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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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在脑海里匆忙回想了一遍蒋夫人将来联络上的人物,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谁是出身武城的。他瞧着张参谋起身离开,也顾不得多想,忙跟了上去。

顾白蕊大老远就看见夏阳扔了小摊跑了,这边哎哎喊了两声也没拦住他,等到小摊这边,夏阳已经钻进前边胡同里,跑远了。顾白蕊是个聪明人,瞧见夏阳这样就知道是有情况,她怕夏阳出事,忙卷了小摊上的家当跟着夏阳跑去。

她这一跑不要紧,旁边支着摊的几个人瞧见了,还当是来抓小贩的,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东西四处逃窜。有一个跑的,其他的也有样学样,连摊上正在商量着砍价的卖家也不顾了,一把夺了货物扔到摆摊的破布上,卷起来背着就跑,没多大功夫整条街都乱了!

这边正紧跟着张参谋的夏阳还不知道闹了这么一出鸡飞狗跳,他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前头不远处跟着的人身上。夏阳头一回干这样跟踪的事,但是幸好这边胡同七绕八拐的,还有的人家门前多出一块,可以遮蔽。

夏阳一路跟着张参谋走,没一会就发现这个家伙在绕大圈,夏阳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张参谋是否已经发现他在跟着了。幸好又往前走了一会,张参谋便竖起衣领,四下打望一下立刻往西边的一家小旅馆走去。

天色已经黑了,这会儿跟在后边跟融进了黑夜里似的,夏阳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张参谋,走路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只猫。

张参谋走了不一会,猛然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却是除了自己在路灯底下扩散出去的影子,再无其他。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暗道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是影子而已,到让自己吓了自己。

张参谋一直走到靠近棉纱厂的一家小旅馆,那家像是新开的,这会儿人还很多,都是大老远跑来提货的。棉纱厂这边废布头多,他们买了之后改成大裤衩卖,顾白蕊还从这边提过几次货。

夏阳小心混在那边的人群里,都是等着晚上买进碎布头和加工好的小衣服的人,夏阳个子小,蹲在那毫不起眼。

不一会,就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跟在张参谋身后出来了,小旅馆门口有昏暗的路灯,破灯泡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光线照射在那个大汉的侧脸上,更显得他五官狰狞,满脸横肉。大汉冲张参谋说了句什么,冲楼上比划了一下又上去了。

夏阳瞳孔微微收缩了下,扶着台阶边沿的手也下意识的握紧。这个大汉他记得,他有一次被绑架,就是这个人干的…当初蒋东升为蒋夫人做事,只球换得苏荷一点消息,他们猜测过或许是蒋夫人手下做的,可没想到竟然从这么早的时候,蒋夫人就布下了这一步棋。

大汉不会就又从小旅馆出来,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蒙着头巾的女人,那个女人像是生了重病,遮住了半张蜡黄的脸,瞧着也浑身无力的样子。大汉把那个女人推到张参谋那边,示意他去开车,让张参谋在这里等他。

夏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张参谋扶着的那个女人,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眼花了。虽然已经很憔悴,但是能让张参谋亲自来这个小小的武城一趟,还有那虽然消瘦了但是跟照片里一样的身形,无一不显示着——这个人就是苏荷!

夏阳刚想起身靠近,就被旁边一个人一把拽住了,还用手捂住了嘴巴。夏阳呜了一声,却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女声道:“嘘,嘘,小夏是我,别喊。”

夏阳听出是顾白蕊,忙点了点头,待松开以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白蕊道:“我不放心你啊!我一直在你后边跟着,你怎么来这边了?”她胳膊底下还夹着那一卷零碎货物,看了看夏阳,又看了看旅馆前面的那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夏,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夏阳来不及跟她解释,眼看着那个大汉就要开车过来,只匆忙对她道:“白蕊姐,我回头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必须阻止他们带走苏荷…”

顾白蕊还想再问苏荷是谁,却见夏阳几步上前走到那个年轻男人面前,一边抓着那个虚弱的女人,一边跟他争执。她甚至还瞧见夏阳一脚踹翻了小旅馆前头的几张长条茶桌——那是白天搭着给路人坐的,晚上也有来提货,住不起旅馆的,老板好心让他们有个趴着睡觉的地儿。

桌子和上头的茶碗叮哩哐当作响,当下就摔碎了好些个,引得好些人都围过来。这还不算完,夏阳一边抓着那个女人,一边已经高声喊起来了:“这个女人偷了我三百块钱,你还想让她装病偷偷带着走?!我告诉你,我表哥是武城县的武装部长,你今天别想带她走!走走,大家一起去武城县政府评评理,你偷我钱,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顾白蕊傻眼了,她还是头一次瞧见夏阳扮演纨绔子弟,而且那嚣张跋扈的劲儿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这会也琢磨过来怕是这个瘦高个的灰衣年轻人和刚才那个大汉是一伙的,而夏阳想保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夏阳是想闹大了,让他们走不了,一旦真来了政府的人也算是有了个依仗。

顾白蕊正准备过去,那个大汉就开车回来了,开的是一个半新的吉普,牌照模糊,他一来就拽住了夏阳的胳膊,低声呵斥道:“你表哥是这儿的武装部长?那老子是个啥!个小兔崽子,老子可没你这种便宜表弟,给老子到车上去!”

