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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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头皆是一震,皇帝显然已经动了真怒,犀利的眸光,垂视下首的苏漓,怒极反笑:“苏漓,朕亲封的明曦郡主,镇宁王未来的正妃,却一再地欺君罔上,来人,把明曦郡主和这假云妃即刻拖出去斩了!”

“父皇!”

“父皇!”

东方泽与东方濯齐齐惊呼,不约而同地冲到苏漓身前跪倒,皇帝锐利如锋的眸光,登时被身前两个高大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苏漓急跳的心,忽然间平静下来。从决定让挽心上上殿那一刻起,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没到最后关头,事情未必全无转机。

东方泽俊脸微微泛白,急声道:“父皇息怒,明曦郡主素来谨守礼仪,此事定有内情,还需问明情况后再行定罪!”

东方濯见皇帝阴沉不语,心急如焚,叫道:“父皇,真相未明,说不定幕后主使是另有他人!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就…”他顿了一顿,又道:“岂不冤枉了好人,放任真凶逍遥法外!”说完,他无意抬头,但见一道失望伤心地目光紧盯着他,正是皇后,心头不免一阵抽痛,不由自主地又低下了头。

苏漓心底泛起阵阵苦涩,东方濯为了维护她,仍旧毫不犹豫将矛头直指东方泽,却不知道,她今日甘冒大险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

这一句话,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皇帝看着那两人,一个聪慧机敏,一个心思缜密,即使身陷囹圄还能巧妙配合,力图推翻案情!若这两人果真能同心协力,那未来晟国一统天下,也指日可待!也许,那林天正所批的命格,并非虚妄?!

皇帝微微眯起双眼,似乎要看清东方泽面皮下隐藏的真实情绪。他的两个儿子,都是人中之龙,俊朗非凡,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一再地失了理性与常态!东方濯至情至性,已经不止一次行为过激,他从不掩饰自己对苏漓的倾慕之情,可东方泽呢?他年纪轻轻便拥有常人难及的镇定超然,即使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有丝毫慌乱,眼前的他,却仅仅为了这个女人,就失去了他一贯冷静的自控力。

这个女子,到底有着何种勾人的魔力?

苏漓清丽的脸庞微微泛白,眼瞳却仍是清亮坚定,毫无畏惧,她深吸口气,跪伏在地,恳切道:“陛下,今日情势所逼,明曦才犯下这欺君大罪。明曦自知不敢求皇上开恩免罪,但挽心所言,皆是事实,贵妃娘娘的确是被皇后暗中谋害,求皇上明断。”

皇后眼光冰冷,沉沉一笑:“你命人假扮云绮罗上殿指证,众目睽睽,根本就是无法推脱的事实!这样的证词也根本不足为信!”

苏漓平静地笑了笑,“刚才皇后娘娘也说,云妃娘娘见到那香囊,便会神智失常。可见娘娘早算准了云妃无法清醒地指证你,才会有恃无恐。明曦承认,为保万无一失,才出此下策,命我的贴身丫头挽心扮成了云妃的摸样,按照云妃的证词,当众指认皇后。但挽心所言,皆是出自云妃之口,绝无虚假!”

皇后不屑笑道:“如今你不过是自说自话,一无证据,二无证人,想就此将本宫定罪?明曦,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陛下!”她转身看着皇帝道:“臣妾乃后宫之主,倘若也任凭他们随意指证定罪,那我晟国上下,律法天威何在?明曦犯下欺君大罪,若不处置,难以服众!”

皇帝脸色阴沉之极,随着皇后的话语,望向苏漓眼光杀机越发浓烈。

“父皇!”东方泽急切地上前一步道,“此事皆因儿臣而起,明曦是儿臣未过门的王妃,一心想帮儿臣翻案,听到云妃说起母妃被害,才会一时情急,犯下大错。望父皇念在她其情可悯,从轻发落!”

“父皇!”东方濯也急声道:“明曦只是被贱人迷惑才会如此,万不可轻易定罪…”

“陛下,明曦欺君犯上,罪无可恕,但是每一句证词绝对没有半分虚假!今日之事,是明曦一人所为,与镇宁王毫无干系。”苏漓语声平静,不急不躁,仿佛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事已至此,再辩解什么都是无用,她心里唯一的认知,便是先将罪名揽下,万万不能再将东方泽与挽心牵扯进来,否则,那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东方泽顿时呆住,她一心为他,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饶是他平日机敏过人,应变极快,此时却有一刹那头脑空白,喉咙发紧。

身后的苏漓继续说道:“至于明曦的婢女挽心,对此也是毫不知情,她只是听命于我行事,陛下仁厚,还请网开一面,将她从轻发落。”

“小姐!”挽心脸色煞白,明显有些按捺不住,她话刚出口,就见苏漓凌厉眼风一扫,硬生生地将她后面的话截断。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身边人影一闪,东方泽飞快跪倒她身旁,“父皇!明曦欺君犯上,的确罪无可恕,父皇若要降罪明曦,儿臣不敢有半点异议,只叩请父皇,所有罪责由儿臣代妻受过!”

代妻受过!

此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立时惊呆,那边明曦郡主一力承担罪名,这边镇宁王迫切表示代她受过,这两人均是一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姿态!

皇帝面色铁青,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半晌,方从齿间冷冷逼出一句:“欺君罔上,论罪当诛!你如何代她受过?!”

“父皇若真要如此,儿臣愿以亲王身份,换明曦一世平安!”东方泽面色平静,却是毅然决然,似乎从一个万人之上的亲王沦为平民,根本不值得半分留恋,听在众人耳中,却彷如惊雷一般,这,这镇宁王是被鬼迷了心窍吗?太子之位几乎唾手可得,偏要为了这明曦郡主放弃尊贵无匹的身份,甘愿当一介平民?!

