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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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慧雅打破了沉默:“大人,书坊前面有人卖书么?”她再舍不得赵青,却也知道见好就收,赵青怕是对她无意,若是一味痴缠,赵青说不定会厌烦,以后再想相见就难了。

不过,她的眼睛扫过一边收拾好的食盒,心里又大大地庆幸了一番:幸亏赵青喜欢吃我做的小菜!以后说不定还有见到男神的机会!

赵青“嗯”了一声,道:“你喜欢什么书?我带你去选吧!”

慧雅吃惊极了,呆呆地看着赵青:赵青亲自带她去?

赵青也不好告诉慧雅紫荆书坊本是他亡母穆夫人的陪嫁,如今在他名下,便起身带了慧雅去了。

慧雅简直要挑花眼了,一鼓作气选了好些诗集、词集、话本和画集,笑嘻嘻地抱了去让掌柜结账。

掌柜低头含笑把书全用油布包好。

慧雅掏出荷包:“多少钱?”

掌柜其实是赵青的家奴,当即道:“姑娘不须客气!”

赵青原本一直在一旁看着,这时走了过来,轻轻拎起那一大包书,轻声道:“我送你!”

慧雅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最后只得道:“谢谢啦!”

两人一起到了书坊门口。

惠明已经把车赶过来停在书坊门外了,李妈妈也坐在了车里。

赵青把书递给了候在门口的丁小四。丁小四提了书过去,把书放进了马车上。

慧雅想走却舍不得走,最后鼓足勇气,从袖袋里掏出那个青色绣修竹带玉色穗子的荷包,塞到了赵青手里,然后转身拎着裙裾飞快地跑了出去。

赵青的手紧紧捏着慧雅给他的荷包,目视着慧雅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雾蒙蒙的河堤上,心里甜丝丝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

到了晚间,夜深人静,周围都静了下来,县衙东厅外堂内却热闹得很。

县尉赵青坐在黑漆公案之后,右手边端坐着书记许家英,左手边是县丞和主簿,两班如狼似虎的衙役雁翅排开分列两边。

只穿着白绫中衣的朱俊趴在堂上,低低呻吟着,雪白的衣物上全是斑斑血迹。

旁边跪着秦宝珠和叶四郎。

秦宝珠用白绫汗巾子遮住脸,正在哀哀哭泣;叶四郎被衙役杖打朱俊的架势吓住了,软瘫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了。

其实用不着打,朱俊就交代出不少奸骗良家妇女之事了,赵青之所以用刑,除了有惩戒之意,还有威吓之意——这都是慧雅交代的。

慧雅的原话是——“我们家主得好好教训教训了,要不然永平县所有平头正脸的年轻女子都要遭殃!”

另外按照本朝律法,奸骗良家妇女最重不过杖一百,游街示众。案件在赵青这里走完口供、五听和刑讯等程序,最后一步审判是要移交给知县白吉光的,赵青当然要在刑讯阶段加把劲,好完成慧雅的交代——“好好打一打,不要打死就行;再认真罚一罚,让他出点银子做点好事,以弥补他往日罪过”。

赵青接过许家英递上来的朱俊画过押的供词,一页页翻看着。

朱俊这次真是交代了不少奸骗妇女之事。

赵青放下供词,吩咐叶瑾:“把人犯带下去吧!”明日把案件移交给白吉光,看白吉光怎么从朱俊这里榨出修复河堤的银两。

宋苦斋慢条斯理地下了床,细细穿好衣服,这才回头去看床上奄奄一息的郑飞红。

郑飞红身上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被他绑在架子床上,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全都是伤痕。

她嗓子已经叫哑了,嘶声道:“宋苦斋…你这畜生…一定不得好死…”

宋苦斋笑了笑,抬脚出去了。

对郑飞红这样的货色,他早就看不上了,只是那个慧雅还没搞到手,先拿郑飞红练练手罢了。

到了堂屋,宋苦斋吩咐正吃早饭的朱玉莲:“等一下你去找王氏,就说我愿意帮忙,只要她把那个慧雅交给我。”

朱玉莲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声应了一声“是”。

谁知道朱玉莲刚带着丫鬟小雀出了东院的门,迎面就碰到了一群小厮用卸下的门板抬了一个人进来了,当前是小厮慧明,还在嚷嚷着:“快去禀报大娘,就说老爷被县里的大人放回来了!”

