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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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了这么久都没有吃饭,你一定饿了吧。”江水闲终于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尝尝我做的菜。”

沈寻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去,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哪怕他曾经挑食到一种境界,可自从吃了好几日的牢饭,对比之下,是不是山珍海味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水闲愣愣地看着他就站在那里开始吃饭,一口又一口,似乎很是不习惯这种饭菜混在一起的吃法,动作稍显笨拙。

“你的亲人呢?”她出声问道。

沈寻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怔了许久许久才道:“没有亲人了。”

江水闲一愣,语气很是惊讶:“一个也没有吗…”

似乎感受到对方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沈寻觉得自己被深深地鄙视了,忍不住把头偏了过去,手上依旧端着饭菜,语气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有…有一个的。”

世事难料

沈寻越是想要故意掩饰什么,心里就越是痛苦迷茫。

他把司徒兰当做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却不知道她有没有挂念过自己,哪怕只有一分一刻。在没有见面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江水闲并没能听出他语气的别扭,只是有些好奇

地追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回去找那个亲人吗?”

他的确想去找她,可是完全无从找起,而且沈寻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要自己。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其他的一切。

沈寻没有再说话了,只默默低头吃着那碗饭,似乎是想要逃避这个话题,然而他越是不想纠缠,对方就越是觉得高兴,忍不住凑了过来,兴奋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可去的话,就住在我家吧,虽然肯定比不上你以前住的地方,但过日子也足够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沈寻吃着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说话。

江水闲看着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很是有些郁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理我也就算了,连名字都不知道介绍一声,让我以后怎么喊你,天天公子公子的叫吗?”

也许是饿的时间太长,碗中的饭菜已经不剩什么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吃得这么干净,沈寻搁下筷子递了回去,道:“谢谢…”

“我在问你的名字啊…”江水闲接过了碗,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怪,除了气质和长相格外出众之外,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可就是无形中透着一股诡异,像是个刚打娘胎里出来…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就算是经历了什么大变故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呀。

男子一脸迷茫地抬起了头,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自己的名字,于是一本正经道:“我叫…寻儿。”

“啊…?”江水闲又是一愣,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清晰而紧张的呼唤,那样熟悉的语调和音色,只有他的兰兰才会这么喊,好像是很久以前听到的声音,却又清晰的好像就是在昨天。

沈寻弯了弯嘴角,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轻轻说:“我叫寻儿。”

江水闲的脸色晒了晒,颇为僵硬地喊了一声:“哦…寻公子啊…”然后心说这世上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有,居然还有人姓寻的…

刚想到这里,江水闲的目光慢慢落了下去,看见了他腰上的荷包,其实她昨天就看见了这个东西,已经被泥水污的有些脏了,本来想给他取下来洗一洗,却还是想等他醒来再说。

这个时候便顺理成章的开了口,随便寻了个由头道:“我一会儿要去河边洗衣服呢,你这荷包看起来有些脏,取下来一起洗了吧?”

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拿。

还没有碰上那个荷包,沈寻却猛地朝后一躲,好像眼前的人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一手紧紧攥着腰上的荷包不让她碰。

江水闲一愣,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却还是客气道:“荷包很好看,是你娘给你做的吧?”

“不是。”沈寻一本正经道,“是兰兰做的。”

江水闲不知道他口中的兰兰是何许人也,但也隐约能猜到是个姑娘家,这样拼死护着她的东西,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吧?江水闲认真的想了想,一时竟然有些吃味,哼了一声便道:“哦是吗,我去刷碗了。”

话刚落音就气冲冲地踏出了房门,好像在这里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气,一刻也不愿意待在这里似的。

哪怕她声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沈寻也对这个陌生姑娘的一切举动都不敢兴趣,更别说去哄她了,转过身坐在了那张桌子的面前,认真地理起东西来,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的杂物,说是杂物,是因为那些东西放的实在太乱,乱到无法辨认桌子的本来面目了。

沈寻认认真真地将东西都归了位,把能用的东西整齐划一的摆在了一起,不能用的都收在了抽屉里面,收完了他才发现,还是和自己寝殿的书桌不一样…

因为一本书也没有。

以前他每天清晨都会坐在这里看书,哪怕他很多东西都看不懂,也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一种不可或缺的习惯,现在他或许能看懂一二,却没有书可以给他看,也没有人愿意教他了。

无论是太傅还是兰兰,都不在他身边了,就算是想找,也根本无从找起。

其实他现在最疑惑的并不是自己身处什么位置,而是吃了毒药之后为什么还能活着出来。他静静坐在桌子面前,眼前浮现出那一张张亲切的脸,还有母亲那再无余温的手。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沈寻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唇边勾起一丝冷笑,他鲜少有过这种表情,也许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那么疏离而又诡异,那些原本存在于骨子里的东西,都在慢慢的挣扎而出。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也许是上天给了他一次新生的机会,既然如此,还有不去报仇的道理么?

外面的天色看起来很好,但却也不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好,暴风雨的前夕,永远都安静地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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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前,好像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样。

看她这般反应,林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步走到她跟前,道:“别看了,还能把我看出花来不成?”

