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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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翰抬起头来看他,怔怔地问道:“你关心我?”

宁觉非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始终恨不起来。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个孩子。

淳于翰似乎要崩溃了一般,哭得一塌糊涂。

宁觉非看着他,轻声道:“景王爷,你也别难过了,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要我们平安出关,我绝对不会伤你,在燕屏关会将你交到荆无双手上,他会派人护送你回临淄的。以后,你别再冒险出关了,就好好呆在临淄吧。下次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你若下不了决心杀我,就不要为难自己。至于喜欢,那也不过是像你家的阿猫阿狗一般的喜欢吧?过上一阵,等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你也就忘了我了。”

对于这件事,淳于翰却十分固执。他倔犟地一偏头:“不,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

“你这不是喜欢,是占有欲。”宁觉非哑然失笑,轻声地说。“爱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是处处为他着想,只希望他能快乐,而不是只想占为己有。如果有支箭迎面射向他,你会想也不想地挡在他面前。如果离开你,他有可能更加快乐,你会放他离开。这才是爱。你能做到吗?”

“爱?”淳于翰疑惑地看着他。“你说的这种爱…我不懂。”

宁觉非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淳于翰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说:“觉非,你笑起来真漂亮。”

宁觉非再次摇头:“南楚山青水秀,比我漂亮的人是很多的。”

他们正说着,有北蓟骑兵拿过来水囊和肉干,递给了他。他微笑着接过,却给了淳于翰:“来,吃点东西,喝点水。”

淳于翰又渴又饿,也不知客气,接过来便大口喝水,然后费力地嚼着肉干,倒也没有抱怨。

那北蓟骑兵低声道:“宁大人,云大人醒过来了,请你过去。”

宁觉非立刻站起身来,对淳于翰道:“你就呆在这里,别乱走。”

淳于翰看看那个冷着脸守在面前的北蓟骑兵,点了点头,细声细声地说:“觉非,你赶快回来。”

宁觉非头也不回地直走到云深面前。

云深脸色惨白,躺在地上,头下枕着衣服,身上盖了一件北蓟骑兵脱下来的短外套,显得十分虚弱。

宁觉非蹲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我还行。”云深的声音很轻。“觉非,要立刻走,一刻都不能停。”

宁觉非却从容不迫地道:“马累了,得歇一会儿再走,否则到不了边关。”

云深静静地看着他,清晰地说道:“觉非,我这里有件东西,要放在你那里。你要答应我,如果我们这次不能全部出关,那你就先走。你一个人绝对有能力突围。必要的时候,由我们拖住他们,掩护你出去。你一旦出关,立刻快马加鞭,赶到蓟都,帮我把这件东西交给陛下。”

宁觉非想也不想便道:“云深,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你的。”

云深有些急了:“觉非,你对我的心,我自然明白。但这件事有关我北蓟的生死存亡,比我个人要重要一万倍。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否则我死不瞑目。”

宁觉非猛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声喝道:“云深,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死。”

云深心里一阵发急,勉力抬起另一只手,覆住他的手,还想要劝说。宁觉非却神情坚决,显然不打算听从。

正在这时,有人悄悄过来,对云深禀道:“大檀大人部署在这里的人已经送马来了。”

云深大喜:“太好了,你去传我的命令,全体立刻上马,继续赶路,直奔边关。”

等那人过去传令,云深转眼对宁觉非笑道:“好,听你的,我们一起走。

第43章

宁觉非带着淳于翰走出林子,便见到几个黑衣人赶来了一大群马,他们都蒙着面,略略与护卫队的队长低声交谈了几句,便骑上马,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宁觉非将淳于翰交给了一个北蓟骑兵,自己准备随时作战。

云深吩咐了队长两句,那队长便拔出了自己随身佩带的钢刀,递给了宁觉非。

宁觉非对他一笑,握住刀柄便上了马。

其他人都换上了新到的马匹,便向北疾驰而去。

宁觉非知道游牧民族往往出征时一人会带两匹马甚至三匹马,轮换骑乘,长途奔袭时可以几天几夜不下鞍,此时却方才亲眼看见了北蓟轻骑兵的行动迅疾和意志坚忍。不但是骑兵,便是那些文官,竟也能坚持着日夜奔驰,除了偶尔停下方便,就连喝水进食都在马上进行。

他们这一日夜竟然奔驰了八百余里,由于行动速度实在太快,后面的追兵固然早已望尘莫及,沿途的官府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有南楚的百姓望见这一大群骑马之人如风掠过,往往也是疑惑一下,见并无意外事故发生,也便不去理会了。谋生要紧,谁会自找麻烦?

