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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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觉得像程博衍这种徒有一个沉稳外表的人来说,没准儿会喜欢别的什么蓝色绿色的,他想侧面打听一下再决定要什么颜色的。

不过等程博衍下了班,他俩去超市买了菜回到家,他也没找着合适的话题问程博衍喜欢什么颜色。

到家程博衍又忙着查菜谱要做点儿新菜,他也还是没找着机会问。

“买了鱼才临时学做鱼啊,”项西看着电脑有点儿发愁,“这做出来能吃吗?”

“我连你煮出来吃黑一嘴的砂锅饭都吃了,还有什么不能吃的,”程博衍说,“清蒸吧,挺简单的,还健康。”

“哦,”项西看着图片,“这个葱的颜色真好看啊,绿绿的。”

“嗯。”程博衍应了一声。

“这个…”项西想再找个别的颜色出来,对着一盘鱼居然无从开口,“辣椒的颜色也好漂亮啊,红红的。”

“嗯,”程博衍记下了菜谱起身进了厨房,“你自己玩会儿。”

“…哦。”项西只得放弃。

程博衍本来想做几个大菜,买了鱼和鸡,但最后只做了条鱼,还有一碗土豆泥。

鱼有点儿熟过头了,肉有点儿抽抽,土豆还是维持了正常水准。

“慢慢来吧。”程博衍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项西。

“鱼还挺好吃的,如果你舍得多放点儿盐的话,”项西边吃边说,“我明天去茶室…”

“学你的茶炫你的富,”程博衍打断了他的话,“做菜不用你取经。”

“哦。”项西说。

项西虽然答应了,但第二天去茶室的时候他还是琢磨着要跟胡海问问,起码弄明白蒸鱼怎么才能又熟了肉又不抽抽。

程博衍和他对食物的要求都不算高,但程博衍现在突然要做出好菜的兴趣比他还要浓厚,他怎么也得出点儿力。

不过到了茶室楼下,看到楼上开着的窗户时,他猛地把要问怎么蒸鱼的事儿一瞬间就忘了。

脖子上的伸缩绳子被收短了,正好在领口隐约地能看到一点儿。

胡海会看到吗?

看到了会有反应吗?

会不会看不见?

看不见的话自己要不要假装好热啊把衣服脱了?

要不要假装踉跄一下把坠子晃出来?

或者还是直接再收短点儿?

项西站楼下脑子里跟滚筒洗衣机似的转着,还是衣服塞多了的那种,扑楞扑楞的。

“怎么不上来?”窗口那儿突然探出个脑袋来。

“哦!”项西吓了一跳,看清是胡海,顿时紧张得汗都要下来了,赶紧低头跑上了楼梯。

上楼的时候陆老头儿还没过来,茶室里只有胡海在,正坐窗边弹着琴,那沉迷的架式让项西觉得刚跟他说话的人是个幻影。

“你师父还没吃完饭,”胡海听到他进屋,手上没停,边弹边说,“小孙女回来了,今天要晚半小时。”

“哦,没事儿。”项西进了屋,坐到茶桌旁,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确定了一下坠子的位置。

“你吃饭了吗?”胡海又拨了几下琴弦,停下了看着他。

“吃了,”项西悄悄挺了挺胸口,“我吃了才来的。”

“哦,我还说你要没吃我给你煮点儿面条呢,”胡海说,“那你自己玩会儿吧。”

项西本来挺紧张,听了这话又觉得跟程博衍说的似的,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坐了两分钟,站起来拖着凳子坐到了胡海身边,犹豫着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这个琴,难学吗?”

“出声儿不难。”胡海摸在琴弦上的手拿来了。

项西伸手过去勾了勾,琴发出了一声响:“你学了很久了吧,上回说是师父让你学的?”

“嗯,”胡海点点头,“十来年了吧。”

项西沉默了一会儿,想着该怎么说下去,胡海也不往他这边瞅。

胡海似乎对这种沉默很适应,并没有主动找话说,而且低头继续弹琴了,项西看着他的样子,有种想要一把扯出坠子凑到他眼前去的冲动。

就在抬手的那一下,他突然找到了个切入点。

“这个…你弹琴,”项西轻声说,“我听着总觉得有点儿…伤感。”

“是么?”胡海应了一声。

“是不是有些乐器本来出声就这样,”项西继续说,“就像唢呐,多热闹的乐器啊,但我听着总是像在哭,不知道为什么。”

“心境不同吧,听的人,弹的人,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样。”胡海说。

“我现在心情很好啊,”项西看着他,“那就是你的心境了吧?”

