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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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军大多聘用德国的军官当教习,完全依照德国营制、操典进行训练,枪械、兵法皆仿照西方,还建立了洋枪队,因此现在门口的那几个士兵让许超麟有种熟悉感。

昨天他已经了解了四川总督卢昊苍的大致情况,得知他曾留学日本,也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今天便穿上全套西装和擦得锃亮的皮鞋,戴上西式礼帽,外套修身羊毛大衣,揣着母亲给的一块麒麟玉佩,带着复杂的心情前往总督衙门,求见四川总督卢大人。

他并没有提起自己的父亲,而是自称刚从德国|军官学校毕业归国,想要报效朝廷,因此要与总督大人面谈。

卢昊苍是光绪皇帝任命的封疆大吏,原本是接替其父西南三省总督的职务。后来戊戌变法失败,光绪被囚瀛台,慈禧变得更加阴狠毒辣,卢昊苍便不受清廷节制了。慈禧便想要削弱他的权势,只让他担任四川总督,另行派人出任云贵总督。只是,西南三省经过卢家两代人的经营,早已稳如泰山,云贵总督被架空,根本摸不到实权。朝中的顽固旧势力派往西南三省的官员要么向卢昊苍投诚,要么灰溜溜地被挤走。云贵总督也才上任一年,刚来时还想夺回权力,结果不但徒劳无功,差点连全家的性命都送掉,最后终于投降,决定在任上养老,从此百事不问,并指示下属全面配合卢昊苍的行动,也跟着发了大财。

自八国联军侵华之后,这个国家已是千疮百孔,慈禧要面对和处置的东西实在太多,江南、直隶、华南都是要紧处,一时也顾不上梳理西南。卢昊苍乘机巩固自己的权势,早已是名副其实的西南王。四川、贵州、云南各地若有官职出缺,不必上报朝廷,他这里就派人去上任了。他还截流赋税,自行开采铜矿、金矿、银矿,盐政自有,私募兵勇,扩大军队。名义上他是朝廷命官,实际上西南三省已经成为国中之国。

不但是他如此行事,两江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闽浙总督、陕甘总督、东三省总督均是如此,都想自立为王。朝廷能够完全掌控的地方只有直隶,对于两江、湖广和闽浙能够部分控制。

各地总督的势力日益壮大,慈禧也毫无办法。她不比武则天,对治国一窍不通,只会后宫阴私手段,心理极其变态。对于前朝事务,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九大总督基本为汉官,都有能力,有见识,对她损民卖国之举极不认同。从她挪用海军经费修建颐和园导致甲午海战惨败时起,她对全国各地发布的政令便很少有人理会了。

目前,卢昊苍正在编练新军,同时还要将朝廷已经练好并派驻蓉城的一镇一协两大新军收为己用,因此深感人才缺乏,求贤若渴,下面的人都有所耳闻。守门的衙役见许超麟俊朗英武,气宇不凡,觉得他必受重用,遂不敢怠慢,连忙向里通报。

很快,就有一位小官吏出来,热情地带他进去,请他在候见室坐等。屋里拢着几个火盆,很是温暖,他脱了大衣,取下帽子,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几棵高大的银杏树。

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多是穿着清廷官服,还有一些穿长袍马卦的绅士,脑后清一色拖着一条辫子,只有他穿着正式的西服三件套,打领带,剪短发,让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他谁都不理,默默地想着昨天母亲单独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忍不住伸手到大衣口袋里,轻轻摩挲着一块沁凉的玉佩。

不断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一直到中午,才有人来通知他,“许公子,总督大人请您进去。”

