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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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不会。”击西猛摇头,“九爷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好着呢。”

连击西都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是一个大好人,为什么萧六郎就不明白,非得认为她有心毒害他的恩师?

墨九心里凉飕飕的,静了一瞬,她低头看着击西死攥的手,轻声问:“你真不放?”

“真不能放!”击西苦巴巴的涎着脸,“九爷,回吧?”

“说什么都不放?”墨九虎着脸,又挑眉问。

“嗯,说什么也不能放。”击西重重点头。

“不放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击西也不能放。”

墨九看击西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又一次涌上心来,并在击西的劝说中,被无限地放大,以至于她今天不进去找萧六郎说个明白,莫说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晚上也睡不着觉了。

思考一瞬,她突地指了指灶房的方向:“好吧,击西,我服你了。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小忙,我就不进去。”

“真的?”击西惊喜地看她。

“真的。”墨九点头道:“你去伙房让人给我炖一碗燕窝粥来消消气,我去帐篷里等你。”

燕窝粥能消气吗?击西糊涂地想了想,也就懒得想了。

他心知墨九是一个大吃货,释然地相信了他,“好。九爷等我。”

高兴地放开她的手,击西重重点一下头便带着她的重托,速度极快地往伙房的方向跑去。

“这孩子……太实诚了!”

墨九望着击西飞奔而去的背影,扯了扯被他弄皱的袖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为击西默了个哀,转身走向萧乾的大帐。

——

今儿一早,迟重和古璃阳就已受命领兵拔寨而去,准备合围汴京城。这几日事情多,陆机老人余毒未清,彭欣又生了病,诸事繁杂,萧乾连续两夜都没有睡觉。回到大帐,解下披风,搓了搓手便躺在椅子上。侍从进来为他生了炉火,得了他的命令便出去了。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桌头边,一瞬不瞬地盯看一会儿悬挂的堪舆图,阖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熟睡的他,眉头微拧,呼吸绵长,人却并未完全放松……

这几日与墨九的别扭,他心里有数。

可大敌当前,数十万人的生死都指着他,他精力有限,不知道应当怎样待她。

这个世上,哪怕最亲密的人之间,也无法真正了解。尤其墨九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妇人,对于她出位的种种行为,睿智如萧乾,也从未真正认清过她。

普通人摸不透也就罢了,偏生越是亲密的人,越是在意对方的一切细微末节。

墨九对萧乾如此,萧乾对墨九,亦是如此。

从种种线索来看,这次陆机老人中毒的事儿,是墨九干的无疑。那一本让陆机老人中毒的医书,只有他和墨九两个人动过。不是他自己,就只能是墨九。而且,能接触到“快活散”药物的人,除了墨九,也不做第二人之想。再有,许多侍卫都可以证实,墨九想了许多法子,要收拾一下陆机老人。

在他看来,墨九到未必真的诚心要毒害陆机,只是她任性,玩大了!

可这种玩笑,哪能随便开?陆机老人一把岁数了,早些年大亏过身子,如今再吃下催情圣药“快活散”,若非他救治及时,他老命也就搭进去了。

如果那天他晚到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

后来每每想起,他都不免寒了脊背。

陆机老人对于墨九来说,只是一个讨厌的老头儿。可对于萧乾来说,却有着不同的情感。想当年,陆机倾尽一生所学,传授他医术,更救助他于孱弱之时,这是情同父母的再造之恩,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报答的恩德。

若非害他那个人是墨九,这般所作所为,足够让萧乾取她性命了。

而他只是冷了她几日,想让她自我反省,除此并未有任何限制,其实于他而言,已是对她最大的纵容,是让陆机老人几次三番谈起来就咬牙切齿的纵容。

只可惜……角度不同,看法也就迵异。

他以为的纵容,在墨九看来,却是全然的冷漠。

其实这几天,他心里并不好受。尤其昨日他去为彭欣看病时见到她,她虽然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可小脸儿上的气色,较之前几日差了许多。就算他不是大夫,也明白她没有休息好,知道她的日子不好受。可他想不明白,既然不好受,为什么她非得那般固执,就是不肯认输,不肯道一个歉呢?

