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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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知晓得的呀,”颜夫人用一种再骄傲不过的语气道,“敬真之流,眼界也就只有颜家和邹屠这一亩三分地,她的女儿比她强点,但终究会受限于资质,大道难成,成仙就已经顶天。可对于我儿来说,仙人才是修生的开始。”

上辈子,颜君陶七十三岁飞升上界,重塑仙体,六百岁飞升大荒,合道成圣。纵观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生,在上界的仙人生活确实才能算是颜君陶修炼的起步。

如今嘛,对于圣人来说,大概只能算撒尿和泥的总角之年。

“所以,掌门总教导我说,没要必要和任何人计较任何事,因为他们很快就会不在了,而我的未来还有很长。”活的越长,颜君陶大概就会越开心,因为仇人的葬礼会一个接着一个*。

颜夫人略有不甘,却还是以儿子为重道:“娘知道啦,真的不会去和你敬真姨计较的。”

颜君陶猛然回身,仰头看着他娘,一字一顿认真道:“不,儿子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不计较?未来再长,也不影响当下的不爽,我们凭什么要为了未来的自己,委屈了现在的自己?!都是自己,不是吗?儿子帮你怼死她!”

颜夫人被儿子的反转诈唬的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眨眨眼,开心的笑了起来。有时候,她生气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讲道理,她只是想有个人永远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如今,她得到了,真的很欢愉。

颜夫人一点点蹲下-身,抬起冰凉绣帕,为儿子带去初夏的清凉,她笑弯了一双眼,柔声道:“你的心意,娘收到了。但其实你敬真姨的女儿,就是你玉妹妹也是个好的。兄弟阋于墙,而外御欺辱的道理,娘还是懂的,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我会专注和你敬真姨死磕的。谢谢我儿一片苦心,说反话来让娘清醒过来。”

颜君陶:…不是,你听说,我真没这个意思。QAQ

身后跟着的一群天衍宗弟子还特别捧场的做出恍然大悟状,赞叹声不绝于耳,真不愧是颜尊者啊!敲棒的!

然后,天衍宗众弟子就被恼羞成怒的颜.前圣人给打发了个干净。

天衍宗的弟子不住在颜家,都统一住在送他们来的七宝仙船上,那是天衍宗最大、最华丽的运输灵器之一,一般只会在有什么盛事法会、绝秘之境时才会被用到。

这一次只为了让颜君陶能一路舒服点,管事的长老就特批了七宝仙船,足可见天衍宗对颜君陶的重视。

仙船如今就在阵法的支持下,停靠在了颜家后院的半空之中,远远看去,蔚然壮观。

“所以,娘,家里怎么了?”颜君陶特别想投入到家庭琐事的战争之中。

“哎呀,没想到院子这么快就到了呢,陶陶你看。”颜夫人却打定主意不让儿子烦心,连转移话题都转移的特别生硬,“你还记得你的院子吗?”

颜君陶住了三年的小院名唤望仙,后来改成了望圣,颜家父母对儿子的殷切期盼已是扑面而来。

整体宽大崇高,细节错采镂金的庭院内,雕梁画栋,高台林立,还有奇珍异兽、名花贵卉,包罗万象、前庭后院的表象下,是阴阳合德、刚柔并济的风水布局。

这庭院还是当年天衍宗的陆掌门来收徒时,亲自设下了三道高深防御禁咒的地方。陆掌门与颜夫人约定,待颜君陶在家中长到三岁,享够天伦,就带他离开。为了保护颜君陶,陆掌门就特意在当时还不算大的颜家,开辟了这个拥有空间阵和聚灵阵的进深庭院。

颜家此后背靠儿子好乘凉,宅邸一扩再扩,买下左邻右舍无所不用其极的扩大,却始终没有搬家,就是因为这座专属于颜君陶、等闲人根本不敢踏足的望圣院。

院内阵法绵长,灵气持久,至今仍散发着勃勃生机,福泽了整个颜家人的修炼。

颜君陶的灵宠腓腓,已经撒丫子在院子里疯玩了起来,上蹿下跳,扑蝶追蜂,就没有它干不出来的事,仿佛再大的院子都安放不下它自由奔放的灵魂。

院中本来有的奇珍异兽,就没有不怕这只腓腓的,任由它在这里称王称霸。

然后,就见这只长得特别像是又贱又萌的干脆面的家伙,两眼放光的看上了院子里的一只通体雪白、两耳尖长的兔子。臭不要脸的上前,当下就想成就好事,强制纳人家为妾。

颜夫人心下奇怪,儿子的院子里可养过兔子这等寻常之兽?

