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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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宁远归想,如果他也要当下个新人的引导者的话,他大概可能也会这么做…

还有,那句对游戏的评价怎么就那么耳熟呢?宁远归想了一下才发现,对方的话与他当日和他三师叔说的好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连字都没有变。

三师叔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三师叔母说了,寓教于乐,方能成功,你可不能小看这些游戏。就拿我刚刚在玩的妖精大战魔修来说吧,它告诉我们,需要经常调整状态,利用手上不用资源的组合,放能应对不同的来自外界的挑战。还有,我前不久刚刚玩过的愤怒的小鸡,它告诉我们,有时沉□心,是为了飞得更高,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最重要的是,宁远归觉得,掌上游戏可比破坏花草要有意思多了。

“你要不要试试?”宁远归这完全就是在剽窃他三师叔当日的一举一动了,因为那对为他打开新世界很有用,他觉得对别人应该也挺管用的。

还别说,对方还真就在挑了一下眉头之后,不是很情愿地拿过了掌上视圭,勉勉强强地玩了起来,宁远归在一边还时不时地做一下场外指导。很显然,这是对方第一次接触这些游戏,一开始玩得惨不忍睹,就和宁远归刚开始玩垒方块似的,不过对方悟性很高,上手快,没几句他就已经玩得很顺手,并且陷了进去,这点和宁远归也很像。

宁远归比较喜欢和自己性格类似的人相处,因为那会省事很多,好比这位紫眸的引导者。与之相反的,则是宁远归三师叔那种性格,那是宁远归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特别棘手于是,宁远归发现只要他拿出他三师叔对他那套,就很容易对付眼前的人。

宁远归对对方的身份差不多已经猜到了,紫眸的魔修,他的围观对象。宁远归对魔尊有过种种猜测,血腥的,暴戾的,性格扭曲的,但万万没想到魔尊会是一个和他类似的性格,当然是除了心理扭曲这点以外,宁远归自持他还没有变态到以破坏花草取乐,那也实在是太无聊了。

后世猜测过很多关于宁远归和魔尊相遇的画面应该是怎样的,但谁都没有想到宁远归和魔尊其实是从掌上游戏开始了他们日后的孽缘。

彼时,他们都不知道彼此是谁,也没有任何立场,就只是简单的引导者与新人。

“你太笨了,对付这种会撑杆跳的魔修,怎么能不拿大坚果精。”

“抱歉,我会记住的。”

…果然还是太闲适过头了。

☆、重新修炼:第九重一大波魔修正在靠近,你觉得一群被关押千万年的魔修会是什么样的?

紫眸魔修,世间少有,宁远归觉得,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是没去对地方。就好比他现在待的无间地狱,跑的到处都是紫眸魔修好吗?少数几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魔修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就跟他们拉低了无间地狱整体素质水平似的。

而像是宁远归这样墨色双瞳,则成为了这里的绝无仅有。

宁远归跟着疑似魔尊万俟,代号为三月十日的魔修一路走来,就没遇到一个眼睛颜色是正常的人。甚至很诡异的…宁远归因为他独特的瞳色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仙修?佛修?眼睛竟然尼玛是黑色的。”

“你个傻逼,佛修都是秃瓢,懂吗?这很显然是仙修啊!”

“一定是我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要不为什么我会在无间地狱里看到仙修?!”

宁远归总有一种看到游戏里,“注意,一大波魔修正在向你靠近”的既视感,现在筑起防御工事是不是晚了点?

在仙界,犯事的人被关的地方是有讲究的,简单来说就是,如果犯事的对象是自己人,本州地狱内部解决;如果犯事的对象是另外一个洲的,会被第三方洲的地狱收押;如果伤害范围在两个洲以上(包含两个洲),则就是三个洲商量着来了。

鉴于自古仙魔不两立,仙修又比较能装逼,魔修则比较外露的情况,佛修的无间地狱作为第三方监狱,基本就等于了魔修另类的聚居地。

在这里最常见的对话就是,这边来一句“前辈,好久不见了啊”,那边答一句“你小子怎么才来,来,快见见我师父”,充分表达了魔修好几辈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囧局面,仔细问下来,就没有魔修们攀不上的关系,说不来的魔修传说。

宁远归看着旁边默默前行的疑似魔尊,突然想问一句,这里是不是住了好几任魔尊?

