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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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苦一旁无语。
“小神童，长大想做什么呢？”高堪亲昵的抱着他，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似乎真的很想从他身上找找自己当年的影子。颜琅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琅儿想当皇帝。”
“噗——”高堪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茶，直直的喷到颜琅的书上，就连颜小苦都懵了。
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对于颜琅这么惊世骇俗的志向，高堪选择沉默，颜小苦选择突然直直的扑到高堪怀里——
没等高堪全身一僵。
“夫君啊！我的好夫君…你可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啊！！！”颜小苦死死地抱住他，然后左手上升攀上他的头，帮高堪点了个头，这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颜琅身前。
高堪傻眼，想起刚刚那一声，夫君。默默地转过头，然后嘴角扯出一丝笑。
“琅儿乖…以后不要乱说了，传出去是要杀头的。”颜小苦心有余悸的拍着儿子的头，整个人发飘。高堪回过神，看向颜琅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为什么想当皇帝？”
颜琅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沉默了，安静的坐在一旁，此刻听高堪问话，他抬起头，道：“娘说，她要扶贫济世，为民做事。她希望能有一天，受尽天下人的爱戴，希望能有人可以为她建一座庙。可是在襄国，只有皇帝下令才可以建庙的…”
颜小苦一愣，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她佯怒地拍他的头，“傻儿子，娘跟你说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高堪亦笑，“皇帝岂非是人人都能当得？你又不是皇子…”刚说完，他忽而觉得有些异样，仔细地看了看颜琅秀气的小脸，稀疏而又上扬的眉毛，小小的鼻子看得出日后的英挺。虽然没看出什么来，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索性不再想，只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便不要再这么说了。”
颜琅乖乖点头。
颜尖尖水葱一般站在门口，琥珀般的瞳仁里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仿佛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她优雅的抬脚准备进来。
忽而传来高堪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很有磁性，隐约带着一丝对特定的人特定的温柔：“你哥嘱咐我，皇帝巡游这几日，万万不能让你出去。”
颜小苦一听就急了，大吼，“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你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颜尖尖欲走进来的长腿退了回去，嘴角冷笑。
不能出去吗？
那我偏要你出去。
五月初四。
颜小苦已经暗中策划过多次，依然没能迈出颜府的大门。高堪府中派来的护卫也不是好惹的，她虽然跟着哥哥学了一些功夫，由于不太用功，所以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打架就不一定了。她暗自惆怅着，望着桌子上泛着古铜色光泽的钥匙，心里默默地甜蜜着。然后如捧珍宝一般，放进了烧饼大娘送的香囊中，因那香囊上端开了口，所以便于放零星东西。只可惜，这钥匙一次也没能用上。
然后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条月牙白的束腰，这个东西她一直没能送出去。
辞沐，辞沐辞沐，我想拴住你。
我不能去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颜小苦垂头丧气，人家找你做什么，人家仙女哥哥是有心上人的，你别以为他送了你钥匙你就有希望了。哥哥去了钦襄帝都，要做什么颜小苦也不知道。她也没空管，她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不能出去？
她出了房门，没让红薇跟着。七岁的颜家四少爷由婢女牵着往屋里走，他也没跟这个表姐打招呼，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径自从旁边走过去，表情不屑。
颜小苦一向很有小孩缘，但和府里的一直搞不好关系，颜家的人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表小姐，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只除了颜老爷，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吃穿用度均与颜家小姐无异。
对于四少爷的无视，她并未放在心上。只走过长廊，来到整个颜府最高的屋前，一个翻身跳上了外沿侧脚，然后扑腾几下跳上了房顶。
发现就连后院都有几个高府的护卫看守着，她失望的坐到屋脊上，就那么抬眼一看。
一望不到边的长空，仿佛染了血一般浑厚的红色，夕阳正圆，她就那么看着，忽而觉得心情沉重，仿佛曾有过那样一天，她迎着那样血红的天边奔跑，最终。
毁灭。
正文-第十章御船