顾白蕊听的清楚,一时手脚都冰凉了,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武城县政府的人反而成了恶人?眼瞅着夏阳就要被拉扯到车上去,顾白蕊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冲了过去,手里的竹签子一下就扎在那个大汉的胳膊上,“放开!”

那大汉啊了一声就甩开了夏阳,他夏天穿的单薄,这会儿被扎了一胳膊的鲜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敢扎老子!小娘们活的不耐烦了啊?!”

顾白蕊哆哆嗦嗦的护着夏阳,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瞧着面前那两个男的,又瞧着周围那些来提货的人,好些围过来的都是男人。顾白蕊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心想县政府靠不住,群众的力量总能发动一下吧?

那大汉拔下胳膊上的竹签子,疼的脸都扭曲了下,他阴沉沉地看了顾白蕊,骂骂咧咧的向她们走来。顾白蕊反应比他快,扯着嗓子就喊开来:“耍流氓——啊啊啊!!”

那年头耍流氓是重罪,而且是认人愤慨的重罪,明确写再刑法160条上头,严重的都能判死刑。顾白蕊本来就是个漂亮姑娘,站在那水灵灵俏生生的,反观对面那个大汉和遮遮藏藏的小白脸男人,一瞧就不是好人啊!

旁边跟顾白蕊一起提货的几个大哥先愤怒了,他们一听顾白蕊喊,立刻就上去帮她,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受欺负呢?!有人先动手,其他人就紧跟其后,陆续过来教训他们。那大汉原本还想仗着蛮力反抗两下,却无奈压制他的人太多,一时无法动弹。而一旁的张参谋也跟着遭了秧,被揍了几拳,弄得脸上都挂了彩,很是凄惨。

夏阳趁乱握住那个蒙面女人的手,一把将她拉扯过来,女人浑身没力气,像是被喂了药,还有些神志不清。夏阳被她压得吃力,身形晃动一下,顾白蕊忙从旁边扶住她,架了她的胳膊到自己肩膀上,同夏阳一起搀扶着她快步离开。

夏阳沉声道:“白蕊姐,一会你带着她走,你力气比我大,能走更远,我留下来引开他们。”

顾白蕊吃惊的看着他,“小夏,你说什么啊,我怎么能…”

夏阳语气坚决,一点都不容她反驳,“白蕊姐你听我的,那两个人不简单,他们能弄到车,是想把这个人送到城外去的。他们这么急着要走,就说明这里马上就不安全了…所以你只要带着她躲一阵子,马上就会有转机。在人多的地方躲着,知道吗?”

顾白蕊紧张的不行,心跳的跟打鼓似的,她没见过夏阳如此郑重的说过什么,一时被他震住了,哎了一声答应下来。

但是事情总是无法预料的,那个蒙着头的瘦弱女人渐渐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夜晚的路灯,一时刺激之下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啊了一声。夏阳忙去安慰她,可是不管用,等到了人略微多些的地方,女人便惊慌失措起来——她太多年都是一个人在白墙围绕中度过,没有见过外界,没有接触过人,她害怕极了。

顾白蕊看着她的精神快要崩溃,甚至都在哀哀哭泣,实在无法忍心再强迫带她往前。她看了夏阳一眼,道:“小夏,我看这样不行,你得让她缓一下,瞧着太可怜了呀!”

夏阳心里也难受,可仍是摇头拒绝,强迫她往前走,低声对她道:“你想不想见你的孩子?别怕,你很快就能见到了,就在前面。”

女人愣了一下,无声的说了一声什么,但是很快又开始崩溃的哭泣起来,她不停的摇着头,像是在乞求什么。夏阳眼眶发热,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咬牙道:“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见到了…”

晚上的街道很安静,即便是有匆匆路过的人也被这个女人发出的刺耳悲凉的声音吓得跑了。夏阳想走到旅馆再多一点的地方,哪怕是他们之前在医院附近住的那一家小旅馆也好,那边人多,他也能让苏荷妈妈好好休息一下了…

顾白蕊忽然停下,侧着头听了一会,道:“小夏你听,有车队的声音!”

夏阳抬起头,有点错愕,武城县是个小地方,这里怎么会有车队经过?而且这年头,能拥有车队的可不是一般人,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厅级干部也不过配备一辆小汽车。

作者有话要说:

纨绔子弟篇:

蒋东升:我们家夏阳,那必须是好吗!!我宠了十几年的宝贝,踢桌子踢的多流利啊!宝贝儿来亮一下你腹黑的小爪爪~霍明(鄙视):蒋老二你是傻逼吗,上面那是贬义词好不好!

甘越(困惑):可是夏阳一直都说东哥才是纨绔子弟啊,也是贬义词吗?是说东哥傻逼的意思吗?

严宇:为楼上默哀,甘越一路走好[蜡烛]

顾辛:同上,甘越一路走好+10086[蜡烛]

云虎:同上,甘越一路走好+身份证号[蜡烛]

第77章 婆婆你好

车队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夏阳心里跳了一下,他来之前蒋东升就让人盯着蒋夫人,而偏偏这个时候张参谋会来武城,更是一副疑神疑鬼被追怕了的样子。而能让张参谋这样躲躲藏藏,又逼得他迫不得已尽快将苏荷匆忙转移的…难道是蒋东升?!

