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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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静默,两人闭目温馨相拥,本应是甜蜜暖流在心底浮动,可南宫晔周身却仿佛萦绕了淡淡的彷徨与伤感,她微蹙了眉,睁开双眼,看到的便是他鬓角点点银丝,似乎白得更刺眼了。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他还是不时会忧伤,还会彷徨?

推开他的怀抱,如陌坐直了身子,二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她抬起头,指尖轻抚上他的俊脸,有些心疼的目光看进他略带忧伤的眼底,清浅声音带着十分的感性,“晔,我就在这里,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南宫晔垂了眼看她,淡淡伤感于眉心浮动,幽幽眸光在她白暂脸庞上不住的细细流连。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可偏偏他最在乎的,她的心却不在他掌控之中。她爱他,这他很清楚;可她在乎的东西很多,她在意的人也很多,突然之间他有些不确定她所规划的未来中,是否有他的位置,不由轻声犹疑道:“陌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

她一时怔住,像他这般骄傲又自负的人,竟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吗?她柔声问道:“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南宫晔不由苦笑,她不知道吗?在她面前,他的自信早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就算是神,一旦爱上一个人,只会变得与普通人毫无分别。同样会担心自己在爱人心中的分量不够重,会害怕爱人未来的生命中没有他。南宫晔悠悠叹道:“陌儿,我只想听你亲口说,我对于你,究竟有…多重要?”是不是已重要到不可缺少?

如陌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部轮廓,双目中浓情深重,那眸光明明是对着他的眼睛,却又仿佛是透过他的双眼看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的心忽然间变得慌乱,她的眼神,缥缈,令人难以捉摸,一时猜不出她心中所想。而他,只因曾经对她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始终对自己缺失了那样一份信心。

她就那样静静的凝望着他,似乎能清晰地体会到他发自心底的惶恐不安,看着他因为她的不答,忧虑渐变失落,继而转化为悲伤,逐渐加深加重,感觉着他方才紧紧圈住她的臂膀,逐步松开,直到手臂缓缓垂落。她依然没有给他回应,她的指尖还在他脸上轻缓的摩挲,而他的眸光却悄悄升起了一丝绝望的味道。

他的心慢慢空落,她蓦然间抬头,主动送上红唇,在他唇边轻轻的印下了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心湖中荡起了阵阵涟漪,一圈一圈,久久不能平息。

她定定的看着他,扬唇浅笑道:“晔,还记得隐香渊的那些日子吗?那时,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代表现在的我。那时的愿望,也是我此刻全部的梦想。”这就是她给他的答案。

当希望一点一点的变成绝望,再峰回路转,一片漆黑转而变成了柳暗花明,这一刻的惊喜所带来的冲击无以言喻。眸光遽亮,心绪千回百转,他有些激动的捧起她的脸,一个吻便深深覆了下去。

一如记忆中的甜美,想念了无数日夜。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比不上她曾经的主动,但就是这样一个吻,却带给她说不出的感动。只因这个吻,倾注了他如海般的深情,带着他内心的全部喜悦,以及他对于他们之间未来的生活,生出的无限期盼和畅想。

他用舌细细描绘那娇美诱人的红唇,极尽温柔的姿态,像是品尝着难得一遇的绝世佳酿,那悠远绵长的细吻,挑起了那段最甜蜜的记忆,以及那竹屋的一夜因生死蛊而未完的隐忍的辛酸苦楚。他的呼吸渐已粗重,声音暗哑,轻轻低唤:“陌儿,陌儿,陌儿…”

她用心回应着他,倾尽了她所有的爱恋,双手已不自觉攀上他的颈项,极其贪恋在他缠绵诱惑的浅尝深吻中,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纳曲竹园和杏花林竹屋里的一次又一次主动的诱惑,不禁面颊绯红,心跳如鼓,可心底自知此刻不是倾泻柔情的好时机。

南宫晔敏感觉察到她瞬间的犹豫,极力克制着内心燃起的欲望,一个用力将她拥进了怀里。

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狂乱的心跳,以及那压抑且粗重的喘息声。她内心一阵激动,万分感激他能才彼此动情的时候,顾全她的感受 ,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如果他坚持下去,她也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她的心里牵挂父母的安危,没有办法全身心的投入。

他低头望她,目光柔情似水,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陌儿,以后不要把任何事都放在心里。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在你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人,陪着你。不论欢喜与悲伤,都有我与你共同面对!”

