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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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时忘记初衷,呆呆地看着苏漓。

“你,你真的是苏相如的千金?”到现在,黎奉先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父女相见,似曾相识,却已物是人非。

苏漓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百般滋味在心头,只轻声回道:“是的。”

黎奉先眼中一黯,苏漓稳住心神不再多言,随即在厅内站定,“刷”地一声,将明黄的圣旨展开,沉声道:“黎奉先接旨!”

宣读圣谕,黎奉先只得率众拜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摄政王之女黎苏蒙受不白之冤…”苏漓竭力稳住激荡的心绪,认真将圣旨上每一个字,朗朗读来,平静无波的语气中,隐藏着无数惊涛骇浪。

短短百十字的圣旨,仿佛是扣在她心上多时沉重的枷锁的钥匙,骤然间开启崩裂开来!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朗有力,字字铿锵,一声声如钟鼓鸣响,打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似乎借此在向全天下的人昭告,这只是一个开始,曾经不实的传闻终有一天会破灭,黎苏案也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她会用事实证明,她绝对不是他们口中说得那般不堪的女子!

圣旨宣读完毕,黎奉先叩首谢恩,静默片刻,缓缓起身去接圣旨,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退了几步,被身后的玉侧妃赶忙扶住,忧心忡忡地道:“王爷,您没事吧?”

苏漓将圣旨收起,闻言心中一动,此时她才蓦然发觉,往日意气风发威严无比的摄政王黎奉先,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的发丝中似乎凭添了缕缕斑白,眉梢眼角尽是落寞,神情颇为憔悴。

推开玉侧妃的搀扶,黎奉先缓缓站到苏漓面前。她们两个不只长得相像,字迹相同,就连…说话的语气几乎都是一模一样!这一点细微之处,迅速唤起了他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黎苏自幼喜爱念书,七八岁已将名家名著全部读完,她拿着书本仔细朗读的一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你,再念几句话来给本王听。”他眼中神色极为复杂,既有惊疑,又有怀念,似乎还有一点小小的期盼。

苏漓别开眼去,虽然选夫宴上,父王称隐瞒她并非自杀的真相是为了顾及母妃的身体,但是母妃死后,为何还要将她葬在那等荒野之地?她很想开口问清原因,却又拼命地忍住了。不论如何,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在三月之内查清冤案!

苏漓用力地深吸口气,飞快将所有情绪敛藏,平静道:“王爷,您的女儿,的确已经死了,她含冤莫白,至死不安。现在需要本官,来为她找出真凶!”说着,双手缓缓将明黄圣旨奉上。

这句话仿佛一记闷棍,顷刻间将他心底所有的期待打得烟消云散,黎奉先脸色灰败,半晌,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重逾千斤的圣旨。他死死攥着这卷明黄的布帛,似乎已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哽咽道:“惜今…本王,对不起你。”

一听到母妃的名字,苏漓心如刀绞,却平静劝道:“逝者已矣,王爷还需保重身体。若想王妃安心,早日为明玉郡主找到真凶才是紧要!”

黎奉先身子一颤,悲伤说道:“若那般容易查清真相,本王又何须等到今日!”

苏漓一愣,“此话何意?”莫非父王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却查无结果?

黎奉先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言。

苏漓只好掩下心头疑问,轻声叹道:“王爷,本官奉旨行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多多体谅!”说罢稳稳退后,行了官礼,随即又朗声叫道:“来人,带本官前去明玉郡主生前所住之处!”

不容置疑的口吻,令守在门外的刘管家心里又是一个激灵,一边毕恭毕敬地带路,一边暗想,这第一女官,不光容貌与大小姐相似,就连言谈举止也几乎是一般无二!