然后,就见那只仅长尺余的兔子,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后,在顷刻间便把嘴张到了仿佛能把龙都要吃进去的不科学程度,嗷呜一口,吃掉了颜君陶的腓腓。

颜君陶:“…”

那兔子,准确的说,应该是犼,还吧唧吧唧了三瓣嘴,打了个一嘴毛的饱嗝。

腓腓倒是不怕被吃,它浑身看似柔软多毛,实则坚硬无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腐蚀掉。只是分分钟被吃掉的恐惧还在支配者腓腓,让它在犼的肚子里又是作揖,又是叨扰,从犼的肚子外形的轮廓上,就能看到腓腓在里面到底做了多少丢人的事。

“这是我一个道友的灵宠。”颜君陶这样对他娘介绍。

“你的道友呢?”

“有事先离开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那边,兔子外表金刚牙、以龙为食的犼大爷,终于意思意思的把腓腓从自己肚子里吐了出来,一地白毛。

腓腓…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大心脏,不仅不害怕了,反而羞答答的上前,它要给这个大哥当小妾!

作者有话要说:*据《偃曝馀谈》记载:犼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狮畏之。来自百度百科的说法是:犼好食龙脑,有“一犼可斗三龙二蛟”的说法。

不用说了→_→这犼的主人,颜君陶的道友就是容攻了!灵宠都出来了!攻还远吗?!

又PS:世界地图:

世俗界——修真界——上界(仙人)——大荒(圣人)

介于世俗界和修真界之间,还有三千零星散落的小域下城,算是半修真界,普通人和修真世家混杂在一起,就好比邹屠域。

下面是感谢霸王票的时间:

☆、5、五条咸鱼不翻身:

“自你别后,娘就一直命人定时来扫撒,保证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住到舒服的高床软枕。”颜夫人满心欢喜的给儿子介绍。不是邀功,就是想他知道,他会在自己家里被照顾的妥妥帖帖,随时随地。

这让颜君陶就在嘴边的“我早已不需宿眠”又重新咽了回去。

颜夫人也许算不得一个多么好的母亲,甚至也许都算不得一个好人,但她却一定是最爱颜君陶的。她一辈子的使命仿佛就只有两件事——宅斗以及颜君陶。那快要溢出来的母爱,不只在行动上,也在她的眼睛里,更在她不曾言说的地方。

上辈子,颜君陶从未回过家,颜夫人在信笺中说的是,你合该专心修炼的,不要操心家里,也不用担心我。

这辈子,颜君陶突兀的回来了,颜夫人说的是,家中的庭院一直为你备着,谁也不曾动过。

颜夫人希望儿子能得偿所愿的想法,轻轻松松就压过了己身对儿子的所求,留给儿子的永远是一张轻松又愉悦的笑脸,不管儿子的选择是什么,她都会支持。至于自己…她的人生仿佛根本不存在烦恼。

颜夫人的脸上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娘的陶陶。”

陶陶是颜夫人给颜君陶起的小名,却只敢在没有人或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时叫出,生怕被人听到这样的小名,让颜君陶威严扫地。

颜君陶小时候也问过他娘,为什么叫他陶陶。

颜夫人当时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稚儿床前打着灵扇,为他驱赶苦夏热气,笑着与儿子顶了顶额头道:“陶陶然,和乐貌,娘是希望陶陶能够永远保持快乐的样子啊。”

