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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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他还好吧?”

夏常点了点头,“还好。就是身子亏了,也非一日两日能调理过来的。你也不要太担心,等这事过去就好。”

顾阿娇垂着眸子,再一次施礼。

“多谢国公爷。”

看他二人彬彬有礼的样子,夏初七没有吭声儿。她知,有些情感,一旦离开了滋生的土壤,没了那催化的基石,还被暴风骤雨摧毁过,似乎很难再回到过去了。

微微一滞,她笑着换了话题。

“大哥,朝中就没有旁的事了?”

她想了解赵梓月的情况,但夏常似是真的不知,只回答道:“其余倒没大事,陛下这几日都在准备射柳和为梓月公主选驸马的事。另外…”微微停顿,他看过来,“陛下今日特地召见我,问你想不想去瞅瞅热闹?”

射柳这事,夏初七只听过,还未见过。

若不是肚子里有货,她自是不会有热闹不看。可如今,她怎么能去?犹疑一下,她摇了的头,淡淡道,“告诉陛下,我就不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他那张上帝造人时被狠狠踩过的脸…”

“上帝?是何意?”夏常愣住了。

“就是玉皇大帝的哥们儿。”

“啊?”

把夏常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夏初七挑开遐眉梢,“嘿嘿”干笑两声,不再纠缠在这件事里了。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

从夏常的语气可知,赵绵泽还没有公开赵梓月逃离皇宫的消息。他不仅不告诉别人,还在继续筹备梓月公主选驸马的事儿。那就是说,赵绵泽要不然就是一直派人跟着赵梓月,要不然就是一定有把握找到她。

或者,他故意放赵梓月离开,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想到这里,她激灵一下,醒悟过来。

皇城里戒备森严,当初她想出来一趟都不易,更何况是势单力薄的赵梓月?若不是赵绵泽故意“放水”,她如何能带着丫丫走出那一只铁笼子?

怪不得赵樽昨晚走时,脸色那般难看。

说不定,这是赵绵泽给赵樽下的一个套。

思量片刻,她扯了扯身上的薄毯,觉得自己不能孕傻孕傻的待在窝里等,啥事儿也不做。

“大哥,我有一事要你帮点忙。”

夏常微微一怔,与她对视一眼,“七妹,大哥的命是你保住的,你我兄妹往后便是同心。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便是。”

夏初七笑了,笑容不达眼底。

什么同心不同心,她倒未想那许多。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借助夏常而已。

等她把事情交代完了,夏常也不便再久留,略为遗憾的告辞离去了。可直到他的背影消失,顾阿娇也未有再多看他一眼。这情形,瞧得夏初七不免唏嘘。

“阿娇,你怎的不理我大哥?”

“他是国公爷,我是草芥女,如何理得?”

“你看得出来,他喜欢你的。”

“呵,喜欢又如何?我没这命。”顾阿娇看着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楚七,天意如此,半点不由人。”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与他开始,就不得不宣布剧终。一件事情改变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环境,还有一群人的命运。

想到这,夏初七微微叹气。

“阿娇,执着是病。”

看了她一眼,顾阿娇也不知理解没有,低下头时,声音软了几分,“楚七,若是我在这里,为你带来了不便,我可以…”

“瞎说!”夏初七打断她,乌黑的眼珠瞪了过去,轻轻一笑,“不要想这些了,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有你的安身立命之处。”

“有你这个朋友,是阿娇此生最大的幸事。”

顾阿娇抹着眼泪儿,出去了。

夏初七摇了摇头,拉开身上憋得她气闷的毯子,把甲一一个人唤到了内室。

“甲老板,如今看你的了。你帮我想办法放出风去,就说我大晏朝最尊贵的梓月公主,怎可嫁与北狄鞑子?还有,就说赵绵泽新帝即位,就一直怀柔。前怕狼,后畏虎,完全无洪泰帝雷厉风行的立国之本,更无明君的治国之策。如今又拿梓月公主许婚,分明是怕了北狄…”

赵梓月逃出皇城,出了京师,一路都没有遇到阻挡。落晚时分,她们雇的一辆马车,飞奔在前往溧水的官道上,离那个打从她出生就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远。

马车里,丫丫一直在哭闹。

“姐姐,呜…呜…要母妃…”

“丫丫不哭,不哭了啊。”

赵梓月心里酸楚,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小丫头。可丫丫还不满两岁,哪里懂得那许多?小胳膊小腿儿的胡乱蹬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哭闹得更加厉害。

“呜…姐姐…坏…丫丫要母妃…”

“不许哭!”赵梓月眉头蹙起,扬起了巴掌来,“再哭我揍你了?”