夏阳一边扶着苏荷拼命往前赶,一边对顾白蕊道:“白蕊姐,如果一会看到的是京城牌照的军车,你就去找一个叫蒋东升的,说你带来的人是苏荷…”

夏阳还没等嘱咐完,忽然顿住了脚步,顾白蕊听的仔细冷不防被他拽了一下,才踉跄躲过背后的一记暗棍!武城县小路多,一个瘦马猴似的男人呲着一口黄牙拦住他们,他身后还带着几个拿着家伙的人,一步步围了上来。

“我就是金老三没出息,连个疯女人都看不住,还被个小孩算计了!”黄牙男人瞧了他们三个,目光渐渐移到顾白蕊身上,盯着少女隐藏在粗衣服下的玲珑身段吞了下口水。“老三还没跟我说,有这么个标志的小丫头啊…都带走!”

夏阳看了他们一眼,尽力护在苏荷和顾白蕊身前,对面足有七八个人,而且都是武城的地头蛇一瞧钻巷子的熟练劲儿就知道他们对地形熟悉,那个黄牙男人身后背着个黑布裹着的东西,只能大概看出一点冷硬的铁枪管——想来是土制火枪。这会怕是三个人无法一起逃出,他们人太多,就连让顾白蕊带着苏荷跑都跑不出去,更别说那个黄牙男人还对顾白蕊有非分之想。

如狼似虎的男人们对付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何况他们还是有备而来,只是他们也像是顾忌什么,并不敢动枪。夏阳看出他们怕闹出太大动静,反抗的更加激烈,他以前跟着蒋东升学过几手拳脚,但如今这样瘦小的身体实在施展不开,堪堪绊住两个最先冲过来的人。

顾白蕊护着苏荷还想跑,但是被人拿砖头样的东西扔了一下,砸在她后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混乱中还听到那个黄牙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蠢货,别打花了她的脸!老子还要慢慢玩儿呢!”

夏阳心里一紧,他带着顾白蕊来武城,可不想让她被这些畜生欺负,“白蕊姐,你快跑!去前面的车队找人帮我们…快啊!!”说着,侧身躲开一个男人的攻击,硬的跟铁似的小拳头紧跟着就揍上他的下巴,不等那男人捂着下颚呼痛,又狠踢了他下身一脚,招式阴狠,毫不留情!

顾白蕊还想拉扯苏荷,但是两个人的脚步慢,眼看夏阳坚持不了多久,顾白蕊恨恨的一跺脚,扭头跑了。

有了顾白蕊去求援,夏阳心里多少宽慰一些,他本就力气不多,这会儿一松懈便被那个黄牙男人用枪托狠狠地砸中了脑袋,夏阳眼前一黑,再是不甘,也被震得昏了过去。

黄牙男人像是不解恨似的,连续用枪托砸了好几下,旁边的苏荷却忽然不怕人多了,哭泣着冲夏阳扑过来护住了他,嘴里喃喃念着“宝宝”。

黄牙男人见漂亮姑娘跑了,心里憋气,连苏荷也砸了一下子,却让苏荷更加紧张的护住了怀里的小孩,呜呜咽咽的喊着什么。黄牙男人拽着她起来,愤愤道:“真是晦气!跑了个大的,逮了这么个小兔崽子…行了!你这女人想孩子想疯了吧你,胡乱喊什么!”

他们扯着苏荷,熟练的把一小瓶药水灌进她嘴里,瞧着她又浑身无力无法再哭喊了,这才将她和昏迷不醒的夏阳一起带走。

顾白蕊一路奔跑着去求援,她顺着汽车车队的声音去找。天黑了,耳边除了车队压在路面上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顾白蕊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哪怕是很多年以后,她也记得,那样只凭着声音凭着一个念头去寻找车队求援,那真是让人着急的想哭。

她顺着大路爬上斜坡,好不容易看到了车队,瞧着那明晃晃的车灯,顾白蕊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奋力呼喊起来。但是车队并不停留,依旧是井然有序的一辆辆驶过,顾白蕊发了狠,她想着夏阳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了,一时红着眼睛便冲着车队正前方冲过去,横着双臂站在车前!

汽车发出吱嘎一声,轰然停下,紧接着便有人从车里冒出头来,道:“老乡,你做什么的?怎么拦我们的车队啊?”

顾白蕊在一阵耀眼的车灯白光中分离睁开眼睛,她辫子都跑的松散了一个,脸上有雨水,裤脚还有泥点脏污,看起来狼狈极了。但是她从未向现在这样勇敢过,红着眼睛仰头冲着那兵哥喊道:“我找你们首长!我弟弟被坏人抓走了,求你们救命!”她想起夏阳嘱咐的话,又道,“你们认识蒋东升吗?夏阳让我来找他,我们找到苏荷了!”

顾白蕊一番壮举,果真让车队停下来,她拦在前面,瞧着那个兵哥从车上拿起一个呼叫机说着什么,接着很快就有人从中间的车队里打开门跳出来,急匆匆向她这边走来,“你说什么?谁让你来的?你们…顾白蕊?!”

