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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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一一答应了,帮妈妈将夏志飞抱到自己那屋去,他爸已经在那张小木板床上多搭了一条木板,重新铺好了被褥。两个大人加个孩子一起在这木板床上睡是略显得挤了点,但是这样也暖和,也就将就了。

“爸,我明天早上喊你起来,你放心睡吧。”夏阳跟父亲还不太会示好,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还有些僵硬,但是透露出的好意是显而易见的。

夏阳他爸受宠若惊,连答应了好几声:“哎,哎,好!”

夏阳给他们关上门,退出去了。

夏阳他爸乐得在被窝里呵呵傻笑,夏志飞被他笑精神了,夹在中间也咯咯的学。夏妈妈被他们两个闹得不行,气得在俩人脑袋上各敲了一小下,“大半夜笑什么哪,快睡。”

“你听见没,儿子跟我说话了…嘿嘿。”夏阳他爸还在高兴,叹息似的说道。他第一怕的是自己老婆红眼圈儿,第二怕的就是大儿子一张冷冰冰的脸孔,真要是怄气能十天半个月不跟你说一个字儿,他是真怕了。

“听见了,咱们夏阳长大了,懂事儿了呢。”夏妈妈哄着夏志飞,小声的哼了两句歌儿给他听。

夏阳他爸立刻反驳道,“夏阳什么时候都懂事,就那个成绩,全县都排的上号,一提我儿子哪个不夸的?”

夏妈妈皱眉,“夸夏阳成绩好的也是你,不让他继续读书的也是你,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不让儿子读书,只是想他去读中专,中专不是也很好么?我问过老师,他们都说夏阳的成绩稳能考上的…”夏阳他爸支支吾吾的解释,末了儿又叹了口气,慢吞吞说了实话。“大哥前几年走了之后,那一家子过的越来越不容易了,大哥家的海生早就不读书了,如今帮着家里干活赚几个工分,我上次去看实在可怜…十六七的孩子肩膀上都是磨出来硬杠子,干的都是力气活儿。我就想着,若是夏阳提前考上个什么学校,我们也能腾出手来帮衬大哥家一把…”

夏妈妈也叹了口气,“这事儿怪我,没早去瞧瞧他们。这样吧,我们手头再紧一紧,给大哥家送些钱和粮票去,只是夏阳读书的事儿你还是别再拦着了,这孩子性子倔,而且读书也不是坏事呢…”

夏阳他爸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被媳妇几句软话说下来,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他也是有些后悔,自打夏阳从水里救上来之后,他便暗暗许愿以后再不拦着夏阳做任何事了。

还有什么能比儿子的性命重要?夏阳他爸砸吧了砸吧嘴,想着夏阳前几日躺在床上昏睡的模样,又开始心疼了。夏阳模样长得像妈妈,细皮嫩肉的,瞧着受了委屈的模样都让人不舍,他那天当真是喝酒喝混了,竟然把夏阳最宝贝的书扔了…唉。

想完自己儿子,忍不住又想起那屋炕上躺着的小子,夏老爹心里合计着若是早上起来那个孩子还发烧,便一定要把他送去县城医院去瞧瞧,又想着手头上没剩下多少的毛票,一时有些烦闷。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在夏阳那张透着寒气儿的木板床上渐渐睡去了。

夏阳一宿没睡,一直守着蒋东升。

煤油灯的玻璃盖子烧得有些发乌了,那豆大的一点昏黄亮光跳跃不定,映衬在蒋东升那张少年生涩的脸孔上一时有些看不清晰了。

夏阳眨了眨眼睛,盯着蒋东升看了一会,他想象不出这幅瞧着还算俊朗的皮相,将来是如何长成那副满身流氓气的样子。灯光太暗,夏阳忍不住把煤油灯举得近了些仔细瞧他,可是一时忘了煤油灯里冒出的一股股黑烟,没一会就把蒋东升熏成了二皮脸,半边脸上一团漆黑。

夏阳有些尴尬,忙拿毛巾给他擦拭干净了,瞧着蒋东升嘴巴干裂,又去倒了一杯温开水来给他润润喉咙。小半杯的水喂进去,瞧着是好了些,但是额头的温度依旧没退。

蒋东升后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喊起胡话来,他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作响,喉咙里咕哝不清的喊着什么,眉头拧得简直要烙下印子。

夏妈妈被惊醒了,披着衣服来瞧了蒋东升,和夏阳一起把那两个白药片儿都给蒋东升喂了进去。

夏妈妈在一边陪了他们一会,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蒋东升从牙缝里喊出的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音是什么,只有在一边站着的夏阳听懂了,蒋东升嘴里喊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女人蒋东升找了许多年,直到他被蒋易安一颗子弹送进脑门前不久,蒋东升才找到她。

