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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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雅见王氏气得脸都白了,心中叹了口气,在王氏肩头轻轻按了按,开口道:“四娘,如果不是大娘宽容,您能进得了朱府的大门?”

见马甜甜眼睛竖了起来,瞬间便要发作,慧雅拉长声音道:“四娘,现在最要紧是救老爷!”

一句话说得马甜甜哑口无言,坐在一边用汗巾子抹泪去了。

王氏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感激地在慧雅手上轻轻拍了拍,开口吩咐惠明:“去叫惠星过来!”原先家里的管家是惠林,自从惠林被赶出去,原先负责东京当铺生意的惠星就回来接管了管家一职。

惠星很快就赶了过来。

王氏开口问惠星:“宋姑父和大姑奶奶如今到哪里了?”

惠星想了想,回道:“禀大娘,宋姑父他们沿运河而下,应该已经到咱们永平县了。”

王氏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开口道:“你带上个小厮,现在就骑着快马出发去迎,把这件事告诉宋姑父和大姑奶奶,求宋姑父帮着周全一二。”大姐夫宋苦斋可是毛太师府的管家,是当朝毛太师的亲信,一般官场上的人都给他几分面子的,何况小小的从九品永平县尉?

惠星答应了一声,忙忙地去了。

惠星离开之后,王氏又吩咐惠明:“惠明,你不是在县衙认识有人?现在赶紧去打听一下消息!”

惠明答了声“是”,却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王氏。

慧雅见状,忙低声提醒王氏:“大娘,银子!”

王氏这才如梦方醒,吩咐慧雅:“慧雅,给惠明取十两银子!”

慧雅答了声“是”,取了银子给了惠明。

王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躁动的心愈发平静,又叫了李妈妈过来,平心静气吩咐道:“去交代负责大门的小厮和负责仪门的婆子,小心门户!”

该用午饭了,可王氏等人都没有什么食欲,只是愁云惨雾枯坐在那里。

其实让慧雅来说,家主朱俊虽然没有大奸大恶之行,但是整日口口声声要日遍天下女子,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让人恶心,早该被人治治了,因此她觉得今日之事实是好事——若是朱俊能够吸取教训,好好做人,对贵哥来说也是见好事。

慧雅颇为冷静地指挥着小厨房上了简单的饭菜,侍候着王氏等人用了饭,又让侍候的人轮班去用饭,把琐事都照管好,不让王氏忧心。

她如今别的做不了,还是得好好巴结王氏以求赎身。

此时赵青正在东厅外堂和书记许家英以及孙家沟的里正孙福议事。

赵青和孙福接触几次之后,发现孙家沟的里正孙福居然是个民间水利学家,还私下著了一部《河经》。他一阅之下大为信服,便常常把孙福叫到县衙东厅来议事,很为倚重。

书记许家英和孙福再次核算了修复整个永平县境内河堤所需的银两,看着那个数目,两人皆是默然——这个数目太大了,别说县里没有,就算有,白吉光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许家英看向端坐一旁默默品茶的赵青,斟酌着说道:“大人,虽然您已经说服了白大人用河工代替徭役,可是修复河堤所需银两,实在是一个大数目啊!”

赵青放下手中的白瓷茶盏,淡淡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麦收在即,夏季汛期马上就要来到,如果不抓紧时间修复河堤,永平县百姓今年的秋收就别想指望了。

他挺直背脊,开口问在外面守着的丁小五:“蔡玉成回来没有?”

丁小五马上道:“禀大人,小的已经让人去看了。”

没过多久蔡玉成就大步走了过来,一进东厅就拱手禀报:“大人,属下派去的人已经把王玉宝从东京叫回来了,王玉宝正在县衙前面和秦家的人撕掳呢!”

赵青凤眼中浮起了一丝微笑。

修复河堤所需的银两快有着落了!

赵青抬头看向挂在堂门上的竹帘——白吉光该来找他了!

朱俊一进县衙就没有了消息,王氏等人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正在坐卧不宁,跟惠星去迎宋苦斋夫妇的小厮一溜烟跑了进来:“大娘,惠星接了宋姑父和大姑奶奶已经进城了!”

