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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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走过来,那些剽悍的右昌王亲兵都朝他微笑点头,却没有出声。宁觉非也就没有说话,只抱拳对他们团团一揖,以表感谢。那些人抬手抚胸,对他微一躬身,恭敬还礼。

宁觉非这才走进屋里。

他只留下了四个人,这时外间两人,里间两人,都是一丝不苟地守在这里。

宁觉非对他们说:“你们先去吃饭吧。”

那四人见他平安回来,且神情温和,从容自若,便知道本国使团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默默地走出门去。

宁觉非仍如上次一样,先过去看望淡悠然。本来坐在床边的两个丫鬟连忙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淡悠然睡得很沉,脸色依然苍白,只过了短短一天,他似乎就瘦了一圈,看上去很憔悴。宁觉非用手背贴上他的额,感觉体温正常,便低低地问他身边的丫鬟:“大夫来过没有?怎么说?”

其中一个丫鬟立刻温婉地答道:“来过了。大夫给少爷换了药,又另开了方子,煎了药给少爷喝。少爷的伤疼得厉害,大夫说给少爷加了安神的药,少爷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另外一个丫鬟接着说:“那边那位公子爷也是一样的。”

“哦,那就好。”宁觉非微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关切地道。“已过午时了,你们吃过饭了没有?”

两个小姑娘看着他俊俏的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不由得微微有些脸红,腼腆地摇了摇头。

一个丫鬟轻声说:“少爷还没吃。我们等少爷醒了,先服侍少爷用膳。”

另一个丫鬟接着道:“我们不饿,多谢公子爷。”

“怎么会不饿呢?”宁觉非轻柔地道。“你们少爷不定何时才会醒,你们轮换着,先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有我在,不碍事的。”

两位丫鬟互相看了看,半晌才道:“你先去吧。”

两人推了一会儿,那个年龄较小的丫鬟才走了出去。

宁觉非对留下的那个丫鬟笑了笑,这才退回去,坐到云深身边。

云深和淡悠然一样,睡得很沉,呼吸轻缓,节奏分明,体温也正常。宁觉非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只手伸出,轻轻覆盖住云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屋里弥漫着药香,有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股奇异的花香,屋角又点了一笼熏香,正袅袅地冒着淡淡的白烟。诸般气息混在一起,渲染出浓烈的异域风情。

宁觉非抬头看向窗外。天穹高远,万里无云,只有一片如海洋一般的湛蓝,让人看了总会心旷神怡。

出神了良久,宁觉非才收回视线,看向床上的人。

云深一直未醒,直到宁觉非安排的那四个人用完午膳回来,他依然在沉睡。

宁觉非的下属便低低地劝他先去吃点东西,他却微微摆了摆手,想再等等。

这时,丹府的一位管事过来,躬身向他禀报:“有个孩子,说是贵国使团澹台大人的小厮,有要事找宁将军。”

宁觉非听到是个孩子,不由得有些诧异。他没注意到使团里还有孩子,更没想到澹台子庭会带个孩子随从出远门,但这是人家的事,他自然不便置喙,便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果然站着一个身穿北蓟随从服色的孩子,看上去大约十岁左右。他身段修长,双肩平直,脸容秀气,而浓眉大眼之间又透出一股勃勃英气。看到宁觉非出来,他便上前两步,跪了下去:“元帅…”

宁觉非一见他,心里便大惊,表面上却竭力控制,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这孩子见了他便跪去,那是随从见到尊贵之人时应有的规矩,可宁觉非却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他拉起来,顺手抱住,左右看了看,便径直回到旁边自己原来住的院子。

他的反应奇特,那孩子却默不作声,单手搂住他的脖子,任他带着自己走。

其其格和那日松还住在这里,别人却很少回来。这两天府里比较乱,也没人来管他们。两人却懂规矩,不敢乱走,便只呆在院里。宁觉非抱着那孩子走进院门时,其其格正坐在院子里赏花,那日松则活泼地在爬树,姐弟俩有说有笑,显然心情愉快。

看到了他,其其格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大人。”