她是蒋东升的母亲,却也没来得及见到蒋东升一眼。她生产的前几天,便被现在的蒋夫人挺着大肚子鹊巢鸠占,后来便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精神错乱症”送去了外地治疗,再后来就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蒋东升找到的是一个墓碑,上面吝啬的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只写着那个平凡而渴望一世安稳的女人名字。蒋东升自始至终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只是凭着一份母子的亲情一味的寻找着,不肯放过。

蒋东升有此喝醉了曾对他说过,他不在乎自己从蒋家大少爷沦为二少爷,也不在乎蒋家是否看重他,他唯一想的就是找到那个女人,早一点,再早一点…或许找到的时候她还活着。

夏阳还记得,蒋东升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里都带了哽咽,简直让人以为他哭了。夏阳不知道蒋少年时期的蒋东升便已经开始寻找,只是还记得他的那份满是苦涩的希望。

夏阳把杯子里剩下的温开水都小心的喂给蒋东升,这个家伙吃了退烧药倒是消停了不少,牙齿也不再咬得那么紧,喂水方便许多。只是在夏阳给他擦嘴角的水迹的时候,一下伸手抓住了夏阳的手。

蒋东升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嘟嘟囔囔的喊着,“妈…”

夏阳脸上发烫,想甩开蒋东升的手却被那半昏半睡的人死死扣紧,又喊了几声“妈”。

夏妈妈在一旁被他们逗笑了,小声道:“哎,这也是个想妈的孩子呢。”

夏阳挣脱的手略微停顿了下,立刻被得寸进尺的拖到脸颊那里,蒋东升用脸蹭了蹭夏阳的手,无意识的呢喃着什么。

“瞧着他像是退烧了。”夏妈妈凑过来探了探蒋东升的额头,碰触到的温度让她放心了些。“阳阳,你在这儿陪他吧,我先过去看着你弟弟。一会你也吹了灯等躺下歇会儿,知道吗?”

夏阳嗯了一声,瞧着他妈关门出去了,想了想也没有收回蒋东升抱着不放的手,把小桌上的煤油灯吹灭了,也就将就着在蒋东升身边睡下了。算了,说到底还是他占了蒋东升的便宜,蒋东升连“妈”都喊了,他就再多照顾他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快点让老子醒过来醒过来…尼玛第四章了让我就说了一句台词次奥!!!

夏阳:那句台词我一点也不想听到好么 +

第5章 你哥有病

夏阳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瞅见蒋东升盘腿坐在自己旁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瞧见他醒了,还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下,“小孩,我昨儿掉进冰窟窿里去了,是你们家大人救的吧?谢谢了啊。我叫蒋东升,是从万山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夏阳默默的听着蒋东升眨眼功夫就编造出的假地址,据他所知,这家伙是京城根底下长起来的,跟万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蒋东升在身上摸了一遍,似乎想摸出一两块糖来哄小孩,但是他身上穿着的都是夏阳的衣服,哪里会有东西找的出来。蒋东升摸了摸鼻子,还没等他说话,就看见对面那个小孩一翻身爬起来,打理好身上的衣服就往外走,快走出门的时候才道:“我叫夏阳,旁边有厚衣服,你穿上起来收拾一下,等会儿吃饭。”

蒋东升身体强健,两片退烧药下去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会儿他又有了新的麻烦。他的那身衣服还湿着,穿夏阳的衣服却是有点小,勉强找了几件略大些的单衣硬套进去,在外面裹上一件夏阳他爸的旧棉袄才算暖和过来。

早饭是几个黄面馍,还有一小碟自家腌制的酱萝卜,夏阳他爸赶着去农机站轮班,带了两个黄面馍就匆匆离开了。夏妈妈照顾蒋东升,把家里仅剩下的一点白面掺了些豆面玉米面的,给他擀了杂面条,用小锅煮得滚烫,是单独盛出来的病号饭。

蒋东升不是那么娇气的人,道过谢之后,又说:“阿姨,我已经没事儿了,跟大家吃一样的就成!”

夏妈妈哪里肯,在她眼里这也是个病了半夜喊妈的半大孩子,“你多吃些才好的快!”

蒋东升推却不过,便把碗里的面条扒拉给夏志飞大半碗,自己拿了个半凉的黄面馍掰开泡在面汤里吃,就着那么几块酱萝卜愣是吃了四个黄面馍。

夏阳在旁边不由多看了蒋东升几眼,瞧着那吃相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放下碗抹嘴儿的手势极其熟练,倒像是常吃不饱似的。他一个蒋家大少爷还会饿着不成?

“阿姨,您做的真好吃,我好几天都没吃到点热乎东西了。”蒋东升喊的极亲近,笑得也欢实,他这会儿还小,看着倒像是个好人。“昨天晚上还麻烦这个小妹妹照顾我…”

夏妈妈扑哧一下就笑出来,连端着饭碗吃面条的夏志飞也疑惑的抬起头,他家里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夏阳脸色不好,抬起头来狠狠挖了他一眼,上一世初次见到蒋东升的时候,这个流氓头子好歹还用调笑的语气说了句“像个女孩儿似的漂亮”,如今换回十三岁的壳子,竟然被蒋东升当成了个女娃娃!