顾白蕊也认出面前的高个子男孩了,可不就是跟夏阳一起卖瓜子的那个吗?她连忙将事情告诉蒋东升,没等说到一半就被蒋东升一把拽到了前头的一辆车上,沉声道:“你带路,边走边说!”

蒋东升被她带着到那条小街上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地的散乱。蒋东升一路听的清楚,现在看到这幅情景更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鼻尖动了下,很快就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手指在地上摸过,果真是血。

蒋东升心里愤恨,他就跟夏阳仅仅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只要他带着人再快一些、再早一步,就能从这处黑暗里救下夏阳和苏荷!可就是偏偏差了这么一小步…

一个身形跟蒋东升相仿的男孩紧跟着过来了,他身上还穿着迷彩军服,袖子随意的在胳膊上挽起,模样带了些傲气。他径直向蒋东升走去,皱眉看了他道:“怎么,没来得及?”

“未必。”蒋东升眼里的戾气还未消散,这会儿嗓音都有些粗粝,“云少,借你几条军犬用用。”

迷彩军服男孩点头,道:“没问题,你等着。”

不多会,几个兵牵着几条半人高的黑背狼犬过来了,它们见到生人起身欲扑,弄得颈上的铁链哐啷作响。顾白蕊吓得往后躲了两步,却被蒋东升旁边的那个大男孩嗤笑了一声。

蒋东升把手指上的血伸到军犬鼻子下方,让它们闻了,冷眼看着那几个兵拍着狼犬的后背放开它们让它们去寻找。

顾白蕊心里也有些不安,她心到现在还突突的直跳,生死逃离这么一回,个中滋味实在是复杂的很。她瞧着蒋东升转身去吩咐那些人守住各大主要出入路口,还有让人去武城县政府搜查,安排的有条不紊的,一时倒也安下心来。

这个小街太小,车队没能都拐进来,留了大部分在外面等候指示。顾白蕊一颗心略微安稳了,这才有功夫去打量车队,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些车全部没有军牌,外面披着伪装,更甚至最后那辆加长的解放卡车上还露出一截黑幽幽的炮管模样的东西。

顾白蕊看的心惊肉跳,抬眼再去瞧,却看到那个穿着迷彩军服的男孩正斜依在一辆车前,一边比划手势,一边跟蒋东升说着什么,“…依我说,干脆封城,查个彻底得了!你不是说这是王家的地盘吗,就蒋易安那熊样,他舅舅能是什么好东西!证据?这么点破事儿还要证据?妈了个巴子的,抓就抓了,我看谁敢要证据!”

顾白蕊傻眼了,这人看着长得挺体面,怎么开口就跟个土匪霸王似的?不过想到夏阳的处境,顾白蕊一时倒是更希望这二位再蛮横一些,默默祈求能立刻找到夏阳他们。

雨下了一夜,雨水冲淡了气味,寻找变得困难起来。蒋东升带来的人手全都放在武城各大出入的路口,连小路都没放过,武城里面还算安全,他让云虎带人留在城里寻找,他更是亲自带着人一路去找。

云虎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此刻却也难得的劝了蒋东升一句,在他肩膀上轻击一拳道:“你也别太担心,咱们人多,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给你找到。”

蒋东升点了点头,半垂着的眼睛掩过暴虐的杀意,沉声道:“云虎,这次回去一定好好谢你。”

云虎挑眉道:“自家兄弟,应当的!你肯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那就是看的起我,我自然会尽全力帮你。”

蒋东升在他肩膀上轻轻击了一下,像是心照不宣的认可了这位自家兄弟。

武城外面多山,地势险峻,蒋东升猜测若是那些人此刻出了城,必定不敢到有重兵把守的大路上去,没车,又带着女人和孩子,只能窝在山里寻找一线出路。

而此刻,夏阳正在一处潮湿的破木屋里苏醒过来。他身体还虚弱,但是听到身旁有人走动的声音,立刻保持不动,闭着眼睛装作还未苏醒的模样,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他们似乎在小声争吵,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凝神去听,却只能模糊听到一点片段。

“…这哪里能怪我!谁知道蒋家那个小崽子来的这么快,哼,全城都封锁了,马路上跑辆车都得查!”

“我们当初说好的,金老三你们把人送来,再弄辆汽车送我出城,现在倒好,车也没弄成,还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山窝里…你让我带着一个疯女人怎么出去?!”

“你他娘的是怪老子吗!老子比你还窝火,我还说人就是被你引来的,要不然,他一个少爷好好的不呆在京城,不去沪市,到我这个武城做什么?!”那大汉说着,冲张参谋不屑的呸了一声,气得张参谋憋了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了,我们不要起争执,还是先做好事情。”黄牙男人的声音传来,“这个女人你要带去云南,那这个小的怎么办,要不在这儿就先处理了?”

“不好吧。”张参谋是文职,终归还是害怕杀人,声音都绷紧干涩起来。“一起带去云南,反正他头上也受伤了,没准撑不到就死了。再说,到了那边有那个云南佬开枪,多埋一个骨灰盒而已。不能在这动手,如果被蒋东升发觉,到时候追查起来就麻烦了!”

夏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却是狠狠缩了下。原来…蒋夫人那个女人隐瞒了蒋东升那么多年吗?!