那日松没她那么拘谨,双手挂在树上,笑着叫了声:“大人,宁觉非勉强带上微笑,对他们点了点头:“你们玩你们的,我有事要办。你们顺便替我看着院门,不许别人来打扰。”

两人便不敢多问,赶紧答道:“是。”

宁觉非大步走进自己住的屋子,反手将门关上,这才将怀里的孩子放下,压低了嗓子,俯身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00章

澹台经纬是澹台牧的嫡子,也是长子。他的母亲云岚乃老鹰王的长女,家世显赫,其父战死沙场后,澹台牧便迎娶她为正妃,登基后便封为正宫皇后。她继承了鹰王的武功,一直与澹台牧并肩作战,驰骋疆场,还未满三十岁便壮烈殉国。当时,澹台经纬才六岁,澹台牧当即将他立为太子,并交给云深悉心教导。

宁觉非在蓟都时,澹台经纬常常来云府,一是有学业上的疑问要请教太傅舅舅,二是找宁觉非聊天。两人很熟悉,澹台经纬一直叫他“宁叔叔”,从不以太子身份为尊,云深也叫宁觉非不用拘泥于形式,叫他“小纬”即可,宁觉非虽从不肯如此放肆,对这孩子却一直颇有好感。

澹台经纬虽然年少,却已露出峥嵘之姿。他的文才与谋略传自云深,武功则由澹台牧亲自教导,气质融合了云氏的灵秀与澹台一族的豪迈,平时的一言一行都显现出大家风范,令北蓟的臣民尽皆拜服。

他是澹台牧最心爱的儿子,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冒险来到这里?

宁觉非疑惑地看着他。那个本来极坚强的孩子却红了眼圈,轻声说:“宁叔叔,我是来请你回去的。”

宁觉非皱紧了眉,想问他“这是谁的意思”,可又想到他才是九岁,根本就是个孩子,不能在言语上伤害他。

澹台经纬却似明白他心中所想,立刻道:“不是我父皇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我瞒着父皇,缠着小皇叔带我一起过来。我伴做随从小厮,连荆将军一开始都不知道,直到出了剑门关,他才知晓此事,当时还发了好大脾气,要把我送回去,是我坚持不肯离开,一定要找着你,小皇叔也帮着我说话,他才作罢。”

他站得笔直,仰头看着宁觉非,目光坚定,神情倔强。他的小脸上满是风尘之色,头发也有些蓬乱,看得出来,这一路上颇多颠簸,而他没有休息一下就跑了过来,恐怕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宁觉非叹了口气,将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温柔地说:“太子殿下,你先坐着,我给你倒点茶。”

澹台经纬看着他去拿茶壶和茶杯,略微激动地道:“宁叔叔,你不辞而别,引得天下臣民议论纷纷,各种恶毒的流言满天飞,说你功高盖世,却不能见容于朝廷,说小皇叔与荆将军过去看你,其实是变着法地帮父皇把你逼走,说你离开是怕父皇鸟尽弓藏,迟早那些投降的原南楚大臣都没好下场,弄得人心惶惶。你走后,舅舅一直吐血不止,好不容易将养好了一些,他便执意要来找你。父皇没有拦他,让他离开了。现在,千钧重担都落在父皇一人身上,既要安定人心,又要筹划迁都大典,还要处理繁重的政务,原南楚的大臣和我们北蓟的老臣常常吵架,父皇还要调停,希望他们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和睦相处。父皇实在太累,半月前突然病倒。御医要他卧床歇息,他却坚持不肯,怕生内乱,每日里强撑着上朝理政,病情自是越来越重。宁叔叔,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舅舅对你情根深种,自是随你而去,可朝廷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我怎么办?宁叔叔,你和舅舅都回去吧,好不好?你若不喜欢临淄,我们可以另外再建都城。我听父皇说,他已经在考虑另行选扯,建造新都,只是至少需时十年。宁叔叔,父皇已经遣人在临淄城外踏勘地势风水,准备为你兴建元帅府。除了上朝外,你完全可以不进临淄城。你看这样可以吗?”他一边恳求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宁觉非。

