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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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咙哽咽着,看着她恬淡的脸孔,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是,很好。”

“既然这般好,我们不该做点什么?”

绕来绕去,她又饶到了那点事上。

赵樽微微一愣,唇角扬起,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一丝笑意,“我以为,阿七第一爱财,第二才是色?如今这黄金满屋的地方,你不是应当更喜欢看钱财?”

“这你就不懂了。”夏初七托着下巴,笑嬉嬉地道,“赵十九,还记得我在清岗县时写给你的卖丶身契上写的愿望么?”

“嗯?”他狐疑,不知她为何发问。

“貌好器粗,黄金满屋。”

“…”

“如今黄金满屋,已经实现,姑娘我就差一个貌好器粗了。如果能得偿所愿,也不枉此生,死而无憾了。好心人,能不能帮帮忙,完成一个垂死之人的最后心愿?”

她眨着眼睛,说得极是欢快。

赵樽眸光微微一眯,叹息。

“你这妇人。”

“如何?爷,你是不是心动了?”

她看着他,就像在京师奢华的京师晋王府,或在漠北凄风苦雨的毡帐中一样,将自己偎入他的怀里,假装只是在与他围炉夜话,天亮了,太阳就会升起来。

两个人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烟雾茫茫,光影婆娑。

若不是有三日之限,这确实是美好的日子。他的手,慢慢地梳理着她的头发,淡淡问,“阿七,你当真不觉得这般陪我赴死不值得?”

她微翘唇角,头靠在他肩膀上。

“我说很后悔,你信不信?”

他说:“信。”

她问,“我说我若早晓得今日要死,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你信不信?”

他愣了愣,笑了:“信。”

她嘴里嘻嘻有声,突地伸出纤细的手指,使劲戳了戳他的肩膀,懒洋洋的说,“那赵十九,我表白了这样多,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是做呢,是做呢,还是做呢?”

赵樽看着她,奇怪的皱眉。

“做什么?”

“呃!”夏初七差点咬到舌头。

她郁闷地瞪他一眼,突地反应过来,他似是不懂那个词的。想想,不由又好笑地“叽叽”一声,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呵一口气,拔高嗓子大喊,“做那个…爱!”

“嗯?什么?”他果然不懂。

夏初七哈哈大笑,觉得这场面太过喜感,太偏离忧伤轨道,太不像死亡约会,赶紧清咳一下,换了个表情,满脸羞红的对他说:“意思就是说,良日美景剩三日,洞房花烛赶紧来。郎君,你愿是不愿吗?”

赵樽身躯微僵,低头看她。

“阿七,你这脑子成天都在想什么?”

夏初七唇角的梨涡像盛了两汪美酒,似笑非笑,“那你到底肯不肯答应?”

“不肯!”

她沉下脸来,五官挤得极是难看。可仔细一看,他的眼睛,比清凌河边上还要炽烈,虽然说的是拒绝的话,但眸底的温存之色,却半分不少。

她咬了咬唇,逗他,“真的?”

“真的。”

“好吧。”她挑了挑眉,就像没有说过一般,“那我两个聊聊天好了,争取把剩下来的三日,聊出一个天荒地老,聊出一个海枯石烂,聊出一个千秋万代,聊出一个…”

“阿七!”

他苦恼地撑了撑额头,冷眸剜着她。

“爷改变主意了。”

“啊?”她眼睛眨了眨,无辜的看着他,心脏“怦怦”直跳,耳根发烫,长翘的眼睫在他专注的视线下,轻轻地打着节拍,一双水汪汪的眼儿,被沸水热雾的一阵熏染,有羞涩,也有惶惑。

“为什么?咳,突然又想了?”

他不说话,喉咙一紧,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来,大拇指在她半开半合的唇边縻挲了片刻,看她的目光越发深邃幽暗。

“因为你太吵,爷怕了你。”

“!”

她稍稍窘迫了一下,正想推他,下巴却被他猛地扼住,抬起,她只好无可奈何地与他对视。

“难道阿七也改主意了?”