“谢谢。”许超麟站起身来,手上拿着礼帽,风度翩翩地跟着他穿过走廊,进入总督的房间。

四川总督卢昊苍今年四十三岁,因父亲是东北人,母亲是北京人,所以并不像川人这般瘦小,而是高大健美,五官轮廓鲜明,既有铁血军官的英武,也有世家大族的贵气。他坐在黄花梨的大桌案后面,看着走进来的英俊青年,不禁微微一怔,感觉这个年轻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许超麟站到桌前,只打量了他一眼,便明白了自己与他确实在着无比亲近的血缘关系。他想了想,便决定开门见山,“卢大人,我叫许超麟,昨天才回到蓉城。之前我在英国留学,就读于伦敦大学圣乔治医学院和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后来又前往德国,进入德国高级军官学校深造。在这三所大学里,我都完成了学业,以优异成绩毕业。昨天回来后,我拜见母亲,她给了我这个。”他拿出一块羊脂玉雕的麒麟佩,轻轻放到桌上,“我母亲当年曾经在北京登台唱戏,红极一时,艺名赛金铃。那时候,她有个两情相悦的恋人名叫卢云飞,出身豪门世家,是贵族少爷,因而无法娶她进门。后来,卢云飞悄然失踪,她被人强行带走,卖给了别人。那时候,她已怀有身孕,借口早产,坚持将我生下。卢大人,我今年二十五岁。”

卢昊苍,表字云飞,当年在外面与心爱的人生活时候没提名,只说了字。这时他越听越惊,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又看向年轻人酷肖自己的脸,半晌才神色复杂地问:“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证明?”

许超麟想了想,“如果用医学手段,您可以和我一起到旁边的法国医院去验血型。别的,譬如当年带走我母亲的人和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看着我母亲生下我的丫头老妈子,现在都能找到。他们大都健在,您可以去查。”

卢昊苍轻轻吁出一口气,眼中出现一丝怀念,“你母亲…还好吗?”

“挺好的。她是我父亲的三姨太,又生了两子一女。虽然大房太太对她不太喜欢,其他各房姨太太也对她有些排斥,但她有我撑腰,过得还算不错。”许超麟真真假假地说着,神色平静,“我养父对我很好。后来有大房太太和几房姨太太使暗手,让他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子,等我逐渐长大,外貌确实一点都不像他,也不像我母亲。但他从来没有薄待过我,对我一直很照顾。我少时任性,执意远赴欧洲,读高中,上大学,花了无数银钱,他都足额给我寄来,从未有过埋怨,对我可谓恩重如山。”

卢昊苍点点头,“确实很不错。”

他想起了那些早已遗忘的少年岁月。他出身富贵,幼时在北京与祖父母同住,学习四书五经之余还读了些洋书,因而对于父母包办的婚姻非常抵触。他的元配嫡妻也是出身大家,裹小脚,挽着老相的发髻,规行矩步,不苟言笑,让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非常不喜。他跟着那些王孙公子出去逛青楼,捧戏子,本是玩乐,却不想竟然对刚登台不久的少女花旦一见钟情。两人在外面赁屋同居,如平民夫妻一般,过得逍遥自在。谁知好景不长,祖父母得知此事,派人将他抓回,那个有着一双丹凤眼的美丽少女也消失不见了。卢老太爷将这个孙儿抓回家后,火速将定好的孙媳妇娶进了门,卢昊苍却实在不喜,勉强在家待了三个月便去了日本。六年后,他学成归来,元配妻子却已郁郁而终,让他愧疚不已。

有过少年轻狂,有过青春浪漫,他不再对父母之命抗拒,于是娶妻纳妾,担起家族的责任。直到如今,他身边妻妾成群,女儿多,儿子只有两个,都是庶出,尚且年幼,资质很一般,看着都不怎么成器。家中老父颇为忧虑,他也担心后继无人。

看着面前这个如临风玉树般的儿子,他在本能的疑虑中有着隐约的喜悦。血脉相连,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他觉得心里一阵悸动,很难形容,却让他想要相信这个极其优秀的孩子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个年轻人很坚定,很从容,明言可以验血,可以查人,可以做一切验证,表明他很坦荡,并不是要来图谋什么。他虽然理智冷静,却忍不住想要相信这个英姿勃发的青年。

沉默了一会儿,他随口问道:“你在欧洲待了多少年。”

“我十二岁去的,一共待了十三年。”许超麟的声音很柔和,“刚去时,白人同学看不起我这个黄种人,百般欺负。我爹从小就教我打人的各种招式方法,我把他们挨个狠揍了一通,就天下太平了。”

“打得好。”卢昊苍忍俊不禁,“我刚去东洋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们看不起咱们大清人,辱骂殴打体罚,恨不得把大清人都整死才好,后来被我带着人狠揍过几顿,这才收敛一些。”

第3卷 常规任务:风起云涌大时代 第62章 西南王(2)

