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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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谁会赢?”

东方泽望着她,目光之中充满了自信,微微笑道:“你想让谁赢?”

这话着实问得蹊跷,难道她想让谁赢,谁就可以赢吗?苏漓心中暗沉,他这样费尽心机留在汴国,恐怕不只为与她多见几面。

“你对这场争斗十分关心?”她虽在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昔日是汴皇坐观晟国皇室内斗,而今形势已然颠倒过来。那么…在这场属于汴国皇室的权利争斗之中,他这晟国之主又会充当何种角色?

“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东方泽脸上闪过一丝冷酷的神色。

汴皇与阳震互争互斗,你死我活,于他也不过是一出好戏。他本可如阳璇那般,坐山观虎斗,等到时机成熟,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可如今,她在这局中,一切便不同了。

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抵得过她的重要!

“主子,萧王府到了。”马车忽然停下,侍卫恭敬的禀报声传入车内,东方泽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马车已经穿过半座汴都城。而他与她,相处的时光,似乎总是溜得格外的快。

“我先走了。”苏漓淡淡抛下一句,跳下了车,没有丝毫停顿地进了萧郡王府。

“陛下,该服药了。”侍卫低声提醒道。

东方泽淡淡嗯了一声,药丸入口,苦涩的滋味随之漫延,他却眉头也没皱一下,将那药丸用力了吞下去。

侍卫贴心地递上杯水,“林大人说这药极苦,陛下还是就着点儿水吧。”

“不必。”东方泽摇了摇头,倚在车内闭目养神。心头有难言的涩意涌上来。药再苦,怎比得上他心里的苦?

第二十六章 汴宫宫变,谁主乾坤?

夕阳即将垂入地平线,暮色时分的萧郡王府沐浴在一片耀眼夺目的余晖之中。府中还未掌灯,苏漓进了主园,园内竟看不到一个人影,寂静得有几分诡异。

“呱——呱——”天空忽然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充满了不详的预兆。

苏漓心莫名一跳,快步去往阳震书房,才到院中,一股惊天杀气迎面扑来!屋顶腾身跃下几名黑衣蒙面人,各个双目如电,满身煞气,将她团团围住。

苏漓眼光骤冷,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萧郡王府?”

那几人只是立身院中盯着她看,不说话,也不动手。

秋风乍起,空气中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苏漓心下一沉,正要硬闯进去,却听“砰”一声巨响,书房的房门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震得应声而裂,四下飞散。

飞扬的木屑烟尘里,阳震冲出重围,一眼见到苏漓,急声叫道:“阿漓快走!”他左臂衣袍已被利刃划破,手臂上那道剑伤清晰可见,伤口鲜血淋漓,染红了银灰色的衣袖。

苏漓心中又是一震,舅父的武功她曾亲眼所见,能够伤到他的人也并不多见!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再多想,掌中真气凝聚,顺势一掌拍向挡在身前的黑衣人。强大的气流彷如无形巨石,从头顶压下,那人大惊,闪身避开,苏漓借机纵身而起,奔到阳震跟前,关切叫道:“舅父,您的伤…”

“不妨事!阿漓,你别管我,快走!”阳震眸光凌厉,猛地回头,书房内随即追出来几名黑衣人。

苏漓面沉如水,没有半点畏惧,沉声道:“阿漓不会丢下舅父一个人走!”她话音未落,前方黑衣人扑杀过来,她目光一凛,身形一闪,人已在阳震身前,纤手蓦地扬起。

那力量如此惊人,那黑衣人直觉不妙,连连后退,却忽觉手腕酸软,当啷“一声,手中的利剑跌落在地!

被对方轻而易举直击要害,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高手而言,简直不可想象!黑衣人惊骇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年轻貌美的女子。

另几名黑衣人当即挥剑而上,将苏漓团团围住。一时间,满园刀光剑影,秋叶凋零漫天飞舞。

这是苏漓武功大成后第一次大开杀戒,她诡异的招式,招招直奔黑衣人要害;灵动的身法,左右飘忽无从辨清。一众黑衣人无不心惊肉跳,没有人想到这女子年纪轻轻,以一敌众,竟然拥有这般骇人的力量!