将手里的茶放到孩子面前,宁觉非坐到他旁边,温和地说:“这里的茶是天天换的,我试过了,没毒,你先喝点。我去吩咐他们弄些吃食来。你得吃东西,不然身子会吃不消的。”

“宁叔叔,我不饿。”澹台经纬急了。“我一想到父皇现在不知病得怎么样了,就心急如焚,什么也吃不下。”

宁觉非温柔地轻抚了一下他的肩,将他散落下来的一绺柔软的乌发顺回去,这才微笑着说:“无论怎么急,都必须吃饭,否则怎么能有精神做事呢?太子殿下,我就在你面前,你已经找到我了,就不用担心了,好吗?”

澹台经纬眼睛一亮,雀跃地道:“宁叔叔,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你会跟我回去的,是不是?舅舅也会跟你一起回去的,是不是?”

宁觉非略微思索了一下,轻声说:“这件事,我得跟你舅舅商量一下才能定。”

澹台经纬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抖擞精神,睁着微褐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镇定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们的决定。宁叔叔,我饿了。”

“我也饿了,一起吃吧。”宁觉非赞赏地对他一笑,便起身打开房门。

那日松正坐在树上,警惕地看着四周。其其格则守在院门口,神情也很严肃。两人都忠实地按照宁觉非的吩咐行事。

宁觉非满意地笑道:“其其格,你去通知厨房,给我们弄点吃的来。那日松,你吃饭没有?”

其其格躬身答应“是”,便转身离开。那日松神情开朗,活泼地说:“我和姐姐都吃过了,吃得很饱。”

“好。”宁觉非点了一下头,便回到屋里,重新坐到那孩子面前,关切地问。“陛下患的是什么病?”

澹台经纬的眼圈红了,声音也有点哽咽:“父皇一直高热不退,咳得很厉害,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御医们用尽了法子,都不见好转。御医院的医正说,父皇太累了,又不大适应南方的气候,所以才会病倒,他建议父皇卧床休息,最好能回北方休养一段时间,可这种时候,你和舅舅都不在,他怎么能离开呢?只能这么硬撑着,病势便缠绵不去。宁叔叔,我太小了,想帮父皇,却做不了那些大人才能做的事,只能出来找你和舅舅回去,希望能为父皇分担一点肩上的重任。宁叔叔,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是谁得罪了你吗?还是有人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父皇一定可以帮你的。如果父皇、舅舅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不信这天下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你们。”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激昂,充满斗志。

宁觉非忍不住喜爱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果然不愧是云深教出来的,择善而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便锲而不舍,让人难以招架,只是他比云深还多了一点皇族的霸道,却因为年少而显得可爱。宁觉非温和地说:“你别急,你舅舅受了伤,就算要回去,也得过些日子。他现在身子虚弱,我怕他受不了路上的颠簸。”

澹台经纬一听有门,立刻趁热打铁,开心地道:“那你是答应回去了?是吗?是吗?”

宁觉非看着他充满喜悦的脸,终于慨然点头:“是。”

澹台经纬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抱住他,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宁叔叔。”

宁觉非抱着怀里的少年,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这孩子就是云深的儿子,又或是与自己血脉相连。宁觉非相信他不会骗自己,那种纯净的眼神,发自内心的欢喜,奸诈之徒是绝不会拥有的。

宁觉非拥着他,看着其其格带了几个丹府的下人进来,将食盒里的饭、菜、点心、煲汤、水果一一放到桌上,便对怀里的人说:“来,先吃饭。”

澹台经纬这下才觉得饿了,连忙坐下,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宁觉非一直陪着他,却只是聊些家常闲话。

吃完饭,宁觉非便带他去看云深,事先反复关照,绝不可暴露身份,尤其不能叫云深“舅舅”。澹台经纬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云深已经醒了,却微微皱眉,一直不肯吃东西。看到宁觉非身边的少年,他倏地睁大了眼睛,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强忍着没有吭声。

宁觉非微笑着说:“小纬是豹王殿下的随从,豹王殿下得知你受了伤,便派他来服侍你。”