五月初五。
今天是皇帝巡游迦城这块运河的日子。
天知道颜小苦是多么地想出去看热闹啊，可偏偏今天门外守的最严。她只好从别人口中打听，据说皇帝在一条豪华的大船上根本就没下来过，据说那条大船根本就是水上宫殿，据说城主觐见皇上的时候吓得尿裤子，据说皇帝三头六臂，据说皇帝带来的宠妃姜贵妃美的不像人…
够了！
这种事情怎么少的了她惆怅姐？
于是颜小苦大白天套一身夜行衣，偷偷摸摸的往后门走，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她心虚，于是突然大叫一声，忙回头看，发现是颜尖尖。颜小苦讪讪，“表姐您好。”
颜尖尖挑眼角，斜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屑，“想出去是吧？”
点头。
颜尖尖白她一眼，语气听起来无可奈何：“跟我来。”转过身的时候，嘴角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勾起。
颜小苦开心地跟在她后头，两人一黑一红穿过长廊，来到颜府的书房。她很久没有来书房了，有些陌生，装饰不是很华丽，却样样俱全，似乎收藏了很多经典的书籍。
她正四周打量的时候，颜尖尖讽刺的声音响起：“真是闲不住。”没等她回答，颜尖尖手打开一个暗格，转过机关，一声轻响过后。书桌后面突然开了一个小门，门后面是黑黑的一片，隐约可以看到层层楼梯。
看到这个多出来的暗道，颜小苦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惆怅了。颜家始终没把她当自己人，这个暗道并没有告诉她。
颜尖尖留在书房，颜小苦钻了进去，刚进去就呛的一鼻子灰，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沿着光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生怕遇见蜘蛛老鼠等不明生物，她开始后悔要出来的事，早知道呆在房间里就不用受这个苦了。七想八想的终于出来了，光明迅速占据了她整个眼睛，回想起那个黑黑的长道，她依旧心有余悸。
通道的出口居然是颜府后山上一片山洞，她默默地爬出来，虽然不太认得路，还是误打误撞的来到了街市。今日的街市和往常不一样，人不是很多。许多平日热闹的小贩都没了踪影，奇怪，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么？颜小苦忽然想起那日在桥下的一阵议论，低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抬脚去了清水街，准备去看看七娃子。
高府。
高堪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双眼不知看向什么方向：“特地来召我，嗯？”
宴修身姿高挑立于一旁，语气倨傲，却有分寸，“高大人才学闻名于世，陛下爱才，选道迦城确是为了顺道召你回京。”
高堪显出不耐烦的样子，“草民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何必烦劳堂堂宴左都督亲自来召？如此大的面子草民消受不起。”
宴修不愠不恼：“陛下都亲自来召你，给你如此大的面子，你为何还不领情？”
“我都被贬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改什么。还回去做什么…”高堪漫不经心地躺下，侧着身子贵气十足。“高堪早就说了，此生再与高家无关。”
“大人若是实在不想回去，至少晚上的宴会还是要参加的。”宴修退让一步说，“难道您就不顾念曾经的情谊吗？”
“那好。”高堪很干脆的答应了，他闭眼，“送客。”
听见背后的脚步愤然离去，高堪慢慢的睁开眼，眼神轻蔑。他早已打算好了，迎娶颜小苦后，这辈子，就在迦城定居了，最好是做生意，再不参与政治。小苦想做什么，他也可以跟她一起。
门口，宴修怒气冲冲的跨上马带上一队人走了。在那队人守在高府门口的时候，周围有许多人围观，都纷纷惊奇。“这都是帝都来的大官吧？气势就是不一样！”“这高府的公子就是有来头，我看啊，没准是帝都来的人！”“就是，你看他平时用的穿的，都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大家快回屋去吧，要是天子来了，我们的小命说不定就不保了…”“就是就是。”
人群纷纷散去。
最后剩孤零零一个颜小苦站在门口发愣。
到了晚上，颜小苦的一身黑衣服很好的派上了用场，她一路跟在了高堪的身后，心里兴奋地只想大叫，终于可以见到传说中三头六臂的皇帝了！一路上躲躲闪闪，以她灵巧的身体，根本不易被发现，只是路终于到了头。
她傻眼了。
迦沫河是连着运河的，这御船牵了一条道到岸上，而那个入口，起码有几十个官兵守着，于是高堪拿着通行牌直接上了船。颜小苦默默的站在那里，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有几个官兵眼光扫到这边，几个人嘟囔了几句，然后几个人迅速持刀走了过来。颜小苦吓了一跳，赶忙要离开，可哪里还有离开的机会？几个官兵见她一身夜行衣，行事古怪。四人一起伸手抓住了她大喊：“刺客莫跑！”
“我没有跑啊。”颜小苦委屈，然后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重点，“我不是刺客啊！”
那几人不由分说的捉住她的手，“跟我们去见宴大人！”颜小苦非常后悔当初为了逃出颜府穿了夜行衣，暗自懊悔，好奇害死人啊！要是不小心丢了小命可怎么办。进了船可就难出来了，她奋力一挣脱，四个官兵一惊，却都是身经百战的人，按住没有松手。
颜小苦故意放下手中的劲道，就着手被狠狠攥住，于是两只腿腾空而起，如同盛开的花瓣一般扫开，四个人猝不及防的被踢的松了手。眼看着颜小苦已经灵巧的往外跑，其中一人大叫，“如此高的武功！果然是刺客！”
颜小苦无奈，只好奋力向外跑去。
却没有想到这里惊动了其他官兵，纷纷围了上来。寡不敌众，她被许多人抓住押上了船。在这种情况下的路上，她居然还有心情观察船上的布局。虽然不能准确的判断，但是看得出大概，整整有两个颜府那么大，就算绕一圈也要花上好长的时间。
正文-第十一章宴席
押她的都是三五大粗的大男人，就在她拼命想办法逃脱的时候。
突然传来瓷盘子摔碎的清脆的响声。
