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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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雅抿了抿唇,看着赵青清俊的脸,清清楚楚道:“孙贵虽然对奴婢母亲非打即骂,屡下毒手,可是对尹桂香却甚好,奴婢看到尹桂香腕上带着奴婢母亲陪嫁的那对赤金虾须镯…奴婢被孙贵发卖时只有六岁,却也记得奴婢母亲甚是珍爱这对赤金虾须镯,等闲舍不得戴的。”她就是要渲染孙贵对尹桂香的好,以防尹桂香为了替孙贵脱罪,把所有的罪行都认到自己身上。

赵青淡淡道:“许书记,让慧雅姑娘签字画押吧!”

慧雅接过记录,细细看了一遍,见全都符合,这才接过许书记递过来的笔,在记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蘸了朱砂摁了指印。

赵青拿着记录扫了一眼,先是诧异慧雅会写字,接着就有些好笑——慧雅的字太丑了,不过是“孙慧雅”这三个字,她也写得歪歪扭扭的,还大小不一。

见赵青凤眼含笑看了看记录,又看向自己,慧雅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在男神面前丢脸了!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第九章 情动之始

慧雅的脸热辣辣的,好像抹了一层辣椒一样,心脏也“怦怦怦怦”跳个不停,她垂下眼帘讷讷道:“我以后会好好练字的…”话音刚落她就想打自己的脸,觉得一见男神就膝盖发软,自己实在是太没节操了。

赵青的视线在慧雅身上停留片刻,又回到手中拿着的记录上,“哦”了一声,不说话了。他觉得慧雅的气色似乎好多了,刚淋了雨进来时她脸色苍白如玉,如今虽然穿着不合体的衣裙,可是肌肤泛着光泽,显见是不冷了。

雨虽然没有停下,可是已经小多了,丁小四奉命拿伞送慧雅离开。

慧雅脚上的绣鞋已经湿透了,索性直接往水里踩。她脸上的热度早就退了下来,心中有些茫然,又有些羞愧。

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件事结束以后,不要再和赵青有什么牵扯了。

慧雅下定决心之后,原本因为近距离接近男神而有些雀跃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她拢紧手中的小包袱,加快了步伐。

惠明是个有心人,已经早早地把马车赶到了县衙东侧门外,一是等着慧雅,二是想让人看到家主朱俊的马车停在县衙东侧门外,令人对家主朱俊和一向难以结交的赵县尉的交情有所猜测。

见慧雅打着一把桐油伞随着丁小四出来,惠明忙跳下了车。

马车在细雨中驶离了县衙东侧门。

慧雅坐在车里平静了一会儿,把自己在县衙东厅回话的情景又在脑子里演绎了一遍,确定自己表现还不错,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这才放下心来。

她已经尽力了,至于孙贵最终能不能被牵涉进孙大成一案,对她来说,只能说是尽罢人事听由天命了。

回到朱府之后,慧雅先去向大娘王氏复命,这才回房洗了个澡,又把拿回来的衣物都洗了,其中赵青那件宝蓝锁边的交领白罗袍子她洗罢又用熨斗熨了,瞧慧秀还在上房侍候,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便把这件已经半干的袍子晾在了卧室里。

忙完这些,慧雅就去正房侍候了。临离开,她看了看挂在房里的这件男袍,不免有些踌躇:万一被对屋的慧珍慧宝看见了呢?她们会不会出去乱说?

慧雅倒是不担心此事对自己声名有损,就是觉得解释起来怪麻烦的。

赵青把孙大成一案审理完毕,便吩咐书记许家英把全部卷宗汇总到了知县白吉光那里。

白吉光收到许家英送来的卷宗,粗粗看了一遍,心里积存了几个疑问,刚要开口命人去叫赵青过来,可是转念一想,含笑起身道:“家英,你带上卷宗,我亲自去见赵大人!”赵青虽然年少,官职也比他低,却毕竟出身高贵,他还是得奉承着点。想到位高权重的赵青长兄,白吉光心都热了,恨不能一时三刻贴上赵青,借赵青为媒介贴上赵青长兄。

赵青整理完前任留下的税务账目,手腕有些酸,便起身走到廊下,形状美好的凤眼静静看着前方的园林。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细雨依旧无声地飘落着,整个县衙的青砖房舍和参天松柏笼罩在细雨织成的雨雾之中,清新水润如一幅水墨画卷。

赵青从袖袋里掏出慧雅遗下的那个小小的白银条纱挑线香袋,放到鼻端嗅了嗅,除了腊梅的淡淡清香,他还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味,似乎是慧雅身上的少女馨香,极为好闻…

白吉光带着书记许家英和师爷江百川走了过来,大老远就看到赵县尉赵大人正端立在东厅外堂的廊下,左手抵在鼻端,似乎正在出神。清冷的背景下美少年孤独伫立,实在是画一样的美景,白吉光简直不敢出声,生怕惊破了这美好画面。

见到白吉光过来,赵青若无其事地把香袋放回了袖袋里,清俊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拱了拱手:“白大人!”