“王爷!”苏漓脸色立时一变,她的心,有一瞬骤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这么把自己拖下水,又有何益处!

“你!”皇帝顿时腾地起身,心头惊怒不已,“你竟敢威胁朕?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儿臣不敢!”东方泽飞快道,俊脸微白,更衬得一双黑眸深幽明亮,一丝痛楚滑过,“母妃含冤而终,身为人子不能及时将幕后真凶绳之于法,已经罪该万死。”说到此,他缓缓伸手将苏漓揽进怀中,神情落寞肃穆,一字一字道:“儿臣的妻子明曦郡主,重情重义,儿臣危难之时,蒙她不离不弃,一心为儿臣查找真凶,死生不计。这一番深情厚意,儿臣又怎能视若无睹。身为她的夫君,生死关头再不能护她周全,儿臣,枉为男人!”

他低头,紧紧盯牢她清澈眼眸,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收进温暖的掌中,似乎在借此给予她坚定的力量。

苏漓眼眶微红,怔怔地望着东方泽,陷在他深幽的眸光之中,不自觉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哽咽,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果断坚定的话语,字字如重锤敲打在她心头,心口激荡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那个位置对他而言的意义!他竟然为了她,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半生追逐的梦想!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顺着肩头肌肤一路暖到苏漓心头,眼底却忽然涌上一阵潮热,视线不禁有些模糊,她连忙垂了眼。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切告白,仿佛生满利刺的荆棘,狠狠刺痛了东方濯的心,眼前生死关头,仍在极力回护对方的两人,令他忽然生出一股绝望的悲凉,几乎快将牙根咬碎,才稳住了濒临崩溃的情绪。

“镇宁王与明曦郡主情深意重,当真是令人感动!”皇后忽然冷冷出声,“大晟律法严明,镇宁王虽贵为当朝皇子,也不能任由你如此儿戏!”

“陛下!娘娘所言极是!”百官之中走出一人,正是御史大夫宋无庸,他大声叫道:“镇宁王愿为妻受过,虽其情可悯,但此例一开,必将后患无穷!明曦郡主胆大狂妄,此等行径绝对不容姑息!”宋无庸一开口,立即有几人紧跟其后,随声附和。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欺君之罪的确不可饶恕,却是另有其人!”

第三十章 谁棋高一着?

只见昭华郡主阳璇大步走上殿来,身后跟着一名青衣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容貌,步履略显轻浮,似有怯意。

二人上前来躬身拜倒,皇帝沉声道:“昭华公主此言何意?”

阳旋笑吟吟地抬头,指着自己身后之人笑道:“皇上看看,她是谁?”

青衣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众人大吃一惊,那眉眼,那模样,活生生又是一个云绮罗!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绮罗伏身拜倒,“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显然也吃了一惊,拧眉道:“你是真的云绮罗?”

“回陛下,正是臣妾。”她低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

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看她,又看看阳璇,沉声道:“昭华公主,为何你会与她一起?”

阳璇朗声道:“今早明曦郡主留给昭华一封信,让昭华带着云妃候在宫外,若是巳时三刻郡主还未出宫,昭华就带她上殿。其他的事,昭华也不知情。”

皇帝冷笑一声,“明曦,你既已料到会被揭穿真相,为何还要带假云妃上殿指认!”

苏漓深吸口气,恳切回道:“陛下,云妃娘娘神智时有不清,若贸然让她上殿,只怕又会重演御书房一幕。方才陛下已经亲眼所见,皇后娘娘十分了解云妃的习惯,稍有不适她便会狂性大发,所以明曦才会命人假扮云妃,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如今真正的云妃在此,陛下尽可证实证词真伪!”

“说这些又有何用?想要指证本宫就拿出证据!”皇后冷冷一笑,眼角闪过一丝得色,关了云妃在冷宫这么久,都没查找出证据的踪迹,她几乎可以预见,云绮罗会有着怎样凄惨的下场!

“证据?证据…是如意锦的香囊!”云绮罗忽然跳起来叫道。

苏漓的心顿时又吊起,轻声抚慰道:“云妃娘娘不要着急,你仔细地想想,还有什么证据?”

云绮罗在殿中不断的绕圈,口中喃喃道:“香囊,香囊被她拿走了…”她猛然停下脚步,醒悟自语道:“对,我还有一点用剩的余料!”

皇后禁不住嗤笑出声,“云绮罗,你神智又不清醒了吧?!如意锦的香囊是你亲手做的,剩下点余料是常理,又能证明些什么?”

云绮罗直勾勾地盯着她,诡异一笑,“顾沅桐,你不擅女红,自然不知道。如意锦的材质极为特殊,一经沾染了香料的气味,三年不褪。如意锦与那香料都是进贡之物,除了你宫中再无其他人有资格享用,我手中能有的,自然也就是你给的!”

皇帝心头一动,云绮罗方才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此刻说出的话,却条理分明,全然没有神智不清的感觉。看来苏漓所言非虚。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仍旧强硬道:“香料?宫里嫔妃都用,如何证明染上的香料即是本宫所用?”

苏漓眼光定定,飞快地接道:“云妃娘娘,那片如意锦的余料在何处?”

皇后顿时心头一震,她一时竟忘了,苏漓有着常人难及的灵敏嗅觉!