众黑衣人不禁心生胆怯,面面相觑,有人犹豫着往后退了一步,很快便又有了第二个。为首那黑衣人看似无意地瞥了阳震一眼,似乎已心生退意。

这一瞬间的迟疑,院墙外,忽有凛冽杀气,仿佛一张密网,兜头压下。苏漓抬头一看,心头一沉,竟又有几名黑衣蒙面人自墙外跃进园中,迅速向这边掠了过来。

似是没有料到院中有这么多人,这几名黑衣人不禁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任何迟疑,为首的人刷地拔剑,首当其冲地直奔阳震而去,招式凌厉,毫不留情。

情势突变,先前院内仍未撤退的黑衣人们站在原地竟然没动,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仿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阳震眼中也闪过一丝迷惑,却无暇多想,只是与苏漓一同奋力抵抗。后现身的黑衣人首领显然武功不凡,攻击凌厉,毫不留情。即便是强大如苏漓,也不敢掉以轻心。

夜色很快降临,汴皇城街头的灯火逐次亮起,萧郡王府却被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激烈的打斗声终于惊动了府中侍卫,迅速涌入主园,三方人马混战一团,难分敌我。

混战中,苏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阳炎奶声奶气的呼唤:”阿漓姐姐!“

苏漓心头一惊,猛地回头,见阳炎远远低站在院门处,笑嘻嘻地朝自己奔来,似乎对周遭的情景全无反应。而一名黑衣人仅离他几步之遥!她惊得大叫一声:”炎儿别过来!“

但,还是迟了一步。

那名黑衣人觉察到身后有异动,直觉地回身一剑刺出。”噗“一声,锋利的剑刃,瞬间穿透了孩子的咽喉!

苏漓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剑从阳炎的体内撤出,顿时血光飞溅腾空,染红了暗黑的天空。

那小小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她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呼喊,”炎儿——!“

”小公子!“惊呼声顿时四起,响彻主园上空。

阳震双眼赤红,发狂一般冲过去,抱起那小小软软,尚且温暖的身子,他瞪大了眼,仿佛难以置信,颤抖的手指抚上孩子娇嫩的脸庞,惶恐万分地唤道:”炎儿,炎儿?你醒醒,别吓父王。“

只是那双乌黑圆亮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阳震缓缓抬起头来,那黑衣人仿佛被他骇人的眼光定住了脚,半分也不能动,看看手中的剑,再看看阳震怀中已然断气的阳炎,似乎已经傻住了!

他猛地醒过神来,惊骇地向后退去,转身便跑。只是还没迈出一步,只觉胸口一凉,低下头,一柄利剑夹已然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张大了嘴,却没叫出声来。身子轰然倒地的瞬间,恍惚看到苏漓悲愤莫名的脸。

府中侍卫全部呆住了,回不过神。

先机已失,再取阳震性命只会难上加难,后一批黑衣人首领不再恋战,迅速发出指令,示意撤退。

苏漓眼光骤然一冷,岂能就此容他们离去?擒贼先擒王,她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柄长剑,身形一晃,已然到了黑衣人首领身后,直往他后背刺去。

黑衣人首领察觉身后有异,腰身一软,旋身避开,仍是慢了一拍。只听”叮“一声脆响,剑尖刺穿腰带,似乎刺一块硬物之上,剑锋滑了开去。

苏漓举剑再刺,却见那裂开的腰带,忽然有金光一闪,她目力非比寻常,将那件东西看得清清楚楚,却不由得愣住。只在一瞬间,过往扑朔迷离的线索,刹那在脑海一一滑过,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借她怔愣之际,黑衣人首领跃上墙头,转眼消失。园中侍卫跟在后面紧追了出去,已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园中如死般寂静,秋风掠过,片片枯黄的树叶在空中慢慢地旋落。阳炎双目紧闭,依旧躺在他父王的怀里,若没有满身鲜血,仿佛只是睡着了。

阳震僵如木偶,一动不动。

痛失至亲,这种心如刀割的滋味,她已经不止尝过一次!苏漓站在原地,似乎也已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沉默的压抑,有时候远比爆发拥有更震撼的力量。

苏漓眼眶干涩,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她忽然想哭,却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怔怔地望着眼前比她小了十几岁的弟弟,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却是第一个让她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的亲人!