外面闹得来的动静,萧乾有听到一点点。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个儿在做梦,待意识稍稍清醒,他手肘着额头,两根指头轻揉一下太阳穴,想到墨九那一脸执拗的样子,脑仁又开始疼痛。

昨日离开彭欣的帐篷时,她不屑地剜他那一眼,还在他的脑子里抹不掉。

如今她主动找上来,他该怎么办?

若与她讲道理……阿九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若向她下软,会不会惯得她越发无法无天?

“唉!”萧乾苦笑。遇上墨九,就是他的劫难!

手撑案头站起来,萧乾匆匆理好衣裳,正准备出去接她,墨九就顶着风雪推帘子进来了。

“哟,原来你在里面呢?我还以为没人。”墨九收敛起心底酸涩,带着盈盈的笑容,眉眼间满是轻松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半分不悦。

这样毫无嫌隙的她,让萧乾顿住身形,静观她片刻,好半晌柳,方才松了一口气。

“阿九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墨九扭着腰肢往他走去,兴趣极浓地瞄一眼他背后的堪舆图,半阖着眼问:“看你的样子,这是忙着呢?还是……准备出去?”

轻“唔”一声,萧乾总觉得今儿的墨九不对劲儿,淡淡一笑,“不出去。”

墨九点点头,脸上笑容不变,“你若有正事要做,我待会儿再来也可以的。”

“不忙。”萧乾说罢,抿抿嘴又补充,“我不忙,你坐。”

看一眼他殷勤为她挪开的椅子,还有那句“你坐”,墨九莫名其妙品出一丝久违的生疏来。

可这与她千里迢迢送武器到汴京来的初衷根本就不同。她以为她来了,他们将琴瑟和鸣的共同御敌,怎么冷不丁就变成了相处尴尬、客套的陌生?

“萧六郎!”她慢吞吞坐下,面带微笑,拿眼撩他,“我们几天没有好好说话了?”

“三天。”萧乾答得很快。

“是吗?才三天啊!”墨九恍惚般点点头,盯在他脸上的目光,有一些怪异的凄迷,“可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一个世纪是多久萧乾不知道,却被她“一个世纪”这样悲情的语调搞得心里有些犯堵。他凉薄的唇微抿着,目光审视着她的表情,正踌躇着要怎样把那个令彼此都不愉快的事情说开,却见墨九大眼珠子一转,在他的大帐里审视一通,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儿一样,忽地感慨起来。

“啧啧啧,萧六郎,不错啊!”

萧乾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一脸狐疑。

“怎么了?”

“你这大帐鸟枪换炮,变得不同了呀?”

“有什么不同?”萧乾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一头雾头。墨九却像第一次来似的,兴奋地起身,负着双手四处走动着,捏一捏石砚,拍一拍帘子,然后笑着转头对他道:“我记得你营中的摆设不是这样的,那些日子我天天来,绝对不会记错。如今这般,看来是重新归置过,空间更大了,也更为整洁了,看来连女人也该换了。”

“阿九……在说什么?”萧乾其实之前也发现了,想来是薛昉整理的,并未在意,如今经她提醒,也觉得有点不对。

可男人在小事上都是精心的,女人却细腻无比。

而且,女人都在意一些细腻的感觉,一些会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萧六郎,这些都出自温静姝的手吧?”

墨九一言点破,看一眼萧乾忽然变凉的面孔,见他没有反驳,愈发确定了此事,心里那叫一个冷,说话也就更为尖酸起来,“怪不得都说温静姝性情温柔,贤淑勤快。你看,短短三日,把我男人的地盘给归置得,连我都陌生了起来。我在想啊,我是不是该让位置了。”

“阿九!”萧乾唤她一声,见她不为所动,又慢慢走过去,把她肩膀扳过来,认真道:“这中间的事情,应当有一些误会。”

“误会?”墨九冷笑,“是我误会她,还是她误会我?”

“我只在意你。”

“只在意我?”墨九哈哈一声,“那你为什么要留下她?”

