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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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传来了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想什么?”

“赵十九!”夏初七回头,看看他冷寂的眸子,终是回过神来。想了想,突然扑过去,狠狠抱住他的腰,“你对我太好了,美人儿都不要。”

“爷可不是为你。”赵樽挑了挑眉头,赏给她一记冷眼,懒洋洋一叹,“你以为兀良罕的目的,就这样单纯?只为了给本王送一个妇人暖床?”

看他说得严肃,夏初七唇角翘开,似笑非笑,“爷,听您这意思,好像很遗憾呀?那到底什么原因,让我们尊贵的晋王殿下,没有收了暖床的美人儿?草原的明珠?”

赵樽挽了挽唇,似笑非笑地拍拍她的脸,表情淡然,“我若收下此女,岂不是与兀良罕私交匪浅,狼狈为奸?那不仅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连粮草被劫的事,也有可能算到我头上。说不定,夏廷德正拿着京师的秘旨,等着给我定罪呢。”

“这样严重?”

夏初七面色一变,随即,想想又笑了。

这一笑,是苦笑,这一说,却是很暖,“瞧你说得,就好像你拒绝了美人儿,他们就不把账算到你头上一样?”

赵樽与她对视一眼。

然后,两个人同时破功,低低笑了起来。

他拍她后脑勺,“阿七说得对极,无论如何,他们都得给本王背这口黑锅。”

“背黑锅有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不,黑锅岂能乱背?声誉大过天。”

夏初七眯了眯眼,这才想起来,与她的没脸没皮不一样,赵十九是一个价值观与她不同的古人,他把声名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看着他眸底浮现的一簇暗芒,她有些心疼了,不忍心再提此事,笑着岔开了话。

“那么请问才德兼备的晋王殿下,阴山的粮草,你还要不要?”

“自然要的。”赵樽缓缓低头,认真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轻缓地告诉她,“这一次,阿七可以好好骄傲。为了爷这妇人不吃苦,爷得去做土匪了。”

夏初七“噗”一声,笑得唇角梨涡浮现。

“得了吧你,十九爷运筹帷幄,哪可能仅仅为一个妇人这样简单?嗯,有什么计划,老实说来,姑娘我给你考量一下。”

大概今日“收了嫁妆,遣了嫁娘”的事,让恶趣味的赵十九尝到了整人的乐趣,他心情颇好,低低一笑,伸手抬起夏初七的脸,端详着,大拇指伸出来,极是爱怜地抚着她的面颊,过了片刻才回答。

“阿七,接下来的事,爷需要你。”

被人委以重任的感觉实在太好。

夏初七抬高下巴,冲他敬了一个军礼。

“长官请说,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她严肃的样子,赵樽失笑,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在她脸上刮了刮,低低“嘘”一声,指尖慢慢按在她的唇上,指头轻轻分开她柔粉的两片儿唇,温柔得像在做一件极为神圣的事,縻挲着,縻挲着,直到那有力的指尖彻底占领她的唇,让她两片唇不得不与他修长的指节接触,乃至任由他慢慢侵入抚舌,才听得他低低发笑。

“便是这个了。”

他说的任务就是这个?夏初七的脸唰一烫。

“赵十九,你不是东西,整了外人,还来整内人。”

“阿七这般不知羞,还没嫁与爷,便自称内人。”

知道这货是个嘴损的,夏初七连脸都不红了,狠狠瞪他一眼,直接咬住那根指头,微微眯着猫儿一般的眼,极其娇憨含糊地说:“行,你是爷,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不过你小心,来也是这般待遇。”

被她一咬,他手指吃痛。

可他却没有收回手来,由她咬着,拿另外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脑袋,轻轻一笑,“痴七,这一回真的有事,要你做。”

