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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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找你就一定有事?”夏初七笑个不停。

“说不说?”李邈严肃着脸威胁,手扶上了剑柄。

“说说说,女英雄,别杀我!”夏初七竖起两根指头,好笑地俯首贴在她的耳朵上,“想找你来,帮你一个忙。”

李邈眼一斜,藐视她,“不是帮忙,是被帮忙吧?”

夏初七嘿嘿一乐,打个响指,“聪明。”

李邈一叹,“说罢,又要多少钱?”

夏初七朝她翻个白眼,“你看看我堂堂晋王妃,是爱钱的人么?”

李邈哼一声,不置可否,“你说呢?”

夏初七打了人哈哈,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邈,摸了摸鼻子,左右看看无人,方才压着嗓子道,“表姐,你还真错怪我了。这一回,我不要钱,只要人。”

“人?”李邈侧目看她,凝重了脸,“谁?”

夏初七牵开唇,慢慢勾起,“你会知道的。”

居庸关山势险峻。

离关门约摸十五里左右,便是北狄军的驻营地。虽然居庸关大战还未开打,但北狄已提前进入了战略状态,高高扬直的旌旗,校场上喊杀喊打的操练士兵…无处不在枕戈待旦,只待冲锋的号角一响,他们便会杀入关内。

中军帐内,哈萨尔身着战衣,腰悬佩刀,正负手看着沙盘。

“殿下,那南晏的小皇帝,刚一登基便急急撤藩,行事浮急,非明主所为。且如今战事一开,晋军节节胜利,南晏却军心涣散,主帅无力,兵卒惶恐,每遇晋军,非逃即散,毫无可胜之望。末将实不知,我北狄为何执意要帮?”

哈萨尔没有看他,目光专注着沙盘上的重山峻岭。

“陛下是天子,自有决断,非你我能议。”

那将军知晓他先前并不主战,原本是想要讨好一下,没有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的情绪,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想扇一耳光,找个台阶下,帐外一名传令兵“噔噔”跑了进来。

“太子殿下”

“何事慌张?”哈萨尔目光一厉,那传令兵赶紧垂下头,呈上手里一张形状奇怪的风筝,“今日飞入营里的,请殿下过目。”

哈萨尔眉一皱,没有去接风筝,也没有说话。

偷偷瞄他一眼,那传令兵流着汗又道,“这个风筝不仅外形奇怪,上头的符号和字,属下也觉得有些古怪…怕是敌寇传递的什么信号,特来请求殿下。”

哈萨尔正在思考行动路线,帐内还有几个将领都在等着他,他原本没什么兴趣看风筝,但此处了被那风筝奇形怪状的外形给吸引了。

轻嗯一声,他略略抬手,把风筝展开。

可只看一眼,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上面不是别的图案,而是她与李邈各执半块的玉佩。那玉原就一分为二,可生可合,图案中间有一个缘字。当初在阿巴嘎,李邈执意离开时,他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半块给了她,自己留下了她的半块这个图案,正是李邈身上的半块玉佩。

“邈儿…?”

自言自语地念叨一下,他继续展开风筝的纸,只见上面写道。

“午时三刻,三里坡外三里地,土地庙,提头来见。”

第308章 入碗

“午时三刻,三里坡外三里地,土地庙,提头来见。”

一行工整的小字,行云流水、端秀清丽,可神韵间又略带一丝豪纵与浑厚,不仅有女子的细致温和,还略带男子的苍劲与俊逸。

哈萨尔与李邈三年相爱,数年分离,虽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追溯起来已极为久远,但他对李邈的字体却了然于心,只需看上一眼,便可确定是她亲笔,并非旁人模仿。

是她,一定是邈儿。

哈萨尔紧抿的唇角缓缓牵开,左耳上那一枚别致的耳环上划过一抹璀璨的光亮,像是擦亮了他淡琥珀色的眸子,又像是为他注入了一种新鲜的活力。

瞥着那“提头来见”几个字,他雀跃不已,就像收到心爱女子邀约月下相会一般,激动得心脏乱跳,血液逆流,脸上常年累积的阴沉与死气不见了,整个人登时生动起来。

他知道,李邈不会真正要他的脑袋。

那么,她说要他脑袋,就只有一个解释她在玩笑。

玩笑,对于盼爱无望的哈萨尔而言,无疑在释放着一种强烈的信号有希望和好。这点希望,哪怕微弱得如同黑暗中的星火,也足够暖他心田,让他非去不可。

心里像长了草,他没法子再继续备战了。

他要去,必须去。马上,立刻!