“哦。”云深淡淡地道。“是觉得有些眼熟,以前在豹王府上似乎见过你。”

澹台经纬便乖巧地跪下,恭谨地说:“见过云大人。”

云深是他亲舅舅,也是他母亲这边惟一的亲人,自是当得起他这一跪。他脸上没有表情,温和地道:“勿须多礼,起来吧。”

“谢云大人。”澹台经纬站起身来,从床边的几上拿起一碗燕窝羹,便要喂给他吃。

宁觉非坐到床边,微笑着劝道:“就算不对你的胃口,也得努力吃下去,身子要紧。”

“嗯。”云深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终于张开了唇。

澹台经纬以前生病时,只要云深在蓟都,都会进宫去照顾他。此刻,他学着云深以往的样子,细心地把羹汤喂进他的口中,竟是让人看不出破绽。

宁觉非又过去看了看淡悠然,见他也醒了,便坐到床边,陪他说了会儿话。

淡悠然的态度比过去几日好多了,没有那么冷淡,虽然也不大有笑容,但明显给人温和亲近的感觉。

宁觉非恪守着在前世就熟知的礼节,不去打听任何涉及个人隐私的事,只泛泛地和他聊着这里的天气、风俗、特产。淡悠然所知甚多,娓娓说出,让宁觉非耳目一新,大感兴趣。说到后来,淡悠然苍白的脸上微微浮起笑意,眉梢眼角流露出动人的愉悦之情。

云深把燕窝羹吃完,轻声叫道:“觉非。”

宁觉非答应一声,对淡悠然柔声说:“你先歇着。”便走了回去。

云深的声音底气不足,听得出有些虚弱,但依然很清晰,透着不容改变的坚定:“觉非,我要净身,淡老板应该也一样。天这么热,两天没净身了,实在受不了。我与淡老板共处一室,终究不方便。这里就让他住着,你带我回咱们那院子。反正两边相隔不远,大夫要替我们诊治,也很方便。”

宁觉非略微沉吟,便道:“好。”

云深只是肩上中箭,其他都没什么,内腑虽然被震伤,将养了两日,也好了许多,这时竟挣扎着起身,自己下了床。

宁觉非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随即将他慢慢抱起来,带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将他放到床上。

云深一躺下来便道:“你去照顾一下淡老板,让人把枕头巾被都换上新的,便把他挪到床上去歇息,别让人家以为咱们过河拆桥,把他扔在那儿不闻不问。”

“我明白,你放心。”宁觉非听他处处想着别人,正合自己的心意,不由得十分高兴。他温柔地轻轻抚了抚云深的脸,拉开薄被替他盖上,便走了出去。

澹台经纬警惕地站在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扑到床边,轻轻叫了声“舅舅”,便泪如雨下。

云深慈爱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低低地道:“小纬,别哭…”

初秋的风中,少年压抑不住的哭泣声隐隐传了出来,走在花间小径的宁觉非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良久,他无声地长长叹了口气。

第101章

傍晚,丹古在府里设宴,隆重款待北蓟使者。

宁觉非没有去参加。这是官方活动,他不想介入其中,况且云深还躺在床上,太子就在这里,他实在不放心,便推辞要照顾云深,婉言谢绝了。

丹古劝了一会儿,见他执意不肯,便不再勉强了。

独孤偃听说是澹台牧的兄弟为证使,心里不免好奇,便与丹古一起去了宴会,也帮着应酬一下。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宁觉非松了口气。

不再与漠悠然共处一室,云深的精神好了一些,也不必太控制情绪。他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握住太子的手,关切的道:“小纬,你先别急,我即刻修书,飞鹰传给你父皇,让他安心,应该可以缓解他的病情。”

澹台经纬已经把事情始末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百感交集,心理矛盾重重。

北蓟将在迁都大殿上正式改国号为蓟,也就是说,那实际上是新蓟国的开国大典,千头万绪,一点错也不能出。本来,这些事一向是由云深总揽策划,只有他无法决断的大事,才会找澹台牧商议,现在他离开了临淄,朝中大臣虽多,不求有功,但求不过,都无法把事情交由他们去办,很多事情就得澹台牧亲力亲为。云深完全能够想象澹台牧承受的压力,心里突然觉得很愧疚。可是,他对宁觉非的感情实在是放不下,如果宁觉非不肯回去,他委实不知该何去何从。