“余料,你等等!”说着,云绮罗从头上拔出一根发钗,用尖细的一端挑开自己衣衫袖口的里衬!她果然是精于女红,只在转眼间,衣衫的夹层便被她灵巧地拆开,那里面随即飘落一小块布料。

只一眼,苏漓即可断定,那的确是如意锦的布料。倾尽无数工匠心血所制的如意锦,色彩鲜亮,明艳生辉,绝非凡品可相比拟。

她快步上前,取过那片余料,那上面果然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苏漓不禁心中一喜,仔细的辨别着气味,“龙之涎、零陵、白芷、佩兰、川芎、香附、苍术…还有冰露。”

阳璇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看到苏漓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能准确分辨出多种香料的成分,她明亮的大眼闪耀着惊讶与赞赏的光芒。

苏漓每说出一种,皇后的脸色便愈沉一分。东方泽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宫中进贡之物均有详细的备录,成分自然也有记载,而这如意锦与冰露皆是她一人独享之物,若不是苏漓身怀异禀,又有谁能分辨出这其中的秘密?!

顾沅桐…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

皇帝眼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身侧的高公公随侍多年,早已知他心意,立即吩咐小太监去内务府取来备案的册子,飞快地翻到相关记录那一页,恭敬递到皇帝手中。

皇帝匆匆几眼扫过,怒气一瞬爆发,袍袖一挥,那册子“呼啦”一声丢到皇后面前,“顾沅桐!你有何话说?”

听到皇帝直呼皇后其名,众人心中立时皆有了答案,明曦郡主方才所说香料的名字,那上头恐怕一个也不见少!

皇后的脸色僵硬如石,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云绮罗居然还留着一片如意锦的余料,而偏巧苏漓又是闻香的高手!等等,香气…她眼光忽地一亮,大声反驳道:“陛下!若梁贵妃致命的毒是冰露,单凭明曦郡主一人之言,如何就能断定锦上染有此香料?!她恨臣妾入骨,怎知不是她借此机会将罪名强加在臣妾头上?!”

皇帝眉心紧皱,眼中迟疑之色一闪而过。

好一个顾沅桐,不愧是六宫之主,心思狡诈,应变更快!

苏漓暗暗皱眉,与东方泽对望一眼,心下均是一沉,证据分明已在眼前,难道还不能将她定罪?!

半晌,皇后见苏漓与东方泽均不做声,内心的惊惧不禁又消弭了大半,她缓缓踱步到二人面前,昂起头傲然睨视,眼中的怨毒之色,分明就要在今日与二人决一死战!

东方泽俊脸阴沉,冷冷地看着皇后。

苏漓一言不发,心底却在飞快地动着心思,冰露无色,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它显出颜色?她忽地灵光一动,眼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一直在旁看戏的阳璇。

阳璇美眸一转,立即察觉到苏漓若有所思的目光,还未等她开口,忽然缓缓一笑道:“冰露这东西,虽然是无色,可也不是没有办法让它显形的…”

皇后的脸,蓦然变色。

“你有办法?”东方泽沉声道。

阳璇笑靥如花,走到苏漓身旁,看了看手中那一小块如意锦的布料,朗声道:“这块布料上到底有没有冰露的成分,本公主现在也不确定,但是本公主有一种药,与冰露结合之后,就会显现出它的特性。”

“现在就当做个验证,若是这上面真得有染有冰露的成分,布料就会显现出暗红色,若是没有,就不会变色。”说完,阳璇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瓷瓶,拔出瓶塞,向那布料上轻点了几滴药液。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屏息,万分紧张地盯着她掌中那块小小的布料。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在一瞬间,那块如意锦的布料,渐渐地,变作了清晰的暗红色!

皇后脸上血色尽失,不由噔噔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东方濯本已呆住,见母后跌倒,飞身而至,急忙将她扶在自己怀中,怒视阳璇叫道:“你手中的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如何作准?”

阳璇脸色一沉,冷笑道:“静安王,此事要想证明真假极为简单,宫中定然还有冰露一味香料,找来一试便知!”

她斩钉截铁的驳斥,顿时叫东方濯哑口无言,阳璇与皇后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平白冤枉,她肯如此公开作证,必定是胸有成竹。他心急如焚,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

“父皇!”东方泽脸色沉冷,立即上前道:“如今证据确凿,顾沅桐即是害儿臣母妃之人,还请父皇下旨将她捉拿归案!”

皇帝缓缓步下御座,径直走到皇后跟前,阴沉道:“顾沅桐,朕真是信错了你!”话音未落,他忽然飞起一脚,直朝皇后心窝踹去!

东方濯大惊失色,匆忙之间他猛地将皇后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再起身,那一脚正狠狠踹在他后心上!喉头立时涌上一股腥甜之气,唇边缓缓流下嫣红的鲜血。

皇后尖声叫道:“濯儿!濯儿!”眼见东方濯苍白的脸色,心痛万分,猛地回头,“东方拓!你还是不是人!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她怒极失态之下,居然直呼皇帝其名。

皇帝眼中戾气一闪,阴鸷道:“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是!你早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事已至此,皇后也无所顾忌,她噌地坐直身子,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恨声道:“在你心里,何尝有我与濯儿半分的位置,别说你爱粱芷柔那贱人,你谁都不爱,谁都不爱!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

失去理智的皇后,身上再找不到半分端庄优雅,此刻的她,看上去比云妃更像一个疯子。

素日支持皇后一党的官员们,站在殿上,垂首不语,不用抬头都能感到皇帝冲天的怒火,这会儿谁冲上去帮腔谁就铁定是炮灰!

皇帝眼底厉色越发浓重,他冷笑着点头,叫道:“来人!削去顾沅桐皇后之名,即刻打入暗牢!”

东方濯大惊失色,急忙叫道:“父皇息怒!此事需要进一步查证之后方能定夺…”

“住口!”皇帝怒道:“证据确凿,还查什么证?云妃与田勇,人证物证俱在,顾沅桐罪无可恕,立刻押下去,交刑部处决!”

此话一出,顾沅桐脸上血色尽失,殿上众人尽皆低下头,惊惧莫名。母仪天下的皇后交刑部处决,显然皇帝已经将她看作是罪大滔天的犯人对待!