她心头一阵绵软,窝在他怀里轻轻应道;“嗯,我会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还有你。”

南宫晔展眉而笑,心中被此刻温情密密包围,拥紧了她,轻吻了她发鬓。

“启禀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门外长风朗声求见。

屋内二人互望了一眼,站起身齐道:“进来。”长风被南宫晔派去查冷迟和岑心言的下落,他所说的要事,定是他们有关。

长风进屋,屈膝回道:“属下拜见王爷、王妃!”

如陌急切道:“免礼。长风,是不是有我爹娘的消息了?”

长发站起来,低头恭敬道:“回禀王妃,属下在皇城外碰到一个人,他说知道冷将军的下落,但他坚持见到王妃才肯说。所以属下将他带进了宫,就在门外等候传召。”

南宫晔不禁皱眉,如陌立刻道:“让她进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结局

一名玄衣男子沉稳步入,黑带束发,他进了屋,也不对南宫晔行礼,只看着如陌不做声。

南宫晔见到来人顿时面色一变,眼神犀利,自然而然的将如陌护在身后,防备的望着面前的男子。

“巫邪!!”如陌蹙眉,自南宫晔身后站了出来。

“是!”巫邪应着,对着她直直的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如陌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以前是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宫主的事,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偿还,只希望宫主能原谅主子。”他低下的眼眸是深沉的悲痛,浓浓的哀伤流泻而出,满身邪气尽除不复往昔。

如陌实在难以想象如巫邪这般不择手段的阴毒男子竟也会有这样真诚的一面,她曾经恨过巫邪,很想杀了他,但是此刻,她面对着这个为她制造了许多不幸的男子,却是异常的平静,毕竟所做的一切他也是听命于人,极之忠于她的母亲。如今,为了替母亲求得她的原谅,宁愿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无论是出自忠心还是爱恋,做到这一步,都已经是难能可贵。她平静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不想再追究,我也已经原谅了她,你起来吧。她…还好吗?”

巫邪站起身,对于她的谅解,并未展露出过多欣喜的表情,面色沉重到:“你随我去看看吧。”说着便欲转身出门。

如陌正待跟上,却被南宫晔一把拉住,沉声道:“等等。巫邪,他们究竟被囚禁在何处?为什么你直到今日才出现?”

巫邪顿住步子,回身直视南宫晔锐利的双眼,平声道:“他们在皇城二十里外白转林里的庄院之中,那里地处偏僻,几乎是与世隔绝,两个月才有人出门一次采购生活所需物品。庄子四周有高手日夜监守,我无法出得庄院。”

南宫晔冷笑道:“哦?我倒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竟然能拦得住你巫邪?”

巫邪眸光黯淡,平静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当初奉主子的命令去封国寻找宫主,却没想到宫主竟然来了金国。后来我听说主子出事,立刻遣返回国,秘密寻找主子的下落,却不想,误入金翎的圈套,手下的人尽被他所灭。而我,单凭武功,除了金翎,那些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当时金翎似乎身上有伤,并未与我动手,他说只要我自废武功,便会同意让我留在主子身边伺候。所以…莫说是那些高手,就算是普通会武之人,我也无力对抗。”

南宫晔双眼一眯,对长风使了个眼色,长风会意,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巫邪的脉搏,迅速抬手后,对着南宫晔点头表示巫邪确实武功尽废。

如陌心中无限感慨,为了守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身边而废去一身高深武功,要有多深的情,才能做到?

南宫晔又道:“既是这样,那你今日又是如何出来的?”