“我是男的。”夏阳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恨恨地往嘴里咬了一口黄面馍。

蒋东升愣了下,忙又道歉,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夏阳这小身板,目光更多的是放在那张还没长开的小脸上,暗暗咋舌,顶着这么副精致五官的竟然是个男孩。不过夏阳长得像他妈,眉梢眼角的有些上挑,瞪起人来的时候最是漂亮,耐看。

夏阳平息胸口那阵闷气的功夫,蒋东升已经编了一套来这里找亲戚的说辞,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嘴甜,人又圆滑,一顿饭吃下来便得了夏妈妈的欢心,已经由“小蒋”改口开始喊他“东升”了。

蒋东升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姨您喊我东子就成了,喊东升感觉挺怪的,我老觉得是我爷爷在叫我呢,您不知道,我爷爷教训起人来都拿铁板子打,我可是好几回被他一边喊着东升一边打呢。您这么一喊,我又想起那铁板子的滋味了…”

夏妈妈被他逗笑了,“那好,我以后喊你东子。”

蒋东升咧嘴笑了,忙点头答应了道:“哎!阿姨您和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有本事了一定报答您。”

“不用不用,你以后小心些,可千万别再踩着冰过河了,小西沟边儿冰薄,轻易不敢上去的。”夏妈妈瞧着蒋东升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没把他说的报答放在心上,再三叮嘱了他小心冰窟窿。“对了,你在小西沟有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打问打问,没准是认识的呢!”

蒋东升眼睛亮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又有些吞吐,“阿姨,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叫苏荷。不过她是我的一个亲戚,长得应该跟我有些相似吧?唔,大概有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她还有两条大辫子…”蒋东升努力的比划了一下,“又黑又亮的,笑起来也很和气,我想应该很和气,大家都说她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夏妈妈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微微皱眉,有些为难的道:“你有她的相片儿吗?或者其他的标记,像是手上有块胎记什么的?”

蒋东升摇了摇头,他除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别的都是陆续从旁人嘴里打听来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夏妈妈安慰他道:“你别急,在家里安心住段日子,阿姨明天就去小西沟找人给你问问。”

蒋东升弯起眼睛,他这回是真高兴了,一连谢了好几声。

夏阳安静的把碗里的饭吃完,帮着夏妈妈把饭桌收拾好,黄面馍用笼布包裹好了放起来,不然下顿就只有干巴巴的裂着口子的干粮啃。只是在夏妈妈快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妈,你和爸昨天不是在东渠上工吗?怎么又跑到小西沟去了…”小西沟那里没有大队集体要出力修复的河道,有的只是那半露在冰里的一人高的芦苇荡子,秋天的时候还有人割芦苇,冬天了河里结了碎冰,一般没人去的。

“前几天有人收芦苇盖房顶呢,给了一分钱的高价,你爸就想着趁中午下工的时候去割点来卖…”夏妈妈动作停顿了下,又道:“你爸说你那些书是问人家借来看的,他给丢进河里找不回了,你对别人也没个交代,想法子给你再买一套书补上。”

夏阳在门口站了好久,等到夏妈妈走远了,抬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年头哪里会有隔水的橡胶长靴和裤子,他爸怕是挽起了裤腿直接趟进了结冰的河里去割芦苇…一套书,五块钱,便是五百斤的芦苇,这五百斤的重量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上一世的时候直接去了姥爷家,也曾在寒冬腊月里收到过他爸拿来的一套课本,可他连解释都没听,直接将父亲关在了门外。再后来,他们父子俩为了上中专还是读高中的事儿大吵了一架,父亲扬手一耳光抽过来,几乎打聋了他半边的耳朵。他那个时候是恨极了这个性情粗暴的男人,觉得他心冷手狠,没一点亲情。

但是再活一世,他看到了更多,更是看清了自己当年是有一颗多冷的心。自己抽的这一耳光,算是彻底的抽醒了自己。

夏阳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再举起手来还没等打到脸上,便被人一把抓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蒋东升把自残的小孩手腕握得牢固,瞅着夏阳半边脸上红了的那一片直皱眉。“有什么事儿想不开的就说出来,别拿自己出气。打肿了,还不是你家里人心疼?”