也是因为颜君陶诞生那晚,颜夫人做梦了一场古怪的梦。

梦里一个穿着绛紫鹤氅的仙人,手举羽葆幢,在大气磅礴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每一次跳跃、旋转都带着铿锵之力,将祭祀的庄严与贵族子弟的优雅完美融合。仙人一边踩着鼓点节奏,一边抑扬顿挫的吟唱:“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然后,在仙人转身的刹那,颜夫人的梦就醒了,颜君陶也出生了。

他出生时的柔光照亮了半个国都,让黑夜都仿佛变成了白天,凤鸣悦耳,异香冲霄,引动了泰半百姓惊呼。耋老智叟断言,此等异象,必有重宝。

“陶陶就是娘的宝贝。”颜夫人无不骄傲的对颜君陶道。

“是儿不孝。”颜君陶突然想要更多的关心一下他的娘亲,不是因为想要延缓修为,只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不孝什么?可是有人在你面前搬弄口舌了?!”颜夫人立时就怒了,她的冷静和涵养根本没有办法用在这种时候,这种她觉得有人有可能伤害了她儿子的时候。只要颜君陶报个名字,颜夫人立时就能去打杀了那挑拨离间的小人。她的儿子什么都好!竟然敢说她儿子不孝,问过她这个当娘的吗?!

颜君陶哭笑不得,摇摇头,第一次主动上前抱住了颜夫人散发着温软香气的身躯。

颜夫人先是一僵,然后才放松了下来,并快速找到了最让儿子舒服的拥抱方式。果木香气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环绕,她有节奏又轻柔的扶着儿子如锦缎似的头,一下又一下,带着说不上来的宁心静气。

“我想娘了。”颜君陶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第一次开始试着去领悟他心中那些未曾关心过的情绪。

颜夫人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娘也想你了啊,娘都要想死了你啊。”

想的肝肠寸断,夜不能寐,特别是在儿子生辰与离别的纪念日,她无数次提笔,想写信喊儿子回来看看,或者让她去和光界见见儿子也好。但她有多冲动,压下这份冲动的毅力就有多大,她不能连累了颜君陶。不管心中有多少千回百转,信上始终只有“家中一切都好,勿念”。

颜君陶忍不住想,上辈子他飞升上界时,娘亲不眠不休不远万里赶去天衍,看着他整整半晌没有说话时,真正想要说的又是什么呢?

反正肯定不是那之后娘亲所说的:“遥祝我儿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等颜夫人哭够了,擦干了眼泪,她就问了每个担心孩子的娘亲都会问的问题:“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可是天衍宗发生了什么?”

虽然多年没有与儿子见过面,但颜夫人还是很了解颜君陶的,如无意外,颜君陶这辈子本该顺风顺水的在天衍宗主峰后山的禁地,一直闭关修炼到飞升上界。不管是天衍宗的陆掌门的行事,还是颜君陶的性格,都不是什么会横生下山历练、说出想娘之言这等枝节的类型。

“是不是天衍宗有人欺负你了?!”颜夫人再一次想偏,并且越脑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自己成功把自己给吓住了。

颜君陶:“…”在娘你心里我是到底是有多容易被欺负?

“真当我坐忘心斋没人了吗?!”不等颜君陶回答,当下颜夫人就想扒掉马甲,恢复修为,杀上天衍宗为儿子报仇。

——娘,你发现了吗,你好像突然增加了什么不得了的人设!BY:颜君陶。

颜夫人确实是有一层马甲的,事实上,颜老爷也有。

这还是上辈子颜君陶在飞升上界后才知道的。颜夫人不只是一个热衷于宅斗的家族管理学家,她同时还是坐忘心斋的杂修。

坐忘心斋这个宗门名,虽然听起来蛮小清新的,却是和光界隔壁同尘界的第一魔门,据说坐忘心斋的建派祖师,是个可以一边说着“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一边杀人不眨眼走屠戮大道的蛇精病。

与还是道统传承的和光界不同,同尘界如今已是魔道大兴。由于两界形如双子正反大陆的特殊地理位置,重要门派基本都会在隔壁设立分派,合二为一,这也就导致了两界黑白两道相持万年的格局。而那个百岁飞升的两个魔修,就都出自坐忘心斋,至于杂修的【杂】,指的并不是杂鱼的杂,是和儒修、佛修类似的说法,与传统道修有很大区别。是以对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物的执念入道,不求造化求一念,证道的方式都分外特别。在体系划分上,道魔皆可,没什么鲜明的立场。不疯魔不成活嘛。