东方濯的内心从未曾如此惊惶,眼见殿外侍卫已经上前来拿人,他顾不得触犯龙威,站起身来大叫道:“谁敢动我母后?”

“静安王!”一声喝斥声起,苏漓抬眼看去,竟看到摄政王黎奉先一双肃然的眼,内心立刻滋味百生。父王对皇后母子一向极为忠心,此刻眼见皇后被废,怕会与她越行越远。

东方濯一愣,黎奉先已经上前一步,抓住了他蠢蠢欲动的双臂,“王爷三思!切不可罔顾圣命!”

他言辞恳切,东方濯忍不住红了眼,正欲发话,却见顾沅桐支撑着站了起来,颤抖的手指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看了他一眼,“濯儿,母后有今日,是咎由自取。你记住,不要轻信身边的人,尤其是…你最在意的人。”她怨恨的目光朝苏漓望去,旋即转身,昂首大步走了。

“母后!”东方濯大叫一声,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已经过了数日,金銮殿上一番惊心动魄的对质,仍不时浮现苏漓脑海。两桩案子人证物证俱全,皇后再如何狡辩,也无半点回旋余地。皇帝因此雷霆震怒,当即下旨削其后位,贬为庶民,打入暗牢,听候发落。皇后在凄厉与愤怒的叫喊声中,被侍卫押下大殿,苏漓转眼看到东方濯惊惧盛怒的目光,那目光里的痛苦与绝望,久久地围绕在她的内心,无法消散。

苏漓与东方泽联手设局,不惜犯下欺君大罪,皇帝余怒未歇,本欲重重治罪,东方泽与苏相拼死力保,朝中一半人都一力劝解,就连摄政王黎奉先,也开口求情。皇帝知道,众情难犯,苏漓命格惊世,降罪只怕会于大势不利。于是小惩大诫,命她前往佛光寺抄写经文一月,以示责罚。

这一日,清晨天刚亮,苏漓带了沫香与挽心出了大门,郡主府门前,未见一人相送。皇帝有命,谁敢违逆?她不禁低声叹息一声。可见无论多少荣光繁华,天下都只系于那至高无上的一个人而已。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那无上的权势,倾尽一生心力,以至于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皇后如此,只怕…那真正有资格争夺这权势的人,更会如此。

苏漓的眼光忽地黯了一分,挽心上前来轻声道:“昭华公主一早便有事进宫了,她留了口信,说愿小姐你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苏漓淡笑道:“她倒是有心。这次能成功扳倒皇后,她功不可没。也许,我想错了她。”

挽心拉着她上了马车,“小姐不必多想,去佛光寺不过一月,正好清静清静,你也能安心练功。”

马车一路出了城,在清晨薄辉之中,留下一抹幽长的暗影。

出了城门上了官道,马车渐行渐快,两旁的树木如流光掠过,仿佛幻影。苏漓心头渐渐平静了许多。行了一里地之后,前方突然出现两匹大马,拦住了去路。其中一匹,气宇轩昂,正是千里良驹乌骓。

第三十一章 情到浓时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坐在车前的挽心怔住,未及说话,那马上的男子已经如飞鸢一般掠上车来。

“什么事?”苏漓一掀车帘,没有预料中的冷风灌入,只有他明亮幽深的一双眸子,含笑看来。

沫香惊喜难掩,立刻识趣地走到车前坐下。他长腿一迈,踏进马车,坐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熟悉的温暖让她心头一热,苏漓微愣过后,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不会来?”他专注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掩饰不住眼底的绵绵情意。

她忽然止不住笑了,“皇上有令,我是去受罚,所有有官职的人,都不得相送。”

“我没官职。本王送未来的王妃,谁敢说个不字?”他不在意地笑,另一只也握了过来,温暖源源不断,令她的心,一瞬间柔软。

“苏苏,”他轻声唤她,令她心尖一颤。虽然早已不止一次与他亲近,但每每听到他如此温柔地唤她,她仍然控制不住内心的颤动。

“案子初定,你还有很多事要办。其实…不必亲来相送。”她叹息一声。这一次她虽然帮了他,却也差点连累他。

“纵然有天大的事,也不及你重要。”仿佛看出她内心所想,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捧到唇边,“顾沅桐狡诈多端,这一次若非你机智,先让挽心假扮云妃,探出云妃疯癫起因,否则,恐怕没那么容易将顾沅桐扳倒!”他语气顿了一下,黑眸溢满浓情,深深地看着她,“苏苏…谢谢你!但我却让你受委屈了!”

所有的感动和心疼,都在这看似轻飘实则饱含了无数感情的一句话里。

苏漓顿觉心底一暖,先前的那点心凉早已被他这万般柔情给冲得无影无踪。她轻声笑道:“只是去佛光寺抄经而已,又不是坐牢。谈不上委屈,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越轻描淡写,他心里越是疼惜她。怎么说都是惩罚,又是为他所受!东方泽忍不住叹道:“这一月处罚,看起来虽然不重,但对我而言,却已是极重了。一月不能相见,父皇真是狠心。早知如此,我该早些请求父皇,将你娶回王府…就不必再去佛光寺…”

苏漓一惊,“两年之约岂是儿戏?!”她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面上却控制不住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东方泽看在眼里,俊颜顿时浮起两分笑意。大殿上两人拼死相护,那份心意早已相通。当皇帝下令要将她斩首,他只在一瞬间便做了决定,即使抛却一切,也不能舍弃她。

耳边温热的气息渐近,他的脸几乎快要贴近她的脸庞,苏漓面上如火般烧了起来,连忙推了他一把,“时辰不早了,你不去上早朝?”

东方泽轻轻笑道:“你想赶我走?不行,我得送你到佛光寺。”

苏漓微微一愣,“不必吧?”

