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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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偌大的厅内杂音全无,只剩下两个粗鄙的武夫在对骂,一众看客头脑有些发懵,好好一场歌舞表演,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眼见事态逐渐走向失控,天香楼的掌柜实在忍不下去了,颤颤巍巍的走过来,陪着笑脸小心地劝道:“两位爷,咱有话好商量,都是有身份的人,别因为点儿小事伤了和气,那传出去多不好看不是。”

他话音未落,衣领忽然被人一把死死揪住,灰衣汉子恼羞成怒,好似拎小鸡一般轻松将他提起,破口大骂道:“去你奶奶的!”

原本掌柜这一番好意劝解的话,并没什么,可听在灰衣汉子耳朵里,却带着莫大的讽刺!四下一扫,大厅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紧紧盯在自己脸上,隐隐都带着看乐子的嘲讽。

当众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他嚣仲守活了三十好几,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真是天大的耻辱!一时之间,灰衣汉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要打架了,要打架了!

掌柜双脚离地,一张老脸吓得面无人色,自己明明是来劝架的啊!他带着哭腔儿哀求道:“好汉饶命,小的知错了!”

“哈哈!”玄服男子忽然仰头发出大笑,他双手叉腰,极尽鄙夷地道:“有本事朝老子来!拿人掌柜撒什么气?啧啧,瞧你那熊样儿!哈哈哈!”

灰衣汉子怒极,正要大发雷霆,将掌柜向玄衣男子丢过去,忽然闻到一阵幽雅的馨香,他粗壮的手臂上,搭了一只雪白的纤纤玉手,“这位爷怎么了?多大点事,也值当您发这么大脾气?”

不知何时,蝶舞已经从舞台上走下来,站到灰衣汉子身旁。

清丽脱俗的脸庞淡淡无波,红唇勾起一抹浅笑,她语声轻柔,明媚的眼光清澈如山涧溪流,顿时将灰衣汉子高涨的怒火,奇异地抚平了大半。他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掌柜的顿时跌坐在地上,伸直了脖子使劲喘气,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露骨放肆的目光,只盯着那白生生的玉手,仿佛春笋一般细致娇嫩,禁不住心神一荡,飞快地想去捉住,蝶舞却仿似不经意地适时挪开,她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亲自斟了杯酒,举杯淡笑道:“今日两位贵客光临天香楼,实乃蝶舞之幸,小女子在此借这杯水酒,敬两位一杯,还请两位大爷消消火气,化干戈为玉帛,坐下来继续享用美食,观赏歌舞。”

“好啊,你过来陪我先喝杯酒,这事就好商量。”玄衣男子邪肆一笑。

蝶舞微微一怔,面露难色道:“两位大爷豪气干云,都是我天香楼的贵客,无论与哪一位结交,都是蝶舞的幸事,为表小女子心中敬意,还需一位一位敬酒,可眼下两位,实在难分伯仲…”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灰衣汉子粗声打断。

“呸,就凭他?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他恐怕还在娘怀里吃奶呢!想跟老子争,先赢了我的拳头再说!”眼见美人对自己示好,又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扰了,灰衣汉子怒气再控制不住,脱口大骂。

苏漓目光微沉,这蝶舞姑娘态度不卑不亢,三言两语,看似平常无奇,却是巧妙地利用两名武夫之间激化的矛盾,引起这场骚乱,手段可不简单。这样一个慧黠灵气的女子,到天香楼来卖艺不免可惜。

玄衣男子脸色一沉,“那就看看谁的拳头够硬!”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于半空飞身一脚直朝灰衣汉子踹去,落地后身形疾速回转,直接就去揽蝶舞的腰。

灰衣汉子猛地将蝶舞一把拽到身旁,飞快后退避过这凌厉一击。

这一拉一躲之间,蝶舞已经吓得脸色骤变,本能地从灰衣汉子怀中用力挣脱,匆忙中却因用力过大,不小心踩中裙裾,身子直向后跌去,正摔在梁如月面前不远处。

地上跌坐的女子,支撑着身子试图站起身,一时没有察觉,地上散落着破碎飞溅的瓷片,一下扎进细嫩的掌心,蝶舞忍不住痛呼一声,嫣红的血,顿时染红了玉白手掌的边缘。

为何男人争斗,受伤的永远都是女子?