胡海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继续弹着琴没有停。

“是因为弟弟吗,”项西靠到椅背上,问出了主题,“弟弟丢了,很难受,学了琴,琴声里就带着伤感了。”

胡海的琴声终于停了下来,他按着琴弦,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也许吧。”

“弟弟…”项西说得有些艰难,不仅仅因为正在揭开胡海的伤口,也因为这他自己有些虚幻的期待,“丢的时候…多大啊?”

“还很小,”胡海在琴弦上轻轻摸了几下,“我弟身体不太好,出生的时候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平时我妈都不让我带他出去,那天偏偏就同意了…”

项西没有说话,手放在兜里,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掐着自己的腿。

胡海苦笑了一下,站起来趴到窗台边:“那天是他三岁生日。”

第78章

胡海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项西感觉就像盛夏雷雨之前的响雷,猛地劈在了他身上,轰的一声。

他顿时僵在了椅子上,有些喘不上来气,闷得发慌。

三岁生日。

胡海的弟弟丢的时候已经三岁了。

三岁的孩子能走能说,不会再是被包被裹着的小毛毛。

也不会像他这样完全没有一丝记忆…

不是的。

不是胡海的弟弟。

他不是胡海的弟弟。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算意外,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可能而已,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也许是对父母家人的期待太久,他对自己胸口炫富的玉坠子还没有出场就已经失去了出场的意义,一下有些接受不了。

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再问问胡海,你认不认识我这块玉,或者你弟弟脸上有没有一颗泪痣。

所有准备好的台词和迂回曲折的试探,都不需要了。

失望的感觉一下扑了过来,扑了满身,沉甸甸地压得项西坐都有些坐不住。

“你…”胡海趴在窗口上很长时间也没听到项西的声音,于是转过头,看到项西的时候他有些吃惊,“怎么了?”

项西回过神来,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还好。

大概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怎么美好。

“没什么,”项西垂下眼皮看着面前的琴,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已经三岁了啊。”

胡海坐回椅子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往前倾了倾,手伸到他领口边,在露出一小角的坠子上轻轻碰了一下:“新买的吗?”

“不是,”项西扯着嘴角笑了笑,把坠子拽了出来,“这个说是…我父母的,可能。”

“是个如意啊,”胡海看了看,“我听老头儿说过一点儿你的事。”

“我…”项西看着他,“能看看你的那块吗?”

胡海没说话,直接把脖子上的玉坠拿了下来,放到了他手里:“这个是我妈给我的,我一直戴着,我弟…没有,也没有…你那样的痣。”

看来胡海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项西低头看着手里的玉坠。

就像程博衍说的,这块玉很漂亮,水头很好,看着跟自己的那块挺像的,但大小不一样,胡海这块要小一些,雕的也不是如意,是只圆滚滚的兔子。

真的不是。

胡海的弟弟没有玉,这两块玉除了都是好玉,再没有相似的地方。

也没有痣。

“你属兔啊?”项西问。

抬眼看向胡海时,感觉眼角有些发痒,还没等低下头,一颗眼泪已经顺着脸滑了下去,滴在了手上。

“嗯。”胡海站起来,在茶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了他。

项西抓过纸巾飞快地在自己眼睛上揉了揉,居然哭了?

都没感觉想哭,只是失望而已,怎么眼泪就出来了?

“我还以为…”项西抓着纸巾笑了笑,“你别觉得我好笑啊。”

“没觉得,”胡海坐回琴凳上,低头开始轻轻地拨弄着琴弦,“我理解你这种心情,我不是你哥哥,有些失望吧。”

项西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笑着。

“失望也是一种滋味,”胡海说,“会失望说明你还抱着希望,对不对,失望都没了才可怕。”

“你…”项西看着他,“你还会失望吗?”

