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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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你在外头南征北战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些安乐日子,回头把家里亲眷们都接来京师吧,是时候过些正常人的日子,安享一下天伦之乐了。”

陈大牛嘿嘿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

“其实属下返京的时候便已经差人回老乡云接了。只是从青州府到京师来,路途遥远,要花好些时日,他们拖家带口的…怕是没有那么快。”

赵樽微微点下头,又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需要,尽可开口。”

“多谢殿下”陈大牛撩起衣摆,连忙向他行礼,脸上全都写满了平凡而简单的幸福,“如今俺光棍一条,住在营中很是便利,吃住都有营中伙食,俸银都花不完,俺都攒起来了,留着娶媳妇儿用,足够了,嘿嘿…”

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赵樽慢慢地抬手,摆了摆。

“去吧。”

夏初七被巴豆粉这么一闹,直接就拖到了大年三十。

年头岁末,正是普天同庆祭神祭祖举家欢乐的时候,京师里的炮仗声时不时的在响,晋王府里头的大年气氛也早就有了。然而,虽说这时代过大年也有全家团聚吃年饭和守岁的习俗,却因晋王爷每年大年都得按礼制去宫中赴家宴守旧岁,府里的人便各院安置了。

赵樽没有正妃,仍是带了太监丫头便自己去的。

爷们儿一走,便没有人聚头,府里虽说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承德院的耳房里。

夏初七身子拉得不舒服,这几日情绪也很低。

晚间的时候,她与李邈搞了一餐团圆饭,插上了几支蜡烛,浇了好几杯酒在墙角上,跪地磕了几个头,便算是粗粗地祭拜了一下夏李两家逝去的近三百个亡魂。

外头还下着雪。

两个人对坐在窗边的炕桌边上,也小饮了几口酒,脸上有了点酒气,便都生出些感慨来如今这世上,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楚七!”

梅子那小丫头很闹挺,人还没有进门儿,声音便先到了。

一进屋,她背了双手在身后,笑眯眯地走到跟前儿,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她脑袋上一只用金箔纸折成的蝴蝶也跟着在飞。

“你们猜猜,我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夏初七伸头去看她的身后,“捡到银子了?”

梅子笑意盈盈的抿着嘴,突地将身后的东西双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看!”

那是一个精致的描金红绒锦盒,打开盒盖,还有淡淡的幽香。

“楚七,这是二宝公公差小方子快马从宫里带出来的,爷赏给你把玩来着”

那是一个南红串珠,细致油润,红得如同火焰,每一颗珠子上头都用精工雕刻着一个钟馗小像。梅子说是皇后娘娘特地差了人去云南定制的,皇子皇孙和公主们每人一串,由高僧开过光,可保来年平安顺达。

很精美的南红串珠。

可惜挂着她的手上,她手瘦,又穿了一件男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梅子瞄着她,噗嗤一笑,“好看吧?楚七,爷今儿虽说不能回府,我看这是惦记着你呢。”

夏初七赏了她一个卫生眼球,没有吭声儿。

这两日他待她极好,吃的,玩的,穿戴的,一样没落下。可那句“晋王妃的活儿”,哪怕她为人再豁达,也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原本以为他这份“宠爱”,又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无辜躺枪。可是,也不知道是习以为常了,还是玲儿的死有了个震慑作用,后院里头的女人们虽然羡慕嫉妒恨,却愣是没有人上门来找她的事儿。而她也因为身子不舒坦,拉得腿脚都虚软了,躺在床上动都不爱动,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见她把玩着串珠不说话,梅子又坐过来撺掇。

“要不然,我们去夫子庙看花灯吧?我跟你说,外头可热闹了,我想出去玩耍,可月毓姐姐出门的时候嘱咐过谁都不许乱跑。楚七,如果我跟了你出去,就说是陪你,爷不会怪罪,月毓姐姐也不会说我,好不好?”

逛夫子庙,看花灯…

好吧,要说夏初七也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

一来身子真真儿拉虚了需要休养,二来也提不起什么玩耍的兴致。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去了。今儿晚了,困!”

