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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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那厮便风一般冲了进来,一脑门的冷汗。

“爷啊,炸了,炸了。送到神机营那个奇怪的东西,它炸了,还伤了人”

夏初七心里一‘咯噔’,便想起自己制造的那些宝贝来,心虚感更重。

不料,赵樽却不太吃惊,只淡淡摆下手。

“备马,去神机营。”

末了,见她呆在原地不动弹,又回头皱眉一喝,“跟上!”

“哦…”

夏初七呐呐回应。

王爷骑着马,英姿潇洒。小厮跑着步,可怜巴巴。

出了西号,赵樽带了十来个亲兵,速度极快地往驻扎在驿站东边约摸三里处的神机营而去。夏初七还穿着那一身绑了小腿的怪异男装,跟在爷的马屁股后头,放开脚丫子才跟得上他的节奏。

汗水湿透了衣襟,她郁气更浓。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

往后还得加强锻炼,这身子骨要换了她自个儿的,哪用受这份儿罪?

一行人刚入神机营驻扎地,便见数百名擐甲披袍的兵将等候在校场上,显然早已得到了殿下要来的消息,只等赵樽骑战马一现身,便齐刷刷跪在地上行了军中大礼。

“参见晋王殿下”

赵樽冷冷地端坐马上,姿态高华,贵气逼人。

“起。”

“谢殿下!”

山呼海啸的声音里,夏初七一直在打量这神机营。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装备看到纪律,她便可以肯定,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冷兵器时代,军队的纪律几乎决定了他的战斗能力。由此可见,赵贱人不止皮相好,治军还是有实力的。

“陈大牛,情况如何?”

他冷声刚落,队伍前头便出来一人,身形高大健硕,一件寒光闪闪的黑甲穿得威风凛凛,头盔上的红缨随步生风,只见他上得前来,按了腰刀单膝一跪,抱拳道。

“回殿下,那家伙炸出了一个三尺深坑,吴参将的一只腿都炸没了。”

浅眯下眼,赵樽踩了马蹬,跃下马来,没有看初七一眼,却十分自然地将手上马鞭递给她。

“走,看看吴参将去。”

陈大牛黑脸有些胀红,再次抱拳行礼。

“殿下,是属下照管不利,愿领受二十军棍。”

赵樽淡淡瞄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拂下衣摆。

“前头带路!”

“是!”

陈大牛军户出身,性子实诚,为人认死理儿。虽说斗大的字儿不识得几个,可自打他十五岁入营开始,行军打仗便毫不含糊。后来更是随了赵樽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军功,也凭着他那一股子虎气,坐上了金卫军左将军的位置。

“榆木脑袋。”

冷冷哼了声,赵樽从他身边经过,不理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大步往营帐而去。

夏初七紧跟其后,见周围将士纷纷低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他,心下不由恻然。

果然是一只活阎王。

正思忖,却听“阎王”冷冷道,“那物件儿叫什么名字?”

轻咳一声,夏初七差点儿被口水呛着,压着嗓子道,“粑粑雷。”

“粑粑…雷?”

顿步一下,赵樽显然不太明白,视线剜了过来,“说明白。”

说明白,跟他说得明白吗?

“其实就是,那什么…大便…噗…”

她噗叽一声,憋得小脸儿十分扭曲。

赵樽的脸顿时一黑,“哪学来的,又是祖传?”

呵,她能说是红刺教官传授的土制武器吗?

那天她找铁匠做了收集沼气和提取过滤的装置,而沼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也就是俗称的瓦斯。瓦斯爆炸的威力,炸出个深坑来不稀奇。只不过比较稀奇的是,她在里头放了大便,原是用来恶心赵贱人的,哪成想祸害了别人?

歪抽下唇角,她考虑了片刻才抬起眉眼,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一阵吹牛。

“你还别说,也就是姑娘我心地善良,才用粑粑雷招呼你们。要是换成原子弹、氢弹…哪轮得到你来欺负我?什么是原子弹,你懂吗?”

他目光威严冷漠,脸上却写满了问号。

心下得意,夏初七故意眨下眼睛,奚落道,“可惜了,以你这智商,恐怕很难理解。”

赵樽沉下脸来,“回头再治你。”

金卫军治军严明,军事医疗也十分看重,仅神机营里便配有两名医官。

几个入得帐内,只见躺在架子床上的男子,浑身脏不溜秋的像被人泼过粪,屋子里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粪便味儿,把人给熏得直皱眉头,却又不敢掩鼻子在王爷面前失了仪态。

屎气满屋,赵樽却高贵得紧。

略顿片刻,他负着手瞟向夏初七。

“去,看看他腿伤如何。”

夏初七愣了下,才乖乖回应,“是。”

她没有想到赵樽会让她来瞧病,不过,先不说她本身就是医生这事儿,单说那粑粑雷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如今伤了无辜的人,还炸断了腿,她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查看了一下伤患的腿,她慢慢往上摁,“此处可有痛感?”

