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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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漆金龙椅承受不住强大的劲力,瞬时坍塌,化作一堆散木萎靡在地,木屑四起。周围的人皆是吓了一跳。小荀子更是心中一惊,而启云帝并没有如启云太后想象的那般及时避开,而是随着那龙椅砰然倒在了地上。仍旧是坐着的姿势,双腿弯曲,两手驾着,头上的帝王冠被摔落,一张清隽儒雅的面容此刻是一片死白的颜色,面部有些僵硬,神情却是平静而又安详。他睁着两眼,眼中黯如无底黑洞,没有半点神光。

“皇上!”小荀子慌忙扑过去扶他。可他身躯已然僵硬,很沉,小荀子怎么扶也扶不稳,心中一悲,一直强忍在心头的悲痛情绪瞬间倾泻而出,他放声大哭。“皇上,皇上…”

两边的宫女、太监看着启云帝这模样,吓得尖叫出声,纷纷跪倒。

台下的漫夭听到小荀子这般哭声,心头大恸,什么也顾不得,就朝高台上迈步跑了过去。

启云太后眼光一怔,望着倒在纱幕旁的男子,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蹲下身子,用手在他鼻尖一探,竟气息全无。她身躯一震,手腕翻转去摸他的身子,早已是僵硬而冰冷,完完全全的一具死尸。她踉跄后退,跌在凤辇底座上,胡总管忙进来扶她。

“怎么会这样?”启云太后手脚突然变得冰冷,声音中竟带了丝丝颤抖,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小荀子只顾着哭,不说话。

宗政无忧看着急切跑上高台的漫夭,拧着眉,叫道:“阿漫,你要做什么?别过去。”

漫夭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复杂的像是包含了这世间的一切情绪。思念、爱恋、无奈、痛苦、挣扎、愧疚…她望着半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男子,心头思绪潮涌,她想不顾一切的朝他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享受他的温柔呵护,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继续踏上往高台之上延伸的台阶。

那高台之上,有一个男子,爱她爱到连性命都没了,甚至为了她,他连自己的尸体都要算计利用。

“无忧,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命运就是这样,总在给人希望的同时,再给予重重的一击,让人绝望到窒息。她回过头,脚步变得缓慢而沉重。每走一步,都艰难到难以想象。萧可还站在远处,担忧的望着她。

九皇子看到萧可,眼光遽然一亮,但见她愣愣的站在那,连忙跳下马,飞快的从侧面掠了过去,拉过正愣的萧可,一把揽着她的腰,骂道:“你这个笨丫头,没有武功,还站在这里不走,等死啊?”

萧可起初惊得差点叫出声,但一看是他,心里立刻安定下来,心湖之中泛起丝丝甜蜜。他的脸依旧俊美,还多了几分成熟。手很有力,稳稳地搂住她的腰,让人觉得安心。萧可垂下眼,脸上莫名染上一丝红晕,嘴上却死硬的回道:“你管我!我找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回到原地,九皇子气哼哼的放下她,打量了一圈,几个月不见,这丫头居然瘦了这么多!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嘴上却嫌恶道:“瞧你瘦的皮包骨,丑死了!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萧可大眼一瞪,怒道:“要你担心?我又不嫁给你!哼!”

“你就算想嫁,我也不娶你!”九皇子斜睨着她,一副很不屑的模样,萧可气得扭头就要走,手却被他死死拽住,怎么甩都甩不开。她一着急,低头就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九皇子痛叫一声,立刻松开了她,捋起袖子一看,两排整齐的牙印,“你怎么咬人?!”

“哼!谁让你欺负我!我就咬你,你怎么样?”比无赖,她也行的。萧可背过身子,不再理他,只一心为漫夭担忧。尤其刚才漫夭昏过去的事情,让她心里很不安,已经解了毒,为何还会这样?

“萧可。”宗政无忧回头叫了一声,萧可上前,九皇子也跟上。

“发生何事?”宗政无忧目光望着远处的女子,对高台上发生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启云太后为何突然毁了启云帝的龙椅?启云帝居然会跌倒在地?高台上的奴才们哭泣的声音,这些都令他感到疑惑。

萧可叹了一声,“启云帝死了。”

宗政无忧一愣,九皇子先一步道:“胡说,刚刚还好好坐在那儿呢,怎么会死?难道是启云太后刚才那一掌拍死的?”