两人的话题渐渐转到东洋和西洋军校的区别。

卢昊苍对德国的军队很感兴趣,问了许多问题。许超麟对答如流,显然是认真学习并在军队实习过,并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都说着北方官话,带点京腔,让卢昊苍感觉很舒服。他的儿女们在这里出生、长大,听得最多的是四川方言,虽然家里的二老和卢昊苍坚持说官话,却也没把他们熏陶出来,现在说的都是四川话,让他总觉得别扭,因此不怎么跟儿女说话,让子女们都觉得他非常威严,对他很畏惧。此时与许超麟聊得很投机,倒让他体会了几分做父亲的滋味。

说了很多有关军队建制与管理、指挥、后勤保障的事情,卢昊苍才话题一转,“你在英国还上过医学院,学什么的?”

“外科。”许超麟微笑,“打完仗,回来换上白大卦,就可以上手术台救治伤员。”

“好。”卢昊苍击节称赞,“你很好,的确是个人才,不,称得上是天才。”

“不敢当。”许超麟谦逊地摇了摇头。

有官吏推开门,示意后面还有好些人等着见面,许超麟便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说:“将我养大、供我读书的父亲,名叫许宝山。三天前,他被总督衙门派去的兵丁抓捕。同时被抓的,还有我家所有已经成年的兄弟,其中有与我同母的弟弟许超星。”

卢昊苍微微皱眉,看着他的眼睛里出现几分怀疑。

许超麟一脸磊落地看着他,“我刚回来便听说了这件事,不说别的,只要听到我父亲的罪名是劫夺军需,便知道是假的。我父亲闯荡江湖半生,从来不惹官家,也不干抢劫之事,连普通行商都不曾劫过,如何敢去抢劫官军之物?若是另有别情,想让我许家背黑锅,让我父我弟死于非命,我是绝对不会就此放过的。”

卢昊苍沉思着问:“若我定要严办他们,你又能怎样呢?”

许超麟看着他,“我在德国读书时认识了一位好友,是莫逆之交。他与我一道回国,并且不愿回京,跟着我来了四川。他的名字叫牧博明。”

卢昊苍一怔,随即轻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好好好,很好。”他的元配嫡妻便是牧氏,牧博明是牧氏的嫡亲幼弟,也就是他的正经小舅子。他对牧氏亏欠良多,一直很愧疚,若是牧博明开口,他是必要给面子的。

许超麟耸了耸肩,“事情就是这么巧。我与他交好之时,只以为自己是川西袍哥大爷的儿子,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大概就是机缘气运吧。我的运气不错,我父亲兄弟的运气应该也不错。”说着,他微笑起来,如皎月当空,又似冬日暖阳,令人望之可亲。

卢昊苍对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儿子的年轻人非常欣赏,笑着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这件案子我会彻查,也会保护你爹和你兄弟们的安全,不会让他们在狱中受苦。”

许超麟向他立正,微一鞠躬,“多谢卢大人。”然后他请求道,“我想去狱中探望他们,可以吗?我爹花了那么多钱把我培养出来,我现在回来了,想要让他看看,我没有辜负他花的那些钱,现在已经出息了。”

卢昊苍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好,我派人带你过去。”

一切都很顺利。

许超麟在总督衙门一位小吏的陪同下去往大牢,途中掏出十块现大洋,请这位小吏派人去办了好酒好菜,特别指明要有枸杞酒、青果酒和麻辣牛肉干、凉拌兔丁、夫妻肺片、盐水鸭、椒麻鸡块、卤豆干、香肠、腊肉,另外再配一大锅雪豆蹄花汤。这些都是他那年过半百的袍哥爹和两位年届而立的嫡出兄长爱吃的,至于两个弟弟,大都不会挑嘴。在牢里关了三天,有这些好吃的好喝的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些吃食都是平常之物,并没有山珍海味,顶多两块现大洋足矣,那小吏落到手上不少银元,怎么高兴,将他服侍得舒舒服服,再派人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大狱里,许宝山的袍哥兄弟来托过关系使过钱,他和几个儿子本也是亡命之徒,因此没有谁欺侮他们,反而将他们照顾得挺好。父子几个关在同一间囚室,伙食虽不讲究,却也没有馊臭的饭菜,平时还有热水喝。几个人被关这里,与外界联络不畅,只知总督大人似乎铁了心要收拾他们,官员们都不太敢去明着说情,只能在下面想办法疏通关系,目前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谁都说不清楚。