大汉金老三哼了一声,上前几步道:“这小兔崽子和那个女人害的老子好惨,那女娃娃扎了我的胳膊,我就掰折了他的爪子!”他原想握着夏阳的手腕,却不曾想小孩的手太细小,略一用力就听到前臂骨上咔吧一声脆响,断了。

大汉看着那个半大的孩子脸色煞白的低声惨叫一声,紧接着便彻底昏沉过去,他心里忍不住一跳,觉得这孩子怎么跟纸糊的似的,一碰就坏。

张参谋脸色也不好起来,他看了那大汉的虐行,忍不住道:“好了,别再跟一个孩子制气,我们出去看看那条小路吧。你不是说还有一条山路能让车开出去?”

大汉悻悻地放了手,看着那孩子跟一只被虐待狠了的幼猫一样软绵绵的不再动弹,一时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他不会是手重给弄死了吧?黄牙男人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拿了手铐把那孩子和疯女人铐了起来,确定她们不会逃走,这才哼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云南…车…”张参谋他们从破木屋里出去,走的远了,说的话也渐渐低下来,听不清楚。

夏阳确定他们走远,才慢慢睁开眼睛,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冷汗。刚才那几个人的谈话他差不多听得懂,想来蒋夫人这次是让张参谋带苏荷去云南,而那几个面貌狰狞的大汉显然就是蒋夫人在武城当地给张参谋找的帮手。从他们的话里可以确定,蒋东升也来了武城,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夏阳吃力的撑着身体坐起来,旁边的苏荷见他动,也跟着动作了下,像是要凑近了瞧他。夏阳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笑,道:“别出声。”

苏荷像是听懂了,懵懵懂懂的竟然点了头。

夏阳前臂骨折了,只刚才那样一个轻微的动作,也是钻心刺骨的疼。不过这样的疼痛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铐,又看了一眼地上,如果这时有一根铁丝…他抬头看了苏荷,在苏荷凌乱的发间,有一个脱落了黑漆的细长发夹。

张参谋跟金老三他们看完了那条山路,虽然又窄又陡,但好歹还是能容纳一辆小车通过的。他略微松了口气,可等回到那个破木屋的时候,只见门关的很好,但是里面的窗户却是开着——关在里面的人跑了,只剩下俩打开了扔在地上的手铐!

黄牙男人狠狠冲地上呸了一声,怒道:“一定是那个小兔崽子搞的鬼,他带着疯女人跑了,赶紧分头去追!”

山里雨下的也大些,混了泥水的路走起来更加艰难,夏阳拉着苏荷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夏阳头上有伤,一只胳膊也骨折了,更多时候反倒是苏荷在扶持着他。大约是没有一直被灌药,苏荷瞧着好了一些,只是还有些精神恍惚,并不多言语。

夏阳带着她一路小心隐藏,因为幼年就在建林镇后山那片柿子林玩耍,现在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是也应付得来,只是现在可没有分毫乐趣可言。夏阳脚底发软,走路都有些不利索,胳膊更是软绵绵的垂着,仅熬过那份疼痛就费了他不少力气。夏阳折了一段树枝,干脆的自己掰正了骨头,用破衣袖子绑上硬撑着走。

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冷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如果在这里倒下去,苏荷怎么办?

夏阳费力的寻找了一处山石叠交的地方,那里上头有岩石遮盖不会有雨水,而一侧又被树木遮挡,还算隐蔽。他带着苏荷躲进那里,让苏荷坐下,见她习惯黑夜,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匆忙又走进雨中。

这次夏阳出去了很久,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身上被雨水浸的冰凉,唯一能动弹的那只手里,捧着几枚小小的野果。他走近了拿给苏荷,小声道:“饿了吗?我没蒋东升本事,只找到这个,这是我小时候吃的,大家都管它叫‘梨枣子’。”

苏荷呆呆的坐在那里,对蒋东升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夏阳怔了一下,略微有些怅然,是了,苏荷一早便被送到了那种地方,蒋东升说过,他的名字都是蒋老给起的,苏荷又哪里会知道呢?夏阳把野果喂进苏荷嘴里,苏荷便乖乖的吃下去,他也吃了两个。

野果酸酸的,味道有些涩口,但是冰凉的咽进胃里总算能再挨过去一些时候了。

夏阳把身上的衣服略微拧干,苏荷蜷缩在角落里像是又进入了自己的封闭世界,夏阳无法给她拧干衣服,不过他也没了力气,这会儿一坐下休息便开始昏昏沉沉的有些意识不清了。

夏阳夜里果然发起高烧来,他时冷时热,哆哆嗦嗦的喊着夏妈妈。他梦到了过去,过去那个没有被手术医治好而离开自己的母亲,哽咽着求母亲多留在人世一会,求她再陪自己走一程…

夏阳像是再次坠入了冬天的冰河,简直快要沉浸在那无边阴冷中,这时,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揽住。夏阳烧的迷糊,眼睛里满是泪水,呢喃着喊了一声妈妈。

苏荷抱着他,听到怀里的那个孩子这么喊便是浑身一震,等到他再喊的时候,便抱紧了他一起落泪,连声应着,“宝宝,宝宝…”