那血,染红的似乎不止蝶舞的手,还有脑海中被撕碎的记忆片段,苏漓心头微微一痛,还没来得及反应,身畔的梁如月已经直接冲了过去,将蝶舞一把扶起。

蝶舞立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红的眼眶泫然欲涕,楚楚可怜。

“实在是太过分了!你们!太欺负人了!”看到蝶舞掌心鲜血淋漓,出身名门的千金闺秀气得双颊绯红,语声尖亢,气得直跺脚,竟然失了平日温婉的仪态,只是她一个千金小姐,家教甚严,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你个黄毛丫头,关你什么…”灰衣汉子怒声一喝,瞪着梁如月身后缓缓起身的苏漓,顿时呆住,见他话都没说完,玄衣男子也顺着往过一瞧,随即也愣住。

这女子清丽脱俗,美得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不颦不笑,眼带薄怒,已叫男人心襟荡摇。她是谁?这倾城容颜当世罕见!蝶舞也算得上一个美人,只是与这女子一比,却瞬间黯然失色!

苏漓眼光冷锐,“两个大男人,当众欺辱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女子,还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哈哈,小美人儿,这怎么能叫欺负?你这么漂亮…大爷怎么舍得欺负…疼你还来不及呢。”灰衣汉子看着苏漓,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双眼透出贪婪猥琐的光,言语之中极尽下流暧昧之态。

有些人,借着几分酒意便肆意妄为,只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漓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大爷今晚想让美人儿你陪我喝酒…”小美人儿居然笑了,玄衣男子看的心痒痒,也不怕死的开腔。

“就凭你们?”美人还没说话,她身后俊美逼人的锦衣公子忽然轻笑出声,他懒懒的斜倚在椅背上,眼角含笑。

两位大爷立时眼一瞪,这才看到后面居然坐了个人,这人生得一身贵气,容貌俊美,眼光却是冰冷。

“我们怎么了?大爷我也是立过功受过圣上封赏的,比那些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强多了!”灰衣汉子不甘气势弱了一分,立刻横眼一瞪。

“哦,”东方泽撇了撇嘴,“立过功啊,谁知道呢,半天也没见着什么真本事!”

“你什么意思?”玄衣男子沉了脸道。

“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位姑娘生平最敬佩武功高强之人,谁要能为她出生入死,她一定会很感动。”东方泽的笑容明显已经不怀好意。只可惜那两个笨蛋此刻被色字冲昏了头脑,哪里会去细看他的神情?

“你说的是真的?”灰衣汉子目露凶光。

“不信?不妨一试。”东方泽挑眉一笑,明显有怂勇的嫌疑。

梁如月在一旁已经听得呆了,看到有人对郡主不敬,他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苏漓冷漠地扫他一眼,沉着脸,并没有出言否认。东方泽绝不是个随意制造混乱的人,他说这些话,一定有他的目的。但不管他目的为何,拿她来做饵,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当下面若冰霜,寒意渐生。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看在那两人眼中,仍然是美得惊人。

灰衣汉子不再迟疑,瞬间一拳挥了过去!玄衣男子早有防备,闪身一躲,两人立刻混战一处。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天香楼顿时一片混乱!不一会儿已经有数桌客人被殃及,盘碗落地,叮当乱响,砸得乱七八糟。所有人纷纷大声叫喊着,朝门外冲出去,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若此时有人再进天香楼,一定会认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掌柜的哆哆嗦嗦爬到角落,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这是从哪儿招了两尊瘟神呐!

东方泽紧紧盯着大厅中两人激战的身影,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唇边牵起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瞳深处寒芒一闪而逝。

“住手!”伴随着一声威严的怒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几名气势凌然的士兵匆匆而入,为首一人高大威猛,正是骠骑大将军战无极。

玄衣男子一见战无极,脸色顿时大变,抽身急退,他心中连连叫苦,战无极素来以冷面无情,治军严谨出名,一旦发现属下有不当行为,便会重重惩罚。今日被他现场逮住,可真是衰到了家!

