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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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初冬的冷风迎面吹来,将她呓语般的叹息悄悄吹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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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准备的三天的量,但是这章我实在没办法分,就一次更了吧,明天请假哦。爱你们~

第二十三章 命运相连

一场风波,总算是化险为夷。

自从那日,镇宁王府的大门紧紧关闭,门口的侍卫,也换成了宫中禁卫军把守,朝中百官一时议论纷纷,不知道风头正劲的镇宁王,究竟为了何事竟惹得皇上动怒,将他禁足一月,这事,在朝中引起不小的波动。

临近新岁,皇后却深感近期诸事不顺,以此为由,特地向皇上请旨,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前往佛光寺请晦光大师开运祈福,以保平安。

腊月十五,清晨。

宽大豪华的马车里,皇后端坐正中,一起同行的还有昭华公主阳璇、明曦郡主苏漓和摄政王府千金黎瑶。上百名禁卫军前呼后拥,祈福仪仗队浩浩荡荡,缓缓地从宫门前启动,一路朝福山佛光寺的方向驶去。

“晟国的确是人杰地灵,就连冬天的景致,也是别有一番动人味道。”一路上,阳璇不时透过车窗,眺望远山的景色,眼中满是欣羡,想到汴国一到冬季草木枯黄,入目皆是荒芜一片,不由感慨万分。

皇后笑道:“晟国境内遍布名山大川,皆有特色,四季变换,风景自然也就不同。公主想要看的话,一年半载可看不完,倒不如…就留下别走了,也好与本宫做个伴。”

她话中含义,阳璇自然明白,眼波轻转,笑意吟吟,“我倒是想,不过…还是要顺其自然。对了,听说静安王不是要一起来吗,为何不见他?”

听到东方濯的名字,黎瑶眼光微微一闪,却没说话,她变得十分沉默,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眉宇间的一抹轻愁,似乎再也挥之不去。

皇后笑道:“他倒是有这个孝心,如今陛下政事繁忙,身边正需要人帮手。本宫就没叫他来。”说着,她看似无意地瞥了苏漓一眼。

苏漓神色自若,仿若不觉,心中却是一冷,以目前的形势,东方泽惹得皇帝震怒,禁足一月,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能让东方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回想起那日,皇后分明心有不甘的眼神,仿佛一层蒙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令她心思莫名又重了几分。

走了大半日,已经进入福山地界,前行的队伍不知因为什么,缓缓停了下来。

车帘掀起,前方不远处,一块半人多高的巨石挡在路中,令马车无法通过。一众侍卫统统上前用力去推。

但就在这时,静谧的空气中,猛地传来嗖嗖的声响,带着凌冽的煞气,苏漓心头一凛,飞快将车帘掀起,只见半空之中,箭矢密集如雨,犹如一片黑色乌云,铺天盖地般向那群禁卫军射去!

众人一阵惊呼,纷纷四下退避,拔出兵刃去挡,但那箭雨来势又快又猛,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射中。一时间,马车外血溅如雨,腥气冲鼻而来,惨叫声响成一片,令人心惊胆寒。

山崖上,忽然跃下十数名黑衣蒙面人,带着冲天的煞气,迅速与剩下的侍卫杀成一团。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快到令人无从反应。

皇后似乎已经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黎瑶一张小脸已经煞白,身子僵直一动不动。

苏漓脸色变了几变,果断地沉声对外喝道:“快!掉头走!”

车夫连忙遵命,立即调转车头朝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没跑多远,官道旁密林中也奔出数名黑衣蒙面人,将路拦住,显然早就在此设下埋伏。随护在马车旁的最后十几名护卫二话不说,挥刀冲了上去。

这时,一支利箭破空疾射,夹着死亡气息,瞬间将车夫咽喉穿透!他的尸体立时后仰,跌入车厢内,黎瑶与皇后齐齐惊叫出声,浓烈的血腥气迅速弥漫车厢。

苏漓和阳璇同时皱起了眉头,但她们的脸色尚算镇定。

这些蒙面人显然是精于此道的夺命杀手,一招一式毫无花俏,以少战多仍然不见势弱,不消片刻,已经斩杀了几名侍卫,剩下的几人步步后退,明显落了下风。

苏漓秀眉紧蹙,袖中暗器无声无息已滑至掌心,只待看准机会挥手发出。

这样凌厉的攻势,出色的配合,江湖上除了沉门,似乎再没见过!

苏漓目不转睛地盯着杀手的动作,越看越觉得心底发沉,她身为沉门门主,绝对可以确定这些人,并非是来自沉门!

皇后死死捏住黎瑶的双手,浑然不觉手中力道,大得已将她娇嫩玉白的肌肤攥到发青,眼见一名杀手劈开身前侍卫,腾身飞起,发出清啸一声,直朝马车扑来!她不由颤声大叫道:“他,他杀过来了!”

前后均是无路可逃,形势千钧一发!

苏漓眼中厉光乍现,正要出手,阳璇却先她一步,一脚将尸体踢飞,冲了出去,毫无惧色立身车前,一身似火红衣,高高束起的青丝在空中轻轻飞扬,璀璨如星的双眸,跃动着昂扬战意,腰间缠绕的软鞭已然在手,毫不迟疑地手臂用力一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半空横扫过去!

杀手似乎没料到马车内还有这样的高手,大吃一惊。苏漓这时反而按兵不动,静静地观察着阳璇的一招一式,以长鞭为兵器的人极为少见,若非内力深厚,难以驾驭。想不到阳璇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凌厉攻势,可见武功不浅!