黎苏的园子坐落在王府东北角,因性情喜静,所以当年她并没有按例住在主园,而是黎奉先特许,为她辟出一块地,请来名家精心设计,建造了这座悠然小筑。

昔日繁华美景堪比宫廷内苑,如今美景依旧,主人的命运却早已变了不知几回。

苏漓心头一紧,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朱红大门紧闭,漆面凋零剥落,远不如她出嫁之时的鲜亮夺目。她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眼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层薄雾,曾经在梦中百转千回的景象,终于真实的呈现在面前。

这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即便蒙上双眼,她也能将这园子里的细节一一道来。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池塘里五彩斑斓的几尾锦鲤早已消失无踪,梨树下半局残棋犹在,仿佛在等待主人回来走完…

苏漓独自站在园中,旧事在心头翻涌,满是难以言说的酸涩。

“苏姐姐。”

一声轻唤,自门外传来。

苏漓飞快压下伤感情绪,轻轻转身,露出微笑,“瑶儿。”

黎瑶快步走过来,刚要给苏漓见礼,苏漓连忙上前拉住她道;“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个。”方才在前厅两人没有机会说话,见苏漓来了后园,黎瑶便赶紧跟了过来。

她一双手冰凉,眼圈微红,紧紧拉着苏漓,颤声道:“苏姐姐,你告诉我,真的是我姐姐给你托梦,让你帮她伸冤?”

苏漓知道她与黎苏姐妹情深,一直以来,黎瑶都相信黎苏被人冤枉,想必是听说黎苏含冤托梦,便急切的赶来询问。虽然这个妹妹对自己一心一意,却也无法告诉她真相,比托梦更让人难以信服的,是黎苏借尸还魂的事实。

苏漓压住满腹心事,当下只是轻轻拍着黎瑶的手,点头道:“是。明玉郡主告诉我,我与她容貌相似,乃是天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来找我,托我为她翻案。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她被人冤枉致死的事?”

“可是,前几次与苏姐姐相见,为何都没听你提起?莫非信不过瑶儿?”黎瑶伤心道。

“好瑶儿,不是苏姐姐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见她泪光闪闪,苏漓连忙安抚,“最初我也吓得要命,后来连着数晚,黎小姐夜夜在梦里与我相见,细述她被冤枉的经过,我才慢慢地信了。”

“姐姐性情坚韧善良,事事为他人着想,她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无处申诉,否则断不会用这样吓人的方法去求人!只是为何,她不来找瑶儿呢?她一定是在责怪瑶儿没有为她主持公道!”黎瑶眼中全是自责与痛苦,再忍不住,直哭了出来。

苏漓见她懊悔自责,鼻子也是一酸,急忙拥她入怀,连连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瑶儿不必自责,你对你姐姐的一片真心,她都知道的。”

黎瑶猛地抬头,一双泪眼似乎在询问她。

“真的。明玉郡主并不是只与我述说冤情,她在世之时与你的姐妹情,也都曾有提及。阴阳相隔之人,更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谁对她好,她心如明镜。”

黎瑶想了想,忽然道:“那,若是姐姐再去找你,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她,有时间来看看瑶儿,瑶儿真的很想念她。”

苏漓点头,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心道这个傻丫头,别人听到遇鬼逃还来不及呢,谁会像她这样,一副求之不得的急切样。

黎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离开她的怀抱,关心道:“苏姐姐,那眼下姐姐的案子,你可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苏漓轻叹一声,缓缓打量着四周,“眼下只能先将这园子封了,把郡主大婚当日所用过的东西统统带回去,慢慢查线索,时间隔了这么久,估计查起来也很有难度。”

“姐姐出嫁之日所有用过的东西…呀,那我送她的胭脂,在苏姐姐你那呢!”黎瑶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失声叫道,“对了,还有那支发簪!”

苏漓心头一跳,对,发簪!之前一路排查,自己最无把握确定的东西,便是凤灵血玉与黎瑶的胭脂、发簪。胭脂在上次祭拜母妃之时,瑶儿已经送给了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她心思一转,轻声道:“什么发簪?”

黎瑶盯着她诧异地反问道:“姐姐没同你说吗?”

苏漓摇头。

黎瑶解释道:“那天姐姐出嫁,我不是送了她那盒香膏胭脂,当时是用我的发簪挑了一些擦在她脸上的。要按苏姐姐所说,这也该算是姐姐当日曾经接触过的东西吧?”