巫邪到“今天一早,庄里的人来城中采买物品,听闻帝君金翎已逝,回去之后,那些侍卫便都撤退了。”

南宫晔这才牵了如陌的手,几人一起出了永言宫。如陌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凌厉目光直盯着她的脊背,似乎要穿透她的身躯一般,令她的心不自觉一凛,她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皱眉。

南宫晔问道:“陌儿,怎么了?”

她微微有些不安,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

南宫晔拧眉,其实最近他也有所察觉,也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他环视一周,对她宽慰道:“别担心,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

如陌点头,手心传来的温暖令她渐渐心安。

白转林,绿荫蔽日,林内浮光点点,处处透着凄寒森诡之气,而离魂庄,却是亭栏曲桥,杨柳成荫,与林中气氛大相径庭,别有一番风景。庄院内绿柳之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发色已呈斑白,面容沧桑,眉眼间仍可见年轻时的俊美不凡。他坐在一方软榻边,痴痴凝望这躺在榻上的绝色女子,神色哀伤。女子与榻间安静半躺,一身白衣胜雪,银丝散落下来垂在软榻一旁,在微风中轻轻飞舞,仿若女子凄美的舞姿。她目光遥望,似是望进无边苍穹,往日灵动的双眸如今已是呆滞无神,面上的表情一片木然,但这丝毫不影响男子对她的柔情相与。只见他手执眉笔,在女子柳眉上轻轻描绘,动作极为细致,就如同那十二年间的孜孜不倦,画眉之乐,唯有画眉之人方可解其中之乐。

春日微风和煦,带着细微的丝丝凉意,拂过耳畔,仿佛大自然的呢喃细语。暖阳的光线,透过柳树的枝叶洒照在二人的身上,点点的温暖。

男子收了手,拿起一旁的铜镜像往常一样带着满心的期待温柔的笑着说:“心言,画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他多么希望她也能如从前那般,笑靥如花,连眉梢眼角都荡漾着幸福的味道,万般欣喜的说着“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那样的情景,这一生,可还会有?

当女子无神的双眼落在铜镜之上,忽然面上恐惧之色惊现,“啊——!!!鬼、鬼啊!”看着镜中的一头白发,她惊恐而慌乱,大声的叫着,将铜镜甩到地上,身上的锦被踢往一旁,整个身子报成一团,瑟瑟的发抖。

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一种几欲泣血的颤抖,说不出的刺痛,他连忙抱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心言,别怕,那不是鬼,你看,我的头发也是白色的,是不是?别怕,别怕…”

自从她醒转之后,完全失了心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半的时候呆滞无声,一点生气都没有,但每次一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之时,就会吓得大喊大叫,全身发抖。她最害怕的两种颜色,白与红,代表着白骨与鲜血。她不敢面对自己,潜意识里的排拒害怕,他每每看着,心疼得无以复加,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只要她一日不敢正视自己,便永远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如陌进得庄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鼻子一酸,心痛如绞。“爹爹、娘…”

冷迟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一名年轻女子朝着他们奔了过来,那熟悉的面孔令他身子一震,虽然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得知嫣儿还活着,但毕竟不曾亲眼见到,哪及得上此刻心头狂涌的激动。看着她飞奔而来的身影,他有瞬间的恍惚,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前,他每次出征在外,无数次憧憬着胜利归来时,他的小嫣儿会大声唤着“爹爹”,什么都不顾,直朝着他的怀抱飞奔而来,他会蹲下身子,用双手接住她娇小的身子,以免冷硬的战甲会撞疼了她,他会在身后无数将士们惊诧的目光下,抱起他最疼爱的女儿,宠溺的亲吻着她才巴掌大的柔嫩脸蛋,看她甜甜的笑,搂着他的脖子,歪着小脑袋,说着“爹爹,我好想你”…忽然间老泪纵横,他以为这一生,他再也不会听到那一生“爹爹”,他以为即使嫣儿还活着也绝对不会原谅他。这一刻,无论是狂喜或是激动,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直觉的张开双臂想拥女儿入怀,然而,如陌却只是直奔软榻,扶着母亲的身子,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面容,心痛不已的说道:“娘,对不起,我来晚了!”