那杀手人在空中,只得顺势扭身一闪,堪堪避过一击,身上的衣衫却被鞭梢带出的劲风割破!肌肤立时被扫出一道血痕!

阳璇眼波流转,笑吟吟地望着他,“怎么样,这滋味还不错吧?”

似曾相识的话语,登时叫苏漓微微一怔。

杀手身形落地,蓦然惊觉肌肤灼痛难忍,心头惊怒,低头一看,破损肌肤的边缘已经发肿泛黑!那鞭子竟然淬了剧毒!他不禁朝马车内盯去,黑布蒙面下的双眼,狞戾之色顿生,他厉声道:“认准车里那个老的!”显然是其中头目,此刻被围攻的几名侍卫已经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这一群杀手听到指令,立即扑了上去。

苏漓眉头一皱,听这话茬,这群杀手居然是冲着皇后来的?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伏击刺杀当今皇后?!

皇后闻言浑身一抖,面色惨白,显然被吓得不轻,搂紧黎瑶,强自维持镇定。

阳璇一声冷笑,傲然回道:“那得问问本公主手里的鞭子,答不答应!”唇边笑意一敛,俏脸寒霜,鞭影疾速舞动,在空中抽得啪啪作响,她一力独挡,将皮鞭舞至密不透风,一众杀手始终被拦在固定距离之外,无法靠近。

黑衣人头目抬头一看,巨石那边的侍卫已经突破重围,将这里围住,心头顿时大急,立即挥出手势欲要撤退,却已经来不及。

“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本公主还没玩够呢!”看出对方意图,阳璇冷笑道,鞭影一扫,直奔黑衣人头目头顶而去,辫梢一甩,正卷中他发髻,身子登时凌空抽起,随即被一股大力重重地拖在地上!

数柄雪亮剑刃齐刷刷地抵住他咽喉,再也无法动弹。

“说!是何人授意你来行刺皇后娘娘?”阳璇厉声喝道,那一瞬散发出的威仪,竟然不输男子。

黑衣人头目闭眼不答,口唇微微一动,阳璇皮鞭又起,狠狠落在他脸颊上,牙齿与毒丸和着血顿时滚落出来。

蒙面的黑色布巾被扫落,露出一张愤恨怨毒的脸,阳璇微微一怔,这人,看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

车厢内的苏漓一见此人,立时呆住,这个人,她虽然不知姓名,却能百分之百确定,是东方泽铁甲黑骑中的一个!一阵冷风突然拂过,苏漓只觉得身子遍体生寒,脸上传来点点冰凉,她抬头一望,不知何时,天空竟已飘了雪花。

腊月十五皇后出行,遭遇伏击刺杀,擒获杀手其中一人,经证实,此人隶属镇宁王东方泽麾下铁甲黑骑,并于公堂上招认,暗杀行动是受镇宁王指使。

皇帝闻言震怒非常,竟然下旨将昔日最得意的儿子打入一般人宁死不入的暗牢!此事震惊朝野,引来议论纷纷。

从风光无限到禁足王府,再到如今成为阶下囚,短短数日的功夫,那个曾经备受帝王宠信、离太子之位只一步之遥的六皇子东方泽的世界,已然风云变幻,天地颠倒。

他入狱的那一天,长风凛冽贯穿了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人们意识到风雨已来,无不拢紧衣裘,窝在家里,不敢出门。

街上,空无一人。唯有苏漓单薄的身子远远地站在街头的拐角处,默默地看着那人萧索孤独的身影被禁卫军无情的带走。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耳边呼呼的寒风直直的灌进她的心底里。她一动也不动,紧紧地抿住了唇。或许全天下的人都相信那杀手是他所派,她也绝不相信。东方泽,不是那么笨的人!

只是,现在手上无凭无据,说什么都没有用。在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命运,都只系于皇帝的一句话。她父王如此,东方泽亦如是。

当天下午,苏相如、梁实初等人拼死上书,陈述利弊疑点,要求彻查。皇帝思索再三,终于下旨命摄政王黎奉先、丞相苏相如与剽骑大将军战无极三司会审,尽快查明真相!

翌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后宫废妃云氏,突然暴毙,传言是吃了明曦郡主送去的糕点中毒身亡。种种迹象显示,极有可能是明曦郡主苏漓,因云氏害了镇宁王东方泽而怒怨横生,不计手段害死云氏。因尚未有确凿证据,皇后下令将苏漓软禁在郡主府内苑。

一时间,朝野哗然,无不唏嘘感慨。在所有人眼中,曾经风靡晟都一时,令无数人欣羡的镇宁王与明曦郡主,已经跌入了人生的谷底。

很多人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第二十四章 秘密相会

郡主府。

夜色深重,一灯如豆,苏漓端坐窗前,依然没有就寝,沫香见她如此,以为她还在外头的讹传伤心,心中不免阵阵难过,上前劝道:“小姐,很晚了,早点歇着吧。”

苏漓道:“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不管别人说什么,自个儿的身子还是要顾惜的啊。”话没说完,沫香语声已然哽咽。

挽心从内室取了一件披风,走过来为苏漓披在肩上,微微蹙眉道:“你先去睡吧,小姐这有我陪着。”

见挽心脸色微沉,沫香欲言又止,只得点了点头,回屋去睡了。

挽心为苏漓倒了杯温茶,关切道:“小姐可是还在想镇宁王的事?”