“会啊,”胡海笑笑,“你不是我弟弟,我也很失望的。”

这句话让本来刚把眼睛擦了想要缓口气的项西一下有些失控,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

“我说错话了吗?”胡海停了弹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项西,你别哭。”

“我没事儿,”项西胳膊挡着眼睛站了起来,“我就是有点儿…委屈。”

他没等胡海再开口,转身进了小厨房,拧开了水龙头,趴在水池上狠狠地洗了洗脸。

就是委屈。

为什么委屈,他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的事这么大反应。

胡海的琴声重新响了起来,他胳膊撑着水池沿听着。

胡海以前弹的曲子都很静很缓,有激昂和快节奏时,听着也像是在哭,哭得痛快和不痛快的区别而已,但这会儿弹的却不是平时听过的那些。

居然还是项西能跟着哼的。

项西听了两句就乐了,扯着衣服擦了擦脸走出了小厨房:“步步高啊?听着以为过年了…”

“怎么样,”胡海说,“喜庆么?”

“嗯。”项西点点头。

“一会儿别哭了,”胡海边弹边说,“你师父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放心,”项西笑着往茶桌边一坐,开始烧水,“我变脸快着呢,基本技能。”

陆老头儿在项西泡好茶的时候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项西还能认出来,这就是他第一次上门拜师的时候不让他进门的那个,陆老头儿的孙女。

“嗨,”小姑娘冲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蹦着走到了胡海身边坐下了,“海大师来首悠扬的,你前师父今儿骂我了,心情不好。”

“我孙女,陆妙语,”陆老头儿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坐到了他对面,“不用管她,咱俩聊咱俩的。”

“好。”项西点点头。

这个陆妙语挺安静,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闹腾,就一直坐在旁边听胡海弹琴,时不时过来拿杯茶喝着。

项西第二轮开始泡茶的时候,她转过了身,趴在椅背上看着,然后伸手:“赏一杯吧大师。”

“你怎么逮谁都叫大师。”项西递了一杯给她。

“谁说的,”她笑着说,“我才没有,我叫大师的都是感觉像大师的,你挺像的。”

“谢谢,”项西说,“我当真了啊。”

“当真啊,就是夸你呢,”陆妙语喝了口茶,“你这一套玩下来特好看,有范儿,感觉可以出师了,是吧爷爷?”

陆老头儿听着这话笑了半天,然后也喝了口茶,看着项西:“我看成。”

“嗯?”项西愣了愣,“您不收学费也不能这么凑合事儿吧?我才来几回啊就想赶我走了?”

“谁赶你走了,”陆老头儿看了看杯子里的茶,“来点实践经验嘛。”

“什么意思?”项西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下次跟我去茶庄坐坐怎么样?”陆老头儿说,“就云水凡心。”

“我?”项西愣了,云水凡心算是相当高档的茶庄,去的人挺多都对茶很有研究,陆老头儿这么一句,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坐旁边儿?”

“你坐茶桌后头,”陆老头儿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平时那么机灵一个人,怎么一说正事儿就这么迟钝?”

“我要出错了怎么办?搞砸了怎么办?”项西突然紧张起来了,在一帮懂茶的人围观下自己坐那儿泡茶的场面,光想想就有点儿想摔壶了。

“你白干的,砸了就砸了。”陆老头儿说得很轻松。

“砸了扣你师父的钱,”胡海在一边说,“没事儿。”

“他就砸过,”陆妙语马上一回手指着胡海,“所以被逐出师门了,现在靠弹琴卖艺为生。”

项西听乐了,笑了半天。

“你别捣乱,”陆老头儿冲她挥挥手,“我跟项西这儿说正经的呢。”

“那你俩说吧,”陆妙语转回身,继续听胡海弹琴。

陆老头儿还真是说正经的,他打算带着项西去云水凡心,时间留出一半给项西,让他感受一下。

项西听得有些胆战心惊的,要说现在泡茶什么的,他的确是已经很熟,但陆老头儿从来没指点过他的动作,都由着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他对自己到底合不合格根本没底。

陆老头儿倒是很有信心,手一挥:“忘了吗,茶本来就不是该一板一言讲究形式的东西,人人都能喝,人人喝了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哪有什么标准。”

项西没说话。

“你让人觉出范儿来了,就行了,”陆老头儿说,“不已经有人觉得你有范儿了么。”

陆妙语背对着他们坐着,一听这话也没回头,只是举起了手:“是的。”

项西没再挣扎,觉得要不就去试试,反正大不了就是砸锅,陆老头儿这么紧俏,请都请不到,人也未必会说什么。

讲完茶项西下楼的时候,感觉有些累了。

程博衍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的树影里,他正坐在驾驶室里低头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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