王氏闻言大喜,起身道:“我这就去迎!”

她一连声地叮嘱董兰英、朱栀子和马甜甜:“都去洗脸梳头妆扮一下,换上体面衣服,咱们一起去迎宋姐夫和大姐姐!”

天擦黑时候,众人簇拥着宋苦斋夫妇进了仪门。

宋苦斋瞧上去是个十分普通的中年人,打扮中规中矩的,可是衣饰帽带都很贵重。

虽然眼前有许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可他始终神情严肃目不斜视,正经得很。

王氏见他如此,心想:朱俊莫不是弄错了?这宋姐夫看着可不是不正经的人啊!

她心里想着,脸上带着笑把宋苦斋夫妻迎到了正房坐下,把朱俊之事细细说了。

宋苦斋端起茶盏吹了吹,不说帮,也不说不帮。

朱玉莲和弟弟朱俊虽不同母,也没什么感情,可朱俊毕竟是她弟弟,她怯生生瞧瞧若无其事的宋苦斋,再瞅瞅一脸焦急的王氏,只得默然。

王氏总算是瞧出来了,当下便吩咐慧雅:“慧雅,把卧室里那个锦匣拿出来!”锦匣是慧雅嘱咐她提前备好的珠宝,以备随时贿赂宋苦斋。

宋苦斋听到她叫“慧雅”,想起先前惠林去东京送礼,在他那里特地提过的朱府第一美人,不禁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一眼看过去,他如遭雷击浑身麻了一下——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孩子?

并不是绝顶的美貌,眉毛稍显浓了些,眉间距稍稍宽了一点,鼻子略显挺秀了些,嘴也不是世间人最爱的樱桃小口,身材略显单薄…

可是,她这样的五官组合起来,却是一个天然风韵的稚龄美人…

她整个人看上去清媚嫣然,如同天上仙子水月观音;年纪尚稚不施脂粉,却把所有的女人都比成了庸脂俗粉;静静立在这花团锦簇之中,却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轻轻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莲步轻移自有风流态度…

宋苦斋凡事追随主子毛太师,审美也随了毛太师,最爱这种看上去稚嫩柔弱,随手都能折断的小美人,此时不见慧雅则已,一见就魂飞天外,魄丧九霄,不禁心摇目荡。

眼睁睁看着慧雅掀开珠帘进了卧室,宋苦斋嗒然良久,精气神都没了,心里在剧烈斗争着:这个女孩子,是自己要了,还是留给太师呢?

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啊!

第二十四章 一波三折

宋苦斋虽是自家亲眷,却毕竟是男客,因此迎了客人进来后二房董兰英便催了三房朱栀子和四房马甜甜先散去了,如今正房里只剩下王氏、朱玉莲和宋苦斋,侍候的人只有慧雅和慧宝。

慧雅进了里间,取了王氏提前备好的锦匣捧了出来,低眉敛目递给王氏后便退到了王氏身后立着,让半拉身子隐在秋香色的帘幕里,力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慧宝见慧雅如此,便悄悄把脚尖往前移了移,露出了百花裙下穿着大红双蝶扑花绣鞋尖瘦小巧的一双玉足。

作为奴婢,她想要出头,自然要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机会。

王氏接过这个镶螺钿葵花形彩锦匣子,抚摸着上面镶嵌的螺钿,眼睛有些红了。

这个锦匣及里面的珠宝是前些日子徐守备府里当的死当,当时朱俊亲自送了进来,她和朱俊还唏嘘良久——那么煊赫一时的守备府,家主一死,瞬间就风流云散了…

慧雅在一旁见了,在心底叹息一声,压低声音提醒道:“大娘,人最重要…”

王氏忍住泪意,起身把锦匣亲自捧给了大姑奶奶朱玉莲,微笑道:“大姐姐,我们新得了这些珠宝首饰,只是过于贵重,在永平县这个小地方戴了也不相宜,我们老爷当时就说了,还是得给姐姐,姐姐在东京佩戴才相衬…正要往东京送,不想这些巧,姐姐就回家了。”