当第三日朝阳升起时,他们已是能够看见卧虎山了。

宁觉非要他们暂时停下,一是打尖,二是与云深商议。

云深的伤势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却仍然咬牙硬挺。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眼里却一直闪动着灼灼的光彩。

他们临时在山路旁的林中小憩。宁觉非让云深倚着自己,关切地问他:“你怎么样?”

“没问题。”云深平静地说。“我能支持。”

“好,那你看,以眼下的情形,我们是是直接硬闯,还是绕道而行?”

云深想了想:“不能绕道,这会让南楚有余裕部署兵力,堵截我们。最好还是从燕屏关出去,关外有我们的一万铁骑,必要时可以根据我们发出的信号在那边发动强攻,以接应我们。城中也有我们的人,可以伺机发动,引起骚乱。我们手上还有景王,即使荆无双现在已接到了临淄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也无法阻挡我们。”

宁觉非听着,点了点头:“好。那就直接闯关。”

云深笑道:“不知你那大哥看见了你会有什么表情。”

宁觉非轻轻叹了口气:“世事难两全,只能顾一头。我与他,终是做不了一世的兄弟。”

云深将他揽着自己身子的手拿过来,紧紧握住,温和地道:“将来,待南北一统,战火停歇,你们还可以做兄弟。”

“但愿如此吧。”宁觉非慨叹,随即恢复了平静。“别管这些了,你先歇歇,我去看看景王。”

云深由着他将自己平放在地,看着他细心地替自己垫好布卷做枕头,又将披风盖上,不由得满心喜悦,满脸微笑。

宁觉非也对他笑了笑,随即走到淳于翰身前,蹲下看他。

淳于翰自出生以来便没吃过这种苦,这两日两夜连续不断的奔驰已是让他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累得精疲力竭。他当日被北蓟大军围困在白山上时,也没有如此狼狈。

宁觉非从身旁北蓟士兵的手中拿过干粮和水囊,轻声劝道:“来,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淳于翰眼皮都抬不起来,只是躺着,微微摇了摇头。

宁觉非探手将他扶起来,让他倚在自己怀里,把水囊送到他嘴边,温和地哄道:“那就喝口水。”

淳于翰便张口喝了两口,随即又恹恹地摇了摇头。

宁觉非轻声道:“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燕屏关了,等我们出了关,就把你交给荆无双,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淳于翰一直闭目不语,此时忽然泪如泉涌。

宁觉非一怔,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难受?”

半晌,淳于翰才睁开眼来。他眼里布满红丝,满是悲伤。

“怎么了?”宁觉非关心地低声问。

淳于翰抽噎着问道:“觉非,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那个北蓟国师?”

宁觉非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不讳,一时倒不好措辞,直说吧,怕伤了他,这个小王爷喜欢自己,这几日已是表达得淋漓尽致,说他一点也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的感情都给了云深,那是无论如何不会迁移的。在前一世,他一直根深蒂固的观念便是对爱人一心一意,要他在感情方面三心二意,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淳于翰勉强着翻转身,紧紧拥抱住他,呜咽着:“觉非,觉非,为什么你不肯喜欢我?”

宁觉非轻轻叹了口气,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一个小孩子般。

淳于翰就这么伏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哭到最后已是累到体力透支,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宁觉非觉察出了他的异样,将他推开了一点,不停地按摩着他的胸和背,口里不断地说:“张大口,吸气,吸气。”

淳于翰张开嘴,猛烈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时,云深那边已下令前进,人们纷纷收拾起来,准备上马。

宁觉非将淳于翰抱上马,交给一个北蓟骑兵抱住了,温和地对他说:“你别乱动,当心危险。”

淳于翰嗫嚅道:“觉非,马上就要…分手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宁觉非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一会儿说不定会跟人动手,恐怕护不住你,也施展不开。我答应你,出关的那段路,我会让你过我这边来,好吗?”