苏漓想了想,建议道:“的确是,眼下为了寻找线索,瑶儿最好还是取来留证。”

黎瑶点头道:“嗯,只要对苏姐姐查案有帮助,瑶儿一定尽力相助。我这就去把那发簪给姐姐拿来!”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走了。

苏漓想阻止,却又忍住了。心想那发簪即使有异,已经过了这么久,药力怕早已消失。转念一想瑶儿有这番心,也不枉她们姐妹一场,于是没再唤她。缓缓走出悠然小筑,回望片刻,沉声发话道:“将这园子封了。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内,一旦发现必送府衙,按疑犯论处。”

立即有人应声,上来将院门关了,御笔朱漆的封条,顿时将悠然小筑划为禁地。

园子拐角处,若隐若现一个娇小的身影,躲在墙后面探头探脑,苏漓转身,却不料被那人看清了她的容貌,大叫着直接冲了过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冲撞大人!”随从瞪眼,伸手拦住。

“住手!”苏漓连忙喝止,她一眼认出,这人竟然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莲儿!

这丫头被随从一拦之下,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口中仍是不停叫着:“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求大人一定要为小姐伸冤!我家小姐…”话没说完,她便气竭,晕了过去。

苏漓心中又惊又痛,莲儿自幼在她身边服侍,乖巧伶俐,甚为贴心,只是水灵灵的一个小丫头,为何变成今天这副摸样?她看上去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暗黄,满面愤懑。王府里有谁给她气受吗?

苏漓上前,将她扶起,连声唤道:“你怎么了?醒一醒?”

黎瑶刚好匆匆赶了回来,一见莲儿,脸色顿时一变,急忙解释道:“苏姐姐别怪她,这丫头以前是姐姐身边的人,姐姐过世之后,她不小心犯了事,被贬到了杂役房。今儿个莽撞跑出来,只怕是听说苏姐姐与姐姐长得相似,心里惦记。唉,这丫头,也是一个实心实意的。”

“她犯了什么事?被谁罚去了杂役房?”苏漓面无表情,一字一字道。

黎瑶犹豫一下,低声道:“姐姐刚过世那阵子,她天天到父王跟前去喊冤,说姐姐是被人冤枉害死的。父王开始念在她服侍姐姐一场,没有过多追究,后来闹的厉害了,一怒之下,便把她发去了杂役房。姐姐和王妃过世,她无依无靠,底下的人暗地就欺负她。我见她可怜,想去跟父王讨了她,只是一直没得机会。”

黎瑶一席话,仿佛钢针刺入心肺,让苏漓心痛得说不出半个字,银牙暗咬,她万没想到连她身边的丫头,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怀中莲儿可怜兮兮的小脸,几乎了无生气,而黎奉先无视一切的举动,更令她的心,感到彻骨寒冷!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油,轻轻在莲儿鼻子前晃动两下,小丫头突然咳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涣散的视线呆了片刻,凝在苏漓脸上不动了。

“小,小姐?!”这怀抱是如此温暖,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漓,眼中顿时惊喜万分,却忍不住哭了出来,“小姐你终于肯回来看莲儿了?你受的委屈,莲儿都记得,莲儿眼睁睁看着小姐受人欺辱,却没能保护你,是莲儿的错,莲儿对不起你啊!”她哭得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似乎思维早已经混乱了。

“这丫头与姐姐感情甚好,总是觉得因她护主不力,才让姐姐…遇到意外,最初人还好好的,脑子清醒,没想到日子一久,便不时会说些胡话。”见莲儿伤心至极,黎瑶触景伤情,忍不住去拭眼中的泪,对苏漓小声的解释。

说胡话?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想必是莲儿在府中不停地四处求助,惹得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心生厌恶,进而对她刻意欺凌迫害,才会让她变成这幅模样!为何以前她从未发觉,王府中会有如此阴暗的一面?!莲儿若在王府待下去,只怕连命都要丢掉,她待主子如此忠义,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苏漓强压下心头愤懑,飞快地平复了心绪,扬声吩咐道:“来人!这人是此案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将她带回府去,好好安置,不得怠慢!”

“是!”随从立即躬身应道,上来俩人将莲儿搀起。

莲儿却突然发作,失控地又哭又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还没给小姐讨个说法!”她拼命挣脱,力气大得惊人,那两名随从无奈,又不敢强拉她,只得放了手。

莲儿从地上直扑向黎瑶,连声哀求道:“二小姐!你最好了!你跟他们说说,不要带我走!莲儿会很听话的!”