无间地狱的环境很好,超乎了很多人对这里的想象,不过倒也好理解,魔修本来就没几个肯消停的,环境这么好还时不时就会有无间地狱发生越狱或成功或未遂的消息,要是环境在差点,就算是没有灵力,这些个在犯罪方面很有天赋的魔修,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儿呢。佛修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让这些关押在这里的魔修唯一觉得受苦的地方,大概就是无聊了,不能修炼,与世隔绝,最要命的是没有什么可娱乐的,美食、美酒都是想都不要想的,至于美女…能进这里的女人,那彪悍程度还能算女人嘛?!

这也就直接导致每一个新人对于这些旧人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能带来新鲜感,还能到来一些外界的消息,最重要的是,不懂行的新人好欺负啊!

可惜,最近进来的一个新人十分的不好欺负,不仅不好欺负,一个不注意还容易被反揍,这让在里面待久了的魔修老祖们在觉得丢脸的同时还很郁卒,想着什么时候盘古大神才能垂青,再被佛祖压下来个新人,毕竟像他们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才不常见啊。

没成想,短短五年时间,竟然真的又掉下来一个!外界真是个人才辈出的地儿啊,后生可畏。一众魔修一起感慨。

虽然这次新人来的悄然无息,佛祖都没有牛逼哄哄来一次大家都知道的震撼出场,顺便说一下新人犯了什么事儿,会被判多少年,但又来了个新人的消息还是在一天内轰动了整个无间地狱,甚嚣尘上,引得分散在各地的魔修千里迢迢赶来围观。

“你真的是仙修?”开口的是个头上梳了两个包包头,穿着红色肚兜的子紫眸小正太,端的是唇红齿白,粉雕玉砌,却反而让宁远归心中的警铃大作。

在无间地狱这种地方,看似越是无害的,才应该是最恐怖的。

“我是。”

“那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一定干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你很厉害嘛。我叫七月,你呢?”

…这其中的逻辑到底是怎么构成的?!

“三月十七。”宁远归入乡随俗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和三月很有缘分嘛~唔,不对,现在应该是三月十日了。”七月小盆友笑的阳光而又灿烂,比宁远归的三师叔还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现在是问题时间,每个新进来的人都要说,你可不要像是三月十日那么一问三不知哟~杀了你哟~”

宁远归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果然这种看似无害的类型,最是容易一语惊人,说出点挑战人心理的话。

“你想知道什么?”宁远归还是一贯的主张,别人不惹他,他也不打算惹别人。

“你从外界带了点什么进来?”七月小正太问道。

“空间的法器都不打开。”宁远归如实回答,只不过他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成除了空间法器以外,他什么都没带。宁远归讨厌麻烦,而照着这里面的无聊程度,他的掌上视圭一定会成为一个麻烦的根源,如果可以,他并不打算说。

而这个“如果可以”的前提条件就是见过掌上视圭的他的引导者能守口如瓶,此时他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边,好像对他们说的什么都全无兴趣。

宁远归稍微放下了一点心,他觉得他大概不会介意在离开之前让掌上视圭成为他和他引导者的共有财产。他果然还是太莽撞了,在没有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下,就轻易对别人暴露了他有什么东西…这其实是很奇怪的,宁远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引导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和安心感。

“唉,我早就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说了,不要太依赖这个法器,那个仙器的,结果怎么样?在外面的时候就没人肯听我的,每个人都跟守着宝贝似的捂得死紧,不肯让我来保管这份罪恶之源,看看,这时候瞎眼了吧,后悔了吧?”七月小正太一脸严肃认真的摇头晃脑着。

= =意思是你说你以前专爱干杀人夺宝的勾当,对吗?可以不要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吗?

“算了,我也猜到是这种结局了,你前面的三月十日也是一样的,哪怕带块点心也好啊,这不是虐待儿童嘛?!太不要脸了!”

我个人觉得你这种佯装正太的万年老怪才是…咳。

“老祖说得对,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旁边竟然还真的有几个魔修在符合七月小正太的话。

此后一段时间里,就是在场各位关于佛修、仙修各种不要脸的批斗会,宁远归彻底被边缘化。

“佛修太讨厌了,竟然不给准备食物!”