白吉光笑哈哈回礼:“赵大人,请!”

因为怕被赵青小觑,白吉光寒暄一番就开始谈正事。他开门见山道:“这个孙贵实在是嫌疑很大啊!”

见赵青秀眉微挑看着他,白吉光心中一喜,竭力把自己往清正廉明一心爱民的孤胆英雄方面靠拢,慷慨激昂道:“鄙人一向信奉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孙贵谋夺孙刘氏家产,发卖孙刘氏小女,殴打妻子致瘫,造了这么多孽,也该受到惩治!”

赵青看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淡淡道:“事发当夜孙贵在永平县城的富贵赌坊赌博,共赢了五两八钱银子,能够为他作证的共有六人,俱签字画押为他作证。”

白吉光:“…”

赵青秀眉微蹙,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清苦的茶香在口腔内弥漫开来,他知道慧雅恨孙贵,孙贵也确实造了很多孽;可是,人确实不是孙贵杀的。

他放下茶盏看向白吉光:“尹氏和其姨家表兄李挺已经招供了。”尹桂香嫁孙大成前便和姨家表兄李挺有奸,婚后又与孙贵勾搭,她趁孙贵进城赌博,约了李挺夜会,却被孙大成撞上,便与李挺合力勒死了孙大成。为了嫁祸给债主孙二虎,她让李挺连夜把孙大成的尸体挂在了孙二虎家院门上。

因为县尉赵青的步步紧逼,因为怕连累心爱的孙贵,尹桂香就把所有内情都讲了出来。

白吉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忙拿起卷宗细看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开口询问赵青:“赵大人,你看这孙贵该如何处置?”尹桂香和李挺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对孙贵的处置还得斟酌。

赵青凤眼含笑看向白吉光:“白大人一向高义…”

白吉光当即领会了赵青之意,当下道:“赵大人说得是,白某素来看不惯那些作恶多端之人…”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下雨,家主朱俊又不在家,女人们说了半日闲话,不免有些无聊,三娘朱栀子便建议众人凑份子置办一桌酒席,再请个说书的女娘来唱书。

王氏笑着应了,抬眼见慧雅在一边侍立,便含笑吩咐道:“慧雅,去我的钱匣子里秤一钱银子来!”她这是让人知道,她并没有使用公中的钱。

慧雅脆生生答应了一声,自去王氏卧室秤银子去了。

朱栀子笑吟吟道:“还有我的!”

她从荷包里取了一块碎银子,瞧着绝对比一钱重,递给了王氏房里的丫鬟慧珍。朱栀子是寡妇再嫁过来的,带着好大一笔嫁妆,在朱府的众妻妾中最是有钱,出手也最散漫。

二娘董兰英和四娘马甜甜见状,也忙拿出了一钱银子来。

五娘韩银儿在一旁看了,不免有些不忿——朱俊的妻妾之中属她没钱,家常花个银钱,还得伺候朱俊舒服了问朱俊要,如今朱俊好几日不着家,她哪里有什么闲钱?

她仰首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拔下了发髻上簪的一支白银莲花簪,轻轻抛给了慧珍:“我懒得让人回去拿银子了,就用这支簪子顶账吧!”

王氏等人自然知道韩银儿状况,心中暗笑,却装作不知,兀自和她开着玩笑。

王氏风头常常被韩银儿盖住,如今难得能有笑话韩银儿的机会,笑盈盈道:“五娘出手好大方,这等精致的花簪都拿出来了,我等拍马都赶不上!”