萧可道;“当然不是。他是为了解公主姐姐的毒才死的!他把内力都给了公主姐姐,还放干了身体里的血,配做药汤。以前我以为他是坏人,可他对公主姐姐那么好!”

九皇子愣道:“七嫂身上的毒解了?唉?你不是说‘天命’无药可解吗?难道放了人血就能解毒?还有,他都被放干了血,怎么还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萧可道:“他的血,跟别人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的身体里也有‘天命’,但是他跟公主姐姐不一样,他的‘天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娘应该是怀着他的时候中了‘天命’之毒,是用我们上次说的那种方法把毒都逼到了他身上。他从小就服用很多珍贵的药材,服了二十多年,所以他的血,比这天底下任何一种药都要珍贵其实,六年期我就见过他了,他去雪玉山找我师父求解药,可师父也解不了那种毒…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打来了,如果他不出现,太后会怀疑,万一知道地牢里的公主姐姐是假的,肯定会去他寝宫里搜,这样会影响公主姐姐驱毒。所以他临死前让小荀子把他抬过来,为公主姐姐多争取一些时间…”

宗政无忧心底一震,萧可后来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难怪从开始到现在,启云帝一直都没开过口!他皱紧了眉头,心里的不安急剧的扩散,眼望着已步上高台的纤细背影,感觉有什么在变了。他忽觉心头一慌,莫名的感到害怕。想也不想,便飞一般的掠了过去。

“阿漫?”

漫夭手被抓住,身躯微颤。她缓缓回头,对上那双深情浓溢又带着一丝恐慌的眼眸,那往日令她倍觉幸福的温柔如今却令她觉得自己万恶不赦。她一直追求一心一意的感情,却怎么都没想到,她自己竟然违背了这条规则,亏欠了两个男人。

“对不起,无忧。对不起!”水雾迷蒙的眼满是愧疚和哀伤,她垂下头轻声呢喃。

宗政无忧心头一跳,浓眉紧蹙,“为什么说对不起?”

漫夭轻轻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那呼吸割据着她的心扉。她慢慢挣脱他的手,掉头往启云帝走去。

小荀子已经命人从大殿内搬出一张椅子,将帝王安置。他是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清俊儒雅的面容一片祥和,嘴角挂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似是满足,又似是不甘。他的目光看着前方,正是漫夭的方向,仿佛在对她说:“容儿,你没事就好。”

漫夭看着她,紧咬住唇,泪水蓄满眼眶,她拼命睁大眼睛,抬高下巴才没让它落下来。走近他身边,在他身侧缓缓蹲下,她的手颤抖着轻轻碰触他曾经温润的脸颊,触手冰冷而僵硬。

他真的…死了!

那个有着清俊儒雅气质的男子、月光下一身光华的少年、阳光中尊贵无比的帝王…他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她!至死也没有说过一句他爱她。他甚至在临死的那一刻,清楚的知道她心里对他还有着怨恨…可是,他从没有为自己澄清什么,他只是默默的用他的鲜血和生命,无声的证明着他那比大海更深比天空更广阔的爱情。

这个男子,为了她,连自己的尸体都不愿放过!

他的面容那样平静,仿佛这样的死亡本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可漫夭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他那些日夜的挣扎,那些埋藏在心底里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和苦楚。

一股窒息的悲恸从她心底急窜而出,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可自制的伏了身子,在他手上泪如泉涌,抽泣无声。

“齐哥哥…”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这样一句话。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只是漫夭,以为容乐的一切与她毫无干系。这几个月,她漠视容齐的感情,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他的付出,刻意的不去管他的生死,她以为那是他欠她的。却不知,原来,亏欠的那个人,一直是自己家。

当一切揭开,当记忆恢复,真相总是如斯残忍!