“哇呜…”

小丫头瘪着嘴巴,愣了愣,那一双乌油油的眼眶里,泪珠子叭嗒叭嗒的落下来,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一阵猛吸鼻子,看得赵梓月心疼不已。

“乖丫丫,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求求你了,小祖宗…再哭,再哭你都要把狼引来了…”

看她这般,青藤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

“公主,我来抱!”

“不必了。”赵梓月心脏怦怦直跳,紧张不已,哪里舍得放来丫丫。她压低声音,吩咐,“青藤,不要叫我公主,叫小姐。”

“是,小姐。”青藤鼻子酸楚得难受。

她们先前是不准备跑的。实际上,在赵绵泽登基之前,赵梓月确实是大晏朝最尊贵的公主,可如今,她却连老皇帝和贡妃的面儿都见不上。虽然她不清楚时局,但在宫中呆久了,多少也能知道一些。

嫁人她不怕。

可她害怕远嫁北狄,这辈子再也见不上丫丫。

丫丫是她的心肝肉,没了丫丫,她活着干嘛?

她没法子了,孤注一掷,她必须得跑。

只是没有想到,竟会跑得这样顺利。

“小娘子,前面还有五里地就是溧水了。”

她们雇的车夫是一个粗野汉子,嗓门儿老大。不过赵梓月的银子给得够,他对马车里孩子的哭闹声并不在意。

“天见晚了,到了溧水,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歇下?”

赵梓月也不知溧水是哪里,只想领着孩子离开皇城便好,闻言,觉着他说得有理,便承了,“车夫大哥,到了那什么水,你替我找一个干净的客栈住下吧。”

“好嘞!”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都被黑夜笼罩其间。

一路上,行人匆匆而过,时不时有几句不知内容的窃窃私语传入马车,可赵梓月却没有心力去仔细倾听。

她只想走得远远的。

但天不遂人愿,马车尚未进入溧水县城,前方的官道就被人堵住了。那是一个三角岔的地方,有官兵设卡。

车夫惊道,“小娘子,坏事了。”

赵梓月心里一骇,还未答话,便听他又道,“这几日应天府一直在设卡通缉朝廷钦犯,听说是北狄来的鞑子使臣被人宰了。朝廷的官兵就像疯了似的,见长得好的姑娘就抓…可我没想到,这都到溧水了,还在查!”

赵梓月垂着眸子,一慌。

“倒回去,走旁的路。”

“来不及了!”

车夫的话刚落下,马车就被迫停了。

斜刺里,几个兵卒恶狠狠的冲过来。

“下来下来,做什么的?”

青藤看了赵梓月一眼,知晓这些人不识得她,为免节外生枝,自己慢吞吞走下马车,趁着说话的当儿,递上一锭银子。

“兵爷,我家小娘子回娘家,去溧水。孩子这会儿身上不舒坦,哭闹得狠了。麻烦行个方便。”

“嘿!有意思。”那兵卒把银子往怀里一塞,立马就变了脸,“给了你方便,兵爷可就不方便了。小娘子,知道兵爷们办什么差吗?不管是谁,一律下车检查。快点!”

“兵爷,您行行好…”见他们拿了银子就过河拆桥,青藤软着嗓子便要求情。可不待她把话说完,几个手持腰刀的官兵就围了上去。其中一个头目样的小胡子男人,一把挑开车帘。

“给老子滚下来!”

看到车里的赵梓月时,他惊住了。

不是认识她,而是没想到她长得这样美。

“嘿嘿,倒是一个小美人儿。”小胡子邪笑一声,看了看赵梓月怀里还在瘪嘴抽泣的丫丫,侧眸向同伴递了一个眼神儿,“王麻子,来看一看,这小娘子像不像朝廷缉拿的要犯?”

那王麻子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像,头儿,像极了。”

“嗯,带回去。”小胡子得意的一挥手,“今儿晚上老子得好好审审!看看她是不是那杀害使臣的小贱人。这一回立了功,我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好!”

赵梓月万万没有想到走了那么远,居然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截住。而且,看那人的表情,她也知道,他们不是抓朝廷钦犯那么简单。

“放肆!”

她搂紧丫丫,低喝一声,脸色黑了起来。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什么人?”那小胡子看着她身上朴素的花布衣裳,不像什么官家小姐穿的,唇边的笑容扩大,嘻嘻调戏起来,“不管你是什么人,过了今夜,你便是兵爷的女人。”

“你!混账。”

看着那人伸过来的手,赵梓月搂着丫丫退开些许。

“你不要命了?”