夏阳垂下眼睛不说话,默默地梗着脖子将脑袋扭到一边去,他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自己这副挫败的模样被蒋东升看到。可是那样一副红了眼圈儿的可怜模样,落到蒋东升眼里却成了受了委屈隐忍不发似的。蒋大少喉结滚动了下,瞧着夏阳那张素白的小脸忽然有些口干,不太会说话了。

他前些天打听到一点那个女人的消息,便偷着搭军车从京城过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寻找,这些天找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有找到,遇见的也大多是些脏兮兮的孩子,有件体面完整的衣服就算不错了。像夏家这样干净整洁的人家真算是难得的,他虽然不挑剔那口吃的,但是对着那些脏兮兮的粗瓷碗真是下不去嘴,这也是今天一早能在夏阳家一口气吃下四个黄面馍的原因。

尤其是像夏阳这样的收拾得整洁又生得漂亮的,更是少见。

蒋东升抓着夏阳的手,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没人欺负我。”夏阳挣了一下,可是握着他手腕的人抓得太紧,一下没有挣脱开。“你松手!”

蒋东升不干,“万一你还抽自己呢…”

夏阳深呼吸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会了。”

蒋东升磨磨蹭蹭地又耽搁了一会,甚至还掰着夏阳的手玩儿了半天,最后硬是不松手笑嘻嘻试着道:“我也比你大,不如你喊我一声哥吧?怎么样,你喊一声,我以后就罩着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夏阳不吭声,憋着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混球。蒋东升这王八蛋果然从小就是棵歪苗子,调戏人的台词从小到大都不带变的,只是上一世他是被蒋东升扒了裤子逼着喊了声哥,如今倒是还好些,只被抓住了手腕。

想起以前蒋东升那些混蛋事儿,夏阳心里的小火又开始往上窜,他压着声音道:“哥,你放开我吧。”

蒋东升毕竟还是个半大少年,连哄带骗的折腾半天,也不过是想跟这个孩子多亲近一下,他的目的是好的,但是方式略粗暴了些。所以在如愿以偿的听到夏阳喊他一声“哥”后,便毫无防备的放开了,这一放手,便让夏阳踮起脚尖反手就在脸颊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还带回响!

夏阳气鼓鼓的转身进了大屋,去找他的书看去了。

蒋东升披着夏阳他爸那件宽大不合身的破旧棉袄,脸上鲜红的一个巴掌印,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在蒋家不太受待见,但好歹还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被人抽耳光的事儿还从没发生过。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阳那屋的门早就关上了。

蒋东升摸着脸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按理说要放在平时他早就怒了,可夏阳那一巴掌更像是自家养的猫崽儿被惹恼了,他挨了一爪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还觉得夏阳对他是有些与众不同的。今天真是邪了门了,京城里好看的小孩多了去了,也没见他平时能忍让哪个…怎么偏偏对这个一身刺儿的看着格外顺眼?

蒋东升捂着脸问旁边的夏志飞道:“你哥这是什么毛病啊?怎么还爱抽脸的…”

夏志飞正是学说话的年纪,也懂些事儿了,听见蒋东升说立刻反驳道:“你哥才有毛病哪!”小屁孩维护完自家哥哥的利益,扭头就跑进屋去找夏阳了。

蒋东升摸了摸脸颊,舌头在里面鼓捣两下,想着夏志飞刚才那句话忽然嘴角上挑了下,“这倒也是,蒋易安才他妈有病呢!”

蒋易安正是蒋家现如今的“大少爷”,他母亲在蒋家扶正了,他自然也跟着被扶正了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哪怕他比蒋东升还晚出生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你的脸肿么了”篇:

蒋东升:哼,不就是肿了点吗这有啥,我媳妇儿打的!你等着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早晚会…

夏阳:你早晚会什么?

蒋东升(狗腿状):嘿嘿,我是说以后的日子还长,夏阳亲亲你想打就跟我说一声,早晚各一次都没问题啊!

第6章 咬指头(修)

蒋东升在夏阳家呆了几天,除了没有打听到那个女人的下落,其他的过得还算不错。蒋大少是个随性的人,做事儿虽然固执但并不强求,他已经做了要找很多年的打算,没想一下就能找到。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悄悄松了口气,蒋东升有的时候会做噩梦,梦里都是血淋淋的一片,有的时候甚至想着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反而是个好消息。

起码还有找下去的希望。

蒋东升在夏阳家休养的这几天,都是跟夏阳一起在西边小屋的木板床上睡的。

没办法,夏家一共三间房,中间做了堂屋,东边的垒了热炕,是夏家父母和小儿子夏志飞一起睡的,原本也想让夏阳留下睡热炕头,但是蒋东升抱着被子哆哆嗦嗦的模样让夏妈妈心软了。

夏阳他爸要三班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爬起来加班,夏志飞又太小,更不可能去跟蒋东升睡,唯一合适的人选就落在了夏阳身上。夏阳这会儿才十三岁,个子还没长开,跟蒋东升这个半大小子倒是正好能挤挤,两人盖上三床大厚被子,底下铺得软和,挤着睡起来倒是也不会冷。

夏阳抱着被子进去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他瞅了蒋东升一眼,大少爷已经麻溜儿的脱好了衣裳爬进被窝了,还在那跟他招手呢!

“哎,哎,快进来,我都暖热乎了!”