苏漓饮了口茶,蹙眉轻道:“以他的聪明冷静,要想对付皇后,是绝对不会做出刺杀这样冲动无智的行为。”

挽心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也觉得,刺杀皇后这样重的罪名,他又岂会大意到派自己的人亲自动手?一群人里只有一个是他的下属,显然是想在事败之后,故意留下线索,证明他是幕后主使!”

苏漓眼中浮起一抹忧色,轻叹道:“这事想要弄清楚,最好是能当面向他问个明白,可眼下他人在狱中…”话没说完,挽心猛地抬手示意,打断了她的话。

“咚咚”。

寂静深夜,内室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地沉闷敲击声,苏漓与挽心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惊疑,院门早已紧闭,大屋内除了她们主仆三人,绝对没有第四个,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声音。

挽心立即起身,小心地走到内室门口,凝神细听,那声源渐渐地清晰,竟然是从屋内屏风后发出,主仆对视一眼,挽心谨慎地走到过去,全神戒备,无声无息地将屏风挪开。

内室没有点灯,借着窗外浅浅的月光,苏漓凝眸望去,只见地面的一块方石砖猛地凸出地面,随即又被一双手缓缓推到一旁,湿润清新的泥土气息四下充溢,地洞的边缘,猛地探出一个男人的头!

挽心脸色大变,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挖了地道直通郡主房内!身形一闪,墙上悬挂的一柄宝剑,已赫然出鞘,雪亮剑光裹着锐利的煞气直往对方刺去!

那人刚刚跃出地洞,察觉到有人迎面一剑刺来,心头顿时一惊,旋即腾身而起跃过挽心,口中低声叫道:“郡主,是我!”

这声音…苏漓不禁楞了一愣,随即醒悟,这人,居然是盛秦!她连忙阻止道:“挽心住手!”

弥漫在内室剑拔弩张的煞气,顿时消失无踪。

烛火点燃,顷刻将室内一切事物照亮,盛秦一身黑色劲装,躬身敬立,衣衫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盛秦一见苏漓,面上一喜,急忙上前单膝跪地,低声道:“盛秦见过郡主!”

苏漓诧异问道:“你为何会深夜来此?”

“属下是奉王爷之命,来找郡主。”

苏漓眼光一闪,登时了悟,“这地道,是王爷下令挖的?”

盛秦点头,沉声道:“是,已经挖了半个来月,刚刚才打通。王爷说,如今非常时期,又被人时刻盯着,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以免被对方捕捉到蛛丝马迹,不得已才想了这个办法。”说着,他小心看了看苏漓的脸色,见她似乎并无半点不悦,反倒有一丝意外惊喜。

半个来月?苏漓心头一凛,算算时间,那就是东方泽被禁足王府后,已经着手此事了?郡主府与镇宁王府之间虽是毗邻而居,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被人察觉的打通一个地道,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时候他就开始动手,莫非…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既然早已预见,为何还会放任对方陷害?苏漓眉心微蹙,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控制不住心头砰砰急跳。

“他…人现在如何?”多日没有联络,苏漓迟疑一下,仍然忍不住开了口,微微屏住的呼吸,泄露少许她内心紧张的情绪。

东方泽自禁足至入狱,盛秦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真心询问王爷的境况,这个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心头一热,眼睛忽地就红了,摇头道:“暗牢戒备森严,被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按例一律不准探监。牢房阴冷潮湿,终年不见天日,现今又是腊月里,王爷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怕是要熬些日子了。”

苏漓轻轻吁了口气,神色稍定,与被人扣上暗杀皇后的罪名相比,这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呢?目前罪名未定,皇上已将命人彻查,未曾先削去东方泽亲王的身份,想来皇帝对这个儿子,尚未完全放弃。他人在牢中,想必也不会受什么大罪。如今最要紧的,是尽管查明刺杀之案。

“刺杀的事,可是别有内情?”她思绪一转,凝眉问道。

提到这事,盛秦双拳立时握得死紧,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郡主英明!那田勇被人暗中收买,是个叛徒!”

果然如此。

“人心难测,”苏漓缓缓坐下,手指一下一下轻抚着茶杯外缘,眸光渐冷,淡淡道:“就算是血脉至亲,也难保不会有出卖你的一天,何况一个外人。这田勇,可查到什么线索?”

“田勇双亲已亡,家中再没有亲人,身世清白,自从进了铁甲黑骑,表现也很出色,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所以调查起来要费点功夫。”

身世越简单的人,可供查找的线索相对就会少,苏漓心头一沉,将心底浮起的一丝烦忧压下,沉声叮嘱道:“王爷能否脱罪,这人是关键,一定要仔细的查,不可遗漏任何细节。如今会审在即,务必要抓紧时间,多待一刻,王爷的处境就会更危险。”

“是!”盛秦肃然道,望着苏漓的眼光,仿佛在看自家王爷,满是尊崇的敬意。

沉吟片刻,苏漓迅速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盯着地道口若有所思道:“这地道打通得刚好…”

挽心神色微微一变,隐约猜到她的意图,沉声道:“小姐可是要回府去见老爷?”

慧光流转的双眸透出赞许,苏漓微微一笑,“不错。”

东方泽冒险打通这条地道,必定是有所筹谋。她心底,也有些疑问要当面问清楚,所以,前往暗牢与东方泽见上一面,势在必行。而眼下能够顺利帮她打通关节的最合适人选,就是苏相如。

第二天入了夜,苏漓与挽心乔装打扮后,悄无声息地从地道直通镇宁王府,扮作下人出了王府,立刻换装前往相府。

时值深夜,苏相如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光,窗子上映出影影绰绰的黑影,正在房内来回不停的踱步,似乎烦心不已。

苏漓与挽心熟门熟路,很快便避开了下人,来到书房门口,叩响房门。

那徘徊不定的身影立时停住,只听苏相如威严低沉的嗓音问道:“谁?”