颜夫人从小感悟的就是后天斗之大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那种斗。

说的再简单通俗点就是,宫斗、宅斗、势力争斗。

生生不息的斗下去,一直斗到飞升成仙,斗到合道成圣。

在悟心流大行其道的和光界、同尘界,颜夫人除了能在呈犬牙交错之势的正反两派的斗争中感悟以外,就没什么更好的渠道了,特别不利于修行。

就在年轻的颜夫人陷入瓶颈,不知道是该散力重修换条大道,还是坚持下去的时候,她在与师姐组队探寻某个上古秘境时,侥幸得到了一件可以破解胎中迷的残破仙器。于是乎,颜夫人就心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转世投胎。

然后,颜夫人就开始了辗转于和光界、同尘界管辖范围内的各个下城小域的转世修生。这些地方灵气稀缺,千万年难成一大神通者,真有天资的,也肯定早随门派前往大世界了,留下的人最高也就止步于中品金丹。大道难成,又寿命悠长,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一种畸形的社会风气,阴暗无限滋生,极适合需要体验各种斗法的颜夫人。

这一世,颜夫人就是选择了又一个有封建阶级的修真域。

至于颜老爷,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总之,他在此之前就和颜夫人是旧识,如今种种机缘巧合下又相逢在了邹屠域,还都有记忆,当下便一拍即合,做了一对协议夫妻,帮助彼此修炼,并共同抚养着注定与众不同的颜君陶。

不得不说,哪怕是在物种多样、丰富的修真界,颜夫人也是自由行走于天地间的一朵旷世奇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夫人,一个特别的娘。她的特别,还没有完全解锁。本文中心主旨,就是带领大家去领略大道三千下的物种多样性→_→斗之大道,只是一个开始V

容攻: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写到如今,缺少了什么?

蠢作者:QAQ保证【划重点】明天【划重点】就放你出来!真的!

*君子陶陶:出自《诗经。君子阳阳》*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是李白大大的诗。

*诗和远方:歌词。

霸王票:

☆、六条咸鱼不翻身:

“抱歉,娘一直未曾对你吐露过我的真实身…”

“我知道。”在颜君陶上辈子经历过六百年里,足够他了解很多秘密了。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天衍宗那姓陆的老匹夫和你说什么了?!他当年也不过…咳,见了我师姐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娘有的是办法替你收拾他!”暴露真我之后,颜夫人对天衍宗的陆掌门连称呼都变了,平时的戏可以说是很足了。

“掌门待我极好,就是一直不肯允我拜师。”

“哼,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颜夫人忍不住抱着哪里都小小的、软软的颜君陶晃了晃,“我儿可是成仙至圣、有大造化之人,怎么能困在和光、同尘这等世界。”

“这里挺好的。”至少不会崩塌,并且离事发地中间还有一个上界作为缓冲。

颜夫人长长的叹了一气,吐气如兰,肤如凝脂,抬起柔荑,怜惜的摸了摸儿子既不像她,也不像颜老爷的精致容颜:“以前只道你这如玉的容貌像,却不曾想连念旧的心也像,真好啊,我的陶陶真好啊。”

颜君陶明智的没有问“像什么”。

“所以,门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颜夫人很执着。

“宗门一切都好,掌门好,长老好,师侄、师侄孙们也很乖,”颜君陶在天衍宗的辈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儿只是…”

颜君陶其实已经是渡劫期了,并且到了即将飞升的最后二十年。

事实上,上辈子的此时,颜君陶已经在闭关,冲击上界了,经历从一个修者到仙人的转变。结果闭关了不到二十年,颜君陶就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万千诸法世界最年轻的七十三岁之龄,飞升了上界,成了此后人人都在传颂、却再无人可以超越的存在。

这辈子的颜君陶,重生的时间点比较微妙,正卡在他刚刚开始闭关的时候。

他一睁眼,在几次掐算了前后因果后,就利索的打断了自己。在先天灵体的作用下,他虽然没能如愿以偿的走火入魔,但至少让修为停在了他最大限度可以压制的范围内。而除了陆掌门以外,无人知道颜君陶这次闭关的目的是为了飞升,他突然有感从闭关状态醒来,也没人奇怪。

不对!