阴山。

连续数日的大雪,让这一片土地更加的荒凉。

地处北狄与南晏的交界,阴山附近的住户较少。

连年不停的战乱下来,这里显得格外贫脊。虽然杀戮从来不少,但这个地方却常常有“江湖君子”之流前来寻找宝藏。据说阴山附近,不仅有前朝太祖皇帝的秘密皇陵墓葬,还有一大批北狄皇帝逃往漠北时的金银财宝,只要得到它,便可富甲天下,子子孙孙不愁。

夏廷德的大军原本驻扎在北平。

可如今他的主力军,却被秘密调往了阴山。

外间是呼啸的北风,营帐中极是暖和。

烧红的炭火,映红了两个人的面孔。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正是夏廷德。客位上的人,是一个身着便装长袍,面白微胖中年男子。他长得有些母气,下巴上面没有半根胡须和男子性征,说话的声音更是尖细。

“国公爷,咱家这差事,得依仗你了。”

“何公公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夏廷德手里的两个麻核桃转来转去,磨得极是光滑,微微笑着,他略一计较,又敛住眉头,“不过,那人素来心思缜密,诡计多端,要想拿住他的把柄,极是不易。这件事容不得半点差池,还望何公公与老夫通力合作才是。”

客位上的人,正是何承安。

他眉头轻蹙,嘴角一沉,打了个哈哈,“那是自然,皇太孙特地交代咱家来办这件差事,若是办不好,那也不必回京了。还望国公爷多费些心思,咱家还想留着这颗脑袋,多吃几年闲饭呢。”

“好说好说。”

夏廷德哈哈大笑,态度极是谦和。

若说如今魏国公是皇太孙的老丈人,女儿夏问秋封了太孙妃,只等赵绵泽一即位,便是母仪正下的皇后。他自己又贵为国公爷,深得洪泰帝的信任,还手握重兵,可谓风头一时无两,又何必对一个太监如此恭敬?

没办法,何承安是赵绵泽身边说得上话的人。

两个人扯东扯西的聊了一会儿,夏廷德终是问到了最关心的事,“何公公,不知皇太孙殿下交办您的差事,到底是什么,说出来老夫或许帮得上?”

“国公爷…”何承安拖长了声音,笑得极是暧昧,“这个规矩,您应当明白的。皇太孙交办差事,咱家怎敢让国公爷越俎代庖?皇太孙说了,你只需办好你的差事就行,旁的事,你不必操心。”

“是是是,何公公说得有理,是老夫一时失言,放肆了。”

夏廷德心里冷哼怒骂,脸上仍是带着谦恭的笑。

可心里,到底还是多了一个疙瘩。

有什么事情,赵绵泽为什么不干脆交给他来办,非得让他宠信的东宫大太监何承安专程跑这一趟?除非,为了那个女人。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一凛,瞥了何承安一眼。

然后,他也是暧昧一笑,凑过脑袋去,压低了声音,“何公公,老夫已在隔壁帐里略备了薄酒,还在北平找了两个舞伎来助兴,还请公公赏脸,陪老夫喝上两盅?”

何承安看了看他,慢慢起身,“国公爷有心了,咱家却之不恭。”

“请!”夏廷德笑着,侧目看了他一眼。

哼!只要是个人,就有弱点。

再清高他也是一个男人,哪怕他没了根子。

营中的酒宴吃得热火朝天,夏廷德却不胜酒力,中途就退了出来。

他自住的营帐里,夏衍看见他进来,赶紧贴上去。

“爹!您回来了,那老匹夫搞掂了?”

“闭嘴!”夏廷德皱了皱眉,瞪他一眼,压低嗓子,“小心隔墙有耳。”

夏衍这人长得不难看,说来还有几分俊气,只是从动作到表情,极是没正经,一看就不太像个正经公子。但在他老爹的面前,他还是得紧着裤腰带,老鼠见到猫似的,掂量着说话。

“爹,你说赵樽会来阴山吗?”

“自然,他营中缺衣少食,除非他想让兵卒活活饿死。”

“如果他来了,我们就把粮草还给他?”

夏廷德冷笑,“你说呢?”