韩银儿心中暗恨不提。

说书的鲍三娘很快就随着惠清过来了,席面也摆了上来。

朱府乃是暴发户,还没富过三代呢,所谓的上好席面也不过是些四样时新小菜加上烧鸭、糟鲥鱼、水晶膀蹄和炸排骨之类的肉菜,酒倒是好酒,是一坛上好的金华酒。

王氏最喜爱慧雅机灵忠心,便让慧雅在一旁斟酒夹菜侍候。

正饮酒作乐间,管家惠林带着一个婆子拿了两个精致盒子在门槛外行礼,说是小花枝巷秦家送礼物给众娘们。

慧宝和慧珍接过盒子送了进来。

盒子虽然小小的,却是香樟木制成的,盒面雕花镂空极为精致,揭开一看,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五枝鲜玫瑰花,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五支独占鳌头点蓝莲花簪。

韩银儿知道内情,晓得秦宝珠是来示威,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王氏不知道内情,兀自讶异:“小花枝巷秦家?从没听说过啊!”

慧雅忙附到她耳边低声道:“大娘,小花枝巷秦宝珠,是老爷如今新养的外室。”

王氏一听立时三刻便要发作,慧雅忙抬手按住了她,声如蚊蚋道:“大娘,有五娘呢!”韩银儿最爱吃醋,用不着王氏出手,韩银儿自会出头。

听慧雅这样一说,王氏看向韩银儿,见她气得粉脸涨红,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不由开心得很,口中吩咐秦家的婆子: “叫你娘费心了。慧雅,有赏!”

慧雅便自作主张拿了五十个钱赏了那婆子——赏多了,怕王氏不高兴。

韩银儿脸扬得高高的看着那婆子离去,心中默默思索着计谋——她要先收拾了王明娟这娘们,再去收拾秦宝珠那个贱人!

到了晚间回到自己院子,韩银儿悄悄吩咐小玉:“等人都睡了,叫惠林进来。”她是一夜都不能离了男人的,朱俊这次在外盘桓秦宝珠,她便在内与管家惠林勾搭上了。

一番快活之后,韩银儿推开了沉甸甸的惠林,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服侍王氏睡下之后,慧雅和慧秀一起回了她们俩的房间。

屋子里晾的那件白罗男袍早就被慧雅抽空回来叠好收起来了。

慧雅的床靠西墙,她嫌没有隐私,便自己出钱买了浅绿缎子,自己绣了花,做成了一床帐子。

慧雅梳洗罢披散着长发上了床,把帐子放了下来。

帐子一放下,她便有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慧雅在帐子里默然坐了一会儿,探手把藏在枕下的那件叠好的白罗袍子拿了出来,贴着小衣抱在了怀里,眼泪不由自主滑过了脸颊。

理智可以控制,心却是没法控制的。

她明明知道没希望,却偏偏还是动了情。

过了四五日,五娘韩银儿房里的丫鬟小玉得了慧宝传来的消息,便向韩银儿禀报了。末了她奉韩银儿之命,拿了一对白银绞丝镯子,用汗巾子包了放在袖袋里,又抱了惠林悄悄送进来的那只饿了两日的猫,走到了正房院子的月亮门外。

小玉探了探头,见只有奶娘带着穿着白缎小衣戴着赤金璎珞的贵哥在廊下玩,便悄悄把猫给放了进去,自己笑吟吟向奶娘招手,叫了奶娘过来。

奶娘一过来,小玉便把奶娘拉到了芭蕉树后,把这对白银绞丝镯子送给了奶娘。

奶娘正在欢喜这对镯子呢,一时就没留心被她留在院中的贵哥。

第十一章 纷至沓来

这一夜朱俊依旧没有归家。

王氏独自在房里生闷气。

慧雅知她性格特别拗,很容易钻牛角尖,只得劝解道:“大娘,您不必出头,五娘那边自会去寻老爷的。”

王氏拿起一方翠蓝销金汗巾拭了拭泪道:“慧雅,你不是主意多么?再帮我想个法子吧!”

慧雅默然片刻,这才道:“五娘那边一向消息灵通,何不找个心腹人,给人几个钱,让人去那边寻底下人打听打听?”五娘韩银儿院中丫鬟婆子并不多,贴身丫鬟小玉是韩银儿的亲信,基本是无隙可乘的;但院中的粗使丫鬟洒扫婆子,使点钱结交倒是可以问出点什么来。只是王氏素来吝啬,慧雅怕若是自己出面拿了银钱去拉关系打听内情,反倒被王氏怀疑她从中间使银子,倒是别人去了她还能在一边提点建议,因此根本都没打算自己去。