朱玉莲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小厮抬着朱俊走远了,这才想起来得跟去正房问问。

半日后朱玉莲带着小雀回来了:“老爷,我兄弟认捐了两万两银子修复河堤,县衙就把他放了出来!”

宋苦斋面沉如水,抬手把手中端着的茶盏摔在了地平上,随着一声脆响,茶液泼了一地,茶盏也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朱玉莲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宋苦斋冷笑一声:“我宋苦斋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呢!”

第二十五章 风波再起

慧雅上了马车之后,惠明就驾着马车下了运河河堤,向永平县城方向而去。

李妈妈担心慧雅,悄悄打量了慧雅一番,见她除了脸色微微泛红眼睛亮晶晶之外,头发衣裙都一丝不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不过她转念一想,不禁又笑了:小赵大人一看就是高贵正经的人,生得那样好,年纪又小,怎么会做什么龌龊事情?不过是还想吃慧雅做的菜罢了!

她轻声问慧雅:“小赵大人说什么没有?”

慧雅大眼睛水汪汪的,眉眼含笑道:“…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喜欢我做的小菜,说有机会让我再送些过去…”

李妈妈笑了:“我问的是老爷的事!”

慧雅知自己会错意了,有些害羞,低头道:“说会受点教训,其余不让我多问…”

李妈妈大为欢喜,双手在膝盖上拍了拍,道:“如此甚好,只要老爷能活着回来,你赎身就有望了!”

一路无话。

到了朱府,马车在大门外停了下来。

慧雅下车之后,惠明帮她去拎那一大包书,一边拎一边埋怨着:“慧雅,你说你到底买了多少本书?怎么这么重啊!怪坠手的!”

慧雅睨了他一眼,心想:人家赵青都是轻轻松松提过来的,你却嫌重!真是的!

不过当慧雅自己去拎那包书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好重啊!

赵青瞧着可是有些单薄,他是怎么把这么重的书轻轻松松拎起来的?

慧雅让惠明帮她把书提到了房里,这才一起去向大娘王氏回话。

大娘王氏刚把来闹事的四房马甜甜赶走,正坐在罗汉床上看着熟睡的贵哥默默垂泪。听慧珍说慧雅回来了,她来不及拭泪,腾地站了起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掀开细竹丝帘子进来的慧雅:“慧雅,怎么样了?”

慧雅原本还想着吊吊王氏胃口的,可是见王氏情状,哪里还忍心?

她示意慧珍先出去,自己轻轻扶了王氏坐下,低声道:“大娘,您放心吧,赵大人说了,老爷行为不检,早晚会有这一日的,不过是受些苦楚,出些银钞,这几日就放出来了。”

慧雅见茶瓯子在紫檀小炕桌上摆着,便端起来倒了一盏茶奉给了王氏。

王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

她得了慧雅的准话,心里欢喜,双手紧紧捏着慧雅,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慧雅,多亏你了!”可恨大姐姐和宋姐夫,明明是自家亲眷,却一句准话没有,站干岸观火不肯帮忙;反倒是慧雅一个小姑娘,为家主四处奔走,实在是难得的…

她叹了口气又道:“人最重要,只要人能回来,破点钱财又如何!”

慧雅趁机解劝她道:“大娘,您明日清早亲自去看看老爷,趁此机会,让老爷知道您的重要性;再趁机规劝老爷,再莫要做那些不尴尬的事了。”

王氏连连称是,又问慧雅:“慧雅,今日你辛苦了,要什么,尽管说!”

慧雅认真地看着王氏,道:“大娘,奴婢还是想攒够二十两银子赎身。”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恢复良民身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罢了罢了!”王氏有些心酸,道,“只要你攒够二十两银子,我就放你离开!”