他笑意更深:“你不想我送吗?”

“不是。”她直觉地回道,随即又低下头去,“你还有要事要办,我去佛光寺又无危险,不必担心。此次皇后已经被废,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她?”她眉头轻皱,迅速转变话题。

虽然顾沅桐被打入暗牢,但已过数日,还没收到定罪处决的消息,苏漓不禁怀疑皇帝是否顾念旧情,要绕她一命?当日东方泽也曾被打入暗牢,如今通过他们的共同努力反败为胜,走到这一步,是多么的不易!

提到顾沅桐,东方泽目光微微一冷,淡淡道:“放心,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别想翻身!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能找到她买凶刺杀我的证据,就可以让她死得更快!”他俊面依然含笑,语气却已透出几分冷厉。

苏漓心头顿时一沉,蓦地想起那本沉门密册!那上头有买凶刺杀她的那人的名字,就应该也有想要杀他的那人的人名,但是可惜,那人名却未必就是真正的幕后凶手!玉玲珑那日在大殿上态度突然转变,始终令她心存疑惑,她也曾来回思考,却始终找不到头绪…

“苏苏,你在想什么?”东方泽突然在她耳边笑问,长臂一揽,紧紧抱住了她。

苏漓回神,淡淡摇头道:“没什么。你还是快回去吧,万一赶不上早朝…”

“赶不上就赶不上,没什么大不了。”他满不在乎地笑道,仿佛已经全然无所谓皇帝是否会怪责。

苏漓微微怔愣,从暗牢出来以后,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东方泽叹息道:“此后一月不能相见,我不过是想多和你说几句话。送你一程又有何妨?”

苏漓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里有无奈有情意有期盼,往日里看不懂的深沉与晦暗,却已消失不见。她心底一软,轻声道:“那…好吧。”

马车启动,车厢内因浓情肆意而暖融如春。

他与她十指交缠,拥着她,却不再说话。两颗心跳动的频率似乎越来越相近,此刻安静地相拥,已经胜过所有的语言。苏漓有一丝恍惚,仿佛他与她已经心心相印,彼此交付所有,任时光变幻,世事沧桑,这一刻的温暖与安定,已经融进了彼此的骨血,再无法抹去。马车飞驰,朝阳升起,不觉便到了福山脚下。

“就送到这里吧。”她抬头望他,只见他俊美的脸庞立刻有了一丝不舍。

苏漓淡笑道:“不过一月罢了。王爷何须如此?”

“叫我的名字。”他修长的手指掩上她的唇,声音,忽然有一丝喑哑。

苏漓叹道:“东方泽…”

他眸光一暗,欺身吻住了她。

苏漓身子微僵,却不似从前那般坚决地推拒。他的唇热烈如火,霸道而温柔,转瞬间已将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东方泽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让她的身子紧紧地贴住自己,**如溃堤之水,汹涌澎湃,难以自制。不断撩拨的唇舌,柔软馨香的身子,冲击着他几欲崩溃的理智,他扣在她腰间的手,一路下滑,往敏感的身下探去。

“不!”苏漓一惊,直觉地一推。这一掌使了五成力,东方泽万没料到她有此动作,一时不防砰地一声跌倒在车板上!

听到车内传来声闷喝,沫香张大了嘴,一看到挽心严肃的脸,她不禁吐了吐舌头,立刻闭了嘴。

东方泽趴倒在车板上,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苏漓却禁不住笑出声来,见他脸色不豫,连忙收敛了笑容,“谁让你…不规矩!”

他疼痛的**没有半分消减,内心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脸色黑了大半。此时车外传来盛秦的声音:“王爷,到山门了。”

苏漓连忙上前来扶他,“你回去吧。”

他站起身来,苏漓为他整理衣冠,他忽地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身体内的疼痛令他的脸色已接近苍白。苏漓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轻声道:“你怎么了?”

他缓缓地摇头:“好好保重。我会找时间来看你。”说完,他飞快地松开了她,飞身跃下马车。两匹快马迅速消失在山道外,挽心禁不住轻叹:“镇宁王对小姐,真是有情有义。”

苏漓微微一怔,内心的甜蜜令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走吧。”

冬日的佛光寺,前来进香的虔诚香客依旧络绎不绝。每天清晨都有圆润洪亮,深沉清远的钟声,遥遥传来。苏漓所住的别苑,独门独院,远离前殿,恰好是昔日她身为黎苏之时,每年来此缓解情花毒所下榻的院落。这意外的巧合,不免又让她心底生出淡淡惆怅,提醒着自己,再也回不到往日的时光。

苏漓每天足不出院,只是定下心,认真抄写经文,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日子。皇后被废,导致朝中局势突变,东方泽忙得无暇分身,自从山门前一别,已过十日,两人一直没再见面。

盛箫每日辰时必到,捎来东方泽的消息。原本以为他这样深沉内敛的人,并不擅长说些情意绵绵的话,来讨人欢心。可每当苏漓展开信笺,那上头的寥寥数语,却带着柔情无限,总能让她脸红心跳,心生甜蜜。

在佛光寺平淡无奇的日子里,盛箫风雨无阻的到来,成了她心底小小的期盼。

这一天午后,盛箫刚走,苏漓坐在书案前,执笔继续抄写经文,却听到院外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心中微感讶异,按说除了盛箫,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人来。

“笃笃。”房门轻叩。

沫香上前开了门,冷冽的微风吹进门来。

苏漓抬头望去,只见门前站着一名女子,身披雪白色冬裘,身形纤瘦,帽檐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宇间一抹轻愁,衬得她越发楚楚可人,竟是黎瑶。

苏漓不自觉地搁下手中的笔,讶然道“瑶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她一双美眸,满含歉疚道:“瑶儿来看苏姐姐了。这些日子,姐姐受苦了。”

苏姐姐?这称呼上的细微变化,不禁让苏漓心底微微一动,自从玉玲珑在金銮殿当众自缢身亡后,两人心中便生了一道无形的隔膜,之后也见了几次面,但说话却早不如从前那般亲密。此刻听她又唤自己姐姐,有些疑惑,连忙将她让进屋来,吩咐沫香上茶。

苏漓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一叹道:“不过是抄抄经,有什么苦的?佛光寺这般清静,倒更合我意。”

黎瑶黯然地低下头去,“苏姐姐为了替镇宁王查明真相,不惜冒此大险,黎瑶心里,好生羡慕。”

苏漓微怔,见她目光盈盈,似乎忧色满布,不由问道:“瑶儿何出此言?”