夏阳毕竟是少年人,又被蒋东升拿中药喂了些时候,还是挺过来了。

夏阳这次醒来,发现苏荷好像恢复了很多,瞧着她精神也好,甚至还能偶尔说一句半句的话。他们依旧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夏阳出去摘了几个野果,他擦拭干净了,递到苏荷嘴边让她吃。

苏荷抱着他,双眼微微笑弯着,一时也有了往日的几分风采。她不肯吃野果,把那枚小果子推到夏阳嘴边,小声道:“宝宝吃,妈妈不饿。”她什么都记不清了,但是母性的本能还在,眼里看着夏阳也透出柔和的光。

夏阳模糊记得昨晚的事,心里对苏荷感激,又记起蒋东升喊夏妈妈干妈,他也试着对苏荷喊了一声:“干妈。”

苏荷有点疑惑,她歪着头看夏阳,好像弄不懂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

夏阳脸红了一下,道:“妈妈。”

苏荷这才笑了,上去亲了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右边笑得得意的蒋东升:夏阳,你不该喊妈。

夏阳:恩?

蒋东升:你该喊婆婆,嘿嘿嘿~~

夏阳(红耳朵):泥垢了!

第78章 血石

天一直灰蒙蒙的阴着,雨下的小了些,但是也更阴冷了。

小山洞里,苏荷紧紧抱着夏阳,她大概是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着夏阳的目光里满是慈爱,还时不时的去轻抚一下夏阳的头顶,吹吹他头上流血的地方,“不疼了,宝宝不疼了。”

夏阳额头上只是轻微的撞伤,血已经凝固了,只是被雨水冲下一点来像是半张脸都浸了血似的可怖。他笑着握住苏荷的手,道:“嗯,不疼了。”

苏荷眼睛弯起来,她样貌很美,即便是被这样关了十几年消瘦不堪,但依旧是美的。夏阳仔细打量着她,他是第一次见到苏荷,上一世蒋东升倾尽所有也没能得到一张照片,而现在,苏荷竟然就在他的身边,真是不可思议。

“你还记得你的孩子…你的宝宝,是什么样的吗?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他叫蒋东升,他的眼睛和你很像,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先眯一下眼睛。”夏阳暖着苏荷微凉的双手,他想告诉苏荷许多关于蒋东升的事,可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张了张嘴,还是小声叹了一句。“他很想你。”

苏荷困惑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夏阳为什么突然叹气了,她用自己的双手覆盖住夏阳唯一还能动的手的,互相揉搓着给他暖着:“宝宝?冷?”

夏阳鼻尖发酸,他摇了摇头,开始慢慢的跟苏荷讲着蒋东升的事情。苏荷听不懂,他就重复多说几遍,直到苏荷能跟着他的话一起念出蒋东升的名字。

苏荷看着夏阳的唇形,跟着他一起慢慢的念着,“东升…”

夏阳冲她笑笑,“对,东升。”

夏阳又想起蒋东升过去说的那些狠话,当初蒋东升一直想要在救出苏荷以后,把原属于她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还有那个蒋家夫人的称号,这些都应当属于苏荷的。当年蒋东升这个心愿一直未能完成,也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还继续坚持。

夏阳觉得苏荷未必会看得上蒋家那个身份,不过带着一种补偿的心理,他也愿意把一切都捧到这个受了大苦难的女人面前让她挑选,“妈,你想不想回蒋家?”

苏荷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

夏阳唇角弯了弯,带着一点狡黠,道:“只要你对蒋东升喊一句‘宝宝’,他高兴的什么都肯为你做的,到时候我们住在军区那个小楼,把蒋夫人赶出去好不好?哦,对了,到那个时候就不能叫她蒋夫人,要叫王秀琴女士了。妈,你想当蒋夫人吗?”

苏荷困惑的看着夏阳,道:“蒋夫人…是个什么东西?”

“蒋夫人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称呼,是…”夏阳也楞住了,他说了半天,苏荷只是不懂,不过在大概听明白还有人抢的时候,就连连摆手道,“哦,那个东西给她吧,我不要,不要的。”

夏阳笑的肩膀发抖,好半天才停下来,搂着苏荷道:“嗯,咱们不要。妈,以后我们一起住在四合院里,我和蒋东升买了房子,有很大的院子,还有一棵特别高的海棠树,秋天就能结海棠果儿了。”

苏荷静静听他讲着,脸上也露出微笑来,她点点头,亲了夏阳一下,“跟宝宝在一起。”

夏阳摸了摸被亲了的额头,看着她半开玩笑道:“好了,好了,不能再亲下去了,蒋东升看到都要嫉妒我了!”

苏荷见他高兴,也笑起来,她只微微露出六颗牙齿,显得又有礼仪又热情大方。夏阳这才注意到,苏荷从一开始的坐姿都没变,白色泛旧的长裙一直垂在膝盖下面,双手摆放的姿势也是低垂而收敛的,像是一个极有规矩的淑女。

夏阳疑惑起来,他试着跟苏荷交谈,发现她只是多年没有跟人交谈接触,多说几遍,她也听的懂,只是关于蒋家的事情她一概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而且,无论跟她说多少遍,她也记不住,唯一能记得住的也只有蒋东升的名字。

再问她记得什么,她便清晰的说起自己家前面的小花园里开着的大片山茶花,连花朵的颜色和开花的时间都记得。夏阳心里更加疑惑了,蒋家并没有这样一个小花园,也从未种过山茶花。

“就在学校的后面,以后带宝宝去看,还有很多别的花,宝宝喜欢什么我就种什么。”苏荷亲昵的搂抱着夏阳,柔声道,“宝宝和我一起在家里等外公,他有许多学生,论文要看很久呢。”

“外公?”夏阳眼睛睁大了点,难道苏荷只记得以前和苏教授在美国的事情了?