许久,她慢慢地走到阳震身前,看着他几近崩溃的表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很快,黑暗彻底吞噬了大地。

阳震缓缓地低下头去,将脸紧紧贴上爱子渐渐冰冷的娇嫩的脸颊,一字一字地轻声道:”炎儿,父王一定会为你报仇!“

苏漓无力地闭上双眼。这场暗流汹涌多年的争斗,终于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拉开了序幕!阳炎无辜的惨死,让她几乎预见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方法,可以阻止这场战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入夜后的汴皇宫,灯火通明,重重殿宇簇拥之中,皇帝寝宫守卫森严,安静异常。

苏漓刚来到钦安殿外,遇到从汴皇寝宫出来的阳骁。依旧是火红的衣袍,步履生风,俊朗的面庞有几分憔悴。

看到苏漓,他脚步微微顿了一顿,眸光一亮,快步走来拉起她的手,似无意地笑道:”这么多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怎么会。“苏漓淡淡道。

她神色间隐约有一丝哀伤,阳骁不禁关切地问道:”你心情不好?出了什么事吗?“

只觉得她的手轻轻一颤,苏漓轻轻道”“今晚萧郡王府来了刺客,炎儿…死了。”

“什么?!”阳骁浑身一震,惊诧道:“你说炎儿…死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人丧心病狂去杀害他?”

“他们要杀的不是炎儿,是舅父。”苏漓沉了眼光,“虽然他们蒙着脸,看不见容貌。但我在刺客头目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阳骁微微紧张道:“什么?”

苏漓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直直地望向他,“羽林卫统领的金字腰牌。”

阳骁心立时沉入谷底,直觉反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虽然没有拿到那枚腰牌,但当时我离他很近,绝对不会看错。”苏漓语声微厉,斩钉截铁地说道。朝中人尽皆知,羽林卫除汴皇外,不会听命于任何人。

阳骁双拳蓦地紧握,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刺杀阳震的主使无疑便是…父皇!所以她才会进宫来。

他眼底的痛惜震惊之色是那样明显,完全没有半点伪装,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苏漓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皇上就寝了吗?”

阳骁摇头。

“那我去看看他。”

“阿漓!”

她正要越过他,手却被他再次紧紧抓住,微微回眸,阳骁神色绷紧,胸膛微微起伏,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近乎害怕的情绪。

“如果…确定是父皇下令,你会怎么做?”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些天来,他与她虽然没有见面,却从每日的信报里得知她与阳炎日益亲近。阳炎无辜惨死,她心里一定恨极了幕后主使!

苏漓眸光清冷,注视着前方,没有回答。刺客前后一共有两批人,羽林卫后来,那前面的刺客又是何人主使?她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仍然需要问过汴皇之后才能决断。于是,沉声道:“想知道真相,与我一同去见皇上。”

寝宫侍卫重重把守,内外殿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阳骁去而复返,宫中两名太监连忙低头行礼。

阳骁道:“徐公公药煎好了吗?”

一太监恭敬回道:“回殿下的话,药已经煎好了,如云刚送进去。”

阳骁点了点头道:“徐公公呢?”

“徐公公去南殿了…”

“啊——皇上!”

那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寝宫内殿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惊恐尖叫,以及瓷器滚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阳骁与苏漓神色大变,即刻如箭一般冲进内殿。

殿内灯火昏黄,香炉中烟雾渺渺,龙床前置放的脚踏上,散落着雪白的瓷片,浓褐色的药汁缓缓地流淌下来。

床边那名宫女如云,脸色惨白,双手紧捂着嘴,站在那里不停地发抖,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而龙床上的汴皇面色青紫,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苏漓与阳骁大惊,阳骁扑到床边,失声大叫道:“父皇!”

苏漓伸指一探汴皇脉搏,已然停止了跳动!

殿外的太监及侍卫听到声音,也都冲了进来,见此情形震惊不已,纷纷下跪。

如云却仿佛才回过了神,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苏漓心一沉,想要阻拦她已来不及,只听殿外她的声音哭叫着传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不消片刻,汴皇驾崩的消息迅速传遍宫中。平日秩序井然的皇宫内院,此时就像装满沸油的锅,突然注入一杯水后轰然炸开,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窗外黑暗的天空,星子黯淡,月色迷离,也失去了明亮的光彩。

苏漓迅速稳住了心神,缓缓地扫过殿中惊慌失措的众人。目光停在宫中侍卫统领巴达身上,沉声道:“巴统领!”