朱玉莲瞅了丈夫一眼,见宋苦斋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眼观鼻鼻观心,瞧着正是平时见外人时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就斗胆伸出手主动接了过来,含笑道:“弟妹太客气了。”

王氏见朱玉莲接下锦匣,心下大定,怕宋苦斋心烦,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多提,只得和朱玉莲说起了闲话。

宋苦斋竭力稳住心绪,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模样扫了王氏背后的那个叫慧雅的丫头一眼,见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琉璃灯清冷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她在雪白的肌肤上打下一片扇形阴影,他的心脏开始狂跳,脑海里浮现出慧雅被虐后哀哀哭泣求饶的娇态…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反应,移开视线,拈了拈胡须,道:“弟妹啊,按照本朝律法,奸骗良家妇女最重不过杖一百,游街示众罢了,弟妹不须着急。”

王氏暗恨宋苦斋收了一大匣子珠宝还不肯松口,心道:说得轻巧,“不过杖一百”?不使钱的话六十杖人的命都打没了!更不用提接下来的游街示众了!相公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如何能禁得起?

她赔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一切都靠姐夫帮忙了!”

宋苦斋又剜了一眼王氏身后立着的慧雅。

看眼前情形,朱俊和王氏宁愿花重金另买丫鬟都不愿把这个给他,应该是挺看重这个丫头的。

他预备再吓吓王氏,让她明日乖乖地把这个绝色丫鬟给献出来。

慧雅立在王氏身后,觉得宋苦斋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乎不怀好意,却又不敢肯定,因为对方毕竟只是顺势扫了她两眼罢了。

用罢接风宴,宾客各怀心思各自散了。

李妈妈引着宋苦斋和朱玉莲进了朱府仪门内的东客院。

一进大门,朱玉莲就开口吩咐李妈妈:“妈妈回去吧,这里自有侍候我的人招呼。”

郑飞红刚得了王氏让慧宝传来的话,当即换了白藕丝对衿裳,衣带未系,半遮半掩地露出了一抹松松的大红锦缎抹胸,下面系了一条紫俏翠纹裙,脚下露一双红鸳凤嘴,发髻松挽,拖着一把青丝便迎了出来,立在廊下灯光影里,姿态柔媚地屈膝行礼:“见过姑老爷大姑奶奶…”

李妈妈行了个礼,正要退下,一抬头却发现一脸正经的宋姑父盯着廊下迎出来的郑飞红,原先暗沉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森森的幽光。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当即离开了。

大门刚刚关上,朱玉莲便吩咐郑飞红:“你服侍姑老爷进东屋卧室休息!”她和丈夫处了这么久,对宋苦斋那带着兽性的眼神很是熟悉,因此便顺水推舟做了安排。

又叫侍候自己的丫鬟小雀:“小雀,扶我进西屋吧!”

一时夫妇俩各自进了不同的房间。

第二日清早,刚开始还晨曦微露,不知不觉天就变阴了,一阵飞沙走石之后,没过几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王氏正抱了贵哥垂泪,慧雅在一边侍候安慰,慧珍进来回报,神秘兮兮欲言又止:“大娘——”

“有话直说!”王氏见不得她这藏藏掖掖的样子,当即不耐地呵斥了一声。

慧珍看了贵哥一眼,心想:这一岁多的小子知道什么?

她想了想,走近王氏,压低声音道:“大娘,刚才有婆子说,昨夜东客院里隐隐传出惨叫声,似乎是新来的那个郑飞红的声音…”

王氏默然半晌,木然道:“不要多管闲事。”

慧珍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慧雅心下暗惊,寻了个机会在廊下堵住了慧珍。

她悄悄问慧珍:“慧珍,东院到底怎么了?”

慧珍沉默了一下,道:“宋家姑老爷…东院那个郑飞红…唉!”

慧雅的手蓦地握紧,指甲差点刺进肉里去——郑飞红?那是一个活色生香美貌异常的女孩子啊!