夏阳更不想过去了。蒋东升以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这家伙心好嘴巴却毒的厉害,手上的劲儿没轻没重,好几次就为了一件小事折腾地他成宿睡不好。

夏阳磨磨蹭蹭地把被子放下,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蒋东升一双长手长脚立刻缠绕上来,在他小腿上蹭了几下,把夏阳贴身穿着的宽松裤子撩起来不少,“怎么这么半天才进来啊,嘶,这么凉,跟块冰疙瘩似的。我给你搓搓,赶紧的暖和过来,你身上这么凉我挨着都睡不好…”

夏阳知道他在帮自己取暖,可这样手脚并用的方式让他有些下意识的抵抗,“我自己来。”他想躲开点,被子里空间有限,反倒是和蒋东升纠缠的更紧了,几乎要被压在那家伙身子底下。

“没事,我帮你,你不是都喊我哥了吗?这点小忙当哥的总是要帮的不是!”蒋东升觉得这个小孩很有意思,十来岁的孩子跟人睡竟然还有点害羞了,揉搓几下脸上就红彤彤一片,他冲着夏阳耳朵吹了口气,果然瞧见那张小脸上更红了。

夏阳紧闭着眼睛,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对付蒋东升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装作没反应,不去回应那家伙玩儿几次也就消停了。如果他现在瞪着眼睛跟蒋东升讲道理,跟他争,反倒会被欺负的更惨。

蒋东升果然玩了一会就老实了,他打了个哈欠,伸手搂住那个被他暖热了的小身体,像是抱着一个抱枕似的,挨着夏阳蹭了蹭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蒋东升这几天过的挺舒坦,早上醒来被窝里比平时暖了许多,睁眼就能瞧见自己旁边睡着的小孩。夏阳蜷缩着睡的,手脚勾得跟个虾米似的弯弯的,被蒋东升从后边搂在怀里。他身体刚开始发育,个子只到了蒋东升胸口,正好被笼罩住。蒋东升身上火气旺,夏阳贴着他睡觉自然也暖和许多,常常睡到半夜连贴身穿着的衣服扣子开了也不知道。

夏阳身上贴身穿的白色布褂儿是夏天的衣服,因为夏阳怕冷,夏妈妈特意翻出来几件给他穿着御寒用。这些衣服都是夏妈妈亲手做的,又想着夏阳在长身体,特意做得大了些。夏阳平日里自己睡,一觉醒来衣服都完好如初,但是自从跟了蒋东升之后就有些衣衫凌乱起来。蒋东升睡前嫌他冷,每次都要揉半天,等半夜睡得热了,夏阳也会不自觉的蹭开几颗扣子。

这会儿夏阳睡得正香,白色布褂儿上的扣子在领口处解开了几颗,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半边脸颊枕在蒋东升的手臂上,似乎觉得这个比枕头舒服些。

蒋东升有点奇怪,夏阳昨天晚上不乐意跟他一起睡他是能看出来的,也听夏志飞羡慕的说过他哥哥夏阳从来不跟人一起挤着睡,他都没捞着跟夏阳搂着睡过几次…但是瞧夏阳蜷缩在他怀里,枕着他手臂安心睡觉的模样,那完全是一种熟悉而默契的样子。

蒋东升盯着怀里的小孩瞧了一会,趁着他不会挥爪子挠人,甚至还捏了两下软软的小脸。他下手没个轻重,几下就把夏阳捏醒了,刚睁开的眼睛还带着点迷茫,长长的睫毛来回忽闪着动了两下,甚至还把蒋东升伸过来戏弄他的手指不加思索的咬了一口…

手指上的触感鲜明,小舌头滑过的感觉让蒋东升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排斥,但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

夏阳感觉到嘴巴里的手指在动,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松开嘴吐出手指,他这回是真正清醒过来了,匆忙坐起来,胡乱系了衣扣就爬下床,“我,我去看看早饭做好了没…”夏阳胡乱说了一个理由就往外走,他脸上发烫,简直想把脑袋埋进地缝里去。

他跟蒋东升共同生活过那么多年,有一些小习惯,一时半会的难免改不过来。

夏阳用冷水拍了拍脸,深深的嘘了一口,暗中提醒自己不能跟蒋东升再有这样的亲昵,他乐意当蒋东升平起平坐的好兄弟,好哥们,但实在不愿再被蒋东升养在金丝编造的舒适笼子里。

蒋东升很快便得了夏阳一家的欢心,尤其是夏志飞。

在蒋东升掏出几个子弹壳和铁皮红五星给夏志飞玩儿的时候,小家伙一下就把他归类到了好人里。

“咦,这个五星是军帽上的吧?”夏妈妈在旁边瞧着那个铁皮五星很是眼熟,她们这里也有个雷达部队驻扎,帽子上镶嵌的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你们家有人当兵吗?”