“是呀。”苏荷歪着头想了想,“在…普林斯顿高等学院…”

果然,再往后,苏荷便开始迸出一连串的英文。夏阳听的清楚,眉头微微皱起来,苏荷这样不像是精神失常,倒像是退回到某个时期将自己封闭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十六岁之前在国外的事情,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和事,乃至这十几年的时间全部都封闭了起来。苏荷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宝宝,但是再往下问,却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宝宝很重要,我会劝外公跟我们在一起,一起住在四合院,好不好?”苏荷对四合院的咬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说的很是认真,看着夏阳的目光里尽是一片母性的柔和。不用再问下去也知道,再一次选择,她依旧会选择留下陪伴着自己的孩子。

夏阳点了点头,“好。”

这样将心封闭起来也好,最起码,苏荷妈妈会比较开心。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便是一阵山石滚落的声响,苏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护着夏阳。夏阳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开自己,小声道:“妈,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苏荷点了点头,夏阳一个指令,她便做一个动作,当真在那里坐好了不动了。

夏阳起身走出这个隐蔽的山洞,又小心的用旁边的树枝将缝隙遮挡住,这才离开。

上山来的是黄牙男人,他和张参谋几个人昨天分开各自在山上寻找,黄牙略微辨认了一个方向,便冒雨找了一夜,直到现在也没找到,竟七绕八拐的转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这里山崖陡峭,下了雨山路又湿滑泥泞,不小心便踩下去一些山石泥土。黄牙刚才就是踩空了一脚,他骂骂咧咧的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略微辨认了一个方向继续走着。

黄牙原本是蒋夫人的一个娘家外甥,他年岁大,辈分小,厚着脸皮管蒋夫人喊声亲婶子这才仗势成了武城一霸,平时在城里也是嚣张惯了的。这样混着泥水的山路黄牙已经多年没走过,他磕磕绊绊的找了好久,不多会就不耐烦了,找了棵大树窝在下头避雨。

黄牙是个心狠手辣的,过去害在他手里的人命也有好几条,他缩着脖子阴沉着眼睛四处寻找,像是一只闻到腐肉的秃鹫。

黄牙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他在这树下避了一会雨,忽然就瞧见了路边一棵树上有掰断一截枝条的痕迹。这明显就是被人折断的,仔细瞧,还能看到隐约混在泥土里的一点血迹。

黄牙眼睛眯了下,他四下里寻找,果真在不远的一棵树根处瞧见一条系着的烂布,位置系的隐蔽,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黄牙心里嘿嘿直乐,心想那个疯女人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断了胳膊的小兔崽子还盼着有人来救,才弄了这么一手,倒是方便了他,捡个现成便宜!

黄牙振奋了精神,顺着这条路四下里寻找痕迹,陆续发现了一些系的隐蔽的烂布,像是在指引着他过去。黄牙心里想着蒋夫人许诺给他的那些好处,喉头狠狠吞咽了下,只要抓住那个疯女人再送她和张参谋出城,这一切就都是他的了!他仿佛瞧见大把钞票围着自己,眼睛都贪婪的露出了光,脚下走的更是急了。

终于,在一处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发现了最后一块烂布,系的扣跟之前的完全一样,而在灌木丛前面,是一处悬崖峭壁。

黄牙愣了下,他不死心的再找了一会,果然,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多了几枝低矮、繁密的枝桠。枝桠看叶子就知道它和依附的那棵树并不是一个品种,但是都郁郁葱葱的,满目的绿色映入眼里,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那一处强加上的低矮枝桠里面,透过层层绿叶,还能隐约看到一点蓝色的布料--黄牙记得那个小孩昨天就穿着条蓝裤子。

黄牙心里冷笑一声,暗道果真是个孩子,再能藏能躲,也不过如此。一个疯女人,一个残了胳膊的小孩,跑了一夜一定也累了,这会儿能做的无非是找个隐蔽的地方瑟瑟缩缩的躲起来,一边担惊受怕,一边期盼有人能顺着暗处的记号来救他们。哈,谁知便宜的却是他,真是天意啊!

黄牙像那处慢慢走过去,眼睛紧紧盯着,他甚至都能瞧见他掀开枝桠抓到那小孩之后,他脸上露出的惊恐的神色。黄牙莫名的兴奋起来,呼吸也忍不住粗重了许多,只剩下几步,猎物触手可及,他迫不及待的几步扑上去,可枝桠后空无一人,仅有一截可笑的裤腿,像是在嘲讽他。更要命的是,这处枝桠搭在山崖峭壁之上,半截都悬空了,他脚下离着山崖仅仅只有几步,脚下的岩石无法承担一个成人的重量,已经开始松动起来--

“糟了!”黄牙一脑门的冷汗,心知这是受骗了,他匆忙往后退,却像是被人算计好了一般,脚步刚一后退便踩中了隐藏在暗处的草绳扣儿。绷紧的草绳捆住了他单只脚腕,让黄牙踉跄了一下,正好加重了岩石的震动,连人带岩石泥土一起向崖下滑落!