她看向庭院。

此时雨越下越大,雨滴落在东厢房西厢房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合成一条条小溪,在花木之间流动着。

这样的大雨倾盆的天气,一条年轻美丽的生命正在受着折磨与亵弄,只因为她是可买卖的女奴,所以她的生命是轻贱的,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慧雅闭上眼睛:无论如何,她要想办法脱离这个牢笼,摆脱这奴婢的身份!

惠清一直到了晌午才回来见王氏回话。

王氏顾不得多说,直接问道:“白大人怎么说?”

惠清浑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灯光之下显得脸色发白发青,他哭丧着脸,道:“禀大娘,小的在县衙门口守了两日,根本没见着白大人!”

王氏大吃一惊,抬手在小炕桌上拍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惠清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禀大娘,小的拿了老爷的帖子,先去见县衙常和老爷往来的孟门子,托孟门子把帖子递进去。谁知道等了一个多时辰,孟门子才出来,说白大人和县尉赵大人参议讼事去了,不得闲。小的又求了半日,孟门子接了小的塞的五两银子,方说赵县尉颇有背景,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白知县也不敢逆其锋芒’,让我们去求毛太师府里的宋管家。”

他用衣袖擦一把汗,接着道:“小的今日又去孟门子家里,求了孟门子,去牢房见了老爷,老爷已经过罢堂了,秦宝珠和做中人的叶四郎都招认了,奸骗良家妇女证据确凿。老爷挨了一顿杖刑,如今正在牢房里叫疼呢!”

王氏听了,又是心疼朱俊,又是着急,险些落下泪来。

正在这时,出去打听消息的惠明也回来了。

给王氏行罢礼,惠明看看王氏身后立着的慧雅李妈妈,再看看一边立着的惠清,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看着王氏:“大娘…”

见都这个时候了惠明还做张做智,王氏原本有些不耐烦,可是素知惠明心眼多,说不定会有什么法子,便吩咐慧雅和惠清:“你们都出去吧!”

她怕孤男寡女的说不清,便又补了一句:“李妈妈留下吧!”

慧雅担心惠明使什么奸计,看了李妈妈一眼,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会意地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银耳环,示意自己明白了慧雅之意。

雨下得越发大了。

慧雅和惠清立在廊下,眼睁睁看着狂风卷着雨滴从四方八发方袭来,两人发上脸上身上都溅上了雨水,却都没有说话,而是竖着耳朵倾听正房内的动静。

作为朱府家奴,他们的性命如今都捏在王氏手中,因此也顾不得别的了。

细竹丝门帘内静悄悄的,一丝话音都听不到,间或传出瓷器放在紫檀木小炕桌上发出的声音,是王氏把茶盏放到了小炕桌上。

似乎过了一生一世一般,李妈妈掀开细丝竹帘探出头来,刚要开口,想了想,她抬脚出了正房,先大声道:“慧雅,大娘让你进来呢!”

接着她凑近慧雅,声音压得低低的:“慧雅,惠明刚才告诉大娘,说你回孙家沟时就认识县尉赵大人了。还说他向侍候赵大人的人打听了,赵大人很喜欢你做的小菜。”

电光火石间,慧雅先是一惊,吓了一跳,接着心念急转:大娘不会是想让我去求赵青吧?

莫说我和赵青并不熟悉,就算我们彼此熟悉,他又凭什么会帮我?

不过,也许我可以利用这次机会…

心里盘算着,慧雅抬脚进了正房。

王氏如今因为宋苦斋的态度始终不明朗,有些病急乱投医,听惠明说慧雅回孙家沟时招待过县尉赵大人用饭,赵大人很喜欢慧雅做的小菜,便叫了慧雅进来,想着和慧雅商量一二。

见慧雅进来,她拭了拭脸上的残泪,看向慧雅:“慧雅,这几年我待你如何?”

慧雅心中主意已定,当下恭谨道:“大娘待下一向仁爱。”

外面下着雨,屋子里光线有些暗,可是即使在这样黯淡的环境中,慧雅那清媚的容颜依旧艳光照人。

王氏打量了半晌,心道:这样的绝色美人,世间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呢?想必众人那口中俊俏高贵的赵大人,也是喜欢的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慧雅的眼神更加的柔和:“慧雅,听说你认识县尉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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