“小娘子此言差矣!”那小胡子一把拽住吓得瑟瑟发抖的车夫,丢到边去,径直爬上马车里,一双小眼睛闪着烁烁的鼠光,“看你长得像朝廷钦犯,本就要锁拿回去的,但兵爷看你可怜,大晚上一个人孤身赶路,这才好心多说几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滚开!”

赵梓月嘴唇微微发颤,怀里的丫丫也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小嗓子嘶哑着,哭吼得声嘶力竭。

“小杂种,吵死了。”

那小胡子伸手就要来拎丫丫,赵梓月双目一瞪,抬脚踢在他的腰上,他未料到她一个小姑娘会使蛮力,一个没站稳,从车上倒了下去。

“他娘的,好大的胆子。”

摔了一个跟头,那小胡子彻底怒了。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小娘们儿带回去。老子今晚上非得审出她的底细不可。小野猫,我呸!”

啐了一口痰,他吼叫着,怒不可止。边上的几个兵卒在他的示意下,纷纷围拢。眼看情形不对,青藤扑上去就挡在赵梓月的面前。

“你们哪个敢动她?她是当朝的梓月公主。”

梓月公主?

听完青藤的话,兵卒们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尤其那个被赵梓月踢了一脚的小胡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嗓子扯得像风箱。

“是公主那就最好了。老子还没睡过公主呢。哈哈!”显然他根本不信,大笑着说完,又看向边上的人,“兄弟们,想不想知道公主睡着是个啥滋味儿?”

“想!”

这些人都是低等兵卒,平素里接触达官贵人的机会极少,于他们来说,公主都养在深宫皇城里头,怎会大半夜的跑到溧水这个地方?

“上!把‘公主’带回去,今儿晚上咱哥几个轮着翻儿的睡。还有,这小丫头也不错。哈哈!一并带走。”

“头儿,这不好吧。”那王麻子胆子小,看了看赵梓月漂亮的脸儿和天生尊贵的样子,小声道,“万一她真的是…”

“是啥,是公主?”小胡子哈哈大笑,“王麻子,你个怂包蛋,不能做男人的事,就跟老子滚边上去歇着。”

很快,几个兵卒再次围拢。

青藤紧张得身子一阵发颤,但还是紧紧护住赵梓月和丫丫。昏暗的火把光线下,两个小姑娘外加一个小孩子,实在孤立无援。

“我警告你们。”赵梓月看着那些人扭曲的笑容,胃里一阵恶心,“谁敢上前,谁敢碰我,不仅你们自己,你们全家,你们九族…都会死无藏身之地。”

“小娘子,拼嘴利索是无用的。还是乖乖跟着兵爷几个走吧?”那人调侃着,笑着扑上来。

赵梓月侧身而过,在青藤的惊叫声里,大吼,“我是赵梓月,我哥哥是赵樽,我爹爹是洪泰皇帝,我娘是贡妃…你们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

“啊?哈哈哈哈!”

那几个人笑得东倒西歪。

“哥几个,这小娘们儿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疯了,就得治治她的疯病。”

“怎么治?”

“你说呢?哈哈哈!”

一串串污言秽语,伴着不堪入耳的调笑声飘荡过来,听得赵梓月身上汗毛直竖。她长这样大,从未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更没想到,这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找到可以养活她和女儿的法子,就遇到这样的事。

原来做不成公主,做个普通人也这么难。

是她太没本事,连保护丫丫都做不到。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出各种各样的念头,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也一直响彻在她的耳际,可赵梓月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青藤哭得唏里哗拉,她却没有哭。

她是公主,她是不能哭的。

任何时候,她都得有公主的骄傲和尊严。

一个人的手爪子伸过来要抓丫丫,她赤红着眼睛,像一只发怒的小母兽要保护自己稚嫩的幼崽一般,抱住丫丫,张嘴便死死咬住那人的手。

“啊!”

那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我的手,我的手…”

“快,拉开她,拉开这个疯子。”

赵梓月脑子里没有旁的意识,只知道她要保护丫丫,要保护她的女儿,以至于根本就察觉不到,嘴里满是血腥味儿,那人的肉都快被她咬掉了。

“姐姐…哇…姐姐…”

丫丫还在大哭,放声大哭。

“公主…”

青藤在踢打着那些抓她的人,也在大哭。

只有赵梓月没哭。她不能哭。就算是死,她也是一个公主,是洪泰皇帝的女儿,是赵樽的妹妹。

她的嘴被人扼住了,她的牙咬酸了,终于她的丫丫也落在了别人的手里。那些人拽住她的肩膀,要往边上的玉米地里拖。那车夫见势不妙,驾着马车就逃走了。

如今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丫丫!”

听着女儿的痛哭,她整颗心都碎了。

“你们这些卑劣的小人…放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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