“是!”尚未回神的巴达立即下意识答道。

“立刻召集羽林卫,封锁皇宫所有门口,没有四皇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她异常冷静的声音,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巴达领命而去,他根本没有时间细想,为何会听从她的命令。

苏漓目光一转,听闻消息赶来的内监总管徐常跪倒在一旁,老泪纵横,悲恸不已。她沉声叫道:“徐公公,立刻传话各宫,即刻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准踏出宫门半步,违令者斩!”

徐常入宫多年,深知此间厉害,眼下万不可再出乱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连忙诺诺称是,擦干眼泪,急急地去了。

阳骁跪在床边,紧紧握着汴皇的手,不哭不语,似乎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晕黄的烛光映着他俊朗的眉眼,竟是无比凄凉。

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就这么骤然离世!

纵然苏漓对汴皇无甚好感,但阳骁骤然失去亲人的悲痛,她却无法冷漠视之。抚着他的肩膀缓缓蹲了下来,低声提醒道:“阳骁,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皇上的死,很不寻常,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想想如何处理后续之事!”

她深深明白,阳炎与汴皇的死,只不过是双方暗中角力的开始,很快,汴国皇室内会掀起一场极大的风波!

阳骁目光微微一动,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苏漓轻轻扳过他的身子,他有些木然地转过眼来看她,满面凄然,只轻轻说了一句:“阿漓…我再没有亲人了。”

苏漓的心,瞬间被击中,之前目睹阳炎惨死的情景,顷刻涌入脑海。她忍不住将他拥进怀中,轻抚他背,似乎在安慰一个六神无主的孩子,微微哽咽道:“怎么会呢?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亲人啊。”

平日里情绪淡然的女子,此刻却是他仅有的一丝安慰与温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着她,仿佛一个即将跌下悬崖的人,紧紧抓住救命的绳索。许久,不肯放手。

外殿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他来了。”阳骁突然低低道,眼光瞬间冰冷。

苏漓却是一震,明白他所说是为何意。她多么希望此刻即将出现的人,不是他。

最不想面对的一幕,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

刚刚遭遇丧子之痛的萧郡王阳震,带领群臣直入皇帝寝宫,来势汹汹。寝宫外殿,一时人满为患,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阳震大步进了内殿来,似是十分震惊地喝问道:“究竟发生何事?皇上龙体已经好转,为何会突然驾崩?!”他掩饰不住满心地惊讶与痛色,若不是刚刚经历过那一场激烈的厮杀,苏漓或许还会相信,他此刻的关切询问尚有一分真心。

负责值守的太监手脚皆软,簌簌发抖地回道:“奴才不知。用晚膳的时候,皇上还好好的…”

“太医可有诊断?”阳震喝问道。

那太监哭丧着脸,颤声回道:“不曾…”

阳震怒吼一声:“愚蠢的奴才!马上传太医来!”

片刻,宫中十几名太医悉数到场,围在龙床前,犹如一群惊弓之鸟,不敢有半点遗漏地检查汴皇的尸体。一番商讨过后,太医院院首回禀道:“启禀王爷,皇上瞳孔放大,脸色青紫,乃是被人蒙住头脸,导致呼吸不畅,窒息而亡!”

众人皆是一惊。

阳震当场愣住,似乎也不相信,旋即又怒斥道:“一派胡言!宫中守卫如此森严,何人能闯进寝宫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太医院院首当即拜倒,“微臣岂敢欺瞒王爷!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非虚!望王爷明鉴!”

“并非没有可能。”苏漓忽然开口,清冷的眸光冷冷地扫视四周,所过之处,众人皆止不住心头一颤,只听她沉声又道:“凶手或许一早已经在寝宫之中,根本无需出入宫门。另外,此人极有可能是皇上身边信任的人,因而皇上毫无防备。”

“即便没有防备,窒息而亡之人怎会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阳震当即提出疑问。

众人抬眼一看,龙床之上被褥平整,果真没有半点凌乱的迹象。

苏漓眼光顿时沉冷,凝重道:“因为,凶手会武。此人趁机先点了皇上穴道,行凶后又解开了穴道,所以皇上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自然也就不会挣扎呼救。”

“啊?!”周围传来一片吸气声,百官面色皆变,为首之人愤然怒道:“究竟何人如此歹毒?胆大包天?”