淳于翰听着很受用,也知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便乖顺地点了点头:“好吧。”

宁觉非对他赞许地笑了笑,便过去上了马,当先驰去。

卧虎山上的伏虎寨在他们经过时并无动静,依宁觉非的推断,他们应该是断自己这一行人的退路,若燕屏关守军出击,伏虎寨便自后拦截,前后夹击,才是最正确的决策。

他们的马一直在轮流休息,此时速度不减,在山路上疾奔,两旁青山苍翠,林中鸟不断被暴风雨般的马蹄声惊飞。宁觉非看着那些呀呀叫着,仓皇地直冲云霄的鸟群,断定燕屏关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果然,当他们奔到燕屏关下时,城门紧闭,城头上站着的,除了手持弓箭的士兵外,便是身穿银衣,手持金枪的护国将军荆无双。

秦欣仰首抱拳,朗声道:“荆将军,我北蓟使团要过关回国,请将军开关放行。”

荆无双冷冷地道:“可有通关文牒?”

秦欣立刻道:“有。”

他身后便有一名随从从鞍旁的革囊中摸出一卷文书,向上举起。

荆无双的眼光冷厉,如箭一般尖锐,从他身上扫过,再掠过云深、淳于翰,最后停在宁觉非身上。

“觉非,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怎么你和景王都与他们在一起?莫非是被他们挟持?”

宁觉非冲着关上抱拳一礼,清晰地道:“不是,大哥,小弟要与他们同回北蓟,景王爷必须送我们出关。待得我们出了关门,便将他交给你。”

荆无双眼神骤变,似是惊骇,似是不信,又似是伤心,半晌才道:“觉非,你当真选择与他们为伍,和愚兄为敌?”

宁觉非却不答,只是恳切地道:“大哥,云深身受重伤,必须立即归国,请你放行。”

荆无双愤恨地道:“若我不放呢?”

宁觉非回手一指淳于翰:“景王爷才是我们真正的通关文牒,你是想害他的性命,害满城百姓的性命,还是先放我们出关,以待来日再战?请大哥三思。”

荆无双气得微微颤抖:“觉非,你好…”

宁觉非立马关前,静静地看着他。

荆无双忽道:“好,开城。”

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门里却站着许多百姓,都沉默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愤恨的火焰。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穿普通的长衫,一副儒生装束,看起来似是未有功名,然而气质高洁,眼神纯净,很是温文儒雅。

城门一开,他们便缓缓地走了出来。

云深看着来人,忽然挣扎着道:“放我…下去。”

那个北蓟骑兵连忙小心地将他放下马背。

云深一撩长袍下摆,便跪了下去,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唤道:“外公。”

那位儒生打扮的老者正是云深的外祖父顾伯亭。他们顾家本居于北方山村,授课耕种度日,因地处偏僻,竟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与北蓟王室有如此深的关系。当日云深一入南楚,便有官府中人过去接了他们,本想送到临淄时,大概是看情况有变,便将他们就近送到了燕屏关。

此刻,他深深地看着前面那个身穿北蓟服饰的年轻人,看着那张与其母极其相似的脸,想着与女儿天人永隔,不由得心里一酸,本想戟指怒骂的,一时却是哽咽难言。

云深垂着头,缓缓地道:“母亲曾经画下外公的像,临终遗言,若有朝一日,孩儿能见到外公,定要替她磕头谢罪,请外公恕母亲未能尽孝。”说着,他对着顾伯亭,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顾伯亭半晌都未能言语,良久才长叹一声。

云深直起身来,轻声道:“这是替我亡故的姐姐,给外公请安…”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哽住,眼中落下泪来,接着,便又磕下头去。

顾伯亭仰首向天,叹道:“孽障,孽障。”却已是老泪纵横。

宁觉非看着云深的眼泪,心里猛地一疼,想到他丧父失母亡姐,孑然一身,此刻虽是见到亲人,却转瞬便要离别,以后还能否再见却是难以逆料,不由得大生怜惜。

此时,四周一片寂静,人人都想起了当年听闻北蓟皇后在城下被一箭穿心后的狂喜,北蓟退兵后,燕北七郡狂欢了整整一个月,此时看到那个满脸苍白憔悴的年轻人落泪,一时却心情复杂,竟是全没了当日的那种欢欣鼓舞。

云深磕完头,抬起身来,恭敬地道:“孩儿云深见过外公,请恕孩儿未能代母尽孝。”说完,他再度磕下头去,这一次是为了他自己。

顾伯亭这时似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正色道:“云深,你是我们顾家的外孙,当年你母亲…舍身为国,随侍公主出关,那也是迫不得已,现下你已长大成人,难道不愿意回到你母亲的故乡吗?”