门扉轻启,一人身披斗篷,低着头闪身而入,宽大的帽檐低垂,遮挡住了大半容貌,显然是行色匆匆。

苏相如顿时吃了一惊,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帽檐缓缓推落,露出苏漓一张清丽的素颜,她上前拜倒:“苏苏见过父亲大人。”

“苏苏?!”苏相如怔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仔细地打量着她,多时未见,苏漓并未有太多改变,依旧一副淡定从容的摸样。

见她安好无恙,苏相如顿时放了心,忽然又忧心问道:“皇后不是下了禁足令,你是如何出来的?”近期发生一连串的事变动太大,就连苏相如也是措手不及,东方泽下狱,苏漓被禁足,他一直不明其中因由,暗中打探到的情况,都是不甚明朗,人又一时联络不到,每日里也是眉头紧锁,寝食难安。

苏漓当日搬出相府,她曾经以为,今生不会再有机会踏入一步,想不到为了东方泽,还要回来寻求苏相如相助。只不过,之前选妃时苏相如曾经摇摆不定的态度,让她仍然心存一丝谨慎。

苏漓眼光微动,轻叹道:“如今王爷身陷囹圄,苏苏又被禁足,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冒险出府,回来与父亲商议。”

苏相如立即黑了脸,冷哼一声道:“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镇宁王雄才伟略,智慧过人,怎会使出这样低劣的手段来害人?还有,王爷那边前脚刚出了事,这边就说你有嫌疑暗害一个疯掉的后妃?最可笑的是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只怕皇后是借着此事将你禁足才是真正的目的!”

“父亲大人果然心如明镜…”苏漓面色微喜。

“自打相府与镇宁王府联姻,皇上又对王爷格外器重,静安王为明玉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失宠,黎奉先又被削了军权,她能不急?最毒不过妇人心,想不到她竟然会设下如此毒计陷害王爷!”苏相如越说越恨,眼中生出狠意,本来政途一片光明坦荡,却被皇后搞到突生变故,他怎么能甘心?

眼见他言语之中对皇后的怨怼甚深,苏漓心中顿时有了几分把握,当下拜倒,直白坦言道:“父亲大人英明,苏苏今日前来,正是想请求父亲大人,帮女儿一个忙。”

苏相如一惊,急忙将她扶起,嗔怪道:“你是为父的女儿,一家人,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呢!有话但说无妨。”他浑然一副慈父摸样,语声恳切,倒不似有半分作假之态。

苏漓正色道:“女儿想请父亲帮忙打通暗牢关节,去看看王爷。”

苏相如怔了一下,没说话,他面露难色,在椅子上缓缓坐了,一下一下地拂过颌下长须,似乎在思忖什么,半晌方道:“暗牢是我朝刑房重地,守卫森严,想要进去并不是那么容易,苏苏为何要去那牢狱之地?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苏漓沉思道:“如今我已是钦定的镇宁王妃,虽然未曾行大婚之礼,但我苏家与镇宁王早已不分彼此,此番王爷被陷害,我们若能助他脱困,将来父亲的地位,绝不会同日而语。镇宁王善谋,女儿觉得,他对此事,定有筹谋。若能进去见他一面,对翻案将大大有益!”

苏相如面色一动,想了想道:“苏苏想得周到。如此,就由为父想办法。”

苏漓心头一松,连忙拜道:“女儿多谢父亲。”

苏相如叹道:“为父与王爷同朝共事多年,相互扶持,早就荣辱与共,如今他人有事,老夫又岂可坐视不理,怎么说,他也是我乖女儿的未来夫君呐。”

苏漓微微一笑,这话说得真是动听,勿论他对自己是真情或是假意,只要能让她顺利进入暗牢,那就成了。

苏相如又细细叮嘱她几句,苏漓便此告辞离去,回到府中,安心等待消息。

苏相如在朝中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办事效率极高,身为一品文官,在隶属刑部职权范围之内的暗牢,也有他的人在,只在两天之内,就已经将一切打理妥当。

这座晟国最高等级的牢狱并不算大,外部关卡严密,一旦通过第一道关卡的检验,牢房最核心的牢房,戒备并不森严,因为,根本没人愿意进来。

进来之前,她已经仔细地察看过暗牢的地形图,整座牢房呈回字形,关押犯人的牢房位于最后一排,一共五间。因晟国极重严刑律法,暗牢内两侧房间则都是刑室,每一间均摆满了刑具,各有不同,每一种都极尽残忍严酷,可将人折磨到痛不欲生。基本来说,暗牢就是个集天下酷刑于一体的所在。

此时的暗牢之中,关押的嫌犯只有一个,镇宁王东方泽。

自晟朝建国以来,能够被打入暗牢的人,寥寥无几。当朝仅有皇帝下旨的两例,一例是东方泽,另一例就是为了反抗被施酷刑,不惜以死明志的摄政王侧妃玉玲珑。

项离根据苏相如提供的详细资料,仔细观察了暗牢每日进出之人,他精通易容之术,将自己和苏漓扮作每日为牢房送饭的仆役,居然没费多少周折,便顺利进入了暗牢大门。

挽心担心苏漓安危,原本想要一同前往,最终与众人商量过后,苏漓决定只带项离进暗牢。一来人多反而坏事,二来项离长袖善舞,易容术和轻功极佳,若万一有意外发生,也能及时应变,以策万全。