稳住心底的情绪,他面无表情的把风筝折叠好,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般,把它慎重地交给胡和鲁,嘱咐他放妥当了,方才清清嗓子,看着帐中一群不明真相的将校,沉着声音吩咐。

“诸位将军,我北狄驻军十五万在此,便是为了这一日。居庸关之战于我北狄而言,不仅是一场援盟保己的战役,还是一场干系江山社稷和千秋万代的大战…一切按计划行事,将校不可瞒目指挥,须掌控全局…”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目光更厉。

“切记,不可受敌引诱,分兵出击,让敌人有机可乘。晋军的弱势便是人少,我们集中兵力方有胜算。”

看他神色一会紧张,一会焦灼,一会放松,一会又兴奋激动,帐内的将校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晓得风筝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让他们的太子殿下中了邪。可听完他的嘱咐,将校们面面相觑一眼,都有些不以为意。

不可分兵,小心谨慎这样的吩咐,他已经说过数次了。

在他们看来,是上次卢龙塞一役,哈萨尔输给过赵樽,心里方才有了害怕与阴影,变得谨小慎微,一点都不像北狄战神了。

面面相觑一眼,一个面孔略瘦,眉上带疤的校场出列,拱手道,“太子殿下,依我说,不必如此紧张。赵樽有多少人?居庸关守兵又有多少人?即便我们不驰援,傅宗源也败不了。就算不能胜,至少也能战个旗鼓相当。现如今有了我们的援军,以三十万之众对付赵樽那区区十万人,踩也能把他踩死了…”

“放屁!”

哈萨尔声色俱厉的瞪向他,微微一眯眼,冷冷哼了哼,反才拿视线巡视一圈同样轻敌的将校,声音凛然如冰。

“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上战场,那你们得先写好遗书。”

哈萨尔此人平常并无粗口,冷不丁一句话骂出来,吓得那个夸下海口的将校脊背生汗,面色青白地将战袍下摆一撩,猛地跪在地上磕头。

“末将鲁莽,太子殿下恕罪。”

哼一声,哈萨尔并不叫他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都去备战罢!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虽说仍有轻视,还是纷纷应和。

“是,殿下。”

“誓死守住居庸关!”

“不!”哈萨尔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缓缓笑开,“不是守住居庸关,应是誓死灭掉赵樽的晋军。诸位记住,赵樽才是我北狄最大的劲敌。”

当今之世两大战神,南有赵樽,北有哈萨尔,若是没有了赵樽的晋军,那么还有谁能抵得住哈萨尔南下的脚步?北狄的将校们心里这么寻思着,一副北狄骑兵南下报仇的热血画面便在脑子里燃烧出熊熊烈火,激荡万分。

“末将遵命!”

在天上诸神里面,土地公公的神阶最低,却最是深入基层,在人民群众中扎下了深恨,几乎各村各地都供奉着他的神位。

三里坡外三里地确实有一个土地庙,灰砖砌成的低矮门楣上,挂了一幅斑驳老旧的楹联。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因了此处离北狄驻营地不远,属于北狄人的管辖范围,加上又是来见李邈,属于私人事务,哈萨尔只带了胡和鲁和另外一个名叫扎柯的贴身侍卫。

远远地可以看到土地公公的神像了,他停下脚步,摆手让胡和鲁和扎柯原地等待,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土地庙太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李邈没来。

空荡荡的地方,最容易忆及过往。

这些年来,他很忙,忙着争权夺利,忙着结党倾轧,忙着巩固势力,忙着与六皇子巴根明争暗夺,忙着一切与李邈无关的事情…可如今留在此处,想着那只风筝,想着她的笑脸,他却觉得,他忙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并不是他私心底想要的。

都说人生无常,感情最难稳固。

可哪怕与李邈的感情已时过境迁若干年,两个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际遇,但每每想到她,他仍然如当年那个青葱少年,紧张惶惑,生怕惹她一丝不快。

当年南晏京师一别,她曾经出城送他。

那一次,他说,若是她肯挽留,他愿放下现有的一切,与她江湖飘泊,做一对游戏人间的神仙眷侣,再不问及朝堂之事与天下纷争。

可她只有两个字:不必。

他知道,她的心从未变过,但再也无法亮堂。

应天府一别,他以为再也不能得她欢颜,却不想今日一只风筝,却带来了她,也带来了他的希望。

再重逢,又是何等境况?

他满心期待,心脏悬到了嗓子眼里。

视线模糊着,他叹气揉了揉额头,再走近了一些,准备拜拜土地公公,向他老人家许个愿,却发现在暗黄的供桌上面,有一张用泥团压着的纸。

纸上写着:“就知你会提前到,特地为你准备了香烛。犹记当年穹窿山上与香烛为伴的日子,佛音袅袅,人间胜境…”

仍然是李邈的笔迹。

哈萨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眉头微微一皱。

邈儿为何突地这般贴心?

他抬头四顾,远处可见山峦的峰影,就是不见人。

可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拿过桌上的香烛,点燃了毕恭毕敬地插入全是陈旧香灰的香炉里,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嘴里恭顺地念叨。

“土地菩萨在上,请保佑我邈儿前来与我相会,我若能与她重修旧好,来年定与你重塑金身…”

一遍又一遍,他反反复复的念着,不知是心太诚,搞得土地公公有了感觉,还是他被香烛的浓烟给熏晕了头,一开始只觉得天儿突地热了起来,脑子有些发胀,慢慢的,眼睛花了,脑子晕眩得几乎无法思考。

等他终于发现不对的时候,脚已发软,手也发颤,张了张喉咙,想要喊人,可以却喊不一个字来。

“邈儿…”

默默的念了两个字,他软倒在供桌前。

留在唇上的,是一道淡淡的苦笑。

天地间寂静一片,万籁无声。

哈萨尔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一个个灰白的画面,单调却真实。穹窿山上的一草一木,清晰得仿若昨日,宁邦寺外那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每一颗磨得圆润了的石子都历历在目。小路的尽头,有一个用砖石砌成的水井,井台上一层绒绒的青苔,绿油油的映衬着一张姑娘的笑脸。

“沙漠哥哥,你来了?”

