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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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根芦苇叼在嘴上,她愉快地撩开了遮额的刘海。

等等

“妈呀!”

惊恐地看向镜子,她失声尖叫!

天老爷!在刘海下的左额角上,竟然有一个像现代人文身的东西,一个令人惊惧不已的针刺蘸墨“贱”字,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不说,直接就为她贴上了“矮穷锉”的标签。

她记得,脸上刺字被称为“黥刑”,一般用来惩处大奸大恶,想她夏草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村姑,怎么配不得这样的高等刑罚啊?

靠!丑死了。

倾国倾城没指望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尤其想到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腆着这张死人脸冲大冰山放电,假装风流骚年对他出言调戏,自称大美人儿,她就忍不住胃里翻滚,哀嚎着双手捂了腮帮滚进了芦苇秆里。直到一大群背着竹篓提着扁担的村民们涌了过来

“快看!族公,找到了!她在那儿,夏家娘子在那儿…”

第005章 嫁祸!

夏初七尚且不知道“十九爷打了胜仗,当今圣上大赦天下”的事儿,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和杂乱无章 的脚步声,她没有睁开眼睛,静静地躺在地上寻思,以她目前的体力,在这么多人面前,该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够呛啊?

这时,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摸上了她冰冷的脸,抽噎着叭嗒叭嗒直掉眼泪儿。

“草儿,不怕了!王爷打了大胜仗,你没事了…”

王爷打了胜仗,她没事了?

兰大傻子有逻辑缺陷的话,夏初七没有搞明白。

不过不管为了什么,暂时没事儿,松口气歇歇也是好的。

兴许是这个肉身的原主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兴许是之前由求生本能支配着的紧绷神经彻底松懈了下来,她唔了一声儿,便无力地疲软在芦苇秆上,再没了精神。

“草儿!”

兰大傻子爬在那里,把身上唯一的破烂袄子脱下来裹住她,光着膀子呜咽得更厉害了。

“呜,草儿,你不要死,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这人如丧考妣的泣哭声儿,像个没了娘的孩子,让夏初七无奈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男人长得牛高马壮,身量极长,肤色黝黑五官也可以称得上十分端正。只可惜,憨憨痴痴的样子,一看便是智力有问题的人。

但真心待她好的人,也只剩这个傻子了。

“闭嘴!大男人你哭什么哭?家去吧。”

村人找着了夏初七,很是好奇她为什么会从猪笼子跑到了芦苇丛里。她支吾着只说是被高人救了上来。没了范氏在场,这些寻人的村民也没再深究,一边三三两两往村子里走,一边各自说着此番的感叹,有嗤之以鼻的有心生同情的也有看热闹凑趣的,一路上好生热闹。

兰大傻子没有与众人同路。

村子里没有郎中,他背起夏初七就执意要往三十里外的清岗县城去。

夏初七咳嗽了声,拍下他的背。

“傻子,不用去城里。等会儿你带我采些草药就行。”

回头看下她苍白的脸和乌紫的嘴巴,兰大傻吸着鼻子抽泣。

“不!你过些日子是要做我媳妇的,我不要你死。”

夏初七哭笑不得。

“你个大傻子,还想娶媳妇儿?”

兰大柱垂下大脑袋,闷闷地低吼,“我才不是傻子!”

这句话他总说,可没有人相信他。夏初七刚才也不过是逗他一下,见他委屈着耷拉脑袋的样子,不由笑了。

“呵,你不傻谁傻啊?找到郎中,你有银子看病吗?”

傻子回头瞅她一眼,“我可以求他,跪下来求,一直给他磕头,他定会大发慈悲的。”

夏初七心窝狠狠一酸。

她前世做了一辈子的孤儿,临穿前不久,才被本家叔伯找到,继承了家传《金篆医典》的中医学术。过多了艰苦日子,又在特种部队训练过,心脏早就锻炼得比钢筋还硬。哪成想,差点被这傻子弄哭。

话虽如此,但她却知道,不管在哪个世道,没有钱,哪怕跪破膝盖也没用。

走在寒风里,兰大傻子看她发闷,有些不知所措。

“草儿,可是我惹你生气了?你骂我是傻子吧,我不恼!你骂吧!”