蒋东升笑笑,也没否认,“是,从我爷爷开始就抗大枪呢,我爸也是部队出来的。”

那个年代不爱红装爱武装,对一身军绿色格外有亲切和好感,夏阳他爸本身就是军人退伍的,高高兴兴的跟蒋东升聊了好些部队的事儿。末了儿又逗蒋东升道:“你把这红五星扣下来送人,小心回去挨板子哟!”

“不会!这是上回我去打靶…哦,部队正好有个打靶训练,大家就打了个赌,说要是连中就能赢一个红五星。”蒋东升拿手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带着几分得意,“我跟老爷子打赌,三枪赢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蒋东升根正苗红,他嘴里的老爷子自然是他爷爷。蒋老爷子是军区里的老首长,进退稳妥,又是开国功臣,可谓在京城跺一跺脚便震三下的人物。蒋老爷子换过几位夫人,可儿子却只有一个,孙子辈也仅有蒋东升和蒋易安两个,算得上人丁单薄。上次去打靶场他带了蒋东升和蒋易安,彩头便是由蒋东升夺了。

蒋东升对枪械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从未碰过枪,但是摸到后很快就能上手。这一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蒋易安无法比拟的,哪怕他比蒋东升多付出十倍的努力,也无法在某些地方追上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兄弟,也正是如此,他和他母亲才越发的憎恨这个野小子,想着法儿的排挤他。

蒋东升对这些身外物看的不重,随手拿来哄夏志飞了,瞧着夏志飞玩的高兴在旁边也哼了几个不成曲的调调。

夏阳在一边拨弄炭火,一边默默的想心事。蒋东升要找的那个女人,他没有办法帮他找到,记得的也只是蒋东升找到那个女人墓碑的时候,守墓的人说,已经在这儿埋了十年了。

那年是99年末,也是他拥有最后记忆的时候。夏阳用手抚了抚眉心,额头已经不痛了,但是他还记得子弹穿过时候的灼烧和疼痛。

“我好像听过苏荷这个人。”夏阳慢吞吞的开口,他转头看着蒋东升。“我听过这个人,她跟你说的差不多,模样也有点像…”

蒋东升眼睛果然亮起来,他几步过去,坐在夏阳旁边看着他道:“你知道她?她现在在哪儿?”

“我听学校的老师说起过她,她喜欢看书,也会吹口琴。”夏阳微微垂下眼睛,他说谎的时候眼神总会不自觉的闪躲。

“对对!就是她!”

“学校的老师说她去别处找亲戚去了,没说去什么地方。不过苏荷曾经说过,她想去一个叫临海的地方,如果过几年有机会,一定会去那里。”十年前才被埋在临海市那片墓地的话,那么蒋夫人会在89年前后将那个女人带到临海,再往前,他便不知道了。蒋东升混的风生水起,最是得意的时候也不曾打听到苏荷一星半点的消息,蒋夫人将这个女人的消息瞒得牢牢的,谁都没有告诉,直到最后蒋东升咬牙帮她儿子坐上那个本属于蒋东升的位置,她才用施舍的语气告诉了蒋东升这个地址。

夏阳只希望提前十年知道那片墓园的地址,对他有些帮助。

蒋东升坐在炉火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简易的炉子里火苗舔在炭上劈啪作响,一闪一闪的光映在蒋东升脸上,连他眼睛里也像是跳动了一簇小火苗。

“夏阳,谢谢你。”蒋东升咧开嘴冲他笑笑,后者却有些别扭的继续用铁签子去拨弄炉子里的炭,僵硬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屋里静了一会,蒋东升在想如何去寻找那个女人,而夏阳在想的是,要如何能赚一点,最起码先凑够蒋东升去临海市的路费。蒋东升一身衣服虽然鲜亮,但是过来的路途还是颇费了些周折,一路缺吃少喝,真难为了他这个大少爷。

夏阳记得蒋东升为他妈妈的心脏病请过多位老专家,还有一位硬是他开车从香山脚下接来的,耍尽了手段求他给夏妈妈治病。夏阳记得这个人对自己的帮助,一直都记得。

如果可以,最好尽快去一趟县城,趁着时候早,做点小买卖换些钱。夏阳看了炉子旁边修补过的铁皮暖壶一眼,这个家也需要一些钱,换换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阳:你、你离我远一点睡…

蒋东升:那么冷,抱着睡有啥啊!!而且再过几章我们就…

夏阳(恼羞成怒):闭嘴!

第7章 再遇故人

夏阳老实在家喝了几天中药,他如今的这个身体瘦小又单薄,还带着点营养不良,就算他一肚子的赚钱主意,身体跟不上也白搭。夏阳耐着性子调养这副病怏怏的身体,除了按时喝药,每天还坚持帮家里挑水,加强锻炼自己。

但是他太高估这副小身板了,一根扁担和两个铁皮桶担起来就已经有几分吃力,等桶里装满了水后,夏阳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让水桶稍稍离地。

努力几次,根本挑不起来。

夏阳性子倔,一整桶挑不动,便从小半桶开始,歪歪斜斜的坚持担水回来。一天三五趟来回,也能把屋里的水缸装满。

蒋东升跟着夏阳一路出来,瞧见他这么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下一步就要跌倒似的,忙在后面扶了一下,把扁担抢到自己肩膀上,“我来!”