云深磕完头,这才强撑着站起身来。北蓟诸人未得他吩咐,没有一人敢上去搀扶。他挺立在那里,微笑着道:“外公,当年母亲嫁给家父,实是两情相悦,绝非强逼。父亲一直疼爱母亲,在她生时没有纳妾,在她逝后也决不续弦。父亲战死后,有遗命与母亲合葬,天上地下,永不分离。他们恩爱一生,母亲从未后悔。”

顾伯亭几乎听得呆了。他一直以为小女儿乃是被北蛮所迫,不得不下嫁,却没想到真相竟原来是如此。

云深又道:“孩儿身上虽有一半是流着南楚的血,却仍是北蓟的儿郎。北蓟才是孩儿的祖国,孩儿宁死也不会背叛,尚请外公见谅。”

他的话刚说完,便听见一声弓弦弹动的闷响,随即一支箭自近处射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奔云深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宁觉非将手中钢刀猛地掷出,人已飞身下马,紧随其后跃向前去。

刀锋准确地击在箭矢上,将那支箭斩成两截,落到云深面前。

还没等旁人有所反应,宁觉非已人随刀至,护在了云深身侧。

直到这时,才听见一声喝斥:“坚儿,你干什么?”出口斥责的是站在顾伯亭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他回头瞪着一个年轻人。

那人手上正捏着一张弓,却是满脸的倔犟:“爹,他明明就是我们南楚的大敌。我要杀了他。”

中年男子闻言一窒,半晌方喘过一口气来,低声道:“坚儿,他是你表弟。”

那个年轻人只是“哼”了一声,显然不肯认同他的说法。

云深看向那个中年男子,微笑着唤道:“舅舅。”

那人是云深母亲的兄长顾贤,这时对他亲切地笑着点了点头:“你别怪你表兄,他有些鲁莽。”

云深只是含笑摇头:“是,我自然不会怪他。”

那顾坚却是性如烈火,顿时暴跳如雷:“爹,我不会认他,除非他先认祖归宗,不再助纣为虐,否则,我就要大义灭亲。”

他这话倒是一番大道理,却惹得顾贤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拿“孝”字拘他:“坚儿,你爷爷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顾坚只得不服气地住了嘴。

顾伯亭看着云深,已知不可能说服他,只得长叹道:“罢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顾家是没有这一支亲眷的了。云深,他日你要率军攻打南楚,我顾家一门壮烈殉国便是。”

云深热泪盈眶,却是神情刚毅坚决,抿嘴了唇,一言不发。

宁觉非见他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知道他已是力不能支,立刻挥手,指挥着北蓟骑兵过来,将云深抱上马去。

随后,他对着荆无双一拱手,神情肃然地道:“荆将军,请你开关。”

第44章

荆无双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又将眼光看向了云深,忽然道:“贤弟,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去哪里,大哥都不会相强,自然开关放行,但是,此人与我仇深似海,又身为北蓟栋梁,一心想亡我南楚,我不能放他走。”

不等宁觉非开口,云深已然抢先道:“荆将军,我们有景王在手,就连兵部尚书游玄之当日在临淄都未拦阻,你应当心知肚明其中缘由。这两日,荆将军当已得到消息,南楚朝中内乱将生,实不宜于此时多生枝节。你若让景王丧生于此,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授人以柄,不但你自己旦夕不保,只怕游家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我不在乎在这里杀身殉国,能一举断送荆游两家,使南楚藩篱尽毁,门户大开,与我北蓟实是大有好处,便是西武也是求之不得。”

他含笑说着,虽是声音虚浮,显然体力不支,态度之间却是有理有利有节,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宁觉非挺身坐在马上,一直严密监视着四周的动静,时刻注意着有人会突然袭击。

云深缓缓地笑道:“荆将军,你是觉非的大哥,我自也敬你三分。令尊一代名将,当年北蓟大军南攻,每遇令尊便屡战屡败,实是令人心服口服。你我互为敌国,即使使用计谋,也是应有之议。若当年不是南楚君臣相疑,有人忌惮令尊拥兵自重,我们北蓟光凭区区几封书信,几个证人的证言,哪里就能轻易地害了他的性命?”