其实还是有另外一个人知道的。

就是那个在颜君陶圣生的最后,被他莫名其妙想起来的人。那人在闭关前送了颜君陶一朵永不会迷失方向的迷榖,看不清表情,道不尽真言。

重生回来,颜君陶这才终于回忆起了那人的名字。

容兮遂,容兮遂兮的那个容兮遂。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境界高深,道法莫测,在天衍宗主峰的禁地也可以来去自如,却并不存在于天衍宗的记载里。颜君陶只知道连陆掌门见到容兮遂,都要低眉顺目、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前辈”。

一直到飞升上界前,颜君陶也是这般跟着掌门规规矩矩的尊对方为“容前辈”的,只不过多带了一二友谊的亲密。

在颜君陶如古井一样平波无澜的修生里,他意外的有个好人缘,不闭关时总有人上门叨唠,颜君陶也从不会嫌烦,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听对方自言自语,最后再安安静静的送走道友。

这个习惯的始矣,就来源于总是不请自来的容前辈。

等颜君陶好不容易习惯了容前辈——颜君陶修生中的第一个道友——颜君陶就飞升了。

而一直与颜君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容兮遂,却在颜君陶真的渡劫成仙出关的当日,与颜君陶割袍断义,决绝的转身而去,连目送颜君陶登上天梯也不肯。

一如容兮遂阴晴不定的性格,翻脸最是无情。

这辈子当颜君陶生硬打断闭关,从洞府里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自然还是长身而立的容兮遂。他一直抿唇,紧盯颜君陶闭关的洞府,视死如归,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茶白法衣,袍角滚滚,目光悠远的站在一种冬夏常青、像竹子一样有枝节的古怪细树之下。绿荫如伞,无风自动,唯有绵软却掰扯不断的秋色之叶,如绾如带,窸窸窣窣的落下。

颜君陶发现自己上辈子记错了,容兮遂不只是好看,也不是特别好看,而是好看到了让他没有办法形容,也许连圣人都要为之羞愧的程度。

这回,等待颜君陶的再不是形同陌路、连句话也不肯说的转身,是让天地都要为之失色、时间也想为其停止的笑容,容兮遂的眼睛里有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光华,他轻声打破了沉寂:“你,真的回来了。”

***

与此同时,在邹屠边域,星垂平野,月涌江流。一座浮空的深山群,于大法力下拔地而起。刹那间鼓角大鸣,地动山摇,犹如亘古擎天的巨人,发出了千万年的叹息。

黑苍苍的山,水磷磷的湖,万年古木组成的密林,在薄雾里若隐若现。禽鸣丹壁,猿啸青崖,打破了幽涧与松飕。一柄十人合抱而不成的巨剑,从天而降,狠狠的斜插入了最高山的峰顶,却并没有将山一分两半。只见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只灵力汇集而成的紫色巨掌,扣住剑柄,轻转银身…

整个山峰在顷刻间龟裂开来,随着猝不及防的震耳欲聋,土崩瓦解的石块,在摄人的剑气中,依着山势翻滚而下,惊天动地,犹如鬼诉。

散落在千里之外两界的五个九星门派,均有闭关多年、荣养在后峰禁地的太上长老,有感睁眼,抚膺吐血。

“快,速报掌门!有人唤醒了撼天仙剑阵的一角…”

还是在邹屠域的边缘,黑袍玄底的高人踏月而来,在冲天的乌紫色剑气中,以九幽之力唤醒了长眠于此方地下的巨人。

“终于——”一面目可憎、全身腐烂的恶鬼巨人,从焦黑的土地中一点点爬出,身体僵硬,却动作迅捷。他跪于泥泞之地,泪流满面,仰天长啸。

“闭嘴!”黑袍青年以力成剑,悬于空中,衣角翻飞,滚滚之气。他磁性的声音不见得多有力度,也不见得多可怕,却硬生生让那恶鬼巨人真的再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仿佛被人瞬间掐住了脖子,心甘情愿的被掐住了脖子。

