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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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弓手忙跟了上去。

村民们想跟上去看热闹,却又不敢跟,只得立在那里看着赵青和两个弓手渐渐走远。

小路两边挨近村子的田地里种的都是菜,菠菜、葱和蒜苗已经长老了,而荆芥刚刚长出来,黄瓜刚开始爬秧,满眼都是一片绿意。

又沿着小路往西走了一段距离,小路两边便是满眼青黄的麦田了。饱满的麦穗在风中摇摆着,煞是好看。

赵青掐了一个麦穗看了看,见麦粒饱满,心下满意。

跟在后面的两个弓手中年轻一些的那个见状,含笑道:“大人,托您的福,永平县今年可有一个丰收年啊!”

赵青没说话,兀自在心里盘算着。

今年麦子大丰收,为了避免谷贱伤农局面出现,就需要提前筹集银两购买麦子入库…

永平县尉不过是从九品,官卑职微,可是却掌管着永平一县的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和征收赋税。赵青只是觉得,在其位谋其政,他既然在永平县尉的位置上,就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能尸位素餐,只等升迁。

又走了一段距离,赵青见有一对老年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蹲在麦田里薅草,便打了个招呼,闲谈起来。

那对老年夫妇见到赵青身上的官服,原本有些拘谨的,可是和赵青聊了一会儿,见他问的都是麦收之事,便都大胆起来,也敢说笑一两句了。

赵青见状,便含笑问道:“你们庄子里的秦宝珠,这段时间回过娘家没有?”这两位老人中午时分还在地里薅草,显见非常勤谨,而这是从王家庄到秦营的必经之处,如果秦宝珠回来,这两位老人常在田地做活,也许会碰见。

这对老夫妇闻言想了想,都摇了摇头。

那个小孩子生得黑黑的,甚是机灵,眨巴着大眼睛在旁边听,嘴里还噙着一根茅芽。

闻言他吐出茅芽笑嘻嘻道:“说的是秦家宝珠姑姑么?前几日爹爹带我进城,我在一个好高的门楼下看到宝珠姑姑了!”

他一脸悻悻:“宝珠姑姑正在看卖花的货郎,都没认出我!”

爷爷闻言当即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小人家胡说什么呢!”

又赔笑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乱说…”

小孩子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赵青含笑看向小孩子:“小哥儿是在城里哪个地方见到宝珠姑姑的?”

小孩子也知道美丑,见这么一个好看的哥哥带着笑问自家,便洋洋得意道:“就在小花枝巷那边啊,我姨母家也在那儿的!”

赵青又问了几句,问明了老人姓名,得知对方姓胡,是秦营惟一的外姓,心下便明白了——这胡老伯一家在城中见过秦宝珠,却因为是村中外姓,不想惹事,因此不肯多说。

他抬手拍了拍胡家小孩子的肩膀,吩咐弓手给胡家小孩子一串铜钱买糖吃。

小孩子拎着那串铜钱,张开豁牙的嘴笑了。

用过简单的午饭,赵青刚端起茶盏,蔡玉成便回来了。

他一下马便跑了进来,不顾满脸的汗,急匆匆行了个礼:“大人,秦家的亲家王家人今日一大早就带了讼师进城告状去了!”

赵青闻言放下茶盏,心知这件事情渐渐复杂起来了。

他沉吟一下,道:“即刻回城。”

见蔡玉成拔腿就要去集合人马,赵青便又补充了一句:“带上里正和秦德栓夫妇。”

下午睡起来,王氏派惠清雇了个凉轿,把温家姑母接了过来。

温家姑母到了之后,王氏先吩咐小厮去外面酒楼订一桌好席面,又吩咐慧珍慧宝去西边院子请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过来陪温家姑母说话。

没过多久,二娘董兰英、三房朱栀子、四娘马甜甜和五娘韩银儿便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丫鬟过来了,一齐围着温家姑母谈天。

因为已是傍晚时分,日头不像白天那么热了,王氏便吩咐人把酒席摆在了的牡丹亭里,一时众人分别在铺设好的绣凳上坐下,说说笑笑吃起酒来。

三娘朱栀子先敬了温家姑母一盏酒,又敬了王氏一盏酒,笑嘻嘻坐下,仿若不在意地问:“大姐,姑母来家了,怎不命人去接老爷?”

王氏默然。按照慧雅的计划,朱俊可是不能回家的,回家了韩银儿还会偷惠林?

慧雅在一旁侍候,她知道后日是朱栀子生日,按照府中规矩,生日那日朱俊是要去朱栀子房里陪朱栀子一夜的。朱栀子大概是怕朱俊不回来,她的生日过得不够体面。

想到这里,慧雅便端起描金酒壶给王氏斟满了酒,含笑低声道:“大娘,您不是说后日一早命人去接老爷么?”

王氏会意,含笑看向温家姑母:“姑母,你看栀子这小蹄子,她害怕您老人家的亲侄子不回来陪她呢!”