萧乾头痛万分,有一种百口莫辨的挫败感,“阿九你讲讲理。”

“我哪里不讲理了?”墨九没好气的瞪他。

“温静姝不是我留的,是师父把她留在身边的。我没有权力为师父做主,指手画脚地告诉他当用什么样的侍女,当收谁做弟子。”

墨九抿了抿嘴巴,缓缓一笑,没有反驳。

当然,这句话确实是理儿,她也反驳不了。

萧乾按捺住起伏的心潮,看墨九一副冷冰冰不肯相信的样子,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阿九,你是不是一直怀疑当初劫你到金州,给你下药,再指使珒兵欺负你的人,是我师父,或者温静姝?”

墨九微微眯眸。

在萧乾面前,她不想撒谎。

迟疑一瞬,她挑眉反问:“难道不是?”

“至少我没有找到证据。”

“呵呵,证据?这个要什么证据?萧六郎,你可以因为快活散给我定罪,为何不能因为酥筋丸给他们定罪?更何况,阿息保与完颜修都证实,那个药是从你恩师手里拿的……”

“阿九……”萧乾眉头拧起,似乎想说什么。

可墨九没有兴趣听他继续为陆机和温静姝辩解,猛一下扳开他的手,墨九莞尔一笑,面若桃花,字字句句却冷若冰霜。

“萧六郎,那个药,差点毁了我一生。或者说,六郎以为,一个妇人的清白不重要。或者说,我墨九本来就是一个小寡妇,我的清白更加不重要,是也不是?”

“不是!”萧乾复又去搂她,见她身子僵硬,面上带笑,情绪显然濒临暴发点,他无奈地喟叹一声,又软了语气,轻声哄道:“阿九听我说,药是我师父拿的不假,可这事的主使者,却另有其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弄明白,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又不是他害她,为什么要他给交代?

静静看他半晌儿,墨九忽地弯唇,连笑带讽。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不是他们?”

“阿九,我师父不会骗我。”萧乾道:“你与他之间的不愉快,让你对他有先入为主的恼恨,所以一叶障目了。若你了解他的为人,就一定会相信,他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来,就算他做了,也绝对不会否认!”

墨九挑眉,“你找他求证过了?”

“是。”萧乾道:“见到他时,便求证过。”

他一脸笃定的表情,对墨九来说却是一种深沉的打击,她冷笑道:“萧六郎,换了我是他,我也不肯承认。毕竟这种事儿,见不得人。而你,不也是这样想我的?”

“阿九……”

“别喊我。”墨九目光浅眯着,语气带着淡淡的无奈,“你可以相信陆机与温静姝不会干这种事,却不肯相信我没有向陆机下毒。萧乾,你知道吗?你伤到我了。”

“阿九……”

萧乾轻搂着她的后背,从她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失望,心里不由一窒,莫名觉得心痛不已,赶紧低声哄她,“阿九,我们不闹了好吗?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

这个亲是指谁,仇又是指谁?

墨九并不挣扎,只紧紧抿唇,仰头看他不说话。

这异于平静的安静让萧乾的情绪莫名地烦乱起来。

“阿九,我们和好,行吗?”

她不说话,身子一如往常地依偎在他怀里,她的呼吸依旧绵长温暖,她的目光也专注地盯在他的脸上,就好像以前向他撒娇向他示好那般乖巧,可莫名的,萧乾心里却突然就空了。

好像原本的一个圆,空掉了一半。

“阿九……”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心里千头万绪,却不知道当说哪一句。

他并不是善于哄姑娘的男人,抚着她白皙干净的面容,看着她清澄透亮的目光,想到自己确实怀疑过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阿九,对不起,我确实不该——”

他并不是喜欢道歉的人,可他道歉了,很诚恳。

墨九微翘的唇角若有似无的一勾,一双又长又翘的睫毛小扇子似的眨动几下,目光痴痴望住他,似乎并无嫌隙。

“六郎……”她手臂勾过来勒紧他的眸子,轻轻呵着气,“既然你觉得自己错了,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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