当苏漓跟在项离身后,经过层层关卡验证身份,拎着食盒踏进暗牢的牢门,一阵透骨寒冰般的凉气顿时顺着衣领淌进了衣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看似垂首不语,一双明眸却已经将飞快地将此间情形扫了一遍。

进门处,便是位于地图核心位置的守卫室,这间房有四扇门,可以直接通往牢房四周。

“老秦来了?今天吃什么好的?”一名狱卒见项离来了,立即大声问道。

项离满面堆笑,连忙掀开食盒,展示菜肴道:“红烧肉!怎么样?我特地让厨房给做了不少,如今天寒地冻的,这牢里又冷,酒不能喝,兄弟们就把肉吃个够,也好暖暖身子!”

他扮作的老秦,是专门负责监牢后厨的管事,按牢房的规定,每天必须由他带着一名仆役进牢送饭,因此老秦与各位狱卒的关系都相当熟悉。好在项离深谙此道,模仿的老秦无论神情举动,还是言谈举止,几乎可说是有九分九相似,无人识破。

食盒一打开,立即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在低温的空气中,更是勾人垂涎欲滴,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几名狱卒一见就乐了,在这鬼地方,烤着火盆也冻得手脚冰凉,迫不及待地上前将肉端出来,纷纷抓起一块塞进嘴里,连连叫着好吃。

项离唇边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诡色,急忙吩咐苏漓将食盒内的饭菜摆放好,复又笑问道:“几位慢慢吃,今儿哪位兄弟跟着走一趟啊!”

此刻几名狱卒的心思全在这饭菜上,互相推诿半天,终于一个叫老胡的人被推了出来,他十分不快,一路骂骂咧咧地带着苏漓去给东方泽送饭。

越往牢房深处走,苏漓方才深深体会到,暗牢之所以被称作暗牢,就是在于这个暗字。终年不见日光的牢房,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渗人的寒冷阴森,牢房两侧墙上照亮的烛火,散发出那丁点温度,抵消不住如寒冰一般的低温,迅速消弭在冷空气里。

意志力若不坚定的人,不见天日的在这呆在上几天,不死也会发疯。

苏漓进来的时间不过一会儿,已经觉得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冰凉透骨,这里的温度,当真是不逊于三九严寒,她心底禁不住莫名刺痛,东方泽纵然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若在这里呆得久了,身体只怕也会有所损伤!暗牢里恶劣的环境,皇帝又怎会不知道?一旦翻脸,竟是这般冷酷无情!世人眼中两位皇子得尽宠爱,可那风光无限的背后,又饱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甬道的尽头一扇漆黑铁门前,狱卒停下脚步,取出锁匙,苏漓依旧恭敬垂首,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只听“哐啷”一声,门,打开了。

阴暗牢房内,石桌石床,角落里丢着一个取暖的火盆,里面的炭火已几近熄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石桌上的油灯,被门骤然打开带起的冷风吹得晃了几晃,险些灭掉。

黑袍金冠的男子,背靠斑驳阴冷的墙壁,安静地坐在石床上,似乎在闭目养神,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昔日俊美惊人的面庞,此刻显得愈加阴冷。听到门响,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所有一切都已经与己无关。

第二十五章 将性命交托

“王爷,吃饭了。”

狱卒的态度还算恭敬,眼光示意苏漓将饭菜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她飞快地摆放完毕,退到一边,按规矩,牢头会领着她出门,过一会儿再来收餐具。

无人窥见,她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光,藏在袖中的玉指,轻轻一捻,淡若无味的香气悄悄朝那狱卒脸上散去。

“送饭的留下,伺候本王用饭,其他人滚出去!”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泽,突然冷冷开口。

那狱卒顿时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自打镇宁王进了暗牢,就没听他跟谁说过一句话,他迟疑片刻,小心提醒道:“王爷,这…不太合规矩。”

东方泽双眼蓦然一睁,暗影之中仿若两点寒星,冷锐逼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狱卒的脸,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压力,夹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直朝狱卒逼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顿时心生惧意,这镇宁王的眼光真是吓人,竟然比这屋里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他坐在那里不动不语,明明是个落魄的人,明明已经是待罪的阶下囚,却叫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者。

狱卒脸上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心里却是不服得很。他正想要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额头上立时冒出密密的一层薄汗。

他暗叫不好,觉得那股疼痛越发难忍,片刻也不敢再留,也没时间再与东方泽周旋,急忙指着苏漓叫道:“你留在这伺候王爷用饭,我去去就来。”说完,立即冲了出去,哐当一声又将大门紧紧锁上,直奔茅厕去了。

苏漓顿时松了口气,原本是想等狱卒带自己出去的时候,借腹痛将此人引开,利用这个空隙,与东方泽说上几句,结果他却忽然开了口,倒是挺巧。她用药的分量恰到好处,一时半会那狱卒是回不来的。

四下安静下来,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一声轻叹在她耳边赫然响起,“苏苏。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话音未落,东方泽笑容淡淡,高大的身影已走到她面前。

苏漓心头一跳,她乔装易容,又一直没有说话,他怎会如此笃定来人是她?想到他历来敏锐的心思,心下不自觉一叹,轻声道:“王爷慧眼如炬,自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自从他被禁足,已经多日没见,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被人设计,身陷困境依旧神色自若,定力超然,这样的东方泽,真是令人无法不叹服。