听了他的话,澹台经纬使劲点了点头,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宁觉非走进屋来,对他们说:“小纬,你先去吃饭,我帮你舅舅整理一下,一会儿就来。”

澹台经纬在他们面前便再也没有大人样子,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会孩子了。他乖巧的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宁觉非已经安排了四个最精明强干的人贴身保护他,他也一直呆在院子里不出来,安全方面便不用太担心。

云深等他出去,边看着眼前的人,诚恳的道:“觉非,我想离开这里。住在别人家里,终究不是事。他们住越久,变欠下越多人情债。你若不住,心里便会一直记着,有朝一日人家来找你帮忙,那你是做,还是不做呢?我想,我们还是会北蓟吧,无论是在朝廷为国效力,还是去草原放羊牧马,那儿毕竟是我们的家,要自由自在得多,你说呢?”

“恩。”宁觉非拿过铜盘,兑好温水,用柔软的布巾湿了水,温柔的替他洗脸,擦身。

云深精力挪动着身子,配合着他的手势,眼睛却一直专注的凝视着她的脸。

宁觉非看着眼前变得消瘦了很多的身子,一颗心彻底软了。等擦拭好了,他拿出干净的衣裳替云深换上,这才抬头看着他,柔声说:“我们回临淄吧。你胸罗万有,才华横溢,如果不用来为国效力,为民造福,实在太可惜了。”

云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是。”宁觉非叹了口气,肯定的说。“是真的,等你的身子稍稍好一些,我们就走吧。”

“我的伤不碍事。”云深本能的道,一双乌黑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他,贸然似是想起来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解释。“觉非,你是不是以为这是我的计谋?不是的,小纬不是我叫他来的,这么危险地事,我无论如何不能做的。他是国祚之所在,半点闪失都不能有的。我这次独自前来,就是决定放下所有智记,一心一意听你的。你想要怎么样都行,我都会跟着你。”

“我知道,我知道。”宁觉非轻轻搂住他,安慰的拍抚着他的背。“我们之间是有了一些问题,我不敢再轻易相信人,而你每说的一句话都怕我会不信你…我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云深,我对你的情感是毋庸质疑的。自从最初的那一夜,我们在星光下定情,我变下定决心,此生绝不负你,可没想到…后来的事会变成那样…我想了很久很久,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我才想明白了。如果我们之间的情谊是真实的,那么,过去的那些事就都不算什么了。昭云公主也要成亲了,那我就更不能再计较什么了。说实话,我真怕不要再不回去,昭云公主又跑了来,万一要再出点什么事,那我会愧疚一辈子的。所以,云深,我们回去吧。你们也不要再为了我大兴土木,不动干戈,我是真的不需要那些。”

“我明白,明白…觉非…对不起…”云深将脸埋在他的肩,忽然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声音渐渐梗咽。

宁觉非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得渗进自己的衣服,不由得心里酸楚,隐隐作痛。他紧紧搂着云深,轻声说:“云深,不用道歉了,我没事,我没生你的气。那时候,我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现在都过去了,没事了。”

云深听着他柔声安慰,过去的万般委屈,痛苦,难过,歉疚尽皆涌上心头,顿时再也忍耐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

宁觉非只觉得眼里发热。他温柔的抚着云深的背,喉头哽着,一直说不出话来。

暮色一分一分的降了下来,惆怅的气息渐渐在屋里弥漫。

城中有人在吹羌笛,悠然的笛声随风飞扬,唤起游子的思乡之情。

第102章

哭过之后,云深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千钧重负,便觉格外疲惫。

宁觉非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替他盖上薄被,轻声说:“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去安排小纬,很快就过来。”

“恩。”云深温驯的道。“让他住咱们这一屋吧,不然我不放心。”