苏漓转眼望去,说话之人五十开外,胡须花白,正是丞相齐沐尔。苏漓早有耳闻,此人素有正直忠耿之名,深得汴皇信任器重。论威望,于朝中唯有他能与舅父不相上下。

他一开口,百官纷纷应和,悲愤不已。此刻宫女如云已被侍卫押回内殿,吓得面无人色,说不出话来。

齐沐尔缓步走到她面前,严肃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颤声回道:“回相爷的话,奴婢…如云。”

齐沐尔继续问道:“是你最先察觉皇上有异?”

如云怯怯点头。

齐沐尔沉声道:“晚膳过后,何人来过寝殿,停留多久,做过何事,你又是如何发现皇上出事,这期间的过程一件也不许漏,详细禀来!”

苏漓不禁暗赞一声,齐沐尔不愧是汴国文官之首,遇事不慌不乱,思路清晰。

“回相爷的话。皇上用过晚膳,气色看起来比前两日好了许多,徐公公见皇上病情好转非常开心,说要亲自去给皇上煎药,让奴婢去帮忙。中间这段时间,小林子跟小圆子守在这里,奴婢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奴婢只知道,等徐公公煎好了药,奴婢送去给皇上服用,谁知道…谁知道皇上竟然已经…已经…”

如云还没说完,竟然大哭起来。

齐沐尔的目光刷地望向跪在一旁的两名太监,那二人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小圆子连忙回道:“启禀丞相大人,徐公公和如云离开以后,除…除了四皇子,没有第二个人来过。奴才和小林子一直守在门外,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小林子也连连点头,守在寝宫外的侍卫们也纷纷证明小圆子所言属实。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阳骁,事发期间只有他一个人进过寝殿,凶手会武,还是皇上极为信任之人。目前来看,似乎每一点证据都与他脱不掉关系!

但是,人人皆知,四皇子深受汴皇宠爱,又是皇室仅剩的皇子,皇位迟早是他囊中之物,他理应不该做出弑父夺位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群臣窃窃私语,纷议之声不绝于耳。

阳骁似乎充耳不闻,他依旧跪在汴皇床前,双手紧紧握着父皇曾经温暖如今却已然冰冷僵硬的手指,动也不动。

殿内烛光摇曳不定,俊脸隐没淡淡的阴影之中,无法看清他此刻神情。但苏漓却分明能感觉到他内心压抑的悲愤,已经悄无声息地漫延内殿。

平日里最爱嬉笑胡闹的大男孩突然遭逢巨变,却冷静得有些可怕。他甚至还来不及收拾心情,重新振作,就已经被蒙上弑君杀父的嫌疑!

痛失至亲,已是人生极大的痛事。而被指为杀父凶手,更是痛上加痛!

苏漓不由自主地心间一疼,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阳骁会是凶手。可汴皇的死,确实诡异,按照方才宫女太监的说法,假如不是有人会隐身术,那这其中必有一人有问题。究竟是谁呢?

她正苦苦思索,阳震这时上前探向汴皇手腕,他面色倏然巨变,震惊叫道:“倒行逆施?!此乃我阳家独门点穴手法!凶手为何会使?”

苏漓一震,追问道:“如何得知皇上被倒行逆施点穴?”

“凡被这种手法点中穴道之人,血脉会呈逆流之状!”阳震惊疑不定,目光却定定望向苏漓,她心头一跳,方才她探过汴皇的脉象,的确是血脉倒流!

苏漓声色未动,沉声问道:“皇室中人有谁习过此门绝学?”

阳震道:“倒行逆施练成并不容易,如今皇族内,只有三人会这门功夫,一是本王,二是皇兄。还有一个是…四皇子。”

众臣哗然大作,答案已经如此明显。皇上绝不能给自己点穴,阳震当时在宫外与群臣一起,那么疑凶只剩下阳骁!

众臣难以置信地看着阳骁,方才尚且怀疑的目光已经变为毫不掩饰的鄙夷。丞相齐沐尔眉头紧锁,一脸若有所思。

阳震看着阳骁,痛心疾首地呵斥道:“枉皇上对你宠爱有加,你竟然如此狠毒,做出杀君弑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此话一出,群臣当即群情激愤,齐声附和道:“身为皇子,弑君杀父,未来如何有资格当这一国之君?”