夏初七没有吭声,只望着他许久,才叹口气。

“傻瓜!往后除了我自己,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骂你是傻子。”

入得村来,“寻尸”不成的众人也就各自散了。村子背靠苍鹰山,共有一百多户人家,除了兰秀才和族公家里有青砖瓦的高墙大院,其他住宅都低矮破旧,合着村外整齐的田梗菜畦,古代农村的风貌让夏初七眼前一亮。

兰大傻子背着她从村东头正往家绕,便见着了扶着范氏的兰秀才两个站在那棵三人合抱的皂荚树下观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着肚子的范氏,目光满是怨毒。只碍于族公和“皇命”,她没有发作。

夏初七却是仔仔细细多瞅了那兰秀才几眼。

在清岗县,兰子安还没做县太老爷的女婿前,就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他自幼被誉为神童,经论律赋无所不通,在锦城府童生试中名列前茅,学问好,长得又俊,举手投足间斯文有礼,村人都说,待明年八月秋闱一过,有了他丈人扶持着,中个举子都是少的,将来肯定得去京师金銮大殿上做头名状元。

事实上,这兰子安将来确实连中三元,成了一代大儒,与夏初七的命运有着极多纠葛,只不过那都是后话,这会儿夏初七瞧他不顺眼到了极点。

“渣男!”

她低低骂,兰子安与那范氏自然听不见。

可她脸上不屑的表情,却足够让那兰子安吃上一惊。

往常的夏草每每见着他,那火样的眼睛就像沾上了糯米糊糊,要么盯着他转不开眼,要么燥红着耳根不敢抬头。要是他多给她一个眼神,她也能欢喜得眼睛发亮,哪会像此刻,凉飕飕的眼神,满脸他看不懂的情绪?

“草儿…”夏初七盯着兰秀才看的光景,兰大傻子背着她有些泄气,垂下脑袋想了许久才沮丧地问:“你,你可是极欢喜他?”

欢喜他?

夏初七恨不得宰了他。

“嘁,他配吗?”

傻子性子单纯,一听就咧了嘴,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可眼睛亮了亮,又极不放心地追问,“草儿,你做了我媳妇,我定是会对你好的。你,你不要再找他了可好?”

见他又欢喜又犯愁,夏初七不由好笑地加重了语气。

“行了,快点家去!别让我瞧着那两只心烦!”

傻子低下头,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背着她走几步又回头瞅了一眼那气宇轩昂的兰子安,才耷拉着脑袋嗯了声。

“呵,你可真是个傻子。”

夏初七又感叹了一句,见附近已有村民在围观着私语,脑子突然一转,回过头去瞥着那兰秀才怪异的一笑,心里忖道,‘夏草啊夏草,既然姐姐我用了你的身子,甭管始乱终弃的还是欺凌辱骂的,通通都要为你讨回来’,嘴上也就拔高了声儿。

“谢谢你。”

一言既出,她偏头俯在傻子身上,再不吭声。而围观的村民似乎都品出了味儿来,只那兰子安还懵懂不知,寻思着夏草那笑容十分好看,目光不由稍深一下。

知夫莫若妻,他短暂的异样,范氏顿时察觉了出来,牙齿磨得更利。

“相公可是觉着那小浪蹄子顺眼了?想纳了回来?”