又看向朱栀子:“我的妹妹,你且放心,那一夜必不让你独守空房!”

朱栀子脸都羞红了,只是不依。

韩银儿翘着二郎腿正拈了一粒烤白果剥着吃,闻言冷笑了一声。

王氏和朱栀子都装作没听到韩银儿那声“呵呵”。

朱栀子状似羞涩地向温家姑母撒娇:“姑母,您看大娘淘气的!”

给王氏斟过酒,慧雅悄悄去换了一个赤金酒壶,过来给韩银儿斟了一盏酒,看着韩银儿不在意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韩银儿气不忿王氏和朱栀子造作,不待席终,就借口有了酒,不耐久坐,早早就回去了。

回到房中静坐片刻,韩银儿直觉浑身发燥,她叫了小玉进来,低声道:“你去叫惠林夜里进来!”

第十六章 夜深惊梦

蔡玉成集合罢人马,过来向赵青复命。

赵青立在秦营里正家大门外的白杨树下,低声吩咐蔡玉成:“你让付春恒带两个人,去寻秦营西边渡口摆渡的叶四郎,把叶四郎带回县衙。”他刚才装作和里正闲聊,打听到从秦营到王家庄渡河的话,方圆五六里地内只有一个渡口,摆渡人正是叶家沟的叶四郎。

蔡玉成答应了一声,点了两个做事靠谱的弓手,让他们跟着副班头付春恒去了,自己依旧跟着赵青侍候。

虽然接了秦德栓的状子,但是该做的巡视还是要继续,赵青骑着马带着人继续往前边的孙家沟而去。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孙家沟,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圆圆的落日挂在嫩绿的树梢上,给树梢镀上了一层胭脂红的光晕。

孙家沟的里正带着两个村民正候在村口,远远见县尉大人过来了,便笑容满面迎了上去。

在里正家院子里坐下后,赵青想起这位里正的老婆不爱干净,便看了丁小四一眼。丁小四机灵之极,当即领会了他的意图,笑嘻嘻地洗盏泡茶去了。

赵青见茶水还有些热,便随着里正去看孙家沟的麦田。

立在夕阳下的麦田边,赵青手里拈着一支麦穗垂目看着,状似无意地问孙家沟里正:“前段日子牵涉进孙大成一案的那个孙贵,如今怎么样了?”

里正忙道:“孙贵罪有应得,即使打死也是活该,小人原不该管的,只是小人族中老人发了话,小人没奈何,只得让人把他用车拉回了家…”

赵青淡淡道:“他家?我怎么听说他娘子行动不太方便?”

里正赔笑道:“禀大人,孙贵娘子前面的那个女儿,请了个女人看护他娘子,小人就让那女人把孙贵夫妻两个人一起看护了。”

赵青没有说话,抬眼看向满眼的麦浪,心道:慧雅如果知道她请的人顺带看护了孙贵,怕是心中不喜。

想到慧雅,赵青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慧雅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蓦然变得柔软起来,那拂面的晚风也似乎带上了麦子清新的气息,中人欲醉…

一直到蛾眉月高悬夜空,赵青一行人才回了县衙。

赵青先让蔡玉成在县衙外面的客栈安置了秦德栓夫妇,又吩咐付春恒把摆渡人叶四郎单独看押。

待一切停当,他这才抬腿向东厅走去。

赵青还没进东厅,留守在县衙的丁小五就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细腰的锦衣青年。

瞥了锦衣青年一眼,赵青一句话都没有,径直进了东厅。

丁小五跟了进去,一边侍候赵青洗手,一边道:“大人,侯爷派了管家过来,除了家书,还给您送来了一个师爷。”

赵青卷起石青绢袍的袖子,淡淡问道:“师爷呢?”

见赵青进去洗手了,锦衣青年便跟了进去,双手环抱在胸前,正懒洋洋靠在书案上,听得赵青询问,便一脸惫懒道:“小青弟弟,所谓师爷者,正是区区在下愚兄我啊!”

赵青:“…”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默念一遍之后,赵青继续把手浸入了盛着清水的盆中,开始认认真真地洗手。

穆远洋见赵青洗罢手在方桌边坐了下来,便从丁小五手中把沏好的清茶接了进来,躬身奉给了赵青,英俊的脸上满是谄媚:“大人,请!”

赵青接过茶盏放在了方桌上,示意丁小五出去守着。

待房内只余下他和穆远洋了,赵青凤眼微眯看向穆远洋:“你又在东京闯什么祸了?”穆远洋身份贵重,等闲出不了京城,如今能够来到小县城屈就,一定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不得不出来避避风头。

穆远洋见赵青一脸肃然,便收起了脸上的惫懒之色,背脊也挺直起来,缓缓道:“我和一个世间最美好、最纯净的女子产生了真挚的爱情,我们——”

赵青几乎是和他一起长大,了解他发神经时特有的语言风格,当即打断他:“穆远洋,说人话!”