“人家想要新款的衣服啦QAQ”

“果断必须毁灭世界!”

“…”毁灭世界是中二BOSS的追求吧,你多大了,过中二期好几千年了好吗?

宁远归的引导者很够义气的冲宁远归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他边上,在大家吐沫星子飞溅,越说越兴奋的批斗会里,他倍儿淡定的拿出了宁远归的掌上视圭,开始和宁远归群策群力的奋战妖精大战魔修的第五大关第二小关。

待批斗会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引导者又临危不乱的关了游戏,有条不紊的装起了掌上视圭,愣是没让一个魔修发现。

宁远归觉得他悟了,这就是站在黄泉洲顶端千万年的男人啊。

“那外界消息你总该知道一些吧?”这一次还是七月小正太开的口,很显然,他在这群魔修中是处于领导地位的,一个看上去还没断奶的领导者OTZ“你问问看,我尽量。”宁远归是真的只能尽量了,来仙界五年,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唔,我想知道莫寻派掌门闻薇生和她弟弟闻青霄到底有没有奸-情!上上次进来的二月廿八说闻薇生和闻青霄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她老公陆绛差点魔性大发,血洗三十三天,我以为下个进来的肯定是陆绛那个千万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呢,没想到竟然不是他。”七月一脸的遗憾和饮恨。

“真抱歉啊,我爹娘感情很好,我爹也没和我舅舅因为我两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发生冲突,让你失望了。”宁远归这么说了一句,让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哈,咳,咱们刚刚说哪儿了?对,佛修太不要脸了!”七月正襟危坐的转移了话题。

“食物,食物,食物!”

“衣服,衣服,衣服!”

“果断必须毁灭世界!”

于是,又是一轮关于佛修的口诛笔伐开始了,宁远归和三月十日联手闯过了第五大关,正在继续努力开拓着第六大关进发。

☆、重新修炼第十重:万俟让宁远归明白了,也许他应该掩饰一下他本性中令人心惊的凉薄了。

一天也就这么结束了,宁远归的住处需要自己建,而在建之前,他还需要去划地盘。魔修都是很注重个人领域的,彼此之间都住的不算近,所以即便无间地狱很大,被关进来的魔修没多少,宁远归房子的选址问题也还是成为了一个需要特别斟酌的事情。

七月小正太一力承担下了选址的活儿,他对宁远归表示:“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谁让我看你顺眼呢,还有,咳…刚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爹娘,反正,咳,你懂得。”

宁远归摇摇头表示没事,心里则想着,真看不出来七月会是这么一个心细如发的性格。

“这个给你,这个银铃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送给我的,这么多年从未离身,这里的魔修都知道,现在给你了,证明你是我罩的,他们就不敢动你。”不由分说地,七月小正太就把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串银铃退了下来,不容置疑地戴到了宁远归的手腕上,霸道异常。

宁远归有些诧异地看向七月,他不知道七月的来头,但看七月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说瞎话的人,只是宁远归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看你顺眼不行啊,一个男人那么矫情,小心跟你翻脸,杀了你哟~”七月一看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他对宁远归大吼大叫了一通,却还是一脸不耐地命令宁远归不许把银铃摘下来,“敢摘下来有你好看的。”

门外,万俟拦下了七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为什么?”

“能有什么为什么,那银铃是认主的法器,即便我现如今这个样子,不仅被收去了灵力,连身体都被压抑回了幼年时期,但那件东西我戴了多年,不论它在那里我都能感受到。等三月十七出去的时候,我们就有了外面的坐标,逃跑指日可待,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出去。”七月稚嫩的脸上配了一双极尽城府的眼眸,眉眼上挑,整个人看上去都充满了嚣张的邪性,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你就那么肯定那个三月十七会很快出去?”