岑心言缩了缩身子,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目无焦距。

如陌心中酸涩难言,眼眶一红,声已哽咽。“娘,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嫣儿啊,我是你的小嫣儿,你忘了吗?娘…”

岑心言呆滞的目光有什么一闪而逝,继而神光渐敛,空荡的脑海陡然浮现出一幕令她的心无比绞痛的画面,她捂着胸口,望着眼前的女子,喃喃低语:“嫣儿?嫣儿!嫣儿…不!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嫣儿已经被我杀了,我一剑,就刺进了她的身体,再一掌…她就掉下去了…血,好多的血,啊——!”

她突然发狂大笑,就如同大殿里的那一日,双手乱舞,“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是她?你怎么可能是她?我对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她再也不会叫我一声‘娘’,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看到她哭了,她还用仇恨的眼光望着我…她浑身都是血,都是血…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要她死啊,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嫣儿…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放声大哭,让人听之不禁撕心裂肺,偶尔还参杂着疯癫的笑,反反复复的喃喃自语,毫无次序。

如陌听着,心想是被生生撕裂了一样,痛彻心扉,连声道:“对不起,娘…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不怪你了!”

“你走开,我不认识你,你走开啊!”岑心言大力地拍打着扶住她身子的手,冷迟慌忙制止她,低叫到:“心言,她是嫣儿,是我们的嫣儿啊,你好好看看啊。”

“不是,她不是,我的嫣儿还那么小,怎么会是她这样子的?”她神志不清,思绪混乱,整个人陷入癫狂中。

南宫晔大步上前,迅速搂过如陌的身子,见她白皙的手背大片的泛红,顿时,凤眸之中有厉色闪过,若那不是她的母亲,他真想把那人狠狠地丢出去。他皱着眉,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如陌望着这样失去心智的母亲,心不断抽痛着,一回身,便哭倒在南宫晔的怀里。南宫晔顺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着,眉心就成了死结状。

冷迟耐心的哄着岑心言道:“她长大了啊,心言,嫣儿她已经不怪你了,你听见了吗?她原谅你了!”

岑心言缩在冷迟的怀里,双目如死水般毫无光泽,止不住的摇头。

“娘,你还认识我吗?”后面坐着轮椅的冷意潇看着这一幕,心亦是被刺了一下,痛意漫生,上前想握住母亲的手,却被她惊慌的躲了去。他轻轻叹道:“娘,你不用害怕,我是潇儿,是你的儿子。”

冷迟看到他,惊叫道:“潇儿,你怎么坐在轮椅上?你的腿?”

冷意潇望着父亲那花白的头发,心中不由一酸,勉强笑道:“没事,只是受了伤暂时走不了路。”至于以后能不能走,端看造化吧。

冷迟目中惊痛,但因他说是暂时,便略有心安。岑心言听到“潇儿”二字,泪水流的更加汹涌,心底一阵阵的刺痛,空白脑中一遍一遍的回响着曾经让她伤心至极的话语,她的手紧紧抓住冷迟的衣襟,指尖透力,衣衫被她尖利的指甲划破,神情哀绝,轻轻呢喃着,声音几不可闻道:“潇儿?我的潇儿…他说,以后,他再也不是我的儿子,他说我们是仇人…他们都怪我,都恨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她语调之中无不透漏着心底的绝望,哀伤浮面,冷意潇心痛难当,“娘,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不能当真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嫣儿,永远都还是你的孩子。”

他真诚的语调,竟令岑心言不再抗拒,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冷意潇,再看看如陌,渐渐地平静下来。冷迟心中却是充满了希望,虽然她还不能接受,但至少她的眼中不再只是空茫,而是有了别的情绪,相信总有一日,她的心智能恢复如初。望着南宫晔怀里伤心欲绝的女子,他轻轻开口唤道:“嫣儿。”