“好。”宁觉非没有异议,立刻出去交代下属,夜晚在院内外轮流值班,做好警戒。

澹台经纬毕竟是孩子,今天在大漠中遇袭,他们一开始且战且走,想要摆脱敌人,就已经很累了,后来被强敌包围,澹台子庭和荆无双便让他在骆驼中间躲避,但他仍然紧握随身短刀,随时准备迎战,这本身就很耗心力。急行军到达乌拉珠穆后,他没有歇息,便赶来说服宁觉非。一天下来,他再也撑不住,沐浴之后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宁觉非笑着将他抱起来,放到云深的里侧。云深的左肩朝向外侧,也就不必担心被他碰到伤口。澹台经纬的头一挨到枕头,便即沉沉入睡。宁觉非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轻轻笑道:“他真是个好孩子。”

云深刚刚睡醒,不想在躺着,便被宁觉非扶下床来,靠坐在软榻下。听了宁觉非的话,他看着床上的孩子那安静的睡眼,欣慰的点了点头:“是啊。这孩子将来必定是一代明君,会建立比我们更加伟大的工业。”

宁觉非站在他旁边,轻轻抚着他没受伤的右肩,笑道:“你这口气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其实还早得很呢。”

云深却淡淡的说:“云氏历代祖先尽皆战死沙场,没有一位男子是寿终正寝的,死的时候打都没过五十。我祖父、父亲、伯父…无不如此。”

宁觉非将他慢慢揽过来,温和而坚定的道:“我希望你能活到一百岁。”

云深抬头看着他,浅浅笑了起来:“如果有你陪着,活多久都好,无论是三十岁,还是一百岁,我都觉得快活。”

宁觉非看着他俊逸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直觉热血上涌,忍不住俯下头去,吻上了他的唇。

云深没动,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期盼了很久很久的梦,深怕被惊醒。宁觉非的动作很轻,慢慢的贴上他的唇,一点一点的滑过去,温存的啄吻,轻柔的吮吸,亲一下,停一停,再亲一下,最后才完全覆盖上去,试探着讲舌头伸过去,与他缠绕在一起…

云深抬起右手,拦住他的后颈,陶醉在久违的温柔中,气息渐渐急促…

良久,宁觉非抬起头来,在朦胧的光线中凝视着他,随后又吻了他一下,便控制住自己。他坐到塌边,搂着云深,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肩上,关切的问:“伤口还疼吗?”

云深微笑,低低的道:“比昨天好多了。”

“那就好。”宁觉非沉吟了一会儿,吻了吻他的额,与他商议道:“我从明都出来时,曾经答应过我的独孤大哥,无论今后要去哪里,都毕得回去当面向他此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自然得先回明都。正好他们使团也要过去,我可以与他们同行。不过,你身上有伤,这一路颠簸,对你不大好,我的意思是,将使团的护卫队分出七成人马,先送你和小纬回去,我随使团去明都,然后一同回临淄,你看这样好不好?”

云深沉默片刻,很轻很轻的说:“我不想与你分开。况且,目前敌我未明,请示错综复杂,我任务我们应该在一起行动。这次他们在大漠遇袭,有豹王和护国将军两员骁将,再加整个卫队,尚且不敌。如果将卫队分成两半,力量便大大减弱,若再有敌人中途拦截,后果堪虞。”

宁觉非微微点头,想了一会儿,便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一来你上市不适宜来回奔波,最好回临淄休养,二来我怕陛下担心着急,病逝加重,若有什么差池,你和小纬岂不是抱憾终生。卫队分开,力量确实不够,我想,可以独孤大哥的九骏玲珑为凭,向丹古借兵,请他派五千人马,护送你们至剑门关,然后就有驻扎在关内的军队接手,将你们护送到临淄。你看这样是否可行?”