穆远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是聚秀宫林妃。”

赵青:“…”

他单手捂脸,低喝一声:“滚出去!”

穆远洋一向怕赵青翻脸,只得灰溜溜滚了出去,一边“滚”一边腹诽着:最讨厌赵青这样的假正经了——自己不开窍,还不理解别人真诚的爱情!

赵青半日才缓了过来,他打开兄长赵琪的书信,一目十行看了一遍,沉着脸把信纸扔在了方桌上。

赵琪的书信一向言简意赅,只是说穆远洋闯了祸,得避开京城一段时间,让赵青看着他不要再出事。

半晌之后,赵青端起已经变温的清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呆呆地看着随风摇曳的烛焰,单手扶额思忖起来。

穆远洋是个神经病,还是个身份特别贵重的神经病,赵青觉得自己肩上的负担一下子重了起来。

一直到天黑,朱府内宅的酒宴才散了,朱栀子等人也都有了酒意,便各自扶着丫鬟打着灯笼离开了。

王氏吩咐慧珍带着温家姑母去东厢房歇息,安顿好一切,这才带着慧宝回了正房。

慧雅正斜签着身子坐在罗汉床边,拿了细布细细地擦拭着赤金的酒壶酒盏。

王氏见了,含笑道:“慧雅,还没擦好?擦好的话还收到盒子里放起来!”

慧雅答应了一声。

王氏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

她今日也喝了几盏酒,头有些蒙,眼睛也有些涩,竭力睁开眼睛看着帮她放下帐子的慧雅:“慧雅,那酒…”

慧雅见王氏担心,不由笑了:“大娘,那酒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女儿春,不过有些助兴作用,没有人想得那么夸张。”这酒是李妈妈出去在城西酒铺子里买的,怎么可能霸道?

见王氏眼睛似睁非睁的,慧雅便劝解道:“大娘,现在离子时还远着呢,您先睡一会儿,到了子时我就叫您。”

慧雅这段时间特意让李妈妈养成规律——每夜子时李妈妈会带着府里的婆子们巡视一遍内宅,然后便在前面的值事房里吃酒抹骨牌,一直到天亮都不再巡视了。

因此韩银儿若想偷会惠林,一定会在子时以后。

想到这里,慧雅更加笃定了:“大娘,您放心吧!”

王氏如今很是依赖慧雅,见她如此笃定,便放心地阖上了眼睛,很快便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今夜轮到慧雅在王氏房中值夜。

见王氏睡熟,慧雅便搬了张椅子在廊下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庭院中黑魆魆的花木。

她一向是定下目标之后,就会一步一步计划好,一步一步去实现目标。

韩银儿和她没仇没怨,可慧雅恨韩银儿妻妾争风,却连贵哥这样的小孩子都不放过,接连下了好几次毒手。

所以慧雅才会给王氏出此计策。

子时的梆子声准时敲响,“笃笃”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夜里特别清晰。

韩银儿泡在浴桶里,乌黑的长发用一枝紫鸯花银簪子松松挽在了脑后,几缕发丝垂了下来,逶迤贴在雪白肌肤上,湿漉漉的。

小玉掀起珠帘走了进来,珠帘上串的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泠泠的声音。

韩银儿闭着眼睛声音慵懒:“小玉,李婆子她们巡完夜没有?”

小玉打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见小珍房门紧闭,显见睡得熟了,便道:“五娘,李婆子她们刚刚过去!”

又道:“小珍那贱妮子刚吃了我送去的酒,早睡熟了。”

韩银儿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小玉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轻轻地拨开门闩,把早候在院门外石榴树旁的惠林放了进来。

惠林闪身进来,先搂住小玉亲了个嘴,被小玉推了一下,这才轻快地跑进了韩银儿的卧房。

半晌之后,韩银儿气喘吁吁道:“惠林,宋姑父什么时候到永平县?”

朱俊原有一个庶出的姐姐,早年嫁给了东京毛太师府的管家宋苦斋,至今未有所出,宋苦斋前些日子给朱俊写了一封书信,说是要携妻归省,顺便寻一房小妾以备生养。

韩银儿听朱俊说宋苦斋表面一本正经,其实是个色中饿狼,便打起了慧雅的主意。

惠林趴在韩银儿身上喘息着:“五娘且放心,我前些日子去京城给毛太师送礼,和宋姑父说了慧雅,宋姑父早记在心里了,早晚会来的!”

他歇了片刻,究竟年青,很快便又动作了起来。

正房的西洋金自鸣钟一敲响子时,慧雅便起身进屋,把王氏叫了起来。

王氏起身后坐在罗汉床上,因为紧张和期待心跳很快,颇有些坐卧不安。

慧雅见状,低声安慰道:“大娘,不用急,等李妈妈那边敲响了铜锣咱们再去,方像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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