几人穿着囚衣,歪在床铺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许宝山的脾气急躁,时不时对着两个嫡出儿子便是一顿大骂。这次飞来横祸,都是他们两个刚愎自用,不听旁人劝告,因此惹出来的。许超杰和许超群都是原配嫡出,根本看不上后面的那些庶出兄弟,便是继母所生的嫡女也都瞧不上,做事一意孤行,胆大包天,这回终于捅破了天,进了大狱后自知理亏,便没跟父亲顶嘴。

许超凡和许超宁都是庶子,并不好勇斗狠,这次的祸事根本与他们无关,只因他们姓许,又成年了,这才被一起抓来,完全是无妄之灾。两人也不敢埋怨,这几天只服侍着父兄吃饭喝水,空闲时便歪在地铺上休息,一直很少说话。

这天中午,他们没等到狱卒送饭,却等来了一位光彩照人的贵客。

许超麟站在监房外,隔着木栅栏叫道:“爸爸,大哥,二哥,四弟,五弟,我来看你们了。”

许宝山眼睛一亮,“麟娃儿,你回来啦。”

许超宁激动地扑过去,“三哥。”

许超凡也高兴地冲上来叫“三哥”,就连以前总是欺负他的许超杰、许超群都兴奋地叫了声“三弟”。

许超麟微笑着说:“我昨天晚上回来的,刚才已经见过总督大人。他答应我会彻查此事,绝对不会让你们背黑锅。”

许宝山老怀大慰,“好好,麟娃儿长大了,懂事了,做得好。”

说话间,狱卒们拎着买来的酒菜,打开监房,进去一一摆开。

许超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块银元,然后进入囚室,坐到床铺上,拿起酒瓶,给许宝山斟了一杯,“爸,这儿又湿又冷,你多喝点,暖一暖。”

许超宁接过他手中的酒瓶,给哥哥们和自己都倒了一杯,笑着说:“哥,你也喝。”他才刚满二十岁,脸上还有稚气未脱,笑起来特别纯良。

许超麟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跟父亲和兄弟们都碰了碰,“这也算是我的接风酒吧,来,一起干了。”

许家父子几个连声叫好,都一饮而尽。

接下来,气氛越发热烈,几个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许超麟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他们说话,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理了理。

许超杰和许超群被几个新提拔上来急于立功的蠢货手下撺掇,低价买了一批好货,实则是卢昊苍夫人的娘家弟弟贪污了军需物资,拿出来倒卖。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这次的数目特别巨大,卢昊苍似有所察觉,正要清查,他夫人先下手为强,让她弟弟把许家父子抓来顶缸,大概是想着上下串联,将许家父子定下罪名后杀了,然后把以前的亏空全都推到他们头上,她的娘家人便安全了。

卢昊苍的继室夫人黄氏出身不算低,其祖父原是云南巡抚,后调任广西巡抚,官声极佳,五年前因年纪老迈而辞官返乡,翌年病逝。

黄氏的母亲精明强干,女儿在她的强势下反而懦弱柔婉,就像一朵软玉娇花,管家理事的能力略有欠缺,又在耳濡目染下养成好强的性子,不能容人。嫁给卢昊苍后,她不顾身娇体弱,奋尽全力,连续生下两个孩子,可惜都是女儿,而且因连着生产伤了底气,再也不能生育。此时黄家已经渐渐没落,她的亲弟和堂兄弟从广东香山老家跑来蓉城,依附于她。从此以后,她就一心弄钱,既贴补娘家,也给两个女儿多些嫁妆。

卢昊苍不大喜欢黄氏,比较宠爱二姨太和四姨太。她们一个是上海的新派女学生,一个是帝都的名伶花旦,他仅有的两个庶出儿子便是这两位姨太太生的。另外,他还有家生子美婢大姨太和富商之女三姨太,虽不大得宠,也分别生了一个女儿。

“听说卢大人最近又纳了一房姨太太,年纪还不满十七岁,长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另外还有人送了两个花魁娘子到总督府,听说都是清倌,挂牌第一天就被人赎身,送进总督府去享福了。”许超杰啧啧称奇,“督军大人艳福不浅。”

许超麟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大哥慎言,须知祸从口出。”