“去嘛,楚七,我想去看花灯,可热闹了…”

梅子拽着她的胳膊,使劲儿地摇晃了起来,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可说来说去,见夏初七还是没有动静儿,她到底还是泄气了,一下子瘫在炕桌的边儿上,拿她的茶来吃了,嘟着个嘴儿不开心,那圆胖胖的脸儿,红扑扑得水色,像一颗仙桃儿似的,瞧得夏初七不由一乐。

“成吧,出去玩,这就依了你。”

“哇啦,楚七你真好。”

“我这可是舍命陪君子,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却突然传来尖细的一声儿。

“哟喂,主子爷,您慢悠着点儿。”

第70章 见你这么主动,爷便允了

这晋王府里的主子爷就一个。

所以,当郑二宝独有的嗓音一入耳,夏初七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便活络了起来,心脏一下子跳得欢实了,血液也不规则的往脑门儿上涌,每一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

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生理反应。

而能够让她产生这种生理反应的人只有一个赵樽。

但他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跑到耳房这边儿来了。要知道,先前虽然她一直住在承德院里,可因了与李邈同住,赵樽半步都没有踏入过耳房。

吱呀

外头的木门被打开了。

帘子被带了一下,一股子酒香便冲入了室内。

那走在前头的男人,一双略带酒意的目光,配上他俊美不凡的面孔,一入屋,便如同那黑夜中的皓月,照亮了这一间光线不好的耳房,那翩然的衣袍因他走得太急,带出另一种更加蛊人的孤线和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来。

“都出去。”

目光落在夏初七的身上,他语气凉凉地吩咐。

呃…

果然丫是爷,跑到别人的窝儿里来,一样耍横。

夏初七心下郁结,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吭这个声儿。

梅子了解地冲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红了脸便退出去了。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明显是误会了一些什么,一定以为是要给她家爷腾出“犯罪空间”来。

而跑得气喘吁吁的郑二宝更是什么话都没有,鞠着身子便诺诺退下,只剩心里的叹息。按照祖制,今儿他家主子爷得在宫里头陪着陛下守岁,不应当回府来的。可这位爷在家宴上吃了不少的酒,愣说头痛了身子不爽利守不了岁了,便自顾自离席,顶着风雪回来了。这大过年的,他为了什么还肖说么?

只有李邈迟疑了一下。在夏初七给了她一个“没事”的安抚眼神儿之后,才默默地离开了。

耳房里头,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半晌儿都没有声音。

他憋得,夏初七却憋不得,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有事找我?”

大概有了台阶,那位爷挑了下眉头,便也开腔了。

“楚七,爷给你一个道谢的机会。”

丫脑子喝坏掉了?夏初七眼珠子一翻,没好气地看着他。

“你吃酒吃糊涂了?我给你道什么谢啊?”

赵樽冷剜过来,脚下欺近一步,“你不知?”

夏初七瘪了瘪唇,仰着脑袋,“不知。”

赵樽微微一眯眼,看上去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瞧得夏初七更是莫名其妙,怎么喝了酒就变了个德性?这几天两个人也难得见面儿,见面儿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又没有得罪他,做什么大过年的回来给他摆脸子?

道谢?!

琢磨了一下,她突然间想起来了南红串珠。

妈呀,他这是找不到台阶下呢,还是找不到台阶下呢?就算有事来找她,很丢他主子爷的面子吗?非得说要给她一个道谢的机会,一副孤傲高冷拽的倔劲儿。

想想也是好笑,她懒得与他置气,拿着那个锦盒扬了扬。

“这个?行,谢了啊。也不知能值几个银子。”

赵樽面色一沉。

表情难看的臭了下脸,似是默许了,哼了一声,才嫌弃地睃她。

“还不快去梳头换衣服?看你那邋遢样子。”

“我那个去!谁邋遢了?”夏初七真心讷了闷儿,“我说爷,谁给你气受了,你就找谁撒气去啊。甭大晚上的来找我的茬儿。我这马上就要睡觉了,还穿戴那么整齐做什么?神经!”

“快点!爷带你出去逛逛。”

那主儿显然没有什么好耐性,扫她一眼,便往外头走。

“爷在门口等你。”

阿唷,哪股风抽了?

夏初七心里的问号一个比一个大。可人家在除夕之夜从宫里带了南红串珠送给她,又不辞辛苦地亲自跑回来教育她,还给她一个“致谢”的机会,她也不能太过拂了人家的面子不是?

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她便懒洋洋地起身,换了一身衣服,梳了一个头,戴上一顶帽子,便慢吞吞地走了出去,抱着双臂,斜斜看他。

“去哪儿啊?”

赵樽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悦她的男装,蹙了一下眉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拽了她的手便又回了主屋去,让他在外头候着,自个儿也进去也换了一身儿质地十分普通平常的…直身袍子,潇洒冷酷的出来了。

“哈哈,你在搞什么?”夏初七嘴角抽抽着,笑得不行,“您干吗打扮得这么艰苦朴素?是晋王府又缺银子了,爷也穿戴不起了?”

“哪那么多话?”