黎瑶急忙安抚她,柔声哄道:“莲儿,你别着急,你瞧,姐姐不是在你跟前好端端地站着!”说着,她向苏漓暗暗示意。

苏漓轻轻点头,试着用熟稔的语气,轻声对莲儿微嗔道:“莲儿,你刚才还说听话,如今我回来了,你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莲儿怔住,双眼含泪,恐慌地看着苏漓,似是生怕小姐丢了自己不再理她。

黎瑶忧心忡忡地道:“苏姐姐,她如今这副样子,出了府,恐怕会给你惹麻烦吧?姐姐这案子又耽搁不得,不如…还是让她留在府里,我去向父王直说,把她到身边来照看着,如何?”

苏漓沉思片刻,缓缓摇头道:“你贵为王府千金,总不能整天盯着一个丫头。若你不在,又有人借机刺激了她,这病只怕更重,我带走她好生调理,尽快治好,说不定对你姐姐的案子还会有帮助。”

黎瑶一想,觉得苏漓说的颇为有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苏漓转身,柔声对莲儿道:“莲儿,你听小姐的话,跟着这两位大哥先走,等小姐办完了事,就过去找你,好不好?”

她的语气轻柔和缓,一如从前,莲儿眼中忍不住又流出泪来,有多久都没听到这熟悉的口吻?她焦躁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莲儿依依不舍地拉着苏漓的手道:“莲儿一定乖乖听话,等小姐来找我。”

苏漓轻哄几句,见她情绪稳定了一些,向两名随从示意。随从小心翼翼地护着莲儿走了。

望着莲儿远去的背影,黎瑶长叹一声,与苏漓无言对望,心中都是沉重至极。半晌,黎瑶将发簪交给了苏漓,苏漓一看,果然是当日用过那支,纯银所制,并无复杂纹饰,普通之极。两人又闲话几句,姐妹二人就此告辞。

午后骄阳,炽热灼人,围观在摄政王府门前的人群早已散去,苏漓缓缓上了轿子,只觉心底冰凉一片,她手中握着黎瑶的发簪,怔怔出神。

这发簪,普通得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却不知为何,正是因为这份普通,让她莫明地心神不宁。她心知此番回王府查找线索,不会有多大收获,却也不得不走这一趟,因为掌握在手中可以追查的线索,本就少之又少,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迷雾,令人摸不着头绪,无从下手。

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烦躁,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又想到黎苏遇害的江边去看看,吩咐起轿,直往城外澜沧江边而去。

离澜沧江越近,苏漓的心就越沉重,她伸手挑帘望去,江岸边美景如画,一如往昔。下了轿,吩咐随从在此等候,一人沿着岸边缓缓独行,向当日最终激战之时的地方走去。

苏漓站在树林中,缓缓四望,茂密的枝桠间,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鸟儿在枝头清脆的欢叫,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静谧祥和。

谁能想得出,这一片宁静的天地,曾经发生过那般惨烈血腥的绝杀?苏漓闭上眼,心底涌上无法言喻的悲伤。她在心底告诉自己,翻案的机会得来如此不易,勿论前路有多艰难,她也要顽强的走下去!

浑黄的江水滔滔,奔涌不息,到底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何时,一股熟悉的存在感缓缓逼近,苏漓蓦然睁开双眼,不远处,江岸边的如烟绿柳轻轻飘动,东方泽锦衣玉带,俊雅逼人,站在树下正深深地凝视着她。

第八十四章 死亡的惊险回忆

“王爷怎么来了?”飞快压下心头激荡,她淡淡笑问。

东方泽慢慢地走过来,点头道:“我办完了事,就去找你,他们说你还没回去,所以就到这儿来瞧瞧你在不在。”

苏漓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若无十足把握,恐怕他也不会到这来找她。选夫宴上,她的所作所为,还不知他心里作何想。

“以前我觉得苏苏你胆识过人,但经过选夫宴,我才发现,你不仅仅是胆识过人,更是胆大包天!”似是玩笑,他走到她身前,停步望她。俊颜带着两分钦佩,嗓音醇厚,听不出情绪。

苏漓微微垂眼,只听他又道:“敢在天子面前,对皇子和国使下药,用最荒唐的事实,证明逝者之冤,最后却能全身而退,还荣升一品女官!”他顿了一下,笑道:“恐怕这个天底下,也只有苏苏一人能办到!”

苏漓回道:“王爷谬赞!这全赖王爷和两位国使大度,还有陛下的仁慈宽厚!否则,苏漓只怕万死也难逃其罪!”