司徒兰似乎还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站起来就抱住了面前的姑娘,那样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让对方有些措手不及。

“糯糯…”

被呼唤的人忍不住有些心酸,仍旧回应道:“是,我还活着,我们都活着呢。”

那个连活下来都成了一种奢望的年代,再次相见是那样的难能可贵,都是经历过一场宫变的人了,很多事情也都看穿了,林糯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灵气了。

说起来,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林糯颇有些自嘲的想着,说出去还倍儿有面子呢。

司徒兰上下看了看她,确定她安全无事之后,很快问道:“珠柚呢…陶优姑姑呢,她们还好吗?”

林糯道:“宫里头翻了天,可终究也是没有伤及性命的,也不知道那华昌王是听了谁的劝,将许多不愿意留下的宫人都放了出去,剩下的仍旧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去处,她们二人,一个去了尚食局,一个被分到了新的宫殿,以后也不知道是侍奉哪个主子呢。”

“慕将军之前见过我一面,对我也还算有些印象,宫变当日就将我一同带了出来,只不过一直没让我们见面罢了。”说到这里,林糯一时间还有些唏嘘,“阿兰姐姐你真是好命,遇到一个能护着你的人,说起来,宫里头先帝的那些妃子,哎…”

猜也能够猜到大概,司徒兰也没有再问下去了,只在心中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世事一向无常,谁也救不了谁。

林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道:“哎呀对了,阿兰姐姐你还记得那个害过你的太子妃吗?”

“记得,怎么了。”司徒兰抬起眼皮,一时有些心慌。

“你还不知道吧!这事啊,市井街坊可都传开了呢。”林糯又化身为叽叽喳喳的话唠少女,很是兴奋地跟她讲道,“太子妃原先就是华昌王的人,为了当内线才嫁给了太子,现在王爷大事已成,却不愿意承认她的名分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徒兰不咸不淡道:“因为她怀孕了。”

林糯用一脸“你干嘛要抢我的台词”的表情看着她,接着道:“因为她怀孕了呀!王爷是什么人,那占有欲,那丧心病狂的程度,眼皮里哪里容得下一粒沙子?孩子是谁的,谁也不知道,可华昌王偏偏就认为她已经是不干净的人了。当即就问她,你是愿意牢底坐穿啊,还是去妓|院了却残生?”

林糯双手一摊,配合着动作道:“于是她选择了后者。”

司徒兰一愣,道:“她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吗?”

她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孩子是华昌王的,所以更是觉得惊讶,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沈兼也实在有些过分了。

“对呀!所以说那华昌王他根本就不是个人!他就是个疯子!”由于太过愤怒,林糯的面目表情显得十分的狰狞,“让疯子当皇帝,还不如傻子呢!反正我觉得大周迟早要垮!”

司徒兰道:“那太傅呢,他不是还没倒台吗?怎么不管管自己女儿。”

“那华昌王可在上头看着呢,他敢吗?还要不要自己的老命了?私下花钱打点打点,不让她接客。一个弃妇之身,在那种地方窝着过日子也就不错了。可怜太傅一生高风亮节,名声都毁在了这个女儿的手上。”林糯很是神气地抬起头,“自作孽不可活,谁让她当初不长眼睛跟着坏人办事的。”

司徒兰没有继续说话了,没有同情,也没有落井下石,她的表情很是平淡,似乎只是在听着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司徒兰忽然问道:“你能随意进出将军府吗?”

林糯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可以的,将军关着你,是怕你逃走。我不过一个影响不了大局的丫鬟罢了,没必要禁足的。”

司徒兰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的曙光,连忙道:“你能自由进出是再好不过,帮我看看我爹、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我就指望着你了。至于太子那边,我会尽量跟慕子川套话的,但愿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没问题!”林糯灿然一笑,拍马屁似的保证道,“阿兰姐姐的爹就是我的爹,阿兰姐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阿兰姐姐的太子…呃,还是姐姐的太子…”

司徒兰笑着白了她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末了又是一阵黯然。

她至少还有糯糯在身边。

寻儿那样傻,没了她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机油的坑《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圆》摄政太傅和村姑谈恋爱的激情故事~~~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戳个收藏╭(╯3╰)╮

祸根

第五十九章祸根

这一年确实是大周时局最为复杂的一年,岭南饥荒,君主易位,叔叔杀了兄嫂,抢走了侄子的皇位。

百姓大多都在云里雾里,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是他掩饰的太好,还是因为百姓从来都不在乎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主人,处于底层的人永远都是这样,哪怕身居高位的人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只要他没能影响自己庄稼的收成,都没什么可议论的。

也许华昌王真是参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用强权和魄力压倒原来的政权,不留一丝情面,哪怕骨子里还流着同样的血液,哪怕年少时也曾并肩纵马,赋诗作画,也抵不过权力的诱惑。

更何况,他的某些措施也的确做得不错,民间胆敢有人议论他的位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尽管这样的决断更惹人怀疑,可百姓毕竟都是惜命的,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哪有什么仁人志士去唱反调?