走过来拽了她便走,赵樽一眼都瞧他,还绷着个脸,步子迈得极大,害得她放小跑儿都跟不上。

出了承德院,小雪还在飘着。

晋王府中各处都悬挂着花灯,样式繁复,种类极多,看上去很是喜庆。先前夏初七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如今被他牵着手,看着那一个个被灯火映得别致的院落,心情却开朗了起来,觉得好有年味儿。

这个样子,好像才真的像在过年。

马厩里静悄悄的。

今儿是过节,府里头的规矩便松了些,都以为爷去了宫里不会回来,马厩里守夜的人都去外头赌骰子去了,一个人都没有。

“喂…”

夏初七站在他的阴影里,找到了一点做贼的兴奋感。

“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偷偷溜出府去玩吧?”

“孺子可教!”赵樽随手拍下她的头,“但,要收银子。”

“行啊,收银子就收银子呗?你带我玩收多少银子,我陪你玩便收多少。这样算起来,我俩便又是两清了。”

如今她总算摸到点儿门道,不会总被他诓银子了。

果然,她一出口,赵樽挽了下唇,解着拴马绳,便没有反对。

心里头乐了一下,夏初七眼睛一亮,又兴奋起来,绕到他跟前儿,小声儿问,“不带二宝公公和月毓他们,就咱们两个去玩?”

赵樽赏给她一记“蠢货”的眼神儿。

“这里还有旁人吗?”

“欧耶!爷,您实在太帅了!”

夏初七玩耍的心情彻底被吊了起来,冲过去抱着他的腰使劲儿踮起脚去,便在他的脸上“啵”了一下。她是为了表示友好和开心,可那位爷却是身子僵硬了一下,看了她许久没有动作,就连那一匹大黑马,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她。

“呵呵,被我吓到了?”

夏初七心知自个儿的行为太不古代妇女了。

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去摸黑马的脸。

“大鸟,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嘴上嘻嘻说着,她还真就拿脸去贴大鸟手感舒适的马脸。不料,脸还没有贴上去,后领子上一紧,就被赵樽给拎了起来,不客气地丢在了马鞍上。

“坐好。”

“喂,要不要这么残忍粗暴?吓到大鸟了。”

“小声点!”

他冷冷喝了下,翻身上马,坐在了她的身后。

一只手勒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她腰间横过去握了马缰绳,几乎是半环住了她的身子,才使劲儿抖了一下缰绳,还用力拍了大鸟一巴掌,看得夏初七莫名其妙。而无辜躺枪的大鸟则是委屈的“嘶”了一声,便驼着两个人迎着风雪,从晋王府的后门儿出去了。

“砰”

“砰”

除夕之夜,果然与往常不一般。

京师的半边天,被烟花映照得五花十色。

这个时代的烟花爆竹已经很发达了,在一条条不算宽敞的街道上,到处可见男男女女们,人头攒动,灯中有人,人中有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自己新做的衣裳,即便不熟悉的人见了面,也会互相作个揖,问声儿好,脸上笑意盈盈,赏灯赏景赏京师。而小商小贩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将道路两边儿摆满了摊位,摊位上悬挂着不同色彩的灯笼,将整个京师衬托得繁华无比。

怪不得赵樽要换了便服出来。

要是身着亲王服,这里还能这样儿平静么?

她了然地瞅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这感受比现代大都市好了。

她东张西望,见到什么都稀罕,那样子落入赵樽眼中,便放缓了马步。

“你没有见过?”

她的情绪太明显了吗?一下子便被人给看穿了。

心情愉快的呵了一下,夏初七这会儿脑子完全放空状态。

“对啊,实在太热闹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除夕。”

赵樽抿着唇没有吭声儿,将她往身前裹了裹。走了一段,突地又低下头来。

“冷吗?”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朵上,像羽毛一样,轻,痒,暖,混合着他身上的酒香味儿,让夏初七不由窘了一下。

“不冷,这么多人哪里会冷?”

不好意思地挪了挪位置,她又自得的开心起来。

“过年真好!”

空气里是焰火燃放的硝烟味儿,眼睛里是各种各样贩卖物的年味儿,她一时间眼花缭乱,不时说着这个好,那个好,也不时回头看一下赵樽,看他在焰火照耀下时明时灭的脸孔,想着这样儿的太平盛世,都是他与大晏将士南征北战用鲜血换来的,不由得有些感慨。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果然是好的。”

话音,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紧。

这一紧,也让她突然反应了过来,这八个不仅代表了盛世安乐,也来自于那一副精致到完美的绣图,那个传说中与他“感情甚笃”的继太子妃亲手绣的图。

“今儿宫中家宴,你见着她了吗?”

就像所有的初恋少女一样,她问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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