侍卫统领巴达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手已不自觉地握上腰间的剑柄,望向仍跪在床前的阳骁,目光充满了担忧。

阳骁始终没有回应,仿佛众人声讨的人,并不是他。他是如此安静,安静得几乎不像是他。而他越是平静,越显得身后那些人仿佛跳梁小丑。承受失亲之痛的人不是他们,为何情绪会如此激动?

真是可笑之极。

他唇角微微一勾,竟真的冷冷笑了。烛光忽然跳了几下,光影黯淡下来。他终于缓缓地站起身,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犹自愤愤不平地大臣。

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注视。一对上他的视线,群臣顿觉冰冷的寒意攀上脊背,直窜心头,顿时没了声音。没有人见过阳骁此时此刻的模样,不言不语,无悲无喜,所有表情只余下,深深的冷漠。

齐沐尔缓步上前,威严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认为,此事尚有疑点,有待查证。”

一名武将当即叫道:“进入寝宫内的人,只有四皇子会使用倒行逆施,还能有什么疑点?丞相莫非是想包庇他不成?!”

苏漓心中一紧,如今的情势,确实对阳骁很不利,但要就此拿人定罪,也并非易事。阳骁表面吊儿郎当,内里精明,不可能在朝中毫无建树。她略略抬眼,目光扫过群臣,不置一词,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齐沐尔道:“所谓铁证,不过是根据宫女太监陈述,以及萧郡王的推断而定。方才萧郡王也说过,皇上对四皇子宠爱有加,他们父子间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四皇子没有任何理由杀害皇上!”

阳震目光冷锐如刀,直盯着齐沐尔,咄咄逼问道:“齐丞相此话何意?你认为是本王冤枉了他?”

齐沐尔神色无惧,反而微微笑道:“本官并无此意。本官只是觉得,此事还需详加调查,务必人证物证俱全,才能向天下万民有个交代!”

阳震目光顿时沉了下去,却冷冷笑道:“丞相所言有理,是得好好查清楚。”说罢,负手转身,不再看他一眼。他转身之际,眼光淡淡地扫过一人。

那人心领神会,立刻站出来道:“调查真相需费时日,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已经驾崩,应该尽快择定继位之人登基,以安定民心。”

群臣纷纷点头称是。有人叹道:“洪将军所言极是,但…皇上一共就只有四位皇子,其中两位在三十年前就已战死沙场,一位体弱多病,也早已仙逝,如今就只有四皇子一人,这…”

洪将军却笑道:“各位大人莫不是忘了,若说帝王之子,现今除了四皇子阳骁,其实还有一人。”

他边说便走到阳震身旁,众人一愣,他大声又道:“萧郡王之父乃当年皇太祖亲立太子,只可惜这位太子英年早逝,皇太祖痛惜有加,不久后随之而去。德贞皇帝即位之后,为安慰皇太祖的地下英灵,曾颁下诏书,追封那位太子为仁贞皇帝。如此,萧郡王也算是帝王之子,同样有资格继承皇位!”

“洪将军此言差矣,”丞相身后的一名官员提出异议,“萧郡王是帝王之子没错,但他并非当朝皇上之子!”

“那又如何?谁规定继承皇位必须是当朝皇上之子?萧郡王戎马半生,为我汴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不仅骁勇善战,且有勇有谋。若由萧郡王继位,假以时日,我汴国一定会大败晟、定两国,成为当世第一大国!”

阳震眼光轻闪,唇角浮起一丝得色,却谦虚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阳氏族人,肩上的责任更重,本王理当为振兴我汴国,尽一份力!”

苏漓心头一沉。舅父的野心,似乎远远超过她的想象!甚至比死去的汴皇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他好战之名,倘若真登上皇位,只怕这天下再无安宁之日!而阳骁,将从此背上杀君弑父的恶名,不得善终!

如今想为阳骁洗脱罪名,必先要找到证据。凶手行凶时间紧促,或许会留下线索。苏漓心思一转,来到龙床边,只见床内侧放着一个织锦软枕,这软枕细长,她心中一动,汴皇莫不是被此物蒙住,以致窒息而亡?

她将它拿在手中,反复细细地检查,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敏锐的目光掠过软枕背面一处不起眼的边角时,目光立时定住了。

她心头一跳,未动声色,目光缓缓地扫过如云与两名太监垂落身侧的手。

此时,齐沐尔见群臣依旧为谁来继承皇位争得面红耳赤,不禁也动了气,大声说道:“诸位安静,请听老夫一言!”