“能在短短三两日内,成功混进暗牢,苏苏也不简单。”东方泽看着她脸上那张陌生的人皮面具,唇边笑意渐深。

“多亏有父亲大人从旁协助,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就能进来。”

东方泽眼光一动,苏漓与相府中人的关系淡薄,他自然知晓,而从她搬出相府,也再没回去过,如今为了进暗牢见他一面,她却主动去求了苏相如。

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可心里,仍是无法抑制的一阵悸动。

一灯如豆,烛火昏黄,苏漓易容后的男子相貌,平淡无奇,唯有一双清澈眼眸,盈盈若水,静静地望着他,毫不掩饰心底的忧虑与关心。

他缓缓收了笑容,上前握紧了她双手,只觉得触手冰凉,不禁皱了皱好看的眉,立即催动真气化作暖流,源源不绝地朝她体内涌去。

他依旧自然贴心的举动,也叫苏漓心底涌起暖意,转眼间身体冰寒的气息已被他的真气驱散,她轻声回道:“如今形势紧急,王爷这边的事经不起半点耽搁。”语声忽然顿住,忍不住嗔怪道:“只是,这一步棋,你未免走得太险了。”

他人在暗牢,与外界互通信息再及时也会有限制,其中稍有半点差池,就会满盘皆输。这里头的凶险,他又如何会不明白?

东方泽眼中没有半分忧色,反倒笑了:“有苏苏助我,又有何难?”

苏漓一怔,本想问,你为何如此信我,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瞧。从尊崇无比的亲王沦了阶下罪囚,就仿佛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若是换个人,只怕此刻早已崩溃颓丧,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见她不说话,东方泽挑眉笑道:“苏苏冒险来见我,难道就只是为了看着我发呆?”

他居然还有心思说笑!苏漓叹息一声道:“王爷还是说说有什么线索,好让苏漓去查查,看看如何翻案吧。”

他终于收了脸色,沉声道:“顾沅桐心思歹毒,只一个云妃,她也知道,不可能真能令本王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那日出宫之后,本王就早知道,她定有后着。她害我母妃,我绝不会放过她!总有一天,本王会让她永远不得翻身!”想到梁贵妃之死,他黑眸倏然蒙上一层冷厉之色。

皇族斗争,似乎永无休止。表面风光无限,身份尊贵无匹,暗地里却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有不慎,就连性命都不保,这其中的无奈与凄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他冷峻深沉的面容下,隐藏的也是一颗冰冷孤寂的心。无人关怀,无人懂。尤其是梁贵妃走了之后,他在这世上,便真的只有孤身一人了。

苏漓望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心中忽然隐隐作痛,先失母,尔后被屡次暗杀,再被陷害,纵然他有通天的才华智慧,却仍然难免处处遭人暗算。在他身边,何曾有一个真心实意为他的亲人?!

“苏苏…”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令她不自觉地浑身一震。“暗牢于我,不算什么。只是日日见不到你,才令我…辗转思重,不得安眠…你可知…”

“王爷!”苏漓心中涌出一丝莫名的慌乱,急切地打断了他。

“叫我的名字…”他低低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让苏漓心跳加快。

抬眸看他,似乎在那双异样光亮的黑眸深处,隐藏着无人能知的孤独与心寂,足以让她的心,全部沦陷。

“东方泽…”她此刻的声音,竟不自觉的微颤。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伸开长臂拥住了她,“你终于来了…”

“万一…我不来呢?”她控制不住好奇地问。似乎这男人一直笃定她会来见他一般,在这里等着她。

他笑了,“不会。你不会。除非,你和我的两年之约,想中途而废!”

苏漓叹息一声,“王爷想得如此长远…”

“叫名字!”他微微皱眉,“以后没有外人在,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那些所谓的名位尊称,就无须再用。”

苏漓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梨涡隐现:“好吧,东方泽,你是不是应该赶紧告诉我,如何去帮你翻案脱罪?毕竟那是你的人,我可指挥不动他们。”

东方泽笑道:“你比我还着急,这件事,盛金已经查到了线索。皇后身边有名宫女叫隽儿,与田勇是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一度论及婚嫁,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分开,大约半年多前,他们在街市意外重逢。皇后极有可能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隽儿作为要挟,逼田勇铤而走险。”

苏漓沉思片刻,有些不解道:“田勇刺杀皇后,意在陷害王爷,就算能以此换了隽儿的命,但他也是凶手,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何况他们两人情深意重,田勇被擒获罪,隽儿必定也不能独活,那田勇,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这其中,会不会另有内情。”

“田勇虽然是个孤儿,为人却极重情义,在铁甲黑骑中表现上佳,本王曾有意擢升他为侍卫长,这次他会被人收买,本王也觉得有些意外。如今想要查明真相,当务之急就是要进宫去找到隽儿。”

“解决掉田勇的后顾之忧,他就能反过来指证皇后。”苏漓想了想,立即道:“我回去之后尽快找机会入宫一趟。”

“只凭这一件事,怕是还不够。”东方泽冷冷道。

苏漓心里明白,他所说的不够,是还不够罪行让她死。

他轻叹,“只可惜,我派去的人迟了一步,云妃还是被她灭了口。”

苏漓抿嘴笑了笑,“云妃可不是皇后杀的。”

东方泽心中一动,“你把她救出来了?”