“嘶…啊…”那人低低呻吟,“痛。”

呻吟声一入耳,夏初七差点儿尖叫。

这个吴参将居然是那天晚上在马号里搞基的其中之一。

几乎条件反射的,她猛然回头看向赵樽。只那人却面色如常,冷峻酷烈,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察觉出来他的参将背叛了他。

可她却突然觉得

她知,他一定知。

甚至于,就是他不方便明着出手,才故意下的暗招。

顺便也警告她不要背叛。

第021章 小奴儿!

被炸飞了腿的吴参将能得到晋王殿下的看重,还亲自来营帐探病,一众兵将们都羡慕不已。只有为他料理伤势的夏初七心下惶惶然,可个中缘由,也只好当做不知道了。

从神机营回来,赵樽便去了驿馆院。

驿馆院是一个南北纵列的三进院落,正房的华堂成了他的临时议事厅。

夏初七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她的工作服。一袭青黑色直裰、一顶罗帽、一双布鞋、腰上系一根布带,作传统的小厮打扮,站立在赵樽的身侧,正式成为了晋王爷的仆役。

赵樽面色冷厉,正皱眉部署着在乌那国边境的筑关设防。

下头的军校约摸十来名,一个个坐姿端正,肃静无声。

让夏初七郁闷的是,他们面前的案几上都摆着果盘,那果香味儿快把她胃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却只能站着一动不动,任由肚皮‘咕噜咕噜’地叫唤。

没法儿,她签了那卖身契,便成了他的人。

不,成了他的家奴。

封建社会果然没人权啦!

她可怜巴巴咽着哈喇子,时不时捏下指头,搓搓手心,觉得时间比乌龟爬得还要慢。

终于,在她腿脚快要得酸麻废掉的时候,那“冷阎王”淡淡瞥了过来。

她眼睛一亮。

该不会瞧她可怜,让她啃俩水果吧?

果然,贱人本性若能改,箩筐也能罩大海。赵贱人只指了指自己肩膀,冲她使了个眼色,便又扭头与他的将军们商讨起方案来,哪里管他的死活?夏初七气得深呼吸一口,问候了几遍他赵家的祖宗,才将双手搭上去替他揉捏起来。

可心里,那个憋屈啊。

她夏初七是一个人才啊。

医术、军事、战术…她都可以干啊。

难道他没有发现吗?

难道他买她回来,就为了干这种奴婢干的粗活儿?

一直捏啊捏,揉啊揉,她都恨不得拆掉他的肩膀,他们的军事会议才总算结束了,随着那十来个挂刀披甲的将军们退出华堂,赵樽像是乏了,懒洋洋地倚在南官帽椅上,轻抿一口郑二宝递上来的清茶,阖着眼睛养起神儿来,似乎早就把她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夏初七一脸黑气,憋不住了。

“喂!”

没有睁开眼,赵樽声音里有着疲惫的沙哑,“叫爷。”

暗自磨牙片刻,她才低低服了软,“爷。”

“嗯。”赵贱人似乎满意了,淡淡道,“小奴儿,你可是有话要问?”

对于这个重口味儿的新称呼,夏初七还不太适应,先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层,才重重哼了一声,“我想知道,你搞这么多事,逼我签了那卖身契,到底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赵樽低低反问,“你不是正在做?”

“捏肩?按摩?”夏初七拔高了声音,“我说,你没搞错吧?我堂堂的…只有这点利用价值?”

视线斜斜剜过来,他深不见底的眸底,有着她熟悉的讥诮。

“不然呢?用你侍寝?”

渣!渣!渣!

夏初七心下恼火,却深深懂得,要对付贱人,就得比他还要贱才行。嘴角勾着调戏的坏笑,她弯了一双水汪汪的眼,低下头凑近了他,“爷,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按摩,而是…”故意拖着不说完,等他狐疑地看过来,她才用唇擦着他的耳边儿,呵了一口气,“那日我看你书上写那品萧吹哨之事,我也是行家哦…”

她笑着,一双黑亮的瞳孔里满是稚气。

可,那稚气之中,又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狡黠,还有奸猾。

如此大胆的妇人,赵樽何尝见过?