“沙漠哥哥,等着你给我打水…”

“我要你帮我担回去…”

“不要让师父瞧见,一会该受责罚了。”

“沙漠哥哥,包子真好吃…”

“哇,我的箭射得可真准,教我,教我!”

那小声儿一句又一句,如黄莺出谷,悦耳勾心。

可很快,那些声音便被金铁兵戈的碰撞声和马蹄踩踏的声音淹滑了,那一张不停在他面前晃动的笑容脸儿也在水波纹一般的涟漪里,被拧碎,被扭曲,幻化成了无数张脸,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脸上的红润也没有了…那张面孔变得苍白、憔悴、冷漠、无一丝血色,当初的女孩儿也变成了难以亲近的女人,然后,她又变成了一个“男人”。

她不再穿女装,身上不再有漂亮的衣裙,也没有了复杂好看发髻,更无半点带着颜色的配饰。她有的只是刻板的冷漠和那一袭不带感情的青布衣袍。

心脏狠狠一抽,他疼得厉害。

“邈儿…”

他额头上的冷汗像滚珠子似的,滑到面颊上。

“邈儿…不要走…”

又喊了一声,可梦中的女人似乎浑然不觉,并不理睬他。他痛苦的呻吟一句,脑子里很快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暴风雪。

风雪把他的披风吹得高高的,他的马背上驮着两个人,她窝在他的怀里,两个人一同走过一条条盘旋的山路,背后跟着一个面色可惧的女人李娇。

她在笑,李娇也在笑。

汝南的旅馆,那个劝酒的店小二,他踉跄着上楼…

一幕幕画面在脑子里闪现,他冷不丁打了个颤。

“邈儿…邈儿…”

痛苦的呻吟里,他看见他不疾不徐的骑着马,带她从一座城走向另一座城,与她前往漠北,前往他们新的生活和开始。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甜甜的美,甜甜的笑…

喊杀声入耳,蚁群一样的南晏军追了上来,他们目光里满是冷漠的杀意,他怀里的女人身子微微一抖,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她在喊,让他先走。

他没有回答她,却把她放到另外一匹马上,亲自拍了马屁股,让她与李娇远远离去。

悬崖,悬崖…他又看见了那个让他摆脱不了的噩梦悬崖。悬崖上的她,长发飞扬,像一只翻飞的蝴蝶,飞了下去,掉了下去,凄厉的声音刀子一般扎向他的心脏。

“邈儿…不要啊…”

他身下的马儿在嘶吼,他也在撕心裂肺地狂叫,可却怎样都叫不出来。

脑海里的画面,停在了悬崖,定格在了这一刻。

“邈儿…?”

沙哑地喊着,哈萨尔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光线很暗,什么都瞧不清楚。

他记得自己去山神庙的时候,还不到晌午,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拧眉四顾,想等眼睛慢慢适应光线,以便看清地型。

可下一瞬,他惊住了。

彻底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被人捆绑着,手脚束缚得极紧,尤其是他的头上,好像被人罩了一个黑布的头罩,以至于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邈儿!”

他又高声大喊了一句,可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山风和夜鹰的呜咽。想到那一只诱哄他前往土地庙的风筝,还有那几只让他昏迷的香烛,他不知该苦涩李邈欺骗了他,还是该庆幸她总算愿意收拾他了。

他静了静心,感受了一下。

此处风大,应该是在某一个高处。

迟疑一瞬,他探着挪了挪身子,却听得旁边一个厉喝。

“不要乱动。”

那声音熟悉得他心里一紧,辨着方位,隔着黑乎乎的头罩睨向那声源处,声线儿带着喜悦。

“邈儿,真的是你?”

在发问之前,他害怕是自己的幻觉。

可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又响了,“是我。”

哈萨尔呼吸一窒,热血在胸口沸腾,他想要过去拥抱她,想她狠狠搂在怀里,问她过得可好。但只稍稍挣扎,他便发现,自己被反剪的双手被拴在背后的岩石上,根本没有活动的范围。而且,身上的绳子捆得极为密集、扎实、一根根都像是勒入了肉里,稍一动弹,便刺得肌肤火辣辣的疼痛。

迟迟没听李邈说话,他声音一沉。

“邈儿,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李邈回答得很淡然。

可她话音一落,哈萨尔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僵硬着身子,微眯着的眼睛,仍在头罩里盯住她的方向。

“是你做的?”

李邈静静的,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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