苏漓点头,“起初我也怀疑云妃是与皇后串供,故意陷害王爷。但是后来仔细一想,觉得她当时的举动,不像伪装,所以我又派人暗中去冷宫查探,发现云妃,是真的疯了,她的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也没个准。眼下云妃已经暴露,皇后断不会再留她活口。所以我就提前给她吃了一种药丸,让她进入假死状态,三日之后,再服食解药,就能醒过来。”

东方泽眼底漾起笑意,赞许道:“的确是个好办法!如今她人在哪里?”

“她现在一个很隐秘安全的地方,有人精心照顾着,可以趁她清醒之时,尽量多问些当年有关贵妃娘娘的事,争取找到证据指控皇后。”

他垂了眼,忽然觉得眼窝有些发热,以为再也无机会为母妃伸冤,却没想到因为她,事情又峰回路转。

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她与他,都心如明镜。

东方泽从颈上取下一枚小小的玉石印章,递到苏漓面前,毫不犹疑地道:“这是我的信物,凭它可以调动镇宁王府的一切,有什么事要办,你大可直接吩咐盛秦,他会帮你打理好一切。”

苏漓心口重重一震,怔怔地看着那枚小小的玉石印章,在幽暗的光线里,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看看印章,又看看他。眼中分明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目光柔和,唇边挂着浅浅的笑,“不管有没有云妃的事,印章我也是要交给你的。”

苏漓半晌没有动,只低声问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交给我?”这次的事,表面上是为他洗脱罪名,实际上是要将顾沅桐置于死地。其中若有一步行差踏错,都会叫东方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两个虽然已经定了婚事,但是心里都很清楚,在没有完全交付彼此真心之前,那只能算是一个交易,一个两年为限期的交易。而她对他,有些事情从未坦诚,他心里清楚,对她也依然心存疑虑。

苏漓怔愣许久,心底的震撼已叫她一动也不能动,直到东方泽把印章挂到她颈前,小心放好,才缓过了神。

“不怕我会背叛你?”

“你不会。”

“为什么?”

他轻轻一笑,拉过她拥在温暖的胸前,苏漓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隔着他的衣衫,一下一下,猛烈的冲击着她的耳膜,直达心底深处,与她已经紊乱的心跳,奏出这世上最美妙的乐音。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第一直觉想到可以帮我的人,只有你。”

苏漓的眼眶一热,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身边自母妃过世,早就没有一个值得全心信任的人。除了你。”他的语气,带着淡淡苦涩与自嘲,乌黑的眼睛流淌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是啊,兄弟反目,亲情淡薄,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消失无踪。

除了你。

她已经值得他全心信任了吗?这个深沉难测,从来都让人捉摸不透心里想什么的男人,居然在对她说,你是我全心能够信赖的人。

这一刹,苏漓觉得呼吸都已经凝滞。生死攸关的时刻,东方泽说出的这句话,还是在瞬间击中了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这种被人毫无保留信赖,被需要的感觉,让她胸口涨满了莫名的酸楚。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子忽然一凉,东方泽飞快放开了她,迅速坐回石床,望她最后一眼,随即阖上双眸。

苏漓上前将碗筷收拾妥当,默默站到一旁。狱卒将门打开,她走了出去。身后那道冰冷的铁门,咣当一声,震得她心头发颤,再次将她与他分隔,但却分明感觉到,他凝视着她,那深邃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坚固的阻碍,一直跟在她的背后,伴随着她一路前行。

四下安静,唯有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影随行:“苏苏,万事小心,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郡主府。

苏漓穿过地道,刚刚回到内室,正在换衫,挽心匆匆推门而入,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小姐,静安王来了,昭华郡主正陪他一起过来。”

第二十六章 虚与委蛇

苏漓被禁足,皇后下旨,又将府中一切事宜均由阳璇代为处理,她便在府中暗处安插了眼线,随时汇报府中动向。在外人的眼中,如今的郡主府,俨然已经换了阳璇当家作主。

苏漓微微一怔,东方濯,他来做什么?一眼看到尚未归位复原的屏风,她心头一沉,“挽心,先把密道口掩藏好。”说着,她快步走出了内室。

东方濯一踏入园门,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

冬日梨树早已凋零,干枯的枝桠在寒风中萧瑟轻颤,女子身形纤弱,背对园门,听到有人来,缓缓转过了身。他有一瞬间的怔忡,这情景是如此熟悉,清丽无双的容貌,刚烈如火的性情,一如当年初见。只是,再没有漫天飞扬的花雨,挚爱的女子,也不再对他心存憧憬。

“明曦见过静安王,昭华公主。”清冷的嗓音缓缓道,衬得她恬淡静美,从容清丽。

阳璇一笑,露出扁贝般雪白的牙齿,“郡主又何必跟我客气。这几天忙,没顾得上过来看看你。”

苏漓淡淡笑道:“有劳公主费心,这几天府里的事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阳璇摊了摊手,无奈笑道:“大事没有,琐事倒是不少。”

反客为主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阳璇的话,显然令东方濯十分不悦,当下便冷冷嘲讽道:“鸠占鹊巢,不过是白费心机。”他眼光冰冷,扫过阳璇娇美的脸庞,毫不掩饰内心的敌意。

母后曾经对他几次暗示,若想顺利登上帝位,与阳璇联姻,拉近与汴国的关系作为支持,也是一个便利的途径,他却始终不为所动,全心只被那一人占据,此生若不能得心头所爱,拥有再多至高无上的权利,又有何意义!