夏阳刚才担水憋得脸都红了,他力气小,争不过几下便被蒋东升夺走了扁担。

夏阳没办法,只能跟在蒋东升后面。他瞧着蒋东升挑水的样子熟练,忽然想起蒋东升曾对他说过小时候是跟蒋老爷子住在香山脚下,老人自己弄了块地种些庄稼瓜果,所以蒋东升从小对干农活并不陌生。看着蒋东升在前面大步往前,肩上担着两桶水跟没事儿人似的,夏阳一时又有些羡慕,他要是也有这样大的力气就好了。

“怎么今天让你来挑水了?”蒋东升把脚步放慢了,让夏阳跟上他,不过没等夏阳回答他又扑哧一下乐了,道:“我说夏阳,你还没这扁担高吧,哈哈!”

夏阳那几句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瞪了那个冲他挤眉弄眼的家伙一眼,他就知道这混蛋嘴里没一句好话!

一连几天的锻炼似乎有点效果,至少不再怕外面的寒风刺骨,瞧着脸上也红润了些。夏妈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也批准了夏阳可以外出,“你不是一直说想回学校吗?你爸把自行车给你留下了,还给你带了点钱和粮票,你看着用,要是不够就让人捎句话回来妈再给你送去。”

夏阳应了一声,接过钱来装好,一小卷的毛票,还有少得可怜的几张粮票,这就是这个家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

“还有这个,你爸给你买的课本,找了好久才凑齐了,你看看对不?”夏妈妈嘴角露出一个笑,拿出几本书一一放进夏阳随身斜跨的书包里,“剩下的钱买了点白纸,我给你做了几个新本子。”

夏阳觉得书包里的分量沉甸甸的,他爸给他找齐的那几本课本,还有他妈亲手给裁切好了用粗线缝制的本子,都是一份儿让他珍惜不已的亲情。他被这份亲情捂得热乎乎的,低下头看着夏妈妈细心给他整理好书包背带,又给他把厚围巾系紧了些,那双温暖的手上还带着些粗糙的老茧,看得夏阳忍不住微微心酸。

“妈,你等我回来。”夏阳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保证什么。

蒋东升在旁边看着夏阳收拾好东西,自发自觉的跟着一起出了门,笑道:“听说雷达部队就在学校附近?正好,我跟夏阳一路走吧,我去那边打个电话,跟家里报个平安。”

夏妈妈一听自然是答应的,路上有个人跟夏阳一起,她也放心。只是蒋东升的棉大衣在落水的时候就被他挣脱开沉进了河里,只剩下贴身穿着的小皮夹克,这玩意儿好看不御寒,最后还是在外面裹上了夏阳他爸的那件旧棉袄。

蒋东升照顾夏阳,骑车带着他。夏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斜跨着一个军绿书包,扶着坐稳了,他书包里装的书多,压在腿上怪沉。蒋东升车子骑得快,泥土路面不好,有个坑什么的就吭哧颠一下,震得夏阳屁股疼。

刚走了小半段,夏阳就主动伸手抱紧了蒋东升的腰,寒风呼呼的吹,就这样他还能听见蒋东升在笑。

“喂,夏阳,你再抱紧点,前面还有一个大坑啊!”

夏阳伸手再搂得紧了些,贴在他后背上,但是过了好一会也没感觉到颠簸,倒是听见蒋东升在前面嘀咕了一句“真暖和”之类的。夏阳用头在他背上撞了一下,但是也没再松开手。

夏阳在家养病的这几天已经初步有了打算,他想从学校请几天假,去倒卖些什么。他现在对外面的情况记不太清楚,但是无论卖什么都能赚钱,这一点毋庸置疑。学校里有报栏,人也多,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他成绩拔尖,老师对他的印象好,说是请假回家养病也是信的——学校离着家里十几里路,老师也没有闲工夫跑那么远去查问。

夏阳活了两世,当年便是顺利考上的京师大学,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一份天之骄子的傲气。再活一世,学过的知识并没有丢,还有那份见识,比别人自然多了许多优势。夏阳默默算了一下时间,他上一世是16岁便读了大学,这次他想推迟两年。

少年成名,只不过是多了一份光环,别人高看一眼罢了,反倒是推迟两年,趁着知道过去的历史,在最能赚钱的初期给家人创造一个好的环境。等到那时,他手里有些钱,也好去京城再置办一番,那时就能带着夏妈妈去治病了…

夏阳默默的想着,到了学校也没察觉,被蒋东升一个刹车直直撞到他背上去,鼻子磕了一下疼得哎哟一声。

蒋东升歪了歪车子让他下来,用手扒拉开他的围脖往里瞧,没等碰着就被夏阳一爪子拍开了,“我没事…”说的瓮声瓮气的。

蒋东升不信,半带了调笑似的非要看一眼,“我瞧着好像是哭了,夏阳你让哥看一眼,是不是鼻子碰歪了,嗯?”