黎瑶柔弱笑道:“姐姐与镇宁王心心相印,生死不渝,世上能得一真心人相知相守,岂不是天大的幸福?瑶儿若有这福气,就算抄十年经书又有何难?”

苏漓被她说得心头一动,笑道:“傻妹妹,你怎知将来不会有一人与你生死不渝?”

黎瑶面色顿时黯淡,忽又强自浮出笑容来,振作道:“姐姐吉人天相,自有神灵保佑,才能逢凶化吉。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表面和善,暗中却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听父王说,静安王还在召集大臣上书,想在皇上面前为她求情,希望能从轻发落。”

苏漓闻言毫不意外,以东方濯的性情,他又怎么可能看着皇后入狱,而无动于衷?只是这次,无论他怎样努力,只怕也是徒劳无功罢了。

她喟叹道:“皇后毕竟是静安王的母亲,他有这样的举动,亦是人之常情。何况皇后所作所为,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都是为了他。只是她用错了方法,机关算尽,害了别人最终也害了自己。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罢了。”

黎瑶微微一怔,“可怜?你这样看她?她用这样的手段暗算镇宁王,还差点害了你,我以为苏姐姐你会很恨她。”

“恨?”苏漓淡淡一笑,摇头漠然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事情已了,何必再恨。”转眸又笑道:“瑶儿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心事?”

黎瑶神色迟疑,看着苏漓动了动唇,没说出话。忽然猛地站起身,直直就往地上跪去,登时让苏漓吃了一惊,连忙一把将她扶住,“瑶儿你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就是!”

“苏姐姐…”她只哽咽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

苏漓看着她的神色,心头微微一凝,缓声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皇后的事,会牵连到摄政王府?你放心,镇宁王并非一个心胸狭窄之人,他一直很欣赏摄政王的雄才伟略,不止一次跟我提到,若能有王爷倾力相助,晟国未来未必不能一统天下!”

黎瑶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她,似乎惊喜万状,又有些不敢相信,眼泪却忽地涌出来。

“你别哭啊。”苏漓连忙拉着她在身旁坐了,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摄政王一定没事的。”

黎瑶却摇了摇头,忧伤道:“今天我来找姐姐,实是为了另一件事。姐姐…可还记得,我娘临死之前将她手上的玉镯给了我做留念?”

苏漓一怔,一低眼就看到黎瑶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翠绿的玉镯。当时惨烈的一幕,立刻浮现眼前,让她不自然地皱了眉头。看黎瑶的神色,莫非这玉镯有什么问题?

第三十二章 你不可负我!

黎瑶满面忧伤,轻柔地抚摸着手上的碧玉镯,定定道:“娘临死前留下此物,我原以为,她只是想留给我一个念想。可没想到,我娘在这里面藏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皇后的秘密!”

“皇后?!”苏漓惊异地看着她。

黎瑶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苏姐姐,我娘…我娘是被皇后逼死的!”她飞快地取下玉镯,急声道:“姐姐,你看这镯子里侧,是否刻了两个小字?”

苏漓凝眸一看,晶莹剔透的碧绿玉石内侧,果然刻着两个很小的字——止水。

止水?这是什么意思?她惊疑地看向黎瑶。

黎瑶的声音有些悲凉:“我记得这玉镯是皇后娘娘送给我娘的,当初里面根本没有字。她上殿之前一定预感到不对,才悄悄地刻下字,临死前交给我,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后来有天我收拾娘的遗物,忽然记起,娘有一条项链就叫止水。”

苏漓心头一震,玉玲珑的确有一条非常漂亮的水玉项链,项坠形似水滴,故名止水。是黎奉先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我很好奇,就将止水取来,仔细查看之下,才发现放置止水的木盒里面藏了玄机!”她眼中忽然生出几分恨意,呼吸不由急促,双手握得死紧,脸色开始泛白。

苏漓心跳加快,玄机?和皇后有关的,会是什么?

“我娘在盒子底部的夹层里留了一张很小的字条,苏姐姐,你想看么?!”她苍白的脸转向她,眼光里充满了悲凄。

苏漓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她缓缓地张开手指,掌心内果然有一张折起来的小字条,就是这么不起眼的小东西,极可能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苏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后欲诛六,妾为联络。沉门暗杀两次。一次为去年十月初五贵妃逝日,澜沧江畔。一次为今年三月末,望月湖。”

苏漓呼吸顿时摒止,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金銮殿上皇后对玉玲珑说的一番话,如今想来的确别有深意,若玉玲珑就是真正的联络人,皇后害怕她进了暗牢牵出东方泽被暗杀之案,逼她速死!若不是玉玲珑心存戒备,留下这样一张字条,只怕真相永远也不能查出!