面对东方濯毫不留情的嘲讽,阳璇倒是不以为忤,明眸一转,看似无意地扫过两人,笑意不减分毫道:“静安王所言极是,不是自己的,怎么争也没用,也不过是白费心思而已。”她一张俏丽容颜,笑靥似花,话中却不无讥讽,正刺中东方濯的心事。

“你!”东方濯伸手怒指阳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心头抽痛,仿佛被刀割一般,好半晌,才稳住情绪,恨恨收回手。

苏漓默默低下头,心中暗叹,阳骁与阳璇兄妹,看起来都是表面活泼开朗,实则心机暗藏的主儿,东方濯性情冲动,很容易就被对方挑起怒火,对方又贵为一国公主,他再心有不满也得顾及她的身份。

看东方濯一张俊脸阴沉至极,阳旋唇边笑意越发甜美,纤细的手指卷着发间垂下的小辫,她美眸一转,别有深意地笑道:“静安王来看郡主,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正好本公主还有事,就不奉陪了。静安王自便,有事尽管吩咐下人来报。”

阳璇走了。园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

苏漓长长的眼睫低垂,仿佛黑色蝴蝶的翅膀,在莹白如玉的肌肤,投下淡淡的暗影,掩饰不住神色中一丝隐忧与疲惫。

“王爷找苏漓有什么事吗?”她的疏离冷淡,是如此明显。

东方濯心头一痛,缓缓走到她面前,小心地回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

他心底有那么多的话,想对她说,微张了口,却吐不出一个字,那个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她不肯,也不会承认罢了。

苏漓神色微微一动,淡淡道:“谢王爷关心。”

见她并未露出不悦,东方濯微觉松了口气,轻声道:“你身子弱,有些事不要太过操心,想多了反而对自己不好。”他刻意没有提及东方泽的名字,苦涩漫上心间,一句关心的话语,反复斟酌,还说得谨慎小心。他和她,已远不是当年的静安王与黎苏了。

苏漓心中一动,漠然道:“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会自动消失的。攸关名誉清白,苏漓不能无动于衷。”话虽然说得平静,却掩饰不住无奈与愤懑。

名誉两个字,又是让东方濯的心莫名一抽,是啊,她终究还是黎苏,只怕这一生,最恨的事,就是蒙受不白之冤,这次云妃暴毙,根本没有她害人的证据,就被母后下令禁足,她心里,又怎么能不委屈?好好的郡主府,又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代为接管,这种难堪,换作是他,也无法忍受。

都是因为东方泽,她才又会受到牵连!好在会审在即,铁证如山,所有的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而黎苏…自然也就能回到他的身边,他会倾尽所有,一生一世诚心相待,绝不会再让别人来利用她,伤害她。

东方濯收了思绪,轻声劝慰她道:“云妃暴毙,事出突然,母后主理后宫,父皇若怪罪下来,她也很难交代,也是一时无奈,才会下了禁足令。这事没有证据,自然无法定论,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找个机会好好向母后解释清楚便是。”

苏漓心中冷笑,若想还她清白,当即就可以澄清,何必多此一举?这分明是皇后为了防备她在宫外为东方泽寻找翻案的证据,才将她关在府中禁足,同时也是向她暗中严厉警告,当初她选择了东方泽,是个极大的错误!

“解释?”苏漓眸光轻闪,淡淡地一笑:“如今只怕我说什么,皇后娘娘也不会相信。”

“怎么会!暗杀母后的是东方泽,与你又有何干?”东方濯急声道。

“王爷你这么想,皇后娘娘却未必。镇宁王是苏漓未来夫君,在世人眼中,早就难分彼此,娘娘对我心存顾及,也是人之常情。”

御书房内的记忆犹新,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为东方泽辩解,那时他就恨不得大声地对她说,东方泽才是当初破坏他们二人联姻的罪魁祸首!但是残存的一丝理智提醒自己,他现在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根本毫无作用,还叫苏漓对他凭添厌恶。她对东方泽如此信任,

他已经狠狠伤害过她一次,如今断不能再叫她受到半点委屈!他心中一凛,东方泽一案,铁证如山,一旦定罪,难保不会殃及苏漓。

“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难道你为了他,还要把自己也拖下水吗?”东方濯痛心地低声叫道,心中抑制不住阵阵抽痛。

苏漓闻言不禁一怔,还未等她说话,他又飞快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有疑的姿态,无一不在向苏漓表明,他护她的决心。

苏漓苦涩淡笑道:“多谢静安王好意,只是如今皇后娘娘连申诉的机会也不给苏漓,只怕…”

“不会的!母后不会不问是非就定你的罪!”东方濯急忙道。

苏漓沉默半晌,低声道:“我被禁足就是最好的证明。往日有事,可以进宫恳求,如今连大门都出不去了,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东方濯身子微震,上前急切道:“漓儿若有心向母后解释,本王愿意去跟母后求情,带你进宫!”

苏漓扬起惊讶的眸子看向他,虽然在意料之中,她内心却没有多少喜悦。

“你等着我的好消息!”东方濯毅然转身,大步直接朝园外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漓的眼光,没有一丝波动。

第二天.东方濯果然说服了皇后,奉口谕前来接苏漓进宫。

马车一路进了长春宫,苏漓始终未发一言。东方濯当她是心中不安,连声安抚。苏漓低垂着双眸,暗自想着心事。

皇后端坐软椅之中,姿态优雅端庄,正慢条斯理地饮茶,冷淡目光不时地瞄向地上静静跪着的苏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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