云深思索半响,才道:“可行是可行。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就欠西武一个大大的人情了,我不是很喜欢这样。”

“人情什么的以后再说吧。”宁觉非微笑。“至少咱们现在还是兄弟之邦,唇齿相依,况且我和西武皇帝还是结义兄弟,请他帮个忙,也谈不上人情不人情的。”

“也就你会这么想。”云深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即便有天大的事,到你跟前也变得简单了。”

“主要是我懒,不爱动脑筋,那太伤元气了。”宁觉非的脸靠着他微凉的额头,感觉很愉快,很轻松。“云深,这事你在琢磨琢磨,我们明天才决定吧,也不毕急在一时。”

“嗯,好。”云深温顺的答应着。“此事必得慎重,总得像个万全之策才好。”

“是啊。”宁觉非用手轻拂他的头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江从鸾一直在明都带我。他在那里身份尴尬,无家无业,过的不大如意,我就让他替我管理府中事物。我回临淄事,如果他要跟着我,我自然不便拒绝。此事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多心。”

云深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半响没吭声。

宁觉非搂着他,温柔的解释:“我知道你生他的气,可当时事出有因,也就不要去多计较了。当年在临淄,如果不是他替我延医送药,悉心照顾,我只怕死了有十回了,不可能见到你,更不会有今天。大丈夫必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现在有了能力,自然希望能够帮到他。除此之外,更无它意,请你能够理解。”

此前,宁觉非不辞而别后,云深与澹台牧大惑不解,曾经向大檀琛详细询问了有关宁觉非当年的遭遇。大檀琛在临淄多年,与江从鸾相当熟识,对于宁觉非当初所受的种种折磨,九死一生的惨状所知甚多,更曾轻言目睹宁觉非昏迷不醒,江从鸾上下奔走,请来医生诊治,派人日夜照料,并想尽办法,试图推脱那些禽兽皇族高官的“堂会”。对过去种种情况,大檀琛一一说出,毫无保留。

听了这一切,云深心痛如绞,澹台牧也咬牙切齿,只想讲那些南楚的达官显贵全部碎尸万段,可宁觉非接受他们投降时已经答应对他们一体保全,他们也不便出尔反尔,引起天下人非议,只得强忍着不去动他们,却对宁觉非更加疼惜,也更加敬佩。此刻,听他提起江从鸾,云深虽然心中不悦,却也感激此人当年对宁觉施以援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毕竟是有救命之情,宁觉非宅心仁厚,要他弃而不顾,那是万万不能的。

云深依偎在宁觉非身上,只觉与他两情相悦,比之以前还要亲密,也不怕有人从中弄鬼,便大方的道:“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你要照顾她,我也不会反对。反正你在临淄也有元帅府,总要有人打理。他挺细心的,你的府邸交给他,我也放心。”

宁觉非开心急了,忍不住低头吻住了他。云深只觉心里无比甜蜜,与他缠绵深吻,不能自抑。

半响,两人才分开,宁觉非喘着粗气,看着他变得朦胧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道:“时候不早了,咱们睡了吧。你身子不好,不能激动。以后咱们的日子长着呢,好吗?”

云深的脸红了,腼腆的点了点头。

宁觉非扶他到床上躺下,又看了看睡得很沉,连姿势都没变过的澹台经纬,便吹熄蜡烛,睡到床边的软榻上,以便能随时照顾旁边的伤患和孩子。

黑暗中,来自不远处腾青沙漠的风声清晰可婵,宁觉非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动静和身旁又长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感觉很踏实,很快就睡着了。

第103章

虽然睡得晚,宁觉非仍然一早就醒来了。

清晨的空气很凉,让人感觉很舒适,云深和澹台经纬睡得很熟,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宁觉非换好衣服换好衣服,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然后练习刀法。

不久,独孤偃便来了,笑吟吟的站一边看着。等宁觉非一套刀法练完,他便张口叫好。宁觉非立刻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独孤偃这才醒觉,笑着点了点头,走过去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我们来比试比试?”

“等以后有机会吧。”宁觉非擦了擦额上的汗,顺口道:“我们打算随使者团去明都,这两天就起程。”

“这么快?”独孤偃有些诧异。“兄弟不在这里等着看那晚的偷袭者是谁?”