如陌缓缓抬头,看着记忆中无限崇敬的英俊的父亲如今已是鹤发沧颜,心头说不出的酸涩,走到今时今日,她心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满心怨怼,以爹爹对她的疼爱,当年会那样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颤声笑道:“爹爹,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她的这一句不分开,对于冷迟而言,比任何一句话都更让他感动,这代表着女儿的谅解,也代表着他梦寐以求的一家人的团圆和幸福。他充满沧桑和喜悦的声音幽远而伤感,连连道:“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春尽明光洒照,万里霞空,若水平起千层浪。凤定尘埃落,一日倒尽十年伤。

终于一家团聚,因岑心言现下的身体状况,情绪不稳并表示不愿离开这座庄院,他们便就此住了下来。如陌每日都陪着岑心言,与她说些过往之事,偶尔弹琴给她听,选择从前岑心言最爱的曲子,过了些日子,岑心言渐渐地愿意与她亲近,甚至偶尔还会与她说两句话,笑一笑。

记得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令他们激动得相互拥抱,高兴地想哭。

齐澈与易语也留在了这里,冷意潇的双腿在齐澈尽心竭力的医治下,渐渐地有了一些知觉,但暂时还是不能站起,不过,有知觉总归是好事,代表着有康复的希望。

已是初夏时节,近日来过度频繁的雨水屡屡灌溉大地,令空气中充满了稍带粘腻的潮湿感。

如陌伫立在九曲回廊尽头,犀利眼光仔细环视四周,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疑惑,心底有一点不安的浮躁。方才她再凉亭中为母亲抚琴时,分明感觉有一道目光死死盯住她们的方向,那目光狠戾如刀,像是要将她们斩碎一般。待她疾速飞身到此,却又什么都未发现。那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总是在她有所觉察的第一时间遽然消失,让一切变得飘渺如同一种幻觉,但她却清楚地知道,那恨意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她与生俱来的敏锐,在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也许,她最害怕发生的,也是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就要来临…她转过身远远望着亭中发已斑白的父母,心中的不安强压了下去,原本该是幸福无比的笑容中却不自主的平添了一份苦涩味道。身后碧绿的藤蔓在夏雨的滋润中早已爬满回廊的竹架,一夜大雨后遗留的水珠挂在青翠的叶片上闪烁着幽幽寒芒,渗出丝丝凉意。

“陌儿,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南宫晔带着笑意快步向她走来,站到身侧牵起了她的手。

如陌抬头笑望着他,将唇角勾起,努力淡化了那些许哀愁,轻声道:“没事,就是随便走走。”

南宫晔皱眉,沉了脸道:“陌儿,你答应了我,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

她将目光移开,背过身子,望着头顶被雨水洗的透亮的碧蓝天空,说出口德声音像是从遥远天际被风吹走的浮云,飘渺不定,她有些艰难的说道:“晔,你还记不记得金翎临去钱最后说过的一句话吗?他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他的母妃,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幽幽的说着,不等南宫晔回答,又接道:“因为他的母妃是为他而死,而令他母妃惨死的毒药,是出自我娘的手。他忍辱负重了八年,对我娘恨之入骨,在我娘倒下之后,他明明可以放手不管,但他却为我放弃了仇恨,一个人承担对他母妃的亏欠,终日活在愧疚之中,这或许就是他登基之后,两个月中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既不愿就此放手,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自己。”

南宫晔不禁心底一震,金翎竟是爱她至此,这样深沉的爱意,世上究竟有几人能比?

如陌回转身子,直直望进他的眼中,轻声道:“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南宫晔心底刺痛,眸光一暗,金翎在她心底终究是与别不同了,只是这样的问题教他如何回答?他犹疑到:“陌儿,我…”

瞬间的迟疑,她心底已然明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没有谁能够那般轻易地放弃,再理所当然的和仇人的女儿幸福的生活。金翎他,究竟历经了怎样痛苦的挣扎?但他和金翎毕竟不同,那个女子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母亲,也不是他一个人所在乎的人,就算他会犹豫,会为她选择放弃。只怕,会有人不同意,逼得他不得不选择。