黄牙措不及防,胡乱向前扑着,试图抓住什么稳住下滑的势头,手刚落地,立刻又被捆住了一个草绳扣儿,他惊慌的拽动一下想站起来,却引得山崖旁边的另一块岩石也滚下去!

黄牙生生被岩石砸中了肩膀,半个胳膊都软下去没了反应,若不是他用手指抠住了崖壁上的岩石,恐怕就要生生砸落到山崖下!那块岩石坠落发出的一连串闷响,让黄牙惊出一身冷汗,掉下去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黄牙死命用手抓着崖壁上的岩石,指甲在那个石缝隙里都抠出了血,劈裂开来。他扯着嗓子叫喊着,这次是真的慌了,他一条肩膀砸的脱臼,而只凭一只手根本就无法坚持多久。他喊了片刻,只引来了一个人。

黄牙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孩,男孩年纪不大,衣服袖子和蓝色的裤腿都撕扯了一些去,瞧着很是狼狈。但是黄牙木看见那孩子自己用树枝固定好的断臂,再想起那些引得自己一步步迈向山崖的烂布条、害得自己半吊在这等死的草绳套扣,这样的手段,让黄牙不敢再拿他当一个普通小孩,竟开始求饶起来,“我、我错了!求求你救我一把,我一定带你们出去,我送你们去京城!求你救救我啊!!”

夏阳对他的回应只有一个,他吃力的用一只手挪了一块石头过来,瞧着是想拿来砸黄牙男人的。

黄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一只手无法用力,两脚却是分离蹬着,试图攀爬上去,但是雨后的山崖本就湿滑,他连蹬了几下,却只弄下一些泥土和碎石块,反倒是往下坠的更厉害了些。

他自救不能,抬头去看,却发现夏阳已经搬起了石头,顿时尿了裤子,疯了似的嘶喊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我不想死啊!!”

夏阳浑身一震,但还是赤红着眼睛,搬起石头往黄牙头上砸去!

夏阳手臂受伤,又不曾伤过人,第一下便扔偏了,只顺着黄牙的身体咕噜噜滚下山崖,带起一连串的闷响声。

黄牙脸色灰白,嘴唇嗫嚅几下,再看向夏阳的目光却是凶狠起来,他在崖壁上奋力扭曲着手腕,试图爬上来,一时手腕上磨地皮肉模糊,隐隐发出些抠挖石壁的刺耳声响,双脚和膝盖也在胡乱蹬着,血液的气味让黄牙更加疯狂了,他求生欲望强烈,嘴里也发出嗬嗬的威胁声响!

夏阳不敢再犹豫,立刻捡起另外几块石头,狠狠扔过去。黄牙被砸的偏了头脸,额头上也流了血,可他仍是死命抓着那一点岩石缝隙,若不是雨天崖壁泥水混杂,滑地无法爬上来,他早就攀上来掐死面前的这个小孩了!

夏阳神色越发冷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心狠,要不然,等下没命的就是他和苏荷。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受了那么多的苦,为的就是让蒋东升和苏荷团聚,蒋东升甚至还没有听到苏荷叫他一声…夏阳搬起最后一块石头,他走近了黄牙男人,蹲下来狠狠砸在他那一只紧抠着岩石缝隙的手上,一下、又一下!

夏阳不记得他砸了多少下,只记得那只手血肉模糊,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甚至还砸断了一截深插进石壁里的手指。他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黄牙最后不甘和怨毒的眼神,那副恨极了他的扭曲面孔,就那样一直用浑浊带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他,直到摔下山崖。

夏阳浑身冷汗,握着那块沾满了鲜血的尖锐石头瘫坐在那里。他手发软,身体也失了力气,黄牙最后嘶吼的话还在耳边,他像是魔障了一般每个字节都听得懂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

夏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杀人了。

不远处传来人群走路的声音,甚至还有狗叫声,夏阳身体僵硬了下,绷紧了神经向过来的那条小路看去。他现在已经来不及隐藏了,那边还有几个草绳做的兔子套,但是后面的人肯定已经听见黄牙坠崖的声响,不会再轻易上当…

后面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是众多人一起上山的悉悉索索脚步声,雨天视线不好,夏阳微微眯起眼睛,睫毛上的雨水落下,他有些看不清那些上来的人。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穿着一件黑色胶皮雨衣,连头都遮盖了大半,身影像是成年男人那般高,但又没有金老三那样粗犷,显得劲瘦修长。夏阳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熟悉,但是一天一夜的逃跑,再加上高烧尚未完全退去,高度警惕之下竟然没有认出。

后面的人陆续都跟了上来,几条狗吠叫着冲在前面,一个大嗓门的男孩在高声喊着,“蒋东升!蒋…我操!蒋老二你等等我!你要是生气就点他们腿,可别再冲人脑门比划了,真想弄出人命来啊!”

夏阳心里一震,立刻从山崖边站起起来,他一动弹,那几条狗鼻子抽动几下,立刻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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