王氏一想,觉得慧雅这个法子甚好,便问慧雅:“慧珍去怎么样?”她房中的这几个丫鬟,慧雅最是忠心,又聪慧美丽,实在是难得的;至于其余几个,却数慧珍生得最不好看,可是也数慧珍最能说会道。

慧雅微笑:“大娘觉得好就好。”只要不是慧宝就好,慧宝和小玉是好朋友,是最令人不放心的。

一时王氏叫了慧珍进来,命慧雅拿二百钱给慧珍。

见慧雅在旁摇了摇头似不赞成,王氏只得又割肉般让慧雅改为拿了一串钱给了慧珍,又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这才让慧珍去了。

还没到中午慧珍就回来了,她从五娘韩银儿院中的粗使丫鬟小珍那里探听到了好几个消息,唧唧喳喳说了半日。

当王氏听到韩银儿命人往小花枝巷秦家送书信给朱俊,结果书信被秦宝珠截了,秦宝珠当着送信小厮的面把信撕了个粉碎,又对着朱俊和送信的小厮把韩银儿大骂了一通,快把韩银儿给气死,在院子里骂了半日时,王氏惬意地笑了起来。

慧雅在一旁静听,心知这小珍怕是不知道什么消息,所谓的韩银儿送情信给朱俊怕还是因为韩银儿在院中大骂,小珍才得知此事的。

时间仓促,慧珍其实也没探听到多少消息,她又怕大娘王氏心疼那贯钱,便随口说起小珍抱怨说管家惠林前几日给五娘韩银儿送去了一只雪白的狸猫,瞧着怪可爱的,可是五娘却只让小玉照管,不许旁人喂猫吃东西,她不过是收拾碗盘时偷偷把五娘吃剩下的鱼尾巴扔给了猫,被小玉发现告了五娘,结果被五娘打了一顿,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呢!

听到这里,慧雅不免有些狐疑,心下一动。

她忙开口问慧珍:“慧珍,你进来时看到奶娘和贵哥没有?”

慧珍想了想,道:“奶娘刚还带着贵哥在廊下玩…不过我可进来有一阵子了。”

慧雅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多说,拎起裙裾就跑了出去。

王氏先是有些疑惑,可是因为事关贵哥,忙也带着慧珍跟了出去。

贵哥正扶着廊下栏杆学走路,走一步,停下来看看摸摸栏杆上雕的蝙蝠,笑嘻嘻地自己玩得很开心。

他正在自得其乐,一眼就看到自己前方出现了一只雪白的猫。

猫咪通体雪白,惟有一双眼睛是碧绿的,好看得紧。

见猫雪白的猫都炸了起来,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口中发出呜呜之声,贵哥很是好奇,便松开栏杆,摇摇晃晃向猫走了过去。

白猫爪子抓地,身子向后退,作势欲扑。

慧雅一出正房门,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她来不及跑过去,先是大喝一声——“嗐”,然后下意识就抬脚脱了脚上穿的浅绿香罗绣鞋,用力朝狸猫掷了过去。

鞋子没砸中狸猫,却吓住了它。

那只雪白狸猫作势欲扑的身子拉了回来,回头看了慧雅一眼,凄厉地“嗷呜”了一声,然后飞也似地蹿了,很快就消失在月亮门外了。

王氏身子发软,扒着门框才没滑下去,脸上早已是满脸的泪。

慧珍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苍白着脸立在王氏身旁。她们大房里的人谁不知贵哥对王氏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贵哥还这么可爱!

只有贵哥还没反应过来,兀自笑嘻嘻地挪动着小肥腿往慧雅这边移动,还张着白藕般的胖胳膊让慧雅抱,小嘴里还流着口水:“忒(慧)雅——抱抱——”

这时奶娘听到声音也从外面跑了进来,也不敢近前,讪讪地立在那里。

慧雅慢慢走了过去,蹲下。身把贵哥搂在了怀里。

贵哥不老实地在她怀里扭动着,见慧雅不理,便凑过去亲慧雅的脸,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不由把眉毛皱成了一对“山”字。

王氏这才哭出声来,踉踉跄跄奔了过来,把贵哥揽过来,紧紧搂住:“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可怜的贵哥啊,我现在就带你寻你爹去,让你爹知道,他什么脏的臭的女人都往家里揽,看都是些什么人啊…”

慧雅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连着两次事情了,她真实而恐怖地感受到了妻妾争宠的可怕。

她一定不做别人的妾,也不会许她未来的丈夫纳妾。

慧雅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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