“为什么不,他肯定是因为意外而掉落进来的,会有人来救他的,即便不是,以闻薇生和陆绛今时今日的地位,你以为那对以护短出名的夫妻能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待在这里多久?”七月眼神中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你现在这个身高真心不太适合这个表情。”万俟出言好心相劝。

七月狠狠地瞪了一眼万俟,心想着,要不是他现在的武力值打不过他,他绝对会让他因为他刚刚的话而付出代价。

“如果你还想去神界,就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撂下一句狠话,七月就匆匆离开了。

“还真是可怕的威胁啊。”万俟站在门边,看着七月快速消失的小背影,勾起了唇角,张扬肆意,无所畏惧。

在住处没有落实之前,宁远归就暂时住到了已经正式确认身份的魔尊万俟那里,万俟的竹屋很大,稍微整理下客房就能睡,在整理的时候,他还顺便告诉宁远归,选址可以让七月代劳,但建房最好自己来,因为那能打发不少时间。

…这里是有多无聊啊。

“谢谢。”宁远归发现,仔细相处下来,万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起码他会提点他一些并不在他引导范围内的常识。

“没关系,游戏很好玩,我的掌上视圭也能玩吗?”万俟拿出了他的视圭。

宁远归对此倒是没什么诧异的,掌上视圭是在距今差不多三百年前问世的,别的魔修没有这个东西是肯定的,而和他前后只差五年进来的魔尊没有就会比较奇怪了。

“当然,等下我传给你。”

然后…并不需要睡眠,睡觉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种形式的宁远归和万俟索性就联机打了一夜的游戏。

“你们昨晚干嘛了,我听双十一说你们这亮了一夜的灯。”一早就来报道的七月说。

“没什么。”宁远归和万俟回答地特别默契和统一。

于是,小正太七月白皙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他眯起狭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在宁远归和万俟之间来回打量了很久:“还真是看不出啊,啧啧,这就是青春啊青春,我懂得,我会把你俩的住处挨得近一点的。”

宁远归和万俟相视而对,眼睛里有着相同的疑惑,他懂什么了。

经过一晚上的不懈努力,宁远归终于发送信息成功了一会儿,内容很简洁“求救,我被秋石推入了无间地狱”,发送对方包括他的二、三、四、五、六师叔,以及几位师叔母,还有就是他的小弟长松,而以防万一,宁远归还会继续再多发送几遍,他就不信这样了那对双胞胎兄弟还能从中作梗!

剩下白天的时间,宁远归就跟着万俟去了他们相遇的那片好像漫无边际的花田,花在一夜之间又都全部长了回来,安静地矗立在原地,生机勃勃地对万俟发出挑衅。

“佛祖总要给我们每人找点事做,不是吗?”万俟说得特别云淡风轻,但还是带着那么点牙咬切齿的味道。

宁远归这才发现,原来是他误会了万俟,这是佛祖给万俟找的事做,而不是万俟真的已经辣手摧花到了如斯地步。主观印象害死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碧落洲五年来大大小小的消息洗脑,他也有点魔修都是变态的片面认知了,这是不对的。

“要帮忙吗?”宁远归决定用帮忙的方式来悄悄偿还他曾经的腹诽。

“不用。”不成想,万俟直接就决绝了宁远归的提议,丝毫也没有让宁远归帮忙的打算,“你在那边坐着玩游戏就好。”

不喜欢让别人帮忙,宁远归环胸挑眉,发现他和这位魔尊还真是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要聊天吗?”宁远归却反而跟万俟较上劲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一向是不爱跟人说话的,但眼前弯腰专心剪枝的万俟却让他第一次勾起了想要主动交流什么的念头,他觉得这大概要归功于他的三师叔,她让他想要去接触这个世界了。

“不要。”万俟手下的动作不停,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宁远归。

“要说什么好呢,唔,就跟你说说我三师叔最近看过的一个电影吧,她说电影里的主题是关于爱情的,电影里相信,所谓爱情就是一个死皮赖脸,一个假装矜持,喜剧就是死皮赖脸的还是那么死皮赖脸,假装矜持的放下矜持,悲剧则是死皮赖脸的终于放弃,而假装矜持的追悔莫及。”宁远归看着在花田里忙碌的万俟,他突然有点明白他三师叔为什么那么爱跟他没话找话了,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有意思极了,也不失为打发时间的一种。

“你相信爱情?”万俟还是没有改变他忙碌的动作,只是他也并没有无视宁远归,显然他也发现这是个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不。”宁远归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墨色的眼瞳里有着浓浓的嘲讽,“我才不相信那种东西,只是在试图打开话题,不要告诉我你相信。”