她清晰地记得,那王宫齐云殿之中上百幅不同姿势却是同样表情的哀伤女子,寄托着南宫晔对于母亲的全部情感,他从来不会在她和他的亲人之间作选择,就如那大殿之上,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她放弃生命,却无法做到为了救她而杀了自己的哥哥。她亦没有忘记南宫傲曾经流露出的脆弱,那是她唯一一次感受到那个年轻帝王的眼泪,即使是大敌当前,封国陷入绝境之时,南宫傲都不曾有过那样的悲伤,他说过,若知道杀母凶手是谁,定会将其碎尸万段,让其比重七日噬骨之毒更痛苦百倍的死去。还有易语对于她的母亲的挚爱,多年的期盼,终于等到一次见面的机会,却在数年后等来了天人永隔。若真是到了那一日,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命运是如此残酷,总是在人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予致命的当头痛击,想是在嘲笑着人类的蠢笨。而它也仿佛乐将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为告知世人,不要妄想与天相斗,因为永远也争不过,即使头破血流,心死魂伤,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笑着回握他的手,纤细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抚慰他道:“晔,我问你这个问题,并没有要在心里去对比你们谁会更爱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之间同样出现这种情形,我宁愿我们代表双方的长辈来一场对决,也绝不愿意你为了我背负一身亏欠,终生挣扎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南宫晔双眸紧紧盯住眼前的她,心底有酸楚的暖意渐渐浮了上来,眸光闪亮,呼吸有些急促。他大力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薄唇贴在她的额头反复摩挲,低声道:“陌儿,南宫晔在此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手中的剑,永远不会对准你的心脏!若真的…真的又你说的那样一日,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负你!”

她双手环着他的腰,眼泪静静地落了下来,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流泪,不论是悲伤或是欣喜,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哭,在爱她的人面前,她多年来练就而成的坚强已是愈发脆弱的不堪一击。

“晔,凝儿。”南宫傲从长廊中大步朝他们走来,对于两人正在拥抱的温情动作视而不见,半点也没觉得自己的出现很不合时宜。

如陌连忙离开南宫晔的怀抱,将脸转向一边,伸手悄悄拭了泪。南宫晔怀中一空,望着张扬着一脸坏笑的男子,脸色顿时冷到极点,阴阴的道:“你怎么来了?看来需要处理的政务还是不够多!”

南宫傲面对他的敌意毫不在意,仍然笑道:“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们,怎么,不欢迎啊?”

南宫晔斜睨他一眼,嘲讽道:“我欢不欢迎有用么?你想来不是就来了?”

这是什么兄弟?只是不小心打扰了他一个拥抱,至于摆着这么一张臭脸么?唉!南宫傲重重长叹一声,夸张的面带悲戚,转眼看到如陌,立刻笑开了一张脸,避开南宫晔直接绕道如陌跟前,见她眼眶红着,惊诧道:“凝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晔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有我替你做主。”他用力拍着胸脯,一副无所不能的豪气状。

如陌忍不住笑了出声,正待答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惊叫之声,她迅速抬眼望向远处的凉亭,不知何时,爹娘都已经离开,不禁心中一慌,与南宫晔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的同时朝着内院飞速掠去,南宫傲紧紧尾随其后。

初升的日头跃上了地平线,红透半边天,异常妖冶的颜色如同女子上妆的胭脂,看在人眼中浓得化也化不开。

离魂庄内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交杂着女子的惊叫,冷迟正被四个黑衣杀手围攻,险象环生,本就已是自顾不暇,还分心忧虑一旁女子的安危,女子不时传来声声尖叫,更是让他心头大乱。脚下一慢,躲闪不及,敌人长刀已重重的划过了他的后背,立时一道长长的血口惊现,鲜肉翻出,泄流如注,顺着他浅色的衣袍蜿蜒而下,冷迟逐渐慢下来的步伐在洁白的地砖之上印下一个又一个些色残痕。