“我…没,没吧。”先前她说得毫不矜持,可如今看着他炙热的眼,她却像怀揣了上百只小兔子,心脏一阵胡蹦乱跳,愣是不敢再面对。

“呵!”就像知她有贼心,没有贼胆,赵樽低笑一声,促狭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像在逗小动物,顿时惹得她恼羞成怒。

“你在笑什么?”

他没有回答,略一低头,用行动告诉了她。

炙热的吻,堵在她的唇上,四片唇交接一处,两个人同时叹息了一声。吻是爱人间最真实的情感表达,濒临死亡前的绝望之吻,更是几乎带出所有的情绪。

夏初七抬着头,踮着脚,感觉着他热吻的力度,慌乱得像一只溺水的小兽儿,紧紧的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料,像是想要急切的抓紧什么,样子极是无助地承受着这份喜悦。

“阿七!”

他吸吮她的唇,视线却在她的红如胭脂的脸上,片刻,又喘着气离开,目光烁烁地看她。

“等一会,还有一件事没做。”

“嗯?”

事到临头,又要退缩?

她嘟起嘴巴,抱怨着,声音沮丧不已。

“有啥事,一会再做不行么?”

“不行。必须在之前做的。”

听他说得这般严肃,夏初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任由他把她拦腰抱起来,在金银架上拿了一尊小金佛,两只小金碗,从这间石屋绕出去,经过一个约摸十来级的石阶,上到了后室的一处祭台,又拿了那里的两根石蜡,再上了一层石阶,走到“回光返照楼”的最高点平台,才慢慢放她下来站好。

“赵十九,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夏初七膝盖受了伤,跛着脚走路极为不便,她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下面除了扑面而来的雾气之外,根本看不清据说全是沸水的地面。

“诶,这里可真美!”

她伸了个懒腰,嘴里说着便回过头来,突地,她讶然了。只见赵樽将小金佛放在石台上,又将两根蜡烛用火石点燃,插在缝隙里,接着就往地上一跪,朝她招了招手。

“阿七,来,跪下。”

“跪下做什么?”夏初七有些不解,可看他这般慎重其事地跪下,她也没有犹豫,走过去,跪在了他的身边。

赵樽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而是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在小金佛的前面,沉着嗓子起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请金佛为媒,为我鉴证。我与楚七情投意合,今日欲结为夫妇。从此,夫妻同心,生死与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他严肃地叩了三个头,又望向楚七。

“该你了?”

“啊?”夏初七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厮迂腐得紧,但仍是无法,只好自行改编了几句。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楚七今日自愿嫁与赵樽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愿与他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下辈子投胎转世,我还要嫁给他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

“阿七!”

见她又重复了一遍,赵樽大概怕她念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下辈子,头痛地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俯身将两只金碗端了过来。

“阿七,没有花轿,没有嫁衣,没有红烛,没有大媒…这个洞房花烛夜,我以血代酒,当作合卺。其他的,若有来世,我再补偿你。”

“好,不许赖账。”

夏初七笑着说完,见他匕首割入手腕,鲜血顿时流入了金碗之中,红得刺目,红得她鼻子微微一酸,也不客气地拿过匕首,在自己的腕上割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用血做合卺酒,倒是高明。”

大概这个场合太“正式”,赵樽没有阻止她。

两人的举动都有些疯狂。

夏初七滴着血液,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沸腾,对于三天后的死亡,再无半点害怕。

“好了,干杯!”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与他目光交汇着,彼此手腕交缠一处,将碗中之血灌入了喉咙。

她抿了抿唇,问了一句。

“从此,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他捋了捋她的发,轻轻一笑。

“是。我们是夫妻了。”

夏初七虽觉得赵十九有时候特别迂腐,但有了这样一个“庄重”的仪式,不管皇天和后土看不看得见,反正她自己是心安了。

“那我往后该叫你什么?”她问。

“什么都好。”他回。

“夫君?”

“…”

“郎君?”

“…”

“还是叫…天禄。”

夏初七学着元祐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沉着嗓子,扮成男声,喊得老气横秋,自觉苦中作乐也有一番情趣。

可赵樽见她欢天喜地的样子,却是叹一声,双臂展开,将她拥入怀里,“阿七,来生我定要早早遇见你,早早娶你。”

“得了,别酸了。我两个先把这辈子该做的事做了,再说来生成不?”