“算了。”宁觉非耸了耸肩。“破案是官府的事,我又不是当地人,什么情况都不熟,贸然插手,反而可能添乱。”

“哦,那好吧,就听兄弟的。”独孤偃爽快的道。“反正我也是打算去明都,咱们正好同路。”

宁觉非自然没有异议。

独孤偃和他的那队随从都很强悍,若能与他同行,自然如虎添翼。

等到云深醒来,宁觉非便对他说:“我想过了,你和小纬都辛苦一点,还是跟我一起去明都吧,然后我们与使团同回临淄,不然我不放心。”

云深大为高兴,笑着点头:“好。”

澹台经纬也醒了,闻言一股路爬起来,兴奋的道:“太好了。”

宁觉非怕他下床时碰到云深,触及伤口,便伸手将他从床的里侧抱下来,这才以商量的口吻对云深说:“既然决定了,此时宜早不宜迟。再说,使团也要尽快到达明都,传送邀请之意,以便西武及时派使节赴临淄,这些都需要时间。”

“是啊。”云深完全赞同。“我的伤不碍事,咱们明天就走吧。”

宁觉非对他微微一笑:“那好,我去买辆上好的马车,你躺在里里面,小纬陪着你,应该不会太难受。”

“好。”云深愉快的说。“你去安排吧,我没事,又不是一辈子养在屋子里的小花小草,经不得风雨,我没那么娇弱。”

宁觉非替他洗脸擦手,这才闲闲的道:“我知道你很坚强,可伤就是伤,不能等闲视之,以免弄大问题来。这样吧,我去悠然阁找澹台经纬和我大哥,一起商议一下,你先歇着,一会儿记得吃东西,不可耍赖。”

云深被他说得忍不住笑:“我哪有赖?”

宁觉非撅了撅嘴,伸手拍拍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澹台经纬:“小纬,你给我看着他,如果他不吃饭,你就喂他。”

“好。”澹台经纬挺直了腰,朗声答应。

宁觉非这才微笑着离开。非常时期,他不在托大,将鹰刀挂在腰间,大步走出院门,上马而去。

澹台经纬坐到床边,定要云深躺下歇息,这才羡慕的说:“舅舅,宁叔叔待你真好。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抛下一切,一定要来找他了。”

云深心中甜蜜,脸上带着愉悦的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的道:“将来,你若是遇见了心爱的人,一定要对他好,处处为他考虑,凡是替他着想,关心他,照顾他。小纬,我们的一声太短暂了,就算螚转世为人,也不见得就能在找到他,所以,一定要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不要轻易分离。”

澹台经纬似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触动很大,一时沉默下来,想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点头:“舅舅,我明白了。将来我也会的,就像父皇和母后,你和宁叔叔那样。”

“对。”云深开心的点头。“好了,小纬,你来替我收拾东西,我跟你说要怎么弄。”

“好。”澹台经纬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在宫里的时候,什么事都是宫女和内侍做,有时候也挺闷的,只有去云深府上,那四个在府里地位颇高的大丫环没大没小,偶尔会玩笑的拆迁他做事,他便觉得很好玩,跑前跑后,勤快得很。后来云深知道了,责备了四个女孩子几句,却也没有阻止。他觉得,太子虽身份高贵,却也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长大了或许也要向他的父母那样,上阵杀敌,不懂料理自己的始终就是不行的,现在锻炼一下也好。

澹台经纬很喜欢这种感觉,云深没有把他当太子高高供着,虽然场面上非常注意礼仪,可私下里却只当他是自己的外甥,呵护备至,却也严格要求。这样温暖的亲情,别的王子公主是享受不到的,因此都很羡慕他,也喜欢跟着他往国师府跑。

云深靠在软踏上,指点他将衣服叠好,分门别类的包好,放进防水的革囊,衣服在下,日常用品在上,一方面在路途中随时去用。

还没做完,独孤偃来到门口,探头看了看,笑道:“怎么?已经收拾东西了?”

云深回头一看,便挣扎着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是啊,准备一下,明天好启程。”

“哦。”独孤偃左右看了看。“宁兄弟不在?”

“嗯,他说要去悠然阁,与澹台将军和荆将军商议一下行程。王爷,请坐吧。”云深说着,转头吩咐澹台经纬。“小纬,先把东西放着,去给王爷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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