兰子安惊觉失态,压住奇怪乱蹿的心思,揽了范氏的腰。

“娘子哪里话?只是她这样的人,我们委实不必与她计较,娘子往后…毋须再去找她麻烦了。”

“相公说得极是。”

范氏走了两步,盯着兰大傻子与夏初七的背影,目露怨恨。

夏初七来到鎏年村三天了。

从傻子和村人的嘴里,她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

她所处的大晏王朝与明代的区划国体极为相似,这个村子叫着鎏年村,隶属于锦城府的清岗县,离县城约三十里左右。但除了一些基本常识之外,以傻子为数不多的脑髓,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来。

回去的念头在几次三番的尝试后,已经被活生生掐断了。

反正她夏氏孤儿走到哪里都是独单单一个人,到了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哪里的黄土都养人。既然她青春还在,不仅有机会实现前世找一个好老公的奋斗理想,还能体会一把另类的封建王朝新农村生活,也不算吃了大亏。

这三天来,托了十九爷的福,她的日子还算风平浪静。虽说那天她点到为止的“谢谢你”三个字,很自然地把矛头指向了兰秀才,村子里的议论声更多了,却没有人来找她的晦气。整个村子,或者说整个清岗县都被另外一件大事抓去了注意力。

据传十九爷赵樽的大军已经到了凌水县,很快要从清岗过驿了,全县震动,县老太爷招了里长去,说是为了迎接晋王殿下,清岗县沿途驿道要黄沙铺路,要疏水搭桥…

对于那个间接帮过自己的十九爷,夏初七没有半毛钱感觉。

她现在比较关注自家的小命儿。可能真应了那句古话,医者不能自医,自从那天沉了河,又在河边上受了风寒,她本就破败的身子不仅没有完全康复,还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大傻子…”她喊得有气无力。

“草儿,我在。”

傻子待她极好,除了傻之外,他身上真没有别的毛病。一年前,当他从苍鹰山脚下把夏草给捡回来开始,两个人就住在这几间破烂透风的茅草屋里。与他两个相依为命的,还有一个打小照顾他的三婶娘。

“傻子,我没力气了,你去帮我采点药吧?”咳嗽几声,夏初七嗓子都快破了。

傻子焉焉的耷着大脑袋,瞧着她重重点头。

“乖!”她习惯把他当成小孩儿,“你记牢了啊,先去村东头靠井边的田梗子上采点白花蛇舌草,再去村西头的河边湿地上,摘几把鱼腥草。回来后在灶房的锅台边儿上,找几块三婶娘做菜的陈皮…”

夏初七费了老大劲儿,才表述清楚。

可傻子的理解能力实在有限,她不得不一遍一遍重复描述那些草药的长相,差不多说得快要崩溃了,傻子才大致领悟着出门替她寻药去了。

和傻子生活,真累啊!

她再次昏沉沉睡去。

梦里,她还在清凌河边上吹冷风。

冷风里,有一条大红色的裤衩子在飞啊飞啊…

突然,一双鸡爪子似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窒息一般的刺痛感,真实得把她从梦里惊醒过来。

“老子…”

刚带着颤音儿出声,她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怨毒的小眼睛。

“夏草,你个贱小淫儿,老娘来送你一程…”

第006章 一条生,一条死。

夏初七呼吸不畅,心里头直骂范氏个神经病!

谁稀罕着她家男人了?

妈的!

不过,好歹她是在红刺里训练过来的,哪怕生了重病,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拼着一口气儿,她攥住范氏的手腕,哑着嗓子厉声低喝。

“泼妇,你他妈在找死?”

范氏手腕一痛,尖叫了一声儿,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怎地不结巴了?你是谁?”

那天夏初七回村的时候,范氏只瞧她眼神不对,现在更是觉着她像变了个人儿似的,不仅说话利索了,出手还变得这么厉害,就连说的话也夹杂着非时人该有的腔调,着实令她惊惧发憷,几乎立马就联想到了神神鬼鬼的东西来。

“你个贱小淫儿定是妖精附身了!怪不得我家兰秀才被你迷惑住。我,我得让爹爹请了法师来捉了你…”

又是她那个做县令的爹?

夏初七心里头冷笑,奸恻恻地凑近了她。

“警告你,别惹火了老子。要不然我让兰秀才休弃了你!哼!”