颜小苦立刻抬头，对面清秀的少女张着大眼睛跟傻了一般站着，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那正粉彩过枝桃树纹盘正是从她手里滑出去的。少女衣着并不华丽，但看得出是顶上好的料子，身上头上配饰规格很高，身后跟着一群低一等的宫装姑娘。
“拜见大人。”身后的官兵齐齐下拜，此处人很多，似乎并不担心颜小苦会逃跑。
那少女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维持着手中的姿势，半晌，“我莫不是见到鬼了吧…”
颜小苦心中暗骂，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头别扭地一偏。那少女带着试探细弱蚊丝的声音忽而传来，“王妃…”
颜小苦没理她，暗自懊悔的不行，以后再也不凑这劳什子热闹了。一颗小小的脑袋四周瞅着，身边的侍卫都跪下去了，是个好机会逃走，打定了主意，她刚要迅速站起来。那少女直直的扑过来，泪眼婆娑扑到她怀里，不只她愣了，连一旁的侍卫都吓得纷纷让开。
“王妃！王妃…岁磐好想你！”颜小苦似乎能感受到，岁磐紧紧抱住她时手中明显的颤抖，“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
颜小苦没忍心推开，只好由她抱着，整个人莫名其妙，心中暗骂，你才是王妃你全家都是王妃。
“大人？”一旁官兵的头头试探的问了一句，“此女子行事鬼祟，疑为刺客，卑职要带她去见宴大人。”
颜小苦心中暗骂，你才是刺客你全家都是刺客。
岁磐回过头，隐有泪痕。口气却不容人反驳：“你们都下去！这是我表姐！”
“可是…”那侍卫犹豫着，默默抬头看了看颜小苦一身黑衣。
“下去！”岁磐一把打断，拉着小苦站了起来。“我好歹是正二品女侍中，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这件事，不准说出去！”
侍卫们忙不迭的跪下，“是…是。”
颜小苦的手被她拉着，更是莫名其妙了。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她也就大大方方地跟着岁磐走了。一直晾在一旁的宫女们，此刻浩浩荡荡跟在身后，没人敢说话。
于是岁磐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里，此时颜小苦不得不咋舌皇家的奢华，这一路上皇帝都是走水路下来的，这座御船大是大，却大到连宫女都有单独的房间。而且房间装饰的还不错，起码比自己住了三年的闺房要好太多。
“王妃…”岁磐在外人面前威风，在颜小苦面前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两只眼睛蓄满了泪，语气不知为何自动的放恭敬了，“你过得好不好？”
颜小苦并不笨，她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难道自己失忆前真的跟这姑娘有关？她有些试探的答道：“还好还好，你们呢？”
她故意用了你们这个词，想要从她口中套出点话出来。
岁磐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哽咽的说道：“陛下一点也不好…”
于是，颜小苦震惊了。
岁磐没注意到，颜小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语气依旧哽咽：“你不要怪陛下…当初他若是不迎新皇后，两大世家势必是要打起来的。还有姜贵妃…”
颜小苦更震惊了。
终于，她默默地看着岁磐的眼睛，很严肃的问道：“我是谁？”
这下子，岁磐莫名其妙了，她答：“王妃啊…”半晌，她收了迷茫的神情，语气敬重，“您是承光侯楼炎大将军嫡女楼缓，大襄帝国缓元皇后。”
颜小苦听罢，跟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岁磐。半晌平静道：“这样啊…这样。”
岁磐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从衣橱中找出一身平常宫装，“王妃快换上吧，您这一身黑衣穿出去总是不好的。”说完了便来扒颜小苦的衣服，由于俩都是女的，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换好衣服后，岁磐的手灵巧地在衣襟上面起起落落，熟悉的系好外衫盘扣。有那么一阵熟悉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姑娘替自己系扣子那么理所当然。岁磐小心翼翼道：“王妃…你瘦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女子细细的声音：“大人，宴席开始了，刘总管请您快点。”
岁磐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克制而有威严：“知道了。”
“我要去。好不好？”颜小苦开口，她想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当然当然。”岁磐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陛下看到您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颜小苦干脆道：“我的位子要离皇帝越远越好。”
岁磐没有问为什么，她只是抿了抿唇，眼神复杂：“王妃，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原谅陛下的…可…”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大人，您好了吗？”
岁磐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然后拉着颜小苦出去了。门口的女子，相貌普通，看到多了一个颜小苦只诧异了一下，并未多言。
青铜为沓，白玉长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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