“我也不相信。”万俟弯腰在摇曳的姹紫嫣红中,阳光勾勒出他侧面姣好的轮廓,紫色的双眸闪烁着流光溢彩,看上去妖异而又魅惑,他不付出感情,也从不相信感情,这点还是和宁远归很相似,他从未试着对谁说过这些,但今天却突然很有倾诉欲,“我只信我自己。”

我也是,宁远归在心里这样说道,然而表面上却勾起了柔和的唇角,温和说道:“我觉得家人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的几个师叔对我都不错。”我开始想要试着去相信他们了。

万俟突然抬起身,笔直的腰线看上去充满了力量,他诧异地看着宁远归,他曾经以为他和宁远归是一种人,但没想到宁远归也会有这么堕落的想法,他就像是个在指导迷途知返的晚辈重回大道的前辈:“我的属下对我也不错,可是你觉得那值得付出全心的信任吗?”

宁远归这才没有笑了,也没有回话,只是觉得他和万俟在某些方面真的是惊人的相似,即便他有意识地开始掩饰这种容易让人心寒的凉薄。

“你都这样说了,又如何让别人给予信任呢?”宁远归最后喃喃地说。

万俟就像是一面镜子,宁远归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那个冷淡而又疏离的自己,防备着全世界,不肯让任何人越雷池一步,曾经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当这种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又怎么可能会让别人真心相待。

☆、重新修炼第十一重:无论那人如何优秀,他也不再是那个陆闻小宝。BY:离境。

自仙界大浩劫后,仙历195000年,困扰了仙界长达几十万年“修真者无子女”的遗憾终于得以解决,《妊娠双修诀》,这一套秘法的出现,毫不夸张地可以被形容为开创了仙界的新纪元,但与此同时也带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好比“仙二代”之于整个仙界社会,也好比出生这件事情本身之于离境。

没有人征求过离境的意见,问他到底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好吧,这话说得矫情了,准确地应该说是,没人问过离境是否愿意有个双生兄弟和他一起来的这个世界。

离境讨厌秋石,一如秋石很讨厌他,秋石什么都在跟他争,哪怕是一模一样的玩具,秋石也好像总觉得他手上的会比自己手上的好。离境觉得秋石天生大概就是喜欢这种争抢的感觉,而他和秋石之间的战争,应该是起源于他们都记不得的还在孕育的阶段。

秋石挑起战争,离境自然也不会退让,他会还以秋石同样的颜色,甚至在骨子里,离境是要比秋石更加狠绝的。

就在他们的爹要来的前一天,秋石准备弄死离境,反被离境给弄死了。血流了一地,离境却特别地冷静,那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脑海,他洗净了一切有可能把罪责指向他的不利证据,然后丢下秋石悄然离开,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但离境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百密一疏,确认了一切,却独独忘记确认秋石是否真的死了,又或者是再给秋石补一刀,奄奄一息的秋石被早来一天的闻薇生夫妇救下,并带了回来。

离境的娘告诉离境,眼前的夫妻就是他新的爹娘。离境怎么都不想明白,他娘口中是佛修的爹,怎么会突然变成有一双紫眸却是仙修的爹,不过那些对当时的离境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叫闻薇生的女仙修笑着对他说:“一进来就看见你心神不宁,是因为弟弟不见了吗?不要担心,我们在来的路上正好找到他了哟~不要再害怕了。”

对离境来说,秋石的安然无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值得庆幸的是,秋石失忆了,他不仅忘记了过去,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被闻薇生的“你哥哥很担心你呢”之类的话给洗脑了,他竟然真的以为他们是一对友好的兄弟,开始处处让着离境,以离境为先。

与亲娘的辞行,跟着新爹娘入莫寻山,见到了传说中的哥哥陆闻小宝,以及众位师叔,这一切都是在离境的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离境无时无刻不再害怕,害怕此时全心依赖他的秋石会在某日突然暴起,从背后狠狠地给他一刀。他们从小就在不断争夺,离境不可能相信有天秋石真的会改过自新,那个杀人未遂的秘密一直在压迫着离境敏感的神经。

而他们的哥哥陆闻小宝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

彼时,离境兄弟二人入山,被闻薇生夫妻手拉手的领在中间,陆闻小宝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眼神里排斥的色彩令离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哥哥。”离境和秋石一起开口,小心翼翼地讨好。