“当然不给最好,可…”夏衍默了默,缩了缩脖子,“咱能治得住他吗?爹,谁都知道赵樽智勇双全,擅长谋划,还有辽东的陈大牛,山海关外的元祐,他们可都是一伙的…儿子怕您吃亏啊!”

“元祐?毛都没长齐,那小子不足为患,只要我们不打山海关,让北狄人拖住他,他就动弹不得。陈大牛嘛…”说到此处,夏廷德眸子一阴,冷冷一哼,“他很快就自身难保了,顾不上咱们。唯独赵樽…”

见他脸色冷沉沉的极是可怕,夏衍赶紧上前,替他捏着肩膀,“爹,咱为了赵绵泽得罪赵樽,值得吗?虽说赵绵泽是我的妹夫,可儿子在金卫军呆过一阵,总觉着,赵绵泽搞不过赵樽…”

“放屁!”不等他说完,夏廷德就恼了,“混账东西,你懂什么?”

“哦!”一声,夏衍垂下了脑袋。

“多跟你哥哥学学,不要整天不干正事。”

“啥是正事呀?爹,您了解儿子我的。”夏衍嘿嘿一笑,为他捏得更勤快了,“爹,兀良罕那个托娅公主,长得真是漂亮又勾人,若是儿子能纳得她,此生就无憾了,爹,儿子一定要得到她。”

“哼!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夏廷德脸色难看,可到底是自家的儿子,虽说不满意,却也比隔壁老王家的强,他狠狠骂了一通,结果还是把手搭在了夏衍的肩膀上。

“不要急!我夏廷德的儿子,要纳一个草原蛮荒之女,是他们的福分,竟然还敢拒绝?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他们会求着把姑娘送上门来,求着你要她,求着你爹我赏他们一口饭吃。”

兀良罕的来使走了。

那天晚上漠北大营的士兵们饱餐了一顿。

篝火宴,烤羊肉,马奶酒,这样好的吃食,已经好长日子没有了。

人活着,就图个吃喝。

吃饱喝足,人的精神也倍儿爽。

但是去阴山的计划,却因粮草被夏廷德抢了先,得从长计议。

赵樽若从漠北十二部手中抢回粮草,那是天经地义,如今粮草落入夏廷德的手里,再夺回来就不能用明抢的了。不过,夏廷德没有急着去打山海关,而是偷偷摸入了阴山,去劫回粮草,这行为实在匪夷所思。

夏初七打了个饱嗝出帐去消食时,还在想这个问题。

远处的篝火极旺,火花中将士们还在欢声笑语。

她慢慢踱着步,考虑着,越走越远,甲一突然鬼似的出现在她的身边,“你去哪里?”

夏初七服了这个机器人了,白他一眼,“尿尿。”

这个回答,实在太“冻人”,甲一冷在了当场。

瞥着他生硬的脸,夏初七颇为叹息,“你整天跟着我,你不累,也让我沉醉了…甲一,甲老板,我总担心,我半夜踢被子打呼噜的时候,我换衣沐浴的时候,或者我和晋王殿下亲热的时候,是不是都被你瞧去了?”

她这样说,正常人得窘迫吧?

可甲一没有表情的摇了摇头。

夏初七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现在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啊,好好培养一点屌丝气质,不要整天这样酷。”说罢,她飞快地跑开,想要尿遁。

不得不说,她真服了这些隐卫了。听上去他们是很诗情画意的一个职业,感觉好像很跩。可实际上,谁的身边要跟了一个,或者是无数个,那真的活得够呛,让人气都没处气。

“喂!你站住。”她走几步回头,发现甲一还在身后,叉起了腰。

“何事吩咐?”他像个复读机。

“我是去尿尿,哥们儿!”她强调。

“放心,我不会看。”

“你…够了!好不?”

“殿下说,寸步不离。”甲一很认真。

耷拉下脑袋,夏初七倒抽一口气,又才抬起头来,定定看他片刻,突然调头往回头,“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找赵十九,再这样我要疯了!”