这个男子,也曾经是她心之所爱,只是,她忘记了。

一颗“天命”之毒的药丸,封存了她十七年的岁月,封存了她对他的感情,却没能封掉她前世的记忆。而她,竟带着那些记忆…又爱上另一个男子。

“齐哥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无法像三年前的他那样在她生命垂危时,可以毫不留恋的决定随之而去,她在这世上还有无法舍弃的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该怎么办?这一生注定欠下他的,永远无法偿还。

宗政无忧望着她伤心欲绝的表情,整个人都僵住。他开始意识到,问题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容齐于她,也许不只是欠下一条命那么简单。他皱着眉,双手紧握,在高台的边缘,在冷冽呼啸的狂风中,一动不动的看着。

她凄哀而绝望的声音传到高台之下,宗政无筹也拧了眉,朝着高台飞掠而来,站在宗政无忧的身边,望着心爱的女子像是迷途的孩子一般无助哭泣呢喃,因着心中的悲痛而颤抖着身子,他既心疼,又为自己难过。他不禁在想,如果他死了,她是否也会如此伤心?

启云太后面容僵硬而麻木,她怔怔望着被小荀子扶着的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容齐,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一个孩子,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而他,已经死了!她脑子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空白,甚至连宗政无忧和宗政无筹上了高台都不曾发觉。她以为她不爱这个孩子,甚至一直恨着,将她对那个男人的憎恶和仇恨全部加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尽管他很无辜。她把他当成是一颗棋子来培养,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孩子活不过二十四岁,原以为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此刻,她心如钝刀狠狠割据,力气被抽离了身体。

胡总管扶着她的手,担心的望着她,劝道:“主子,请节哀。”

节哀?!这个词她听到的太多了,从二十多年前,她就是在节哀的劝声中走入了她人生中的悲哀之路。她慢慢回神,扶着椅子,站起身。看着跪坐在容齐身边的女子,冷冷道:“你不下去陪他,还等什么?”

漫夭握住容齐的手紧了紧,低下头,泪水滴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溅开,如同被残酷的命运狠狠碾碎的一颗心,残碎过后再无法拼凑完整。

启云太后见她不说话,她残忍的勾起唇角,冷笑道:“原来你竟然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你不值得齐儿为你做那么多事!三年前你们原本都该死的,如果不是齐儿瞒着哀家,偷偷给你用了护心丹,你以为你那中了‘天命’的身体能抵得住销魂散的烈性?哼!销魂散,其实根本就解不了,中之必死。如果齐儿不救你,你就那么死了,你觉得,他们两会怎么样?”是化悲愤为力量,决一死战?还是万念俱灰,痛至心死?无论哪一种,都是她所期盼的。

漫夭震愕,难怪小荀子说,容齐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原来如此。销魂散是她叔叔“千毒圣手”泰申所制,为她父亲泰永所不齿,她对此知之甚少。而她的叔叔,她只见过一面,在父母出事的前一个晚上,她听到父亲和叔叔在书房起了争执。

宗政无忧与宗政无筹也同样震愕。

启云太后又道:“为了那次过错,你可知他承受了怎样的惩罚?”

漫夭是指皆颤,“你把他怎么了?”

启云太后道:“哀家停了他六个月的药。”

漫夭忍痛问道:“停了药…会怎样?”

启云太后眸光微缩:“七窍流血,如蚁噬心,生不如死。他为你足足承受了一月之久,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却仍不妥协。你…应该以死相报!”

漫夭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帘幕后的那个模糊的脸孔。这个人,真的是一个母亲吗?她怎么能残忍到用那么惨烈的手段去惩罚自己的儿子?漫夭瘫坐到地上,胸膛内急剧震动,她用手紧紧抓住胸口,脸色惨白,双唇颤抖,上不了气,心头窒痛得像是要死掉。

宗政无忧一见她这似是要背过气的模样,大步上前,拉过她,手掌贴住她背心,用内力护住她心脉,让她不至于昏厥。他皱眉道:“不是解了毒了吗?怎么还这样?”

漫夭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心口还是痛。她咬着牙,看魔鬼般的眼神看向启云太后,“你真的不配做一个母亲!你简直是在玷污母亲这个伟大的称呼!”