‘上主。’它的眼神痴迷,无声尊称。

“葬天棺何在?”青年道。

巨大的恶鬼微微俯身,用无声之言表达了为对方引路之意,它的每一步,都会在林间落下硕大的脚印,鸟禽惊飞,异兽顿走。当那恶鬼终于找到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阵法之地后,它便再一次跪伏于地,抬手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胸膛直插而去,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所至之处,光芒大盛。

直至所有的光连成了画,被黄纸血字封印、写满意义不明箓文的漆黑葬天棺,才一点点从恶鬼的身体之内破膛而出。此间的痛苦不言而喻,但那恶鬼却能生生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始终面带着一个勉强算是笑容的笑容,如鬼火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黑袍男子所在的方向,充满狂热。这就是上主命他保管了万年的东西,再没有比它巨大的身体更加安全的地方。

当恶鬼巨人最后一滴黑血流尽之时,葬天棺终于彻底解封。它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黑袍男子不紧不慢的在空中缓步而来,一挥袖,棺盖便缓缓地打开了。

棺材内,躺着一个与黑袍青年一模一样的人。高鼻深目,沈腰潘鬓,安静的犹如一幅水墨之画。

在黑袍青年伸手的瞬间,躺在棺材里的人猛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以雷霆之势爆破元神,要与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黑袍青年同归于尽。

黑袍青年却纹丝不动,只是不屑的道了句:“不自量力。”

法力透过声音一圈圈荡开,轻松化解了棺材之人积蓄了万年、以灵魂之力为之一搏的反击。棺材里的男子最终在不甘中消散于了天地之间,灵力却一点点回归到了黑袍青年身上,棺材之人的法宝也尽数到了黑袍青年的手上。

青年勾唇,终于露出了犹如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的天真笑容,他拿到了所有他想要的。

那人,一定会很高兴吧。

再一挥袖,恶鬼巨人重新与葬天棺一起埋入黑土,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见。仿佛可以劈开天地的巨剑,开始自动反向旋转,从峰间一点点拔出,连绵不绝的群山再一次回缩,直至彻底消失。那遮天蔽日的浮空之山,泉涌印月的深水之潭,都犹如黄粱一梦,再不复存在。

五派的太上长老也均在此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无论如何掐诀再算,推演天盘,都感受不到了任何撼天仙剑阵的气息。

就像是一场过于惊悚的玩笑。

玩笑过后,生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只有天衍宗的掌门似有所感的看向邹屠之域所在的方向,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说出去谁会信啊!

容前辈,你搞这么大一出阵仗,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取一件旧物帮君陶完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宗门任务啊!

作者有话要说:就要这样作!天!作!地!谈!恋!爱!怕不怕!【泥垢】

容前辈表示:我不是拿了一件,谢谢,我是拿了N件。

PS:攻不飞升是有原因的_(:з)∠)_攻也不是因为受飞升就真的和他恩断义绝了,都是有!原!因!的!

而据我对CP剧透之后CP的反应来看,攻不飞升的理由脑洞依旧蛮大的(不和受玩的理由倒是蛮好猜的,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受,不让他飞升),大家就不要随便脑补了。看我扯淡就好~【喂】

重!要!通!知!

从4月6日——4月14日晚,蠢作者都会处于和CP何婪大大外出旅游的状态之中。

但是蠢作者有存稿,莫怕,会继续维持日更的哈哈哈哈哈

只是稿子要全部拜托给了存稿箱了,会设置成每天中午12点,准时更新。

如果看不到更新…就是晋江抽了_(:з」∠)

希望不要抽,嘤嘤嘤。

☆、七条咸鱼不翻身:

数日前。

生存欲让颜君陶在无名细树下见到容兮遂的第一时间,收起了一切笼罩在己身外的幻像迷障,变回了他本来的六岁模样。这也是颜君陶自修为到达元婴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结丹过早而留下的“副作用”,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竟然会这么小!