他慌乱中倒也不失理智,急忙单膝跪地,行礼道:“骁骑营副将魏天超参见战将军!”他飞快地转着脑筋,竭力地在想着如何才能为自己开脱。

灰衣汉子闻言心头一震,来人竟然是威名赫赫的骠骑大将军战无极!而与他打了半天的人,竟然是战无极麾下骁骑营的副将魏天超!他脸色一时间也是变了几变,低下头心底念头丛生。

战无极冷冷扫过这两人已经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样子,心头怒气翻涌。他快步走到东方泽面前,拱手沉声道:“末将战无极,见过镇宁王!”

苏漓见他似乎迟疑了一下,还是向自己略一颌首,“明曦郡主。”

灰衣汉子与魏天超顿时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战无极肃穆恭谨的姿态,瞬间将他们心底残存的一丝幻想击灭。

那俊美公子哥儿竟然是现下如日中天的镇宁王东方泽?那小美人居然是明曦郡主?这这,这下可真是糟糕!一个战无极已经让他们吃不消,竟然还加上一个镇宁王!难怪方才明曦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见不到半点慌乱之色。这镇宁王果然心思难测,见他们对郡主不敬,不以为忤,反而挑唆他们两个打架,自己坐一边看戏!

早知道是当今王爷和郡主,打死也不敢出言不逊啊!可这也怪不得他们,又有谁能想到,堂堂镇宁王与明曦郡主会纡尊降贵的来天香楼看普通的歌艺表演?

电光火石间,这两人心中已经不知道暗自腹诽了东方泽多少遍。

苏漓容色淡淡,微微点了点头,东方泽淡笑点头道,“战将军不必多礼。”

战无极一转头,厉声质问道:“魏天超你身为军中副将,为何在此生事打架?”

魏天超心中一凛,他深知战无极的脾性,知道多说无益,而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砌词狡辩毫无意义,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反倒有一线生机,于是他低头闷声道:“末将知错!请将军责罚!”

战无极冷冷道,“好,你既知错,下去领二十军棍,罚俸一月!”

魏天超身子一颤,方才那些嚣张气焰半点全无,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埋了头低声道:“是。”

一旁的灰衣汉子脸色一变,冷汗冒了出来,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战无极眯了眯眼,“你!”他伸手指道:“隶属哪个营的?”这人身姿硬朗,显然也是军中之人,不过一张脸却是陌生,极有可能不是他的下属。

战无极问他是哪个营,而不是什么人,显然已经猜出了一些他身份的特征,灰衣汉子顿时有些焦躁不安,却咬紧了牙不敢说话。

“你以为你不说话,本将军就拿你没办法?”战无极看在眼中,冷笑。

这时,他身后走过来一名士兵,苏漓一看,正是搬家那日与莲儿对吵很久的人,楚卫。他附在战无极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战无极脸色立时一变,盯着灰衣汉子的眼光愈发凌厉。

“方才是谁说自己立过军功啊?”

灰衣男子显然已经冷汗淋漓,当下跪倒硬声道:“末将嚣仲守见过战将军!”

他有意未点明自己的军衔,显然不愿意自曝身份,惹来麻烦。

战无极冷笑道:“红焰军前锋营副将嚣仲守,好,三年前的确因战功显赫而得圣上封赏过。你没吹牛!”

此话似在赞赏,却令灰衣男子嚣仲守的冷汗冒得更快了。显然战无极不会就此罢休。

苏漓心头一沉,红焰军是父王黎奉先的属下,一向是驻守在京都城外,这次入京,想必是为了秋猎而来。昔年曾经听父王提到过,嚣仲守是与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数名得力战将之一,听闻他战场上不惧个人生死,搏命杀敌,也立下不少战功。可让人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是这样粗鄙不堪,目中无人的一介武夫。这嚣仲守,今日怕是给父王惹下麻烦了!

战无极看了东方泽一眼,“此人并非我军中之人,如何处置,末将还请王爷示下。”

东方泽若有所思地道:“既然是军中将领,这事自然由将军处理更为妥当。”一句话又推了回去。

战无极目光一闪,沉声喝道:“好,身为军人,公众场合滋事扰民,已触犯军纪。来人,将他拖出去重打二十军棍,以示惩戒!”