“即便因为姐姐的事,我娘难逃罪责。可是皇后做的事,为何也要我娘一人来承担?她才是主谋,却逍遥法外?枉我娘刚过世的时候,我还拿她当亲人一般对待,想不到真正存心害我娘的人,就是她!”黎瑶悲愤难平,激动地叫道。

东方泽第一次被追杀是在黎苏与东方濯大婚之前半年,也就是因为那次,玉玲珑知道了如何联络沉门的杀手,才会在大婚之时,再次雇了沉门杀手去杀了黎苏?!

想到此,她内心沉甸甸的,如此想来,皇后才是这最终的一颗毒瘤。

要证实玉玲珑留下的信是真是假,只需要去彻查沉门秘册便能知晓。阳骁远在汴国,现下去找他似乎不太实际…对了,还有阳璇!她身为汴国公主,同为皇室中人,理应对这文字也有所了解,如今最有可能帮忙的人,只有她了!

“苏姐姐!”黎瑶满面泪痕地看着她,“瑶儿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苏漓的情绪仍然在震惊痛楚之中,蓦然间发现皇后竟与众多大案相关联,她不安地觉得,自己先前走的路,是否走错了?

黎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情,似乎还有着难以言说的心事,迟疑半晌,最终将心一横,低声道:“苏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我想去,去静安王身边,陪着他照顾他。”好半天,黎瑶才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苏漓闻言一怔,惊道:“你…喜欢他?”

黎瑶咬了咬唇,沉默着点头。

“那我以前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苏漓内心沉重起来。黎瑶喜欢东方濯,却又拿出这封信来,她到底是要皇后死还是不要皇后死?

黎瑶凄然笑道:“苏姐姐,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我知道的。”灼烫的泪水随着这句话瞬时滚落衣襟,“那一天,他来王府小坐,第一次看到姐姐。梨花树下,他的眼光是那样温柔执着。只是一面,他就能许下三生不弃的诺言。他的眼里只有姐姐,根本看不到,站在亭廊后面的我。那时我就在想,如果他能看我一眼,该多好!”

忆及如烟旧事,苏漓心中仍是一痛,眼光暗沉,忍不住冷冷道:“他后来对你姐姐做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恨他讨厌他!”黎瑶眸光轻柔,还闪着泪光,娇美的脸庞上,却带着少女梦幻的期待,“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乎的时候,只有我,看到他一个人悄悄地站在梨树下,满面悔恨,即使心痛到死,他也不肯向任何人承认他心里的软弱。”

苏漓不禁呆住。黎瑶如果不是用情至深,怎会见到他最软弱的一刻?只是东方濯骄傲如斯,冲动如斯,终与她错过。

“后来娘对我说,父王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当时我真是既欢喜又愧疚。总觉得姐姐尸骨未寒,我便觊觎她曾经的夫君,实在无颜面对姐姐。可内心深处,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看着他那么难过伤心,想着就算只去安慰他也是好的。所以,我就答应与他出游。那天在望月湖,我见到了你,苏姐姐。”黎瑶痛苦地闭上眼,喘了口气,喃喃道:“你们两个实在是太像,不仅是容貌,就连举止性情,也一般无二。我见到他望着你的眼神,就知道,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有我。”

“你认定他会移情到我身上,所以才断了与他一起的念头?”苏漓轻声道。

黎瑶眼光微微一黯,强笑道:“嗯,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你,很快又要失去母亲,一定会很孤独,如果有我在他身边,多少也能有些慰藉吧?”黎瑶凄凉的笑,“我不贪求正妃的名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陪着他,伤心的时候有个人跟他说说话,就好了。”

苏漓内心一阵悲凉,想不到黎瑶对东方濯用情至深,竟卑微至此!然而任是谁都能看出,东方濯对她毫无情意,如此痴心只会自讨苦吃!苏漓不禁深深叹息,想起东方泽说过的那句话,劝道:“瑶儿,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不可当作条件来交换。我不是静安王,无法替他做任何决断。这样算计得来的感情,不会长久。相信我。”

黎瑶急声叫道:“我不求他待我如你,我不过是想陪着他走过余生,这样也不行吗?”

见她茫然无措的样子,苏漓不由心中一软,神色稍缓,叹道:“你若是对他感情如一,就去吧,如果…”她迟疑了一分,终究不愿再伤她心,淡淡笑道,“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对他最好的人是你,也许…也许他会回心转意…”

“苏姐姐!”黎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谢谢你。我娘亲手所书的信,就交给你了。我有一个心愿…”

“我明白,”不等黎瑶说完,苏漓已接口叹道:“你是担心皇后获罪会牵连到静安王?他毕竟是陛下亲子,只要他不做出格行为,应该不会有事。你大可放心。”

黎瑶点头,放下心来。虽然要为娘澄清,但她却不想东方濯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她没有想到,皇后之死,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苏漓沉吟了片刻,对外叫道:“挽心,你马上送黎小姐回城,顺便去郡主府给昭华公主传个信。就说我…有要事找她帮忙,请她速来佛光寺一趟!”

挽心沉声应了,带着黎瑶离开。

苏漓小心地收好字条,如果她没有估算错,阳璇应该很快会到。虽然到目前为止,阳璇来晟国的目的还不清晰,但上次她能答应帮他们,想必这次也不会推辞。

第二天午后,阳璇果然如约而至。人未进门,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已远远飘入院中,多日来的宁静骤然被打破。

苏漓早在门前恭候,火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上前笑道:“昭华公主肯来赴约,明曦不胜感激。”

“郡主难得开口相请,昭华怎能不来。”阳璇闪动着一双明亮大眼,笑意吟吟,“说吧,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她虽然笑得一脸无害,看着苏漓的目光却有几分探究。

苏漓心中自然明了,狩猎场上的射箭比试,最终两人平手,难分伯仲,阳璇自负骑射技艺超群,自然是心有不服,一直想再找机会与她较量,却因着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未能成行。如今自己主动开口有求于她,她又怎会不来一探究竟?