容兮遂只可能比颜君陶受到更大的惊吓。他眼睛里那种让颜君陶解读无能的诡异冲动与热情,在乍然面对颜君陶的突兀外表后,果然消散了不少,可以说是速度奇快,又立竿见影。

“你怎么突然变小了?”这让本来很感人的重逢,在这一刻变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啊。”颜君陶特意又往容兮遂眼前走了几步,仰着头,转了个圈,想要容兮遂看个清楚。

小小的仙童,小小的衣,粉粉嫩嫩的粉颊,又圆又亮的眼睛,写满了涉世未深的稚气。五头身,六岁大,正是清池玉水、携手放鸢的无邪之年。要多可爱就可以有多可爱,也…除非是面目可憎的变态,否则真的很难对这样的颜君陶心生邪念。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变回青年的样子?”容兮遂很冷静。

“飞升以后吧。”颜君陶给出了一个遥遥无期的回答,“我觉得这样保持真我,也许更有利于修行,你说呢?”

我说不好!容前辈在那一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嘴上笑嘻嘻,心里mmp。

不过,大家都是修了这么多年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简单来说就是特别想得开。很快,容兮遂就看开了,道友乃至更近一步的关系暂时做不成,但是没关系啊,他们还可以做父子!

容兮遂无处安放的躁动,就这样换了一种方式发泄了出来。他架着颜君陶软乎乎的两臂,将颜小朋友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举了个高高。

颜君陶:“…”

颜包子就这样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被抛到了空中,又被接住,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还反抗无能。

一般人面对此情此景会想什么,颜君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思考起了一个上辈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心过的问题——他修生中的第一个道友,到底是什么修为?

不说颜君陶上辈子至圣的道心,只说他这辈子已然是趋自圆满的渡劫期修为,此方世界里竟然还有他无法反抗的存在?不是那种略胜他一筹的反抗不过,是真真正正让他连抬起食指射去灵气都做不到的反抗无能,简直可怕。

就像是被猫妈妈咬住后脖颈的小猫,僵硬着只能任由其揉圆搓扁。

颜圣人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怎么可能呢?!

颜君陶对世界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正在经历“推倒——重建——再推倒——再重建”的艰难修复过程,缓慢重启。

等颜君陶好不容易找回他的脑子,也就引发了他的另外一个猜想——如果容兮遂已经厉害到了这种程度,他怎么还不飞升?

颜君陶对此的推理方向有两个:

一,容兮遂曾飞升失败,兵解重修,当了闲仙,正在又一次历九劫,战飞升;

二,容兮遂有秘法,可以保留高深的修为,又不受大道法则限制,可以不用飞升。

从个人需求的角度讲,颜君陶肯定是希望容兮遂是后者的。而从种种现实来推断,颜君陶也不觉得容兮遂是散仙,因为——真不是颜君陶对自己盲目自信——哪怕是天衍宗内被荣养起来、当太上长老的散仙们,只要颜君陶愿意,他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颜君陶如今却在容兮遂面前动弹不得,这确实不正常。

“不怕啊,不怕啊。”容兮遂当时是这样摸着颜君陶的小脑袋,笑眯眯的说的,“我就是太高兴了,情难自禁,陶陶不会怪我的,对吧?你这么喜欢我,都肯为了我不飞升,你一定不会介意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颜君陶第一时间对容兮遂的这个可怕想法进行了否认。

他为什么要因为喜欢容兮遂就不去当仙人?不对,他什么时候喜欢的容兮遂,他怎么不知道?!

一如颜君陶过去的认知,他的这位容道友脑回路真的很有问题。

容兮遂却掩耳盗铃的拒绝听任何他不喜欢的答案,继续道:“不管如何,你能留下,我很欢喜。你不喜欢,我就不说,我们还与从前一般。”

从前什么样,颜君陶已经快要忘的差不多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他俩现在这样——颜君陶走哪儿,容兮遂都要跟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甚至已经到了喝口玉髓,容兮遂都怕颜君陶呛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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