嚣仲守脸色大变,跃身而起,怒声喝道:“战无极,你欺人太甚!我乃摄政王麾下大将,你敢打我?!”他面色泛青,显然又怒又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打你如何?犯了军纪就该打。摄政王管教不严,难辞其咎!来人!给我打!”战无极怒声发话。那十几名士兵顿时将嚣仲守围住,他虽然骁勇,可战无极贴身的士兵也绝非常人,他一人终是不敌人多,不消片刻便按翻在地。

“战无极,你敢打我!”嚣仲守喊声更大,声音已近嘶哑,一双眼目眦尽裂,直瞪向他。

“打!”战无极厉声喝叱。

棍棒之声不绝而下,声声催人心跳加速。看得苏漓心头万分沉重,却说不出话来。多年的风光荣耀,足以让一个人平和的心态急剧膨胀,从而忘了自己本有的位置!父王一世英明,手下却有这样行为不端的副将,犯下错事还被他人捉个正着!

嚣仲守犯错应罚,怕只怕这件事,余波震荡,还会有更大的风波在后面!想到刚才东方泽的态度,苏漓的心便愈加沉重了起来。

“战无极,我嚣仲守是红焰军的人,就算要罚,也有摄政王爷来处置,你又算是哪根葱?凭什么来罚我?!”嚣仲守怒声大吼,他跟随摄政王黎奉先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屡建功勋,军中士兵无不景仰崇拜,从未因为违纪被惩罚。想不到第一次被打军棍,竟然是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罚,这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战无极冷冷一笑,“以下犯上,对王爷郡主大不敬已是重罪,犯了错不知悔改,还敢砌词狡辩,罪加一等!惩戒加倍,再打二十军棍!”

“战无极!你!你这是越权!你才明知故犯!”一听要打四十军棍,在场所有人都是心生寒意,嚣仲守怒极攻心之下,越发口不择言,但在那无情的棍棒声下,他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寻常人打二十棍已经几天下不了床,他纵然骁勇,挨了这四十棍,也气息弱了许多。

很快,诺大的天香楼内静得可怕,只听见越来越响亮的棍棒声,声声夺人心魂。

苏漓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很快便会掀起朝中一个更大的波澜。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样急,这样快…

第十七章 汴国公主来访

第二天,金銮殿早朝。

百官叩拜完毕,摄政王黎奉先已经按捺不住怒容满面,率先出列,“老臣有要事,请陛下裁断。”

皇帝目光沉沉,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何事?”

“城外驻军先锋营副将嚣仲守奉旨进京,参加七日之后围场狩猎,可昨晚却被战将军责打四十军棍。战将军越俎代庖,私下惩戒,还请陛下圣裁!”

虽然多日来摄政王府发生一连串的事件,令黎奉先备受打击,神情憔悴,可他此刻的精神看上去仍可算是矍铄,说出的话更是慷慨激愤,言辞凿凿,对此事显然极为不满。

众人一听,心中顿时一惊,四十军棍?这战无极为人果然狂傲骄矜,不负传言中的冷硬作风,下手如此之狠,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嚣仲守只怕是一个来月都下不了床!

“哦,竟有此事?”皇帝似乎也有些意外,闻言双眉一挑,不辨喜怒地道:“战将军!”

战无极应声出列,他今日上殿,未着铠甲,换了一身武将朝服,气质依旧疏冷,眉目英挺,面对皇帝威严的质问,不慌不忙地回禀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他说到此,顿了一顿,冷冷看着黎奉先,又继续道:“昨晚,我骁骑营副将魏天超与嚣仲守为了天香楼一个卖艺的歌女当众大打出手,滋扰百姓,违反军纪,嚣仲守不但不觉自己犯错,还以下犯上,不知悔改!于是末将按军令将他责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黎奉先沉声怒道:“嚣仲守是红焰军的人,不是战将军骁骑营管辖之人,你既非他的顶头上司,越权下令责罚,他自然会有异议!何况与魏天超纠纷一事,究竟谁是谁非,还尚未得知,战将军此举未免有失偏颇!”

战无极冷冷一笑,“战某一家之言的确难以服众,幸好昨日天香楼一事,尚有三位目击证人,可以证实战某所言非虚!”

“证人是谁?”皇帝一听还有旁证,立即追问。

战无极面沉如水,淡淡扫过东方泽默立的身影,朗朗道:“三位证人是镇宁王,明曦郡主,还有太尉千金梁如月!”