许超杰正要瞪眼大骂,许宝山一脚踢过去,“舌头咋那么长?给老子闭嘴!”许超杰顿时不敢吭声,只得闷头喝酒。

弄清了情况,陪父亲和兄弟们喝完酒,许超麟便起身告辞。他把身上带着的银元都摸出来给了许宝山,“爸,你拿着打点,吃好喝好,过得舒服些。用不了几天,你们肯定就能出来,不用担心。”

“好。”许宝山不会跟儿子客气,含笑接过用红纸封好的银元,顺手塞到床褥下面。

有留洋归来的许超麟在外奔走打点,许家父子几个都安下心来,不再急躁焦虑。

第3卷 常规任务:风起云涌大时代 第63章 西南王(3)

卢昊苍并没有敷衍许超麟,很快便将该查的想查的都查清楚了。十天以后,许氏父子无罪释放,许家大宅解封,发还家产。

许氏父子还没到家,卢昊苍就派了一辆豪华马车来接许超麟和牧博明,将他们带到总督府。

总督府也在督院街,与总督衙门权一墙之隔。它占地很广,亭台楼阁,花园池塘,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后院精致优美,前院端肃堂皇,非常气派。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穿着紫貂皮大氅的许超麟和穿着狐裘大衣的牧博明下了车,一起走进府门。

已近新年元旦,天上飘着雪花,水面结着薄冰,凋敝的树木草地上都堆着雪,盛开的梅花上凝着一些冰晶,有种特别的美。

两人跟着总管穿过前庭,走到中庭,进入正院德馨堂。

今年初,卢昊苍率先在银元局和总督衙门安装了发电机,总督府都用上了电灯。此时天色阴霾,屋里晦暗不明,便开了灯。橙色的灯光既温暖又明亮,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得不错。卢老太爷、卢老夫人、卢昊苍和卢夫人都坐在这里,表情各自不同,都在等待两位特殊的客人。

进入正房,许超麟和牧博明在屏风外脱下大衣和皮帽,交给总管,然后才走进正厅,微笑着拱手一揖。

牧博明的态度略显亲近,“小侄给老大人、老夫人请安。小弟见过姐夫。姐夫、夫人安好。”

许超麟神情肃然,略带疏离,“在下见过老大人、老夫人、卢大人、夫人。”

卢老大人和蔼可亲地点头,“别那么多礼,快坐。”

两人谢过,坐到客位。丫鬟上了茶,躬身退下。

卢老大人微笑着说:“这是极品蒙顶甘露,用梅花上的雪水泡的,你们尝尝。”

两人端起茶盏,微呷一口。牧博明赞道:“杨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果然名不虚传。”

许超麟也跟着捧场,“蜀山茶称圣,蒙山味独珍。灵茗仙茶,的确不凡。”

老爷子很高兴,“既喜欢,回头让人给你们送些过去。”

卢老夫人一直盯着许超麟看,目光中交织着喜爱与可惜。她一看到这个年轻人便认定他是自己的孙儿,因为他的相貌风度气质与卢昊苍年轻时一模一样,再想到他的母亲居然是个低贱的戏子,不免有些排斥,可家中子嗣不丰,两个孙儿才几岁大,也都是庶出,与这个长成的孙子相比远远不如。想到儿媳妇再不能生了,这辈子想要嫡孙是不可能了,她也就无法再挑剔,看这个大孙子生得龙章凤姿,犹如芝兰玉树,便觉得是挑着他们卢家的优秀之处长成这样的,与他那个生母并无关系,也就欢喜起来。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卢老夫人慈祥地笑着,对许超麟招了招手。

许超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温文尔雅地叫道:“老夫人。”

他穿着柳绿色织锦长衫,里面絮了一层薄薄的羊绒,既暖和又轻便,看上去更是玉树临风。卢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穿这么少,冷不冷?”

许超麟笑道:“不冷。我在德国的时候,冬天比这里冷多了,我也只穿这么些。”

卢昊苍愉快地说:“军人日日操练,身体好,火气旺,冷不到哪儿去。”他也穿得不多,虽已人到中年,却也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强健的体魄。

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许超麟的掌心热热的,卢老夫人握了片刻,确认他不冷,便点了点头,“那就好。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天寒地冻的,可千万别着凉了。”

“是。”许超麟很听话,“我在外面都穿着裘衣,到屋里才脱,很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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