此时,城上城下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风声伴着云深醇和的声音,悠然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竟是难以辩驳。

宁觉非听着云深的话,心下着实佩服。荆无双性格刚毅,若是他用现在关外待命的万名铁骑相威胁,荆无双很可能不会屈服于武力之下,反会选择玉石俱焚。云深现在提出临淄内部的派系争斗,暗示他朝中很可能将会再起纠纷,提醒他不要鲁莽从事,以免长城尽毁,国家转眼便亡。

荆无双自然明白他的话句句是实,一时心情极其复杂。他将视线从云深身上转开,看向横刀立马的宁觉非,忽然将长枪倚上城墙,从一旁的士兵手上抢过弓来,张弓搭箭,便向城下射去。

宁觉非见那箭来势奇猛,身形微侧,手起刀落,将箭矢拦腰斩断。

荆无双将弓交给身旁士兵,顺手抄起一支箭来,从中一折两断,生硬地道:“觉非,你我兄弟缘尽于此,从今后恩断义绝,将来沙场相见,无双定不会手下留情。”

宁觉非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了片刻,才道:“大哥,觉非永不会伤你性命。”

荆无双不想再听,手一挥:“传我将令,开关,放他们走。”

宁觉非策马回头,从北蓟骑兵的手上接过了淳于翰。他将这个孩子放于身前,随即勒马前行。

城门处的百姓和顾家三代都沉默地闪开了一条道,看着他们走进城门。

他们顺着一条直道向出关的北门行去,一路上都是聚集在道旁的百姓,无不愤怒地看着他们,却均没有出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来自千万颗心的恨意带着沉重的压力扑向了居中而过的数百人。

南北战争已逾百年,云深和北蓟官兵们早已习惯来自南方的仇恨,神情间并无任何波动。宁觉非看着两旁百姓的目光,心里却有细微的叹息。

终于,他们这队人出了北门,踏入了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荆无双早已下城,骑着马,率领着一小队士兵跟着他们,这时也走出了关门。

宁觉非勒马停下,对云深道:“你们先走,我留下。等你们到了安全地带,我把景王还给他们,再来追赶你们。”

“不行,那太危险了。”云深一听就急了。“觉非,你跟我们一起走,我留几个人下来,让他们将景王交还,也就是了。”

宁觉非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危险,难道你留几个人下来,就不危险?我至少跟他们还有些渊源,不至于就立刻痛下杀手,而且我的马好,便有什么危险,也容易逃脱。”

云深焦急地看着他,似是仍不同意。

宁觉非不等他再说,对旁边的北蓟骑兵队长道:“你们立刻护着各位大人撤离,越快越好。”

那队长自是千情万愿,立刻躬身应“是”,随即一挥手,率领自己的兵纵马奔驰而去。

云深只来得及说一声:“觉非,你一定要回来。”带着他的人便已去得远了。

宁觉非揽着淳于翰,一直严密注视着荆无双的动静。耳中听着马蹄声远去,这才柔声对淳于翰说道:“王爷,我们就此别过,之前委屈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说着,他手上使力,就要将他放下马背。

淳于翰却泪如雨下,急抬双手抱住了他搂着自己的胳膊,不舍地道:“觉非,我跟你去好不好?”

荆无双一听,不由得大急,怒喝道:“觉非,你答应过的,一出关就放人。”

“大哥放心。”宁觉非微笑。“我一定会放人。景王爷一路劳顿,疲累过度,又受了惊吓,暂时有些不大清醒而已,你别急。”

荆无双听他砌词帮淳于翰掩饰,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难过,却也知他不会带着淳于翰走,登时放下心来。

宁觉非轻声对淳于翰说道:“景王爷,你身份不同,万不可如此鲁莽任性。若换了别人,便就此拿你当挡箭牌,再将你携入北蓟。若以你为质,你的父皇、母妃、外公、舅舅和两位兄长断不会袖手不顾,只怕得割地赔款,将你换回。若是贪心一点,再用点手段,就连燕北七郡都可以换来。”

淳于翰听了,只是急得落泪:“可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想要了。觉非,你会拿我去换那些东西吗?”