“哼。”养尊处优,一身锦缎的陆闻小宝不留丝毫面子,别过头去,拒绝承认他们的存在。

秋石很不满陆闻小宝的态度,并予以了回击。但因为是陆闻小宝首先挑衅,秋石的反应被大人们笑着揭了过去。

离境则低下头,将眼中的笑意掩藏,心想着,这样心直口快,陆闻小宝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

陆闻小宝是个从体重上就能看出来极尽宠爱,又独霸一方的小祖宗,当然,也有传言说是因为他先天有疾,才会让他的体重失衡。闻薇生夫妻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就是为了寻找能够治疗陆闻小宝的方法。众位师叔的偏宠,也是因为陆闻小宝的病。

但离境却觉得再没有比陆闻小宝更健康的存在了,就冲他和秋石针锋相对时那中气十足的样子,他就怎么都不会相信陆闻小宝会是个病患。

秋石把曾经拿来和离境争斗的劲头全部用在了和陆闻小宝争斗上,这让离境在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积压着内心中的担惊受怕,秋石的手段明显要比陆闻小宝高明,也果然一如离境当日所想,陆闻小宝为此吃尽了苦头,不管是暗地里的争斗,还是明面上大人的关心,大家都开始觉得是陆闻小宝过分了,他不应该那么不体谅新来的弟弟。

看着每每受了秋石暗亏的陆闻小宝,离境就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以及未来处境凄惨的自己。终有一日纸包不住火,那他一定就会成为死去的那个,并且死的很难看。也因此,在私下里,离境开始悄悄接触陆闻小宝,没用多久,这个心思透明的就像是一张白纸的男孩就答应和离境结成同盟,策划着要如何给秋石一个教训。

陆闻小宝以为只是简单的栽赃嫁祸,让大人们都不再相信秋石,只有离境知道,他是打算借此机会彻底弄死秋石!

但就像是老天的玩笑一样,离境再一次失败了。

而这一次,离境不仅失败了,还为此付出了一双腿再也无法下地行走的代价,秋石并不知道发生在背后的故事,他只知道可以借此机会栽赃嫁祸给陆闻小宝,让他彻底出局。

离境在知道了秋石的计划后,选择了默认,而就在秋石穷追猛打,让陆闻小宝真的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时,离境这才终于反水,用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方式,让大人们相信了这是秋石和他商量好的要陷害陆闻小宝,他的腿只是个意外。

最后大人们的决定就是把离境和秋石送走,让他们真正的亲爹闻青霄来管教他们。

“离境你就是太善良了,就算陆闻小宝不是我们的亲哥哥又能怎么样,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一切,我们却只能寄人篱下!”秋石这样对离境说。

离境沉默不语,闭上眼,将嗤笑深藏,不是他太善良,而是老天太偏心,他才是那个应该抱怨一切的人,在第一次秋石想弄死他,他没能彻底反击时,他就应该知道的,他就是上天的一个笑料,现在,他还失去了他的双腿。

“为什么要承担下这些?你只要说是秋石做的就可以了啊,那么现在去极乐洲的就只会是秋石,留下来当我的朋友不好吗?还是你觉得我胖得并不适合交朋友?”陆闻小宝这样说。

“单独放秋石去极乐洲才会比较不容易放心,不是吗?我们总要有个人要看着他,在他没有做出更危险的事情之前遏制他。而且,这件事情不尽快结束的话,咱俩想要陷害秋石的事情也不一定能瞒得住,到时候怎么收场?我认命了,以这种形式让秋石彻底淡出,也不失为一个方式,我为此付出了一双腿,已经够了。”离境记得他是这么回的陆闻小宝。

离境骗了陆闻小宝,看着秋石这话倒是真的,但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他和秋石之间必须要做出一个了结,你死我活,这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但怎么都弄不死秋石,这也是一件让离境觉得很恼火的事情。

为此离境甚至不惜重金雇佣了杀手,但悲剧再次发生,秋石又躲过一劫没死不说,离境还被迫卷入了乱七八糟的黑道争斗,贩卖毒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后来毒品慢慢升级,直至底也伽这个顶端,离境清楚地知道,他越走越偏,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当然,不可否认,长年不能良行的病态生活,多少也扭曲了他本就不算健康的心理,他甚至觉得现在做的这些没什么不好的,既刺激,来钱又快。