这是实话。她为了翻案,不惜冒险利用他们四人,事先也是多番衡量。但愿他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微微抬头,他看过来的眼光深邃而又明亮,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由眼底透出,让她微微一怔。

东方泽道:“亡灵托梦,没想到这个世上,竟还会有这种事!”他笑着感概,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

苏漓目光微闪,语气淡淡道:“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微微叹气,清秀的眉间,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东方泽不由心头一软,眉心微蹙,目光关切道:“查案很辛苦,不论如何,你都不可太过操劳。自己要多注意身体。”

尚未入秋,日头仍烈,他说着话,就已经牵住她的手,往岸边阴凉处走去。

俊颜变得温柔,手掌有力,他动作十分自然。她也不挣扎,似乎越来越习惯他的亲近。

两个人并肩站在杨柳树下,面对波光粼粼的江面,东方泽开口问道:“今日从摄政王府可查到什么线索?”

苏漓轻轻摇头,眼中浮起一丝烦忧,淡淡道:“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已经过了这么久,一时之间只怕很难查到。”

“的确有难度。”东方泽点头道,似是不经意地又道:“既然明玉郡主托梦给你,请你帮她找出真凶,那她可有告诉你,她被害时的经过?”

鬼神之说最是虚无缥缈,对她在殿上说的话,他当然不信。可除去这个看似合理的原因外,苏漓对黎苏案表现出强烈的责任感,绝对超乎常人,这点一直都让他觉得十分疑惑。眼前的女子像一团谜,凭他心思缜密,深谙人心,一时也难以看透。

苏漓脸上突然布满忧伤,没有说话。

东方泽紧紧盯着她,继续说道:“我遇袭那夜曾与她交过手,她的武功算不上顶尖,但是也不应该被人伤到那般…狼狈的境地。”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语声坚定,带着探寻真相的决然。同时,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说,我最想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苏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迎上他疑问的目光,凄然一笑,“她不是不想反抗,是没有能力反抗,陷害她的人,不止玷污了她的名誉,还设计让她体内的毒,提前发作。”

东方泽眼光一闪,似有所悟,却沉声追问道:“她中了什么毒?”

“明玉郡主自幼身中奇毒,王妃费尽心力,寻遍天下奇药,为她治病,你体内的毒素,便是她在排毒之时种下的。但她的毒比你严重很多,发作起来,四肢酸软,再无半点反抗的能力。”

“所以,她才会被二皇兄…”东方泽的心,猛地沉了。那一日在黎苏灵堂,他看到女子尸体上青紫瘀痕,显然被人粗暴对待过,尔后容惜今悲愤而死,想来是被东方濯侵犯了!那样骄傲自尊的女子,澜沧江一晚与她稍有亲密的接触,已叫他见识了她刚烈性情。一时之间,竟不敢去深想,黎苏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是如何承受住暴怒的东方濯的欺辱!他不由自主捏紧了双手。

“是。”苏漓飞快地答道,她情绪忽然难以抑制,激动地叫,“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害怕去面对最关心她的母妃,她虽然受了侮辱,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寻死!女儿家最重视自己的清白,这样大的罪名,她还没有找到陷害她的人,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去死?!她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呆一会。想清楚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要害她的人,心思很深,又摸准了她的性格,从毒发,到出府,那时间算得恰到好处!还雇了杀手,暗中跟着她到了这儿。”

当日发生一切仿佛历历在目,那锥心刺骨的耻辱刹那间又劈面而来,眼前风云涌动,只觉得杀气凌然!

苏漓的脚步缓缓向前方移动,眼底浮上痛楚,“那杀手一身黑衣,脸覆面具,一言不发,一剑刺过来!黎苏很机警,躲过了这一剑!”她目光灼灼,仿佛此刻亲眼看到那场搏命的厮杀。

东方泽不禁一愣,眼眸眯起。

苏漓目光飘忽,冷冷又道:“黎苏心知自己体力不足,要尽量与对方避免冲突,但她很快发现这个人并非想劫财,而是要杀了她!”

苏漓的脚步往左一踏,语速渐快:“杀手武功很高,出手招招狠辣,直取要害。黎苏躲过一剑已经很吃力,很快就露了败象。”

东方泽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似乎也看到了一个柔弱女子和黑衣杀手正在激烈地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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