外殿的喧嚣停止了,齐沐尔沉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关于继位人选,皇上早有定夺!皇上曾密召本官和杨升、赵鲁两位大人进宫,亲笔写下传位诏书。诏书收在勤政殿内的匾额后方。只要取来一看,便知皇上属意何人继承皇位。”

他身后两名官员应声站了出来,左边那位是吏部尚书杨升,掌管全国官吏任免调动,乃六部之首;右边那位则是皇城守卫军统领赵鲁。这三人皆是汴皇生前最为器重的臣子,于朝中威望颇高,举足轻重。他们这一站出来,众人都惊住了。

杨升朗声道:“齐丞相所言不虚,皇上确已写下传位诏书。徐公公当面将诏书锁起,开启诏书需三把特制锁匙,分别由我三人保管。皇上留下口谕,将来若发生何事,我三人可凭三把锁匙开启木匣,当众宣读传位诏书。”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金钥匙,形状奇特,异于寻常。

接着,赵鲁与齐沐尔也掏出了自己的那枚钥匙。

齐沐尔转向徐常,郑重道:“徐公公,去将诏书取来。”

“是!”徐常应声而去,很快,一个长方的木匣摆到众人的眼前。而匣子上刚好有三个锁孔。

几名武将不禁面面相觑,原来真有诏书!脸色顿时难看得很,目光纷纷转向阳震。

阳震此时目光阴沉,脸色却很平静,他淡淡地扫过那木匣,似有些困惑地道:“既然有传位诏书,三位大人何不早说?”

那洪将军当即叫道:“哼!谁知道这里头的诏书是真是假!”他底气颇足,嗓门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齐沐尔瞥他一眼,心中固然不悦,并未多做计较,只是沉声道:“是真是假,稍后取出诏书,诸位一看便知!

三枚锁匙依次插入锁孔,只听”咔哒“一声响,锁头开了。众人的心不自觉都紧张起来,只等那匣子开启。

苏漓暗暗诧异,此刻最为紧张的人本该是舅父,他虽然也直直地盯着那木匣,眼中却没有丝毫紧张神色,仿佛暗暗期待着什么,她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安。

齐沐尔气定神闲,上前缓缓地将木匣开启,殿上鸦雀无声,没有一丝声响,数十双眼睛齐齐地盯着那盒盖慢慢地打开了。

只是下一秒,齐沐尔当场呆住,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

木匣里竟然空空如也!

杨升与赵鲁面面相觑,几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也没有想到,传位诏书,竟然不翼而飞!

齐沐尔低下头,木匣上沉甸甸的锁,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常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已被冷汗浸湿,两腿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传位诏书在哪儿啊?“洪将军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徐常几乎快要哭出来,”诏书…不见了!“

”依本王看,这传位诏书根本子虚乌有!“阳震目光忽利,上前一步,站到齐沐尔面前,义正言辞地痛斥道:”身为百官之首,竟联合朝臣与阉人编造谎言,愚弄百官,真是可恶!来人,拿下他们,打入天牢,听候处置。“

萧王下令,无人敢不遵从,此刻,殿外的侍卫没有一人听令,仿佛充耳不闻。

阳震脸色倏然阴沉,冷冷望着巴达,”巴统领,你敢违抗本王命令?“

巴达神色无惧,不卑不亢道:”不敢,只是普天之下,末将只遵从皇上之命。“

”你!“阳震怒道:”如今皇上已经驾崩,你区区一个四品护卫,竟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皇上虽然驾崩,巴达也只会听从新皇之命,还望王爷见谅。“巴达拱一拱手,竟然拒绝了阳震!众人都不自觉地一愣。

”王爷!“一名武将这时站出来道,”既然根本没有传位诏书,末将恳请王爷早日登基,以安民心!到时候…就不怕某些人不听号令!“

一时间众武将将纷纷请命,殿内一时喧攘起来。

苏漓站在阳震身侧,他眼底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微微勾起的唇角,分明有着几分得意,几分心满意足,和跃跃欲试的兴奋。仿佛期待多时的东西,已经唾手可得!她的心似乎随着他的笑容,渐渐地冷下去。

”请王爷早日登基!“见四皇子大势已去,大半官员纷纷随之附和,请阳震登基,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不绝。