直至陆闻小宝差点死在莫寻的消息传来,离境才终于清醒。

就在当晚,离境的视圭上收到了一个来自陆闻小宝的日记体文件,他盯着视圭盯了一夜,却始终没有那个勇气打开,他其实知道陆闻小宝想要告诉他什么,无非就是底也伽的事情他帮他抗了,让他及时收手BALABALA,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离境最后也还是没有打开那个日记,因为陆闻小宝被救回了一命的消息传来了,那让离境在发自真心狂喜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他不该再和陆闻小宝联系了,他不能连累他。

可惜天不遂人,五年后,离境在极乐洲再次遇到了陆闻小宝,如获新生的陆闻小宝。

当陆闻小宝和三师叔李碧水从兽车上下来时,如果不是早就被人告知那辆兽车里坐的确实是陆闻小宝,离境想,他大概是绝对不敢认的。

短短五年间,陆闻小宝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离境一直都知道,陆闻小宝的五官很精致,哪怕是他笨重的身姿和好像永远都长不大的身高,都没有真的毁了他底子很好的容颜,只要他能治好他的病,瘦下来,他定会惊艳世人,离境一直这么坚信着。

但当陆闻小宝真的从过去臃肿的身姿中得以蜕变的时候,离境却会突然觉得眼前卓尔不群的陆闻小宝是如此陌生。

白衣胜雪地犹如谪仙,墨色的发,玉器为冠,岁月红尘中,好像唯有他永不褪色。

但不论那人如何出色,离境内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地不敢承认,他其实也已经默认了,那不是陆闻小宝,那不是那个会在莫寻山顶,与他一脸同仇敌忾地,充满孩子气的说着“秋石实在是太讨厌了”的陆闻小宝。

☆、重新修炼第十二重: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宁远归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关于如何报仇的问题。

“仙二代”,是仙界一个既特殊又普遍的社会现象,番邦语为Immortal 2G,一词首先出现在碧落洲著名视圭访谈节目《名人视角》中,由莫寻派前掌门闻薇生提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随着神界成为一个理论上的存在,仙界就有了大把的闲人,把他们无处发泄的过剩精力转移到了一些越来越像是凡人的活动当中,好比娱乐教育,也好比衣食住行,更好比政治斗争。社会阶层这种既是经济又是历史范畴的名词重新出现,特权阶级应运而生。

而仙二代,就是一群不用付出任何辛苦,便唾手可得一切的特权阶级。

“前不久我从视圭上看到,有些社会人口学的专家认为‘现在所谓的仙二代,其实就是社会资源结构失衡以及权力崇拜导致的恶果,要遏制这种情况,上仙、金仙们应该在功成名就之后回馈仙界,把部分资源捐献出来,而不是留给子女,否则极容易让仙界的贫富分化加剧,不利于仙界的稳定发展’。

但我要问那位专家的是,你有孩子吗?

说的粗浅点就是,还真是闲的蛋疼啊。你给我生个孩子,之后在用这么一段废话作为你拒绝你妻子提供给你孩子灵石,灵草、灵药以及仙器甚至神器的理由试试看,她不大嘴巴抽死你。”作为为数不多的女金仙,有仙界第一女仙之称的闻薇生,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她刚生了一个胖儿子不久。

女主持人明显被闻薇生仙子这一席既流氓邪佞又霸气侧漏的话给深深地震住了,缓了很久之后才颤颤巍巍地接话道:“听说您前不久喜得麟儿,还没有恭喜您。”

“谢谢,我和夫君始终无法决定下儿子的名字,你知道,他就像是神迹,那么美好,让我左右为难。”

——所以你左右为难的最终结果就是起了“陆闻小宝”这么一个造孽的名字吗?

闻薇生的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又干净的笑容,视圭上也很适时地放出了她儿子的照片,那是个不足月的小婴儿,粉雕玉砌,额头前有一点细碎的毛发,看上去柔软地让人心碎。

“哇喔,小宝,快看,你的□!”七月小正太一脸兴奋地指着被临时改为屏幕的白色墙壁,即便这已经是他第三遍看那个访谈视频了,他也依旧兴奋,“你怎么木有小JJ?”