到了晚间,慧秀服侍贵哥在王氏房里睡下,急急忙忙回房去看慧雅,却发现慧雅还没睡,正点了烛台,立在妆台上习字呢!

慧秀凑过去看了看,只是字认识她,她却不认识那字,只认出翻来覆去都是两个字。

她笑嘻嘻道:“慧雅,你写的是哪两个字啊?”

慧雅拿起新写满的一张纸吹了吹,然后让她看:“是我的名字,孙雅。”她原叫孙雅,小名雅雅,来到朱府被改名为慧雅,叫着叫着,她也只得默认了自己的名字是孙慧雅,可是在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还是孙雅,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慧秀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慧雅:“慧雅,你练习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慧雅眼波如水瞟了一眼自己帐内的那个香樟木书箱,笑盈盈道:“想把我的名字写得好看一些呀!”

等她把自己的名字练得好看了,就在今日赵青送她的那些书上题上“慧雅于紫荆书坊”七个字…

第二日一早秦宝珠被拐骗一案便宣判了:秦宝珠发还原夫王家;叶四郎拐骗良家妇女,按律打六十杖;朱俊奸骗良家妇女,按律打一百杖,因认缴了两万两银子用于修复永平河堤,所以免了游街示众之罚。

到了傍晚,王氏刚送了县中的李太医出去,朱玉莲和宋苦斋就带着丫鬟小雀和郑飞红过来了。

宋苦斋和朱玉莲名为探病,却只是立在榻前看了一眼闭目昏睡的朱俊,便去了堂屋和王氏说话去了。

王氏不打想搭理宋苦斋朱玉莲夫妇,却又不愿得罪他们,只得勉强敷衍着。

正房自有慧宝伺候茶水,慧雅在外面廊下候着。

因为担心郑飞红,慧雅悄悄打量了一旁默默站着发呆的郑飞红一眼,见她今日穿着一件白绫竖领对襟窄袖衣,盘扣全都扣了,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下面系了一条纱绿潞紬裙子,瞧着一切如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主人们闲聊的时候,慧雅趁机低声问郑飞红:“需不需要…”

郑飞红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摇了摇头。

见郑飞红似乎没什么异常,慧雅还是忍不住道:“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一定要和人说!”虽然郑飞红的身契已经给了宋家,可是如果那个宋苦斋太过分,永平县还是有王法的…

慧雅不由自主想起了县尉赵青,心里有些甜蜜,又有些彷徨:赵青昨日到底是何意?也许他真的只是想吃她做的小菜罢了…

宋苦斋与朱玉莲告辞出来的时候,他再次死死盯了慧雅一眼——不过一天一夜没见而已,这个小丫头就像那含苞待放的春日桃花,在春雨中缓缓绽开了,娇嫩清丽…

他竭力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施虐欲,扫了紧跟着朱玉莲的郑飞红一眼,沉声道:“先回房去吧!”

闻声郑飞红不由打了个哆嗦。

作为扬州瘦马,她本来就是为侍候男人而培养的,只是没想到遇到的会是宋苦斋这样的畜生…

慧雅这几日得空就练字,她先是临帖,接着就自己凭感觉写,终于练就了一手圆润小巧形似隶书的字体。

这日午后,慧雅正在房里提笔把书箱里的书一一题上“慧雅于紫荆书坊”七个字”,慧秀站在窗外叫她:“慧雅,要挑选做夏季衣服的布料了,快出来吧!”

朱俊出手大方,朱府上下人等春夏秋冬四季都要做应季衣服,只不过主子们是选了图样和料子,由从东京请来的裁缝量体裁衣,缝制东京最时兴的款式;而仆役们则是领了够做一身里外衣物的衣料回去,自己想办法缝制自己的衣服。