他这边儿脸刚黑下来,就听外面马声嘶鸣。很快,兵甲的铿然声里,高声传来“报”字,接着,一个人便风风火火的疾步进来,先行了一套虚礼,再奉上了一方火漆封缄的官文。

“殿下,八百里加急,圣旨到!”

将在外,礼就少。

跪接了圣旨,遣走驿使,赵樽才令郑二宝慎重地拆开漆口,展开里面黄澄澄的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十九子赵樽天资骁勇,果敢有智,尽心边圉。盖以三十万之兵力入乌那如无人,御制贼寇,捣其匪穴,上安社稷,下慰黎民,朕甚安之…”

夏初七就站在他边儿上,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前面一大堆表彰赵樽战绩的官话,重点就一个让他即日回京述职。

这已经是第二道催回的圣旨了。

静默片刻,赵樽把圣旨递与郑二宝收纳,自己则坐到临窗的一张紫檀木罗汉椅上,神色疲乏地往上一坐,侍立在边儿上的月毓便抢先拿了靠枕过来,给他安置妥帖了才退至一旁等待差遣。

华堂里空气冷寂,夏初七能感受得到。

不过,天家大事,与她似乎没有多大关系,虽然她暂时吃着他家的饭。

久久,突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小奴儿。”

被点名了,夏初七一愣,“在。”

赵樽眉头轻蹙着,冲另外几个人摆了摆手,等他们都退下了,才让她上前来。

“爷来考考你。”

考她?撇了撇嘴,夏初七轻“嗯”了声,打着蔫儿没什么精神。

他淡淡问,“有一座巍峨擎天的大山,山上猛兽们都想做独一无二的兽王。为此,他们分成了各个派系,自相残杀,闹得丑态毕露。若你也是这山中的一只猛兽,前有豺狼,后有猛虎,该如何自处?”

嘁,这个例子举得…

想了想,她轻轻一笑:“爷,不想做兽王的猛兽,哪有选择权?”

赵樽瞟她一眼,“何解?”

夏初七微微弯唇,一双晶亮的眸子带着诡谲的光芒。

“从古到今,只有把权利攥在手心的人,才有话语权。比如,你之于我,并非我比你笨,也并非你比我强,说到底,是我不如你有权有势,不如你有兵有将有耳目,才落得这下场。”

停顿一下,见他没有板着黑脸没吭声儿,她缓缓牵开唇,“有句话你想必比我更明白。自古皇室之家,父子如君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胆!”

赵樽面色一变,眉头微蹙,冷冷睨着她。

夏初七微抬下巴,也看着他。

他的眼,深邃,复杂,难解得让她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这马屁究竟拍对了没有。

难道他不是想要一个夺储的充分理由吗?

对视片刻,赵樽冷如冰棱的面色缓了下来,闭上眼睛,将头倚在靠枕上。

“下去吧,以后这种话,再不许说。”

“哦…”

夏初七恨恨瞪他一眼,使劲儿呲了呲牙,不料他却突然睁眼看了过来,她的表情便僵在了脸上。好在他像是习惯了她的目无尊卑,只撑着太阳穴慢悠悠地命令。

“出去告诉郑二宝,找孙正业把我的医案一并交由军驿递送京师。就说本王领兵长途奔袭,身心交病,沉疴难愈,虽愿竭力谴返,奈何心余力绌,有负皇上圣恩,待回京之后,再行请罪。”

丫文绉绉说了一堆,夏初七就听出来一个事儿他想装病,滞留在清岗驿。

可,他到底是算得太精呢,还是真不想争皇位?

历史上,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吗?

夏初七悻悻应了声儿,虽明知道他心情似乎不太好,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我家傻子呢?现在我可以见他了吧?”

沉默片刻,赵樽冷冷看过来,“许一个傻子,你能安分?”

考虑了一下,她坏坏的勾着唇,在那堆诱惑了许久的果盘里抓了一颗梨狠狠咬了一口嚼巴着,一低头,笑眯眯地凑近他的脸,口舌生香。

“关、你、屁、事!”

赵樽沉下脸来,冷喝,“梅子。”

屋外侍候的梅子很快便走了进来,“爷。”

他没有看夏初七,只冷冷摆了摆手。

“带她去!”

冲吓得哆嗦了一下的梅子挤了挤眼睛,夏初七慢慢退了出来。

走到华堂门口,她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斜靠在罗汉椅上那个尊贵冷漠的男人。此时,从窗户透入的淡淡光晕正好照在他的侧面,让他整个人沐浴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之中。半张脸贵气高华,半张脸阴沉冷暗而矛盾中突显出来的,仿佛是一种皇权倾轧之下的无奈。

又仿佛,他才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孤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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