启云太后眸中沉痛划过,嘴上却笑道:“这些算什么?对齐儿来说,身上再痛,怎么比得过他听说你爱上宗政无忧那一刻的心情?!他一向最恨别人的背叛,可是为了能让你活着,他亲手把你送进了别人的怀抱,还得咬牙吞声,承受你对他的恨。你说…这世上,哪里还有他这么傻的人?”

启云太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擂击在漫夭早已破碎的心扉。她呆坐在地上,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十一月的寒风凛冽刺骨,刮过她苍白的面颊,存存凌迟着她单薄的身躯。宗政无忧眉头紧锁,望着她失神的样子,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启云太后欣赏着她痛苦至极的表情,她就是要让她愧疚,愧疚道永远也忘不了容齐,容齐,永远也不能再感受幸福。复仇对她而言,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这个复仇的过程。看着他们痛苦,见证他们的生不如死,这就是她的目的。既然那些人毁了她的人生,让她活得痛苦,那她便要让那些人最在乎的人陪着她一起痛苦。

若身在地狱,也不能只有她一个人!

“还不止如此。他为了阻止哀家的人去江都皇宫抓你,竟不顾一国之君的责任,枉送了三十万人性命,只为救你一人…”

“你说够了没有?”宗政无忧突然站起身,厉声打断她的话,这些事情每一件都足够令他心惊,每多知道一点,他的心便沉下几分。从她们之间的对话,从漫夭的神情,他已经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望着那悲伤到 绝望的女子,他仿佛看到自己的世界只剩下茫茫一片冰雪覆盖了的天地,冰冻了一切。有些事实,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他心爱的女子,心里曾经爱着另一个男人!或者现在还爱着,中间只是忘记了。

启云太后笑道:“宗政无忧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她就是你这些年来费尽心机要找到秦家的后人,秦永和襄伊的大女儿,秦漫。”

宗政无忧眸光一变,微微震颤,继而薄唇紧抿,“那又如何?”

启云太后和宗政无筹都愣了一愣,这口气竟是不在乎么?

寻找多年的仇人之女,百转千回,原来那人竟然是他心头挚爱。没有震惊之后的确认,亦无爱情与仇恨的取舍挣扎,只有微微一愣后异常平静的一句:那又如何?

沧桑历尽,转头成空。对他而言,她的身份,早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是她,就好。

漫夭缓缓抬头望他,目光空濛而迷茫,她和他之间,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阻隔?即便是千山万水,只有不放弃,不停留,也终有一日可以到达对方的身边。可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次比一次更遥远,远到比那千山万水更难以跨越。

她仰头望天,前路是什么?她看不清楚,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晦暗。放下容齐的手,她缓缓站了起身。看着宗政无忧的眼睛,那双二十多岁便染满沧桑的眼,此刻眼底隐藏着深沉的悲哀,沉得让人看着就喘不过起来。如果可以,她宁愿她的毒没有解,宁愿就那样死去,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闭上眼,胸腔内又是一阵绞痛,令她有些站不住。宗政无忧明明没在看她,可她身子稍微一晃,他便能在第一时间稳稳扶住她。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温柔,微微冷硬,“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

漫夭心头一震,猛然警醒,抬眼,看他薄唇嘴角抿出一丝坚毅,那种深度的镇定和隐忍,是她 远远不及。

深呼吸,她调头看启云太后,红唇紧抿,冷冷开口:“我是秦漫又怎样?我爹为人正直,我娘温婉善良,他们根本就没有害过人!当年的事,都是你一手策划,才害得我们秦氏满门抄斩,还不放过我和痕儿。”