范氏瞳孔一缩。

“我家相公,他才不会休了我。”

“不会?!”

夏初七冷笑声声,“范家嫂子,你恐怕还不晓得吧?兰秀才他本就钟情于我,之前是他约了我在村东头的皂荚树下见面,说要纳了我回去。我被浸猪笼也是他潜入水底救我上岸,我两个的感情…”

“你胡说!”

怀孕女人本就小气,范氏又是个心气儿高的,哪里听得这话?

“你个贼囚根子烂淫妇,老娘掐死你…”

范氏本就是个泼的,与她撕扯起来全是拼命的架势,夏初七呛得咳嗽下,手腕反转扣住她,正待翻身而起,却听见范氏见鬼一般啊了一声,眼神直勾勾盯住她的脸。

“你的额头上!好啊,贱人,你原就是朝廷钦犯对吧,结巴也是假的?哼,我要告诉我爹…”

想来夏草之前将额头上那个“贱”字用刘海遮得极好,村人都不知情,而范氏与初七撕扯时,竟恰巧将她刘海拂了开来。范氏是兰秀才之妻,县太老爷的庶出女儿,大抵还是有些见识的,看她的眼神儿夏初七就觉得要糟,正琢磨着办法,一个人影突然踹开门儿冲了过来,二话不说,老拳一挥,重重砸在范氏的身上。

来人正是兰大傻子。他性格软弱,长年在村子里被人欺负,范氏嫁过来这么些年,还从没有见过他愤怒成这副模样,惊惧间护着大肚皮就哀哟连天地叫唤起来。

“大,大兄弟,别,别再打了,嫂子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她喊得可怜,傻子却像吃了火药,根本不理会她。

“坏人,你是坏人。欺负我草儿,我打你!打死你…”

“啊!大兄弟饶…啊!杀人啦…救…”

鼻子口腔被揍得鲜血溢出,范氏一下捂嘴,一下捂肚子,一下护眼睛,完全没有办法招架。夏初七见这情形,怕傻子把人给打死了,赶紧阻止。

“傻子!快住手,你要打死她了!”

“不!我打她,就是打死她!她欺负我草儿!她不是好人!”

傻子长年做农活,人长得高大粗壮,力气也大,几个拳头砸下去,范氏就哀嚎着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儿。他也不管范氏死活,收回拳头就变成了一只邀宠的小动物,狠狠抱住夏初七,开心地咧着大嘴反过来安慰他。

“草儿,我打她了。你不怕,没事了,没事了啊…”

探了探范氏的颈动脉,夏初七才放下心来。

“吁,你个傻子!真打死了她,不怕吃官司?”

垂下大脑袋,兰大傻子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怕,只要你不死,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见他明明害怕得紧,却偏要来护着自己的样子,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头又温暖。嗔他一眼,她斜睨着范氏被揍得惨不忍睹的样子,有些头痛怎么善后。

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第一死路:如果范氏醒过来,有了她做县令的老爹,她和大傻子都得完蛋。

第二生路:让范氏永远的闭上嘴。

是人都会选择生路。只可惜,看着范氏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她终究狠不下心。

如此一来…

她目光凉了凉,一个计谋浮上大脑,冲大傻子勾勾手指头。

“来,傻子,你替我做两件事儿。”

“哦。”兰大傻子像个憨厚老实的小孩儿,乖乖凑过头来。

夏初七小声与他耳语几句,傻子却只歪下脑袋,一脸懵懂地盯住她。她不得不又仔细向他交代了两遍。只没想到,等傻子彻底听明白了,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一颗大脑袋又摇得像拨浪鼓。

“那个,那个不行!草儿,三婶娘晓得了,定是要恼了我…”

无奈之下,她只得板着脸。

“你听三婶娘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兰大傻子向来对三婶娘有点儿发怵,不过想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

“我,我都听你的。”

“乖!去吧!照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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