两人正闹着,对面站着看了半天的人忽然开口了,声音有点怯懦,但还算坚定,“夏阳,是你吗?你前几天怎么一直都没来上学?”

夏阳身体僵硬了一下,这也是他推迟两年读书的原因之一,他在学校里还有不想面对的人,这个人就是陈书青。

陈书青比夏阳大几岁,这会儿也还是个青涩少年,留着短短的头发,带着个厚酒瓶儿似的断腿眼镜,一身藏蓝色厚棉衣上还有两块补丁,正抱着课本在门口看着夏阳。他见夏阳看向自己,有些腼腆的笑笑道:“我去问过你们班的同学,他们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正想抽空去你家看你给你送笔记过去…”

夏阳戴着厚围脖,这会儿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也垂下了大半,爱答不理道:“我是病了,不过现在好了,不劳烦你跑一趟。”

他知道陈书青这个人性格一向温和,老好人似的没有脾气,他往常同他关系最是要好。但也正是这个他最信任的朋友在最后骗了他——若不是陈书青,他也不可能轻易的应约出来,更不可能被蒋易安囚禁,挨了那颗枪子儿。

陈书青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夏阳恹恹地并不太搭理他,又有些尴尬的退了回去。他想不太明白为什么几天不见,夏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那,那我改天再过来…”

“陈书青,你等一下。”夏阳喊住他,把军绿挎包里的那几本书拿出来一股脑的塞给他。“这是我之前借你的书,我不看了,还给你。”

陈书青愣了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夏阳就大步离开了。他诺诺的喊了夏阳一声,一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个最要好的朋友。他比夏阳年长,又是家中独子,一向是把夏阳当成了最疼爱的弟弟对待,他瞧着夏阳毫不犹豫的离开,又看到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男孩跟在夏阳身后,俯下身在夏阳耳边嘀嘀咕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蒋东升在夏阳耳朵边上没说好话,正嘀咕着要帮夏阳出头,“哎,那个书呆子是不是在学校老缠着你、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保管让他不敢再招惹你!”

夏阳闷头走路,不吭声。

蒋东升扭头就往回走,却被夏阳一把抓住了。夏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别去,他没招惹我,我只是不太想见到他。过几天就放假了,也遇不到几次,没事的。”

蒋东升半信半疑,瞧着夏阳还是闷闷不乐的,伸手在他头上揉搓了一把,把个棉帽子都揉歪了,“以后有事儿跟我说,你家救了我,你就当我是你亲哥。”

“嗯。”

夏阳去教室,蒋东升也跟去看了一眼。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课间休息,教室里的人都跑出去活动了,只剩下几张空荡荡的破木头桌子,连在一起的板凳也有些破旧,最前面的墙壁上用黑水泥抹出来一块简陋的黑板,它上面贴着几句毛主义语录,红底黑字的看着格外醒目。只是黑板用的时间久了,有的地方已经发灰白色,像是擦不掉的粉笔印子堆积在那似的。

蒋东升对这个砖瓦房的教室没多大兴趣,倒是教室后面的那块同样简陋的黑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班级的黑板报,上面有一段抄写字体清秀,虽然还有些刻意的加重笔画,但是跟旁边那些字一对比就高下立见了。

蒋东升一眼就瞧出这段字出自夏阳的手笔,但是他奇怪的是,怎么这跟夏阳在家里的时候写的差别这么大?夏阳在家里教育夏志飞的时候,蒋东升是在旁边瞧着的,那笔字潇洒俊逸,早就脱了这股稚嫩之气。

夏阳把书包放下,等旁边的同学回来之后,问他借了笔记来抄写。蒋东升看了一会夏阳抄笔记,便跟他说了一声,准备跑去后面的雷达部队借电话打给家里。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蒋东升道:“你骑车去吧,雷达部队在后面,还是有点儿远,中午吃饭的时候最好赶回来,学校里过了点儿不开火,只能吃凉的。”

蒋东升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你先忙,我等中午放学了再来找你。”

离着学校不远有一个雷达部队驻扎,号称是一个连,实际也就是十几个人,这会儿连长带着人去野外训练了,只剩下三个人的班驻在那儿,部队的小连长出去之后,留下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系着围裙的司务长兼炊事员。

蒋东升骑着二八自行车颠颠儿的去了雷达部队,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直接就骑进去了。他到的时候,司务长正跟小战士在下陆战棋,另外一个小战士负责当裁判,一脸严肃的观察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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