此话一出,百官心中俱是一凛,镇宁王东方泽与明曦郡主联姻已成定局,三公之一的丞相苏相如毫无疑问地是他背后支持的第一大势力,而转眼之间,又与太尉千金三人一同出游,难道这其中又有着什么预兆?要知道太尉梁实初可是手掌京都三万守卫兵权,当今圣上最信赖的朝臣之一!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泽,质疑的目光,似乎都在揣测着他的动机,而东方泽神色坦然,一如古井深潭,无波无澜。

皇帝微微眯眼,锐利目光直视东方泽,“镇宁王。”

东方泽缓步出列,沉静回道:“回父皇,战将军方才所言与儿臣昨晚所见并无任何出入。”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抛出这一句,静了一瞬,随即又道:“儿臣认为,为示公允,最好还是请明曦郡主与梁小姐一同上殿,将此事说明。”

东方泽虽然语焉不详,但是毋庸置疑的口吻,却已经间接承认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嚣仲守的确对战无极态度不敬,做了以下犯上之事。

皇帝面色微冷:“传。”

大殿上寂静无声,却隐隐透出暴风雨来临前夕的沉闷,人人心中都在暗自揣测,今日殿堂上即将发生的事,只怕会引发朝中更为深远的变动!

苏漓接旨上殿,与梁如月在殿外相遇,不约而同对望一眼。二人此刻已经完全明了,皇帝宣她们上殿的意图。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沉声问道:“你便是太尉的千金梁如月?”

梁如月身子微微一颤,鼓足勇气答道:“回陛下的话,正是。”

皇帝见状,微微一笑道:“好,你将昨晚去天香楼,见到的事讲给朕听听。”

听到皇帝和颜悦色,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到父亲梁实初沉稳的目光,在暗暗鼓励着她,心中惧意顿时又消了几分,当下将昨晚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苏漓暗自忧心,却听到皇帝威严低沉的声音道:“明曦,梁如月所言,可有何遗漏之处?”

苏漓悚然一惊,急忙敛了心神,昨晚的事,东方泽、梁如月都是证人,她当然不能随便砌词敷衍,当下沉声回道:“回陛下,梁小姐所言句句属实。”

“嗯。”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既然犯错,战将军下令责罚也是应当,似乎并无欠妥之处,摄政王是否过于小题大做了?”他深沉的目光中,有一丝冷意瞬息而逝。

苏漓心头顿时一凛,嚣仲守犯错挨打是一回事,这战无极越权私惩却是另一回事,可听皇帝的话茬,似乎并无责备之意,偏袒之心极为明显。如此看来…倒像是在谴责黎奉先多此一举?

黎奉先脸色立时一变,按捺不住反驳道:“陛下,如今三名证人皆能证明,战无极越俎代庖,私下惩戒,按照大晟军律,理应官降一级!”他拂袖上前一步,口气甚是强硬,一双厉眼冷冷扫过战无极年轻挺拔的身影,曾经横扫沙场的三军统帅,身上一瞬散发出来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面对黎奉先毫不退惧的态度,皇帝眸光阴沉,没有答话。

战无极微微眯了眯眼,不自觉地挺直了身躯,他本就生得比常人高大威猛,站在百官之中更是高出半头,犹如鹤立鸡群。他反唇相讥道:“王爷的红焰军,素有严谨威名,如今出了嚣仲守这等败类,若不及时惩戒,难正军威!”他冷冷回敬,毫不示弱。

黎奉先怒意顿时上涌,气极道:“本王治军,何时轮到你说话?即使嚣仲守有错,你越权也是事实!本王愿领这治军不严之罪,你战无极,也该受这越权之罚!”

战无极唇角微微一动,只是一闪而逝,却令苏漓心惊一分。这神色,分明是得逞后的笑意!

“昨晚天香楼一事,无极自认确有不当之处,但为正我大晟军威,无极不得不如此,还请陛下降罪!”说罢,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坦荡无畏,一副大义凛然之态。

这一招以退为进的慷慨言辞,仿佛随着他重重一跪,撞进了殿上众人的心底。殿上百官的表情,明显对他表露赞同之意者居多。如此一来,倒显得黎奉先在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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