她父亲秦永本是三品将军,因偶然得到傅鸢的父亲弄权的罪证,因他心系傅鸢而不忍向皇帝告发,但又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便辞官归隐,用早年得到的酿酒秘方酿出了绝世佳酿“十里香”。被傅家寻到,担心他有朝一日会交出他的罪证,欲除之。她母亲襄伊是傅府的养女,因受不了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便私自混进宫中,向皇帝交出罪证,当时的临天皇登基不久,势力薄弱,在政事上处处受傅家限制,帝王之位始终不稳。他本就有心拔除傅家势力,当拿到罪证后喜出望外,但傅家势力遍布朝野,为了一次扳倒傅家,便利用那罪证大作文章,设局引傅家走上叛乱的道路,最终一举擒获,灭了九族。而傅鸢在灭族之后的第七年,设下毒计,一箭双雕,害死了云贵妃,灭了秦家满门。

想起父母的无辜惨死,那山谷中被野狼分食的血肉残躯,她心头的悲愤又涌了上来。她在前世没有享受过父母亲人的温暖,来到这个世界,秦永和襄伊对她疼爱有加,她与妹妹痕儿亦是姐妹情深,她特别珍惜这份重生后的亲情,可是,才不过短短七年。那七年的亲情有多浓,父母的惨死对她的打击便有多深。

怔愣良久的痕香终于回了神,她愣愣的看着漫夭,似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人居然是她的姐姐!一直被她视为敌人,她三番四次加害的人,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念的亲人!而她一直效命之人,却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痕香摇头,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她?我不信,我不信!”她抱着孩子的手在颤抖,睁大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光。

“痕儿,”漫夭唤着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小时候叫她时的样子。而她的眼神,是沉浸在回忆中的幽远哀伤,她看着痕香的眼睛,用轻缓的语调轻轻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爹娘送我们离家之时对我们说的话?爹说:‘漫漫你比痕儿大,以后要好好照顾她,别让她被坏人欺负了…’”

痕香双手一颤,接口道:“我说:‘她看起来总是老气横秋的,其实只比我大一点点,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爹娘如果不信,等我们回来,你们问她就是了…’”她说着,眼中泪珠一串串滚落。

那时候,她们都不知道,这一走,竟是与父母阴阳两隔,姐妹天各一方。

“对不起!”痕香低声道歉。她们曾经是这世上最要好的姐妹,那美好的童年一直是她心里的温暖。一别十三年,再相见,一个失去了记忆,一个认不出对方。她曾恨她占据了她所爱之人的心,并接受命令三番五次加害于她,却不知,那是她至亲之人。

“不怪你。我们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漫夭眼带恨意,盯着帘幕之中冷眼看戏的女人。就是那个人,肆意的摆弄着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一手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痕儿,把孩子给我。”漫夭生怕她一不留心松了手,她的孩子就要葬身火海。

痕香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小小的,可爱极了,她的孩子一个月大时,也是这样。她就要朝漫夭走过去,启云太后语带警告道:“你可要想好了!”

痕香脸色一白,陡然停住。火盆那头,宫女手中抱着的女孩是她的孩子!

“不行,这孩子,我,我…不能给你。”

漫夭一愣,见她神色间是难以取舍的挣扎,问道:“为什么?”

启云太后笑道:“因为她的孩子也在哀家手上,她若是还了你,就意味着她的孩子必死无疑。你说她该如何选择呢?”

漫夭顺着痕香的目光看去,上次在慈悉宫里看到的那孩子竟然是痕儿的孩子?她心间一沉,顿时手脚冰冷。

宗政无忧握了把漫夭纤细的而冰凉的手,对痕香道:“朕的孩子若是没了,你以为她会放过你的孩子?”

痕香一震,是啊,他们怎么会放过她的孩子呢?他们拿着她的孩子要挟他继续为他们办事,一旦事情结束了,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和她的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反正左右不过是个死!他又看了女儿两眼,心在滴血,也许她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世上就是个错误。

她最后又看了她曾用生命爱着的男子,她在想,她这一生似乎一直在犯错。留在天仇门是错,爱上永不可及的男子是个错,听门主的话假扮别人与他缠绵一夜也是个错,而生下这个孩子更是错上加错…她惨然一笑,罢了,就让她对一次吧。

抬头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不再看自己的孩子,便朝漫夭走去。然而,第一步还未迈出,死亡已悄悄降临。

从大殿一侧闪身而来的黑衣蒙面人,身形奇快无比,手中利剑从她身后对准她心口位置直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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