“可惜,只剩三日。”

夏初七仍是带着笑,目光里有一层水雾浮动,“这你就不懂了,有的人活了一日,也是一生,有的人活一生,也只一日。若一日便是一生,我们有三日,就是三生三世了。”

这样的逻辑,太夏初七式,典型的强词夺理。

赵樽微微一怔,眉梢一扬,臂弯收紧。

“是。”

听出他嗓子的沙哑,夏初七心里一激,笑了笑,顺势跳上去,便搂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了钻,下巴高高抬起,带着点视死如归的精神,提醒他。

“那么,新郎倌,你还在等什么?”

她的“迫不及待”太与众不同,赵樽凝重的心情亮堂不少。狠狠圈紧了她,他低下头,瞅她片刻,突地板住脸,一本正经发问。

“阿七,你可记得我两个相识多久?”

“两年多了吧?”

“两年两个月零三天。”

他看着她,眉头敛紧,说的时间很准确。夏初七微微一愕,表情丰富的张着唇,半天儿合不拢嘴。

“厉害呀,这都记得住?!”

她踮脚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愉快地表扬了他,却听见他又问,“那你知道我憋了有多久?”

夏初七噗一声,大笑,“多久?”

赵樽眸色黯了黯,“两年零一个月。”

夏初七挑了挑眉,“不是吧?你是想说,早在清岗县的时候,你就已经觊觎姑娘我的美貌与才情,智慧和人品了,对不对?”

“美貌与才情,智慧和人品?”

赵樽淡淡反问一句,眉头跳了跳,好不容易才绷住差点崩溃的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是,一直觊觎。阿七是不是觉得骄傲?”

夏初七嘿嘿乐了,“大哥,不是骄傲,是觉得你傻。你这般不是自作自受吗?还有,两年时间,我两个这是浪费了多少大好的光阴?你看看你,这都要死了才追悔莫及,补都补不回来了。”

“现在你是我妻,自是不必等了。”

“那可不行。你不想等,我却想等了。”

夏初七憋屈了许久,今日终是得以扬眉吐气,自然要趁着这时找回面子。说罢,她极是傲娇的看着他,抬起下巴,云淡风轻的浅笑。

“殿下,这件事,容妾身考虑考虑,不急。”

赵樽像瞅怪物一般看她。

“你确定?”

“确定。”

“不怕爷反悔。”

“悔便悔呗,反正也不是…啊!”

她话未说完,身子倏地腾空而起。他眸子深沉,抱起她,不再说话,任由她乱踢乱打着,大步走向那间堆满了黄金的石室。

“赵十九,你讲不讲理啊?”

她问得很没底气。

“不讲。”

他回答得极是干脆。

热雾还在升腾,轻薄如蒙蒙尘烟,带着“百媚生”奇妙的香气,将一切死亡的阴影通通虚化,只觉这间富丽堂皇的石室浪漫无比,沸水让空间潮润而温暖,满屋的金银光彩,比花烛更为点缀…

看着这迷幻般的一切,夏初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冷?”他问。

她摇头,然后又低头。

“不冷,是怕,爷,可不可以不要?”

“不可以。迟了,怕也无用。”

从来都是她耍赖,终于轮到他发横。

夏初七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呆住了。

与她事先想好的主动出击完全不同,一入石室,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在一个纯金打造的精巧屏风上,吻来势汹汹,毫无征兆地狠狠贴上她的唇,双臂紧裹了她的腰,喘急的呼吸便如火焰一般喷在她的脖子里,如同他攻城掠地时的凶猛与强势,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她,终是把黄金铸造的花鸟屏风按倒在地,也让她身上半湿的衣裳脱离了主人。

“赵十九!”

打了个喷嚏,夏初七惊惧间,心脏微缩。

从未有过的慌乱,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可最终,也敌不过他的强势。挣扎与抗拒,很快变成了两道模糊而满足的叹息。

“阿七…”

“嗯。”她低低哽咽,“我终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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