“…”每一次,七月总能有些语出惊人的新发现。

宁远归的掌上视圭还是被七月发现了,不过他并没有真的像是他扬言的那样,要是发现宁远归敢私藏什么就杀了他,只是在和宁远归不分伯仲地比试了一番之后,十分不服气地鼓着一张包子脸表示:“最近的新人也未免太厉害了,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人活了?!”

为了平息有可能出现的麻烦,宁远归主动交出了自己的掌上视圭,承诺每天都会无条件共享一个半时辰给无间地狱里的所有魔修。

七月小正太很满意宁远归的上道,所以一手揽过了如何分配在这一个半时辰内掌上视圭的归属权情况,最后七月和别的魔修讨论出的结果就是集体围观掌上视圭中存下来的视频,大家都能看到,公平、公正、公开。

众所周知的,宁远归的掌上视圭曾经属于他三师叔李碧水,而李碧水是个标准的师姐控加小宝控,她保存下来慢慢欣赏的视频除了她师姐的访谈,就是陆闻小宝的成长记录。

于是,宁远归就陪着一众很无聊、很无聊的魔修围观陆闻小宝成长了一遍又一遍。

现在就是他们围观的第三遍,从闻薇生产子后第一次接受节目采访开始。宁远归已经失去了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但他身边的魔修们却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哪怕是看上去对周围一切都全无兴趣的魔尊万俟,也悠然自若地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全然不见一点反感。

“看得出来你很幸福。”万俟在宁远归的耳边小声的评价,在这种集体活动面前,哪怕他的武力值空前,他也不敢公然高声喧哗破坏气氛,那是要引起众怒的。

“谢谢。”宁远归只能这样回答,他实在是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坦然承认一些根本不属于他的幸福,并且接受因此而来的羡慕嫉妒恨。在场各个魔修都因为这些视频对宁远归有了很大改观,虽然…改观的方向很有问题。

用七月的话来说就是,“没想啊没想到,小宝,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你还能进来这里,你真是犯罪界千万年难遇的天才,堪称吾辈之典范,学习之楷模!”

“我都有点嫉妒你了。”万俟说得大方而又自然。

我也是。宁远归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被这么直白而又热烈地宠爱着,陆闻小宝真的是个很幸运的人。

“你知道人间吗?那真的是有个犹如地狱的地方,我很难确定,到底是无间地狱更加恐怖一些,还是人间更加恐怖一些。注意,我说的不是人间的修真界,而是人间。我从一出生就没有父母,舅母把我卖入了一个门派当粗使下人,受尽白眼和同门的欺负,哪怕是随便一个小角色都可以给我脸色看。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了解那种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万俟很想说一些什么,关于他自己,关于那些被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去,当一个人能把自己过去的苦难当做笑话随便讲给别人听的时候,也就代表着那人是真的不在意了,他已经成长到足够强大,并且无所畏惧。

宁远归没有回答,但万俟说的那些生活他能体会,因为他曾经也经历过,被人看不起,被人作践,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到最后,那些曾经侮辱过我的,伤害过我的,嘲讽过我的都已经统统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唯有我屹立不倒,历久弥新。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站在现在看过去,我会充满了快意,就像是个市井小民那样,因为这难得的扬眉吐气而得意洋洋。我做不到心如止水,坐看云起,我喜欢这种感觉,有仇报仇,嬉笑怒骂,那才有活着的感觉。”

宁远归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充当着一个聆听者的角色,任由魔尊万俟发泄着他其实很孤单而又寂寞的扬眉吐气,因为到最后,只有他活着。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宁远归都在想,这大概就是他讨厌万俟的地方,他说出了他的心声,表达出了他不曾表达的东西。他一直在约束压抑着自己,努力把自己往标准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方向发展,努力让自己显得无坚不摧,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

但万俟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别装了,别端着了,不论你如今再怎么努力,到最后返璞归真,他也会变成万俟那个样子,在内心中靠着回忆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当然,也许他气万俟,只是单纯地因为事后他查魔尊的资料才发现,万俟他尼玛也是个仙二代,父母都是黄泉洲的魔修大能,甚至他们就躺在神墓里,随时可供人去悼念参观。狗屁的人间辛苦奋斗…原谅他,这是他第一次爆粗口。

当然,彼时宁远归还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沉默地听万俟絮叨了整整一个晚上,就好像万俟从来都不是一个沉默的人。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不用保密也可以。”这是万俟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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