作为爱美的少女,慧雅自然也喜欢漂亮时兴的衣裙、精致的脂粉和可爱的首饰。

她最喜欢白色、浅粉、紫丁香色、玉色、浅绿和鸦青等色泽,最喜欢那些精致的罗、缎、纱、绫、绸和绢等柔软透气衣料。

每年领了衣料之后,她和慧秀都是先放着不做,等东京来的裁缝把众位娘们的衣裙做好送来,她们才仿照那些款式,自己裁剪了衣料自己做。

因为慧雅和慧秀的针线好,有时府里的小厮们也会拜托她俩帮忙,一般惠清会托付慧雅,惠明会托付慧秀。

到了领衣料的地方,慧秀兴高采烈选了绿闪红缎子、银红绉纱和白银条纱,预备做一件绿闪红缎子比甲、一件银红绉纱交领窄袖衫和一条白银条纱裙子。

慧雅想都不想,别的都不要,只选了些松江阔机尖素白绫。这种白绫产自松江,质感华丽高贵,轻薄透气,一向卖的很好。

慧秀悄悄捅了她一下:“慧雅,你怎么只选这个?白绫虽好,也不能一身素啊!”

慧雅心中早有想法,却不肯多说,抿嘴而笑,颊上那对梨涡时隐时现,煞是俏皮。

慧秀不由伸手捏了捏慧雅的脸颊:“喔唷,好俏的姐儿啊,嫁与小生我吧!”

慧雅失笑,抬手打掉了慧秀的手:“得了,这话你去说给惠明听罢!”

说的慧秀也有些害羞起来,白净的容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回去之后,慧秀把衣料都收了起来,预备等看了东京裁缝们的手艺之后再进行裁剪,慧雅却开始趁空闲时间忙碌了起来。

她曾经和赵青近距离接触过,记得自己的头顶大约到赵青的下巴,赵青是偏清瘦高挑的体型,虽然有些单薄,却是宽肩细腰长腿的衣架子身材…

思量一番之后,慧雅大致心里有了谱,便开始在心里默默筹划着。

朱俊的伤势严重,一直在床铺上趴着养伤,饶是如此,东京来的裁缝进府裁衣的时候,朱俊还是里里外外做了不少套衣服。

慧雅帮王氏把朱俊的新衣服收起来的时候,趁机一个个看了,发现男装的款式和去年没什么变化,夏装依旧是圆领夏袍居多。

忙罢端午节,慧雅便开始裁剪缝纫,没过七八日便做好了一件白绫圆领便袍,领口用皂色丝线绣了云纹。

接下来她又用柔软的白绢为赵青做了一套贴身穿的中衣。

衣服做好之后,慧雅先洗了熨好,这才叠好用一个小小的宝蓝绸子包了起来,预备寻个机会送给赵青。

慧雅的礼物还没来及送出,朱府便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日清晨卯时,按照家规,看守大门的小厮先开了大门,卯时一刻,看守仪门的董婆子才打开了仪门。

仪门打开之后,董婆子刚要回门房去,谁知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绫竖领对襟窄袖衣系着玄丁香色织金裙子的女子披头散发捂着脸从东客院里冲了出来,撞开仪门旁的董婆子冲了出去。

董婆子一下子被撞倒在地上,忙忙叫道:“跑那么快做什么?急着去死么!”

说话间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已经冲出了仪门,闪电般冲向大门。

管家惠星正站在大门口吩咐惠明惠清去往白知县、王守备和姜提刑那里送礼,冷不防那个女子就从他身旁冲了出去。

惠星他们正在发愣,身后传来侍候大姑奶奶朱玉莲的婆子胡妈妈的尖叫:“飞红!飞红你干嘛呢?飞红!”

她颠颠追了出来,扶着门框喘了半日,这才叫惠星:“惠星,我们大娘房里的飞红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起来,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跑了出去!你们去帮我追她吧!”

惠星忙留下惠清招呼门户,自己带着惠明追了过去。

那女子跑得甚是迅速,等惠星惠明追过去,她已经跑到了运粮河边,顿了一顿,头也不回纵身跃入运粮河里,瞬间便消失在滚滚波涛里了。

运粮河直通城外运河,是宛州府的运粮水道,水势甚急,惠星和惠明都不会水,忙去寻了几个水性好的人下去打捞,忙活了半日却什么都没捞到,只得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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