“不,我不会。”宁觉非温和地看着他。“但我不敢保证别人不会。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不是儿戏。王爷,你还年轻,家国天下尚不是你的责任,但总要保重自己。你此次回到临淄,便再不可出关来,否则对你和你的家人都十分不利。”

“觉非,我不想离开你。”淳于翰已知事不可为,向后紧靠在宁觉非怀中,不由得痛哭失声。

宁觉非轻叹:“此次一别,若下次再见,我们便是敌人。”

“不不不,觉非,我不要这样…”淳于翰哭得肝肠寸断,只是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

荆无双看着宁觉非脸上的温情笑意,不禁暗自叹息,心中酸楚,眼中似也隐有泪意。他策马上前,向他们伸出手去,柔声道:“景王爷,过来吧。”

淳于翰万般不舍,只是扭身不肯。

宁觉非一使劲,将他提起来,递了过去。

荆无双神情复杂地看着宁觉非,伸手接过拼命挣扎的淳于翰。

宁觉非也看着这个英气勃勃,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大哥,眼光中满是“保重”之意。借着淳于翰的身子挡住那些南楚士兵的视线,他紧紧握了握荆无双的手,随即放开,再冲他重重一抱拳,随即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淳于翰哭得更厉害,刚要张口大叫“觉非”,荆无双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道:“王爷,你切记不能再表现出喜欢他,否则消息传到都城,朝中必会大哗,届时你母妃和外公定会十分为难。”

淳于翰看着宁觉非疾速远去的身影,不敢再出声呼唤,却一直泪落如雨。

“烈火”去势极速,宁觉非随意束住的黑亮长发在风中飞扬,浅蓝色的长衫在初夏的阳光中显得鲜艳欲滴,一人一马在青山之间奔驰而过,仿若正乘风归去。

片刻之间,荆无双身后的那群南楚官兵已涌上前来,有一人大声命令道:“放箭。”

立刻,数十支箭矢疾射而出,直奔宁觉非而去。

淳于翰急得尖叫起来:“不许放箭。”

却是无人理会,第一轮箭放过,第二轮箭又接踵发出。

荆无双看了一眼下令的人。此人是他的副将“穿云箭”赵伦,却不是他的人,而是游虎临行时留下的,说是此人镇守燕北多年,熟悉情况,因此留下来辅佐于他。荆无双一直与此人相敬如宾,此时见他越俎代庖,擅自下令,却因是放箭杀敌,名正言顺,也不便出言喝斥驳回。

宁觉非倾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嗖嗖声,脚下猛磕马腹,带着“烈火”贴向道路左侧的山壁,同时回身挥刀疾斩,将正对着自己而来的少数几支箭劈飞,大部分箭矢则擦着他们飞过,均落了空。

刚闪过第一轮,第二轮箭又至。

宁觉非手中刀寒光闪烁,舞成一团光轮,将箭悉数斩落。

“烈火”已越奔越远,眼见就要奔出弓箭的射程。

赵伦手中拿的是自己的铁胎硬弓,前两轮已看出宁觉非的身手,此时张弓搭箭,却是同时发出三箭,夹杂在第三轮射出的箭中,直奔前面那一人一马的上中下三路。三箭发过,又发三箭,继而再发三箭。这三轮箭去势极速,竟是后发而先至。其箭术之精,力道之强,实不愧是燕北七郡闻名遐迩的神箭手。

宁觉非听着来者不善,电光石火间已决定护住马和自己的后心要害。

赵伦的那九箭均挟带着极大的力量,宁觉非全力挥刀,在箭雨中堪堪劈开了七支利箭,最后两支箭却再也避不过,只得勉强移开毫厘,随即被箭矢插入右肩和右肋。

“烈火”速度始终不减,一直发足狂奔,南楚官兵射出的箭便再也追不上他们了。

看着两支利箭射中,宁觉非身子一晃,淳于翰和荆无双都同时一阵剧震。

荆无双定定地看着前面的人与马疾冲下岭,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自离开宁觉非的怀抱,淳于翰便一直心痛如绞。他抽噎呜咽着,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远去的那个人。当箭雨射出之时,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冲动。他害怕宁觉非受伤,他情愿自己去挡在那些箭的前面。

在这个初夏的正午,在塞外的微风中,这个骄纵懵懂了十八年的孩子忽然明白了宁觉非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种陌生的感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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