甲一默默跟着,也不反驳。

她还没有走到赵樽的营帐,就见那位爷大步走了过来。

“阿七,你来得正好。”

夏初七没什么好脸色,“怎么了?良心发现?”

赵樽眉头微跳,看了甲一一眼,摆了摆手,然后放软了声音,“有人找你。”

“去!这破地方,谁会来找我?”

“去看看就知道了,帐里,我还有事,先走。”

赵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说走就走,等她反应过来,那厮只剩一个背影了,而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又立了一个“机器人”甲一。

他看着她,语气无辜,“殿下没有命令我离开你。”

“你就不能去陪他?他长得比我帅!”

“不能。”

她苦了,“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咋这般熟悉?”

听她又问这句话,甲一闭了嘴,“…”

夏初七苦着脸,沉默着回营帐。

帐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腰上系了一柄长剑,一身的青衣直身极是朴素,却也让她穿了一个玉树临风,样子极是清瘦俊朗。只是,等她听到声音转头时,夏初七才发现她的脸,比一年多前还要白,白得几乎没有了血色。

“阿七,我总算找到你了。”

第144章 因为在意,所以残忍。

夏初七认识李邈有两年了。

虽然这次分离的时间较久,但先前二人相处的时日不短,曾经还形影不离过,算是极为熟悉了。但她从未见过李邈这样的表情。失措,忧伤,紧张,惶惑,几种情绪都不太多,也不明显,却足够让她原就苍白的脸,变成一个悲剧的调色盘。

“天降红雪了?你可从来没有对我这样紧张过,千里迢迢寻到漠北了,老实说,是不是想我了?”

她撞了一下李邈的肩膀,脸上带着笑,是为安慰李邈。

可李邈动了动嘴皮,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投向了她背后僵硬得像块石头的甲一,似是不太方便开口。夏初七了然,回过头去,咳嗽一声,挑高眉头瞪向甲一。

“甲老板,能否请你回避片刻,外面等候?”

甲一没有看她,那一双探照灯似的视线犀利地从李邈的面孔上,慢慢移到了她两个紧握的手上,然后又移到夏初七的脸上,站直了身子。

“殿下说寸步不离。”

“…”

这句话一天说无数次,他就不累吗?

夏初七瘪了瘪嘴巴,突然从他古怪的表情上察觉出了一点旁的情绪来。李邈身着男装,她自己虽然也是男装,可甲一却晓得她是一个女人,他该不会以为她…

暗自一乐,她含情脉脉的对李邈笑了笑,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机器人”,笑道:“赶紧去向殿下汇报,我与旁的男人在帐中亲热。”

说着,趁着甲一僵硬了脸,她直接撑住他的双臂,用力把他往帐外推。甲一狐疑的看着她,虽是极不情愿,可当他的双脚出了帐门,终是没有再进来。

“清净了。”

夏初七长长松了一口气,为李邈倒了一盅水,拉她一起坐下,这才盯着她一双满是红云的眼睛,担忧地问,“到底发生啥事了,看把你着急成这样?”

李邈端了端水,迟疑一下又放回案几上,没有喝,却狠狠咽了咽唾沫,与她说话时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落寞,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焦灼。

“阿七,还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讲过的那个人?”

“哪个人?”

夏初七挑眉,李邈被噎住,终是一叹。

“我的那个他。”

“哦”一声,夏初七恍然大悟了。

在应天府时,她曾经追问过李邈无数次那个人到底是谁,与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了这模样。可李邈回答她的永远都只有两个字死了。

她掀了掀嘴唇,懒洋洋的将水盅塞回李邈手里。

“这般说来,是死人又活了?还是活人要死了?”

“阿七,这次他是…真的要死了。”李鹏似是想要极力表情得淡然,可她幽幽出口的声音,带了一些淡淡的哽咽,仍是没有逃过夏初七的耳朵。

夏初七很确定,她不想那个人死,也在为他担心。

“他是谁?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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