瘫倒在地的白衣女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望着趴伏在她身上口吐鲜血的玄衣男子,已深深扎入他心脏的剑还未曾被灰袍男子拔出,鲜血流了一地,黏稠湿漉,浸湿了她的一身白衣,悄悄蔓延上她的肌肤,温热退去,只余下沾染了雨后仍旧潮湿的地砖的冰凉。

巫邪艰难抬头,身体里血液的急速流失令他的面容惨白如纸,背上剧痛使得脸上痛苦扭曲,那道伤疤变得愈发狰狞刺目。眼中已逐渐涣散的目光透着浓浓深情,曾经邪魅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歉疚的满足。原来失去了武功,他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还能用自己的生命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巫邪对上她惊慌失措的脸庞,柔声道:“主子…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只能先…先走一…步…”

灰袍男子的剑用力拔出,巫邪身子顿时一僵,殷红鲜血喷射而出,在空中划过妖冶的弧,溅落在地开满血花,有几滴血飞落在她绝美的面容上,身上的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想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终是没能达成所愿,那只手举在半空,便无力的垂下,永远闭上了盛满浓情的双目。

“啊——!血,血…”岑心言身躯狂乱的颤抖着,双臂缩在胸前,纤细的十指微微弯曲着张开,望着眼前已经断气的巫邪身上不断涌出的猩红,凄厉的大声尖叫。

灰袍男子拎着长剑,剑身已是满布血痕,他目光透着阴冷和狠佞,一步一步缓缓地靠近她,猛然飞起一脚将眼前趴在地上的男子尸体踢开,手中长剑慢慢举起,映在她极度惊骇的瞳孔之中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啊——”

当那夺命一剑即将刺进她的身体之时,珰一声却被一把刀斜斜挑飞,两刃相接,迸射出无数火花,只差那么一点点,地上的女子便会香消玉殒。

如陌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心疼狂地就快跳出胸腔。飞身掠了过来,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身子,无比感激的望了一眼比他们早一步赶到的莫残歌。

其他人也已闻声而来,瞬间解决了围攻冷迟的四个黑衣人,之后将冷迟扶到一点检查伤势。

易语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被围在中央的灰袍男子,惊叫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你为什么要杀如陌的母亲?”

众人围住的灰袍男子正是消失许久的沙仲,他望着岑心言的目光带着强烈无比的恨意,咬牙恨声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因为她该死!”

南宫晔沉声道:“沙仲,本王找了你很久了。”

南宫傲突然发问道:“沙仲,孤的母后,究竟是遭何人毒手?”

沙仲忽的笑了起来,眼带鄙夷,轻轻嘲讽道:“原来你们还记得有一个母亲,我以为你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早就把你们的母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陌只紧抱着岑心言,一动不动,她甚至看都没看沙仲一眼,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

南宫晔皱了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仲冷哼了一声,用手指着岑心言,大声恨恨道:“如果你们的心里还有你们的母亲,就马上杀了那个女人!”

南宫傲兄妹三人皆是一怔,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南宫晔浓眉紧皱,凤眸犀利,沉声道:“沙仲你把话说清楚。”

沙仲看了他一眼,抬手对空中一挥,对着院墙外大声道:“把人带过来!”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黑衣人拎着一名女子,朝着他们掠了过来,将手中的女子往他们面前随手一扔,像是在扔一件无用的废品一般。那女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南宫傲上前拨开她挡住面容的一头乱发,只见女子面上青紫瘀痕遍布,嘴角血丝垂挂,已是奄奄一息。他微微一愣,惊道:“柳眉!!”

那女子正是在封国寻找如陌时与巫邪分散,被沙仲抓走的柳眉。她一抬眼便看到了躺在一旁的玄衣男子,虚弱的身子一震,连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哭喊出声道:“邪,邪…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她哭着摇晃那早已冰冷的身躯,眼中的绝望化作怨毒的神色,转头死死盯住沙仲手中沾满鲜血的剑,“是你杀了他?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出尔反尔!你答应过不会杀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我都说了,当年我们对秦语衣下毒,害她死于非命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沙仲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无情道:“那你们也有份,只要是害死语衣的人,全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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