苏漓轻叹道:“公主既然如此爽快,那明曦也就不兜圈子了。我请公主来,是想让你帮忙翻译汴国皇室的秘密文字。”

阳璇眼珠一转,盈盈笑道:“可是那个加了两道密语的册子?”

苏漓心中微微一惊,这阳璇好快的反应,只提到请她帮忙,她立即想到是那密册,想来阳骁告诉过她,看来他们兄妹的感情十分要好。当下笑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

阳璇挥了挥手,笑道:“来晟国之前,四哥曾交代我,若郡主因密册相求,一定要我帮你这个忙,他盼着你早点把这里的事儿都了结了,去我们汴国找他。”阳璇笑意盈盈,眼光渐深。

阳骁那副吊儿郎当的摸样登时跃入苏漓脑海,想起那一年之约,她心头微沉,无奈地笑着摇头,“如此,那以后见面,我定要好好谢谢他了!”

阳璇狡黠笑道:“明曦郡主,要帮你的人可是我,你反倒谢起他来了。这样不公平!”

苏漓心头一沉,莫非阳璇有何条件?苏漓脸上笑意不减:“公主说哪里话,他曾帮过我不少忙,谢他是应该。说起来,上次云妃之事,明曦还未曾好好谢过公主呢!这次再次相求,还望公主出手相助。”

“我当然要相助啦!”阳璇眨了眨眼,“谁让我四哥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帮你。”

苏漓眼光微沉,也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阳璇年纪比阳骁还要小半岁,心思却半点不输给那个表面浮滑,内心成精的不羁皇子!淡淡笑道:“公主若愿出手相助,明曦不胜感激。”

“光是感激啊…”阳璇灿然一笑,她娇媚的脸庞彷如霁月初开,粲然生辉,亮晶晶的眸子里闪动着深远的笑意,“他日若本公主也有求于郡主,却不知郡主…”

苏漓心下微冷,阳璇古灵精怪,看似爽直活泼,实则聪明过人,一双眼早将一切看透。她是一个极懂得利用优势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可眼下情势紧迫,也不容她态度过于强硬,先将密语符号译出才是紧要。

苏漓当下微微皱眉,沉思道:“日后公主有任何事,只要明曦能力所及,不违背良心背叛国家,明曦定然相助。”

“好!”阳璇眼光一亮,立即朗声笑答,“明曦郡主果然爽快,难怪我四哥对你念念不忘。”

“你四哥慧眼识珠,旁的事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看女人倒是别有心得。”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令屋内的两个女人都是一惊,当下站起身来。

大门敞开了,屋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一件银线祥云暗纹墨黑的大氅,发上的金冠耀眼生辉,幽深如星子的双眸,贵气逼人,比那寒冷的空气竟还要冷上两分。他缓步踏进门来,冷厉的双眼在看到苏漓时,立刻暖了一分。那暖意油然而生,瞬间让屋内先前冷冽的气氛,变得缓和不少。

阳璇似乎有些惊讶,瞪着他道:“镇宁王?!你何时来的?”

东方泽上前握住了苏漓的手,淡淡道:“刚到。”这动作自然而然,仿佛毫不在意有旁人在场观看。

苏漓不自觉地面颊一热,问道:“你不是很忙,怎么有空过来?”

“再忙也要歇口气。”他淡笑道,“正好有事经过,顺道上来看你。”

苏漓微怔,不知他这有事,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能成功。他拉着她坐下,淡淡扫了阳璇一眼,“昭华公主有心,也来探望明曦。”

“是我请公主来的。”苏漓沉吟道,“我有一事,正想跟你说。可巧你就来了。”

“哦?”他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可是跟黎瑶有关?”

苏漓一愣,他何以这么快就知道了?今日前来,怕不是巧合。难道,他早安排了暗线在此?

“黎瑶只身前来看你,想必是为了摄政王吧。”他笑意渐深,握着她的手,愈加紧了。

苏漓叹了口气,他虽然知道有什么人来过,却并不知黎瑶的真正目的。也许他安排暗线在此,只为护她周全,并非是想探她**。

“这次镇宁王怕要猜错了。”阳璇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笑意。

东方泽面色未改,只是看着苏漓不语。他在等,等她说话,等她交心。

“黎瑶来找我,确有要事。只不过,我们都想不到,玉玲珑临死之前,留给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苏漓沉思道,此事,事关重大,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如今她是沉门门主,而东方泽与沉门结怨甚深,其中分寸,拿捏不好就会生事。

东方泽脸色微沉,“秘密…难道与昭华公主有关?”

“不。”苏漓断然道:“秘密与沉门有关,我请公主来,是来相助的。王爷应该记得,先前查黎苏案时,曾找到杀手的秘密暗语,那暗语是汴国四皇子阳骁相助译出。”

东方泽眸光一闪,“你请公主来,是又要译那暗语?这次又查谁?”

“你。”苏漓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当今世上,谁有那个胆子,敢买凶杀害当朝六皇子镇宁王?”

东方泽眸光顿时幽深几分,笑道:“你有线索?”

苏漓轻轻点头,“玉玲珑留下的秘密,指明了她是暗杀你的联络人。主使者,就是皇后!”

东方泽脸色瞬间变冷,眸光如刃,却掩藏在眼睑之内,他沉默着,久久没有开口。

阳璇忍不住叫道:“皇后跟你有深仇大恨啊?居然敢买凶杀人!”

苏漓叹息一声:“玉玲珑竟然是皇后的联络人,的确没想到。如果她当真重金买沉门杀手来杀你,那么门主的秘册中定有记载。那本秘册是阳骁相赠,我看不明白,所以才特地请公主过来。”

东方泽仍然没说话,越来越暗的脸色,并无半分意外。显然他早有所料,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证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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