而今就算沈兼还没有登基,除了各郡县还有少数地方军队处于观望态度,众人都已然将他奉为了天子,广陵城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登不登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那些因冤而死去的人们,都在史官们颤抖的右手中变成了永远的秘密,无论是尊贵无比的帝后太子,还是各宫冤死的宫人,都随着厚重的史书飘散而去,最终掩埋在历史的黄沙之中,但这一切还只是此刻,并不是永远。

有些事情,谁知道呢?

这是一场华美的宴席,华昌王高坐于主位之上,底下众臣都有些战战兢兢,坐在上面的突然换了一个人,实在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啊。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老臣也并不剩下多少,都被他的心腹替上了,看来这局势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在大行皇帝去世不久的时候大开宴席,众人这饭吃的实在是有些心慌,生怕新主子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忠心,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实华昌王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单纯只是想开场宴席庆祝庆祝罢了,即便现在已经是至尊无上的地位,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为了这个位子,他谋划了二十多年,他下的每一步棋,全都是为了今天。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才想要去争夺,一旦得了手,便会寝食难安,昨天夜似乎梦到皇兄前来索命,揪着他的领子大喊狗贼,夜半惊醒,衣衫尽湿。

而今依旧安然的坐在本不属于他的位子上,脸上带着挑不出错的笑容。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身边的人,看起来是个清高又孤傲的美人,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手绣三重衣,倒把整个人衬的矮了不少,可容貌还是没话可说的。

底下的大臣都没有见过这名女子,只有右副都御史司徒贤默默地低下了头,好像想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似的不敢出声,他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走运还是背时,两个女儿先后麻雀变凤凰,大女儿现在行踪不明,二女儿却跟着乱臣贼子吃喝享乐,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知道同样的父母,为何会生出这样性格迥异的女儿。

也算是拖了司徒梅的福,他保住了头顶这个不算稳当的朱砂帽,可司徒兰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不担心的。这几天来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也终究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想到这里,司徒贤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司徒梅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平时跟着学了些礼仪,可也不算如何标准,也不知道华昌王是突然换了胃口,还是觉得新鲜好玩,倒对这个不懂礼节的女子宠溺万分,自从她留在他的身边,就没有离开的那一刻。

“可有合胃口的菜,本王让御厨多给你做些。”

司徒梅娇羞一笑:“我要是都喜欢,王爷要御厨全做了不成?”

“只要美人喜欢,全做又何妨?便是要这天下,本王也愿意双手奉上。”华昌王本人也一向是个不拘礼节的人,平时在军营中也威严惯了,旁人都不敢说什么。

下面的人反应也确实很平淡,人家主子干什么,可不管他们的事,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万事大吉了。

可终究还是有人看不下去的。

那个人就是霍太傅。

因为自己女儿的事情,他对这个人本就恨意滋生,在宴席中如坐针毡,此时听了这样半是调笑半是认真的语气,顿时怒火中烧,噌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华昌王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爱卿这是在干什么,是座位不够舒坦吗?”

霍太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却还是忍不住激动道:“王爷愿意把江山当做儿戏拱手让人,臣管不了,可臣实在是为清秋感到不值!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竟然把她…把她送到…”

华昌王执起了司徒梅的手,状似无意的摆弄她的指甲,嘴里不甚在意道:“本王召你前来,是让你好好吃饭的,不是让你提这些事情。好好坐回去,本王或许还能饶你不死。”

霍太傅看了他那满不在意的样子更是生气,再没了以往的敬称,出口便道:“秋儿之前的事情一直都瞒着我,如果我一早知道,定不会让她跟着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去处,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了。我告诉你,我女儿就是我女儿,哪怕她再傻再蠢,也轮不到你这种人渣去践踏!”

听了这近乎豁出去的话,华昌王忽然转过了脸,静静地看着他,“爱卿可真是有胆,不如再说一次?”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霍太傅也没有顾忌了,他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为了自己的女儿忍了那么久,却怎么也抵不过自己内心的煎熬,明明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却还是那么喊了出来。

“沈兼!你前谋杀先帝,后诛杀皇后太子,谋朝篡位,罪当五马分尸!”霍太傅挺起胸膛站在侧边,却如同站在天地中央,像是从眩光中升起的神像,那一瞬间似乎有长风吹过耳畔,寂静无比。

此时满座数百人全都变得鸦雀无声,这位已经不算年轻的霍太傅霍方,果真如他的名字一样,方正不阿,当着满座王公贵族的面,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伟大两个字。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敢于说真话的臣子,他两边的发鬓已然衰白,衣衫上下服服帖帖,没有一点褶皱,眼神正如高悬明镜,直直看向台上那个人,原来这世间总有这么一种人,直面天下,无所畏惧,哪怕面临着生死的考验,也不曾退缩。

也许是他也觉得他说的话很对,也许是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华昌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阻拦,也没有反驳,任由他说出了这辈子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霍方一生忠于大周,忠于天耀帝,宁愿一死做先帝的鬼!也不愿意做你这种乱臣贼子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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