阳震转过头去,望着龙床前犹自沉默的阳骁,蔑视地瞟了一眼,正要开口。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不禁吃了一惊,不禁回头望去,有人惊诧叫道:”晟国使者?“

外殿走进来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张甫,笑声自他身边的黑袍男子口中发出。那人身形高大,五官俊美绝伦,双眼明亮迫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眼光淡淡一转,神情不怒自威,竟威严不可逼视,众人心头皆是为之一颤。

群臣皆知使者张甫身边有这样一个极为出色的男子,但无人知其是何身份。

这笑声不禁令苏漓心神一震,抬起头来。刚好迎上他的目光,东方泽冷峻的神色瞬间柔和,暖如春水。

她身旁的阳骁依旧沉默,似乎对东方泽的出现并无惊诧,不知为何,苏漓察觉到他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阳震眼底掠过一丝透骨的寒意,沉声道:”使节大人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本使不日将启程回国,特来向汴皇辞行。听闻汴皇卧床休养,不知可有好转?“张甫边走边道,人已进了内殿,一眼便看到龙床上脸色异常的汴皇,惊讶地问道:”发生何事?“

齐沐尔满面悲戚,哽咽道:”使节大人,皇上…不幸驾崩了。“

张甫怔住,半响方叹道:”各位请节哀!不知新皇何时登基?“

赵鲁神色黯然,叹道:”使节大人有所不知,皇上亲笔所写的传位诏书原本保管在此匣之中,却不知为何失踪!如今…唉!“

张甫淡淡笑了,”既是传位诏书,必定收藏隐秘,因何会失踪?“

齐沐尔皱眉道:”不错,此诏书所放之处,只有我四人知晓,而能打开它的钥匙也只有三人所有,此匣完整无缺,没有半分损坏,诏书却不异而飞,其中定有人动了手脚!“他目光严厉地看了众人一眼,”诏书失踪,我齐沐尔难辞其咎,愿意以死谢罪。“

说着,他缓缓在汴皇床前跪下,面有悲色。赵鲁与杨升也走了过来,一并跪在他身后,高呼道:”臣愿以死谢罪。“

阳震冷笑道:”尔等既已认罪,即刻拖下去,斩立决。“

侍卫冲上前来就要拿人,却听张甫高声叫道:”且慢!“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卷东西,递到赵鲁面前,笑道:”大人看看这是何物?“

赵鲁登时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齐沐尔已经飞快接过,展开一看。圣旨末端,鲜红的玺印赫然跃入眼帘。

传位诏书!失而复得的惊喜令齐沐尔三人喜出望外,几乎落下泪来,。

阳震脸色阴沉无比,大声道:”不可能!“他劈手夺过诏书,仔细地看着诏书上的每一个字。只是,那字迹确是汴皇笔迹,玺印也毫无破绽!

他不由瞪大了双眼,仿佛难以置信。冰刀一般的目光射向他的贴身侍卫,那人此刻也是一脸惊疑不定,直觉地叫道:”王爷千万别上当,诏书一定是假的!“

”是真是假,待诸位大人一一阅览,自然可辨真伪。“略带慵懒的声音淡淡扬起。东方泽目光直盯着阳震的手,他死死地捏着诏书,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怒极。

东方泽脸色微沉,身形一晃,人已到阳震身前。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手,仿佛只在眨眼间,那诏书竟然到了他的手里。

阳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掩饰不住心底的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够顺利从他手中夺走东西!他脸色愈发难看,眼光骤然冰冷,大声喝道:”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他五指如勾,直直地去抓那诏书。

东方泽轻轻一笑,形如鬼魅,转瞬即到苏漓身后,他盯着阳震的眼睛,将那诏书塞进苏漓手中,附耳轻言道:”想要谁赢,由你决定。“

他低沉的声音,依然魅惑动听,苏漓心头一颤。原来他运筹帷幄,早已暗中掌握了一切动向!所以那日马车内,才会对她说出那番话。

此刻,他将决定权交给她,却叫她如何抉择?

”阿漓!“阳震大步朝她走来,径直伸手叫道:”把诏书交给舅父!“

苏漓没有动。

阳震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眼眶泛红,咬牙道:”你忘了炎儿怎么死的了吗?“

苏漓顿时心头一痛,目光微微转向一旁的阳骁,他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面有悲戚,乌黑的眸子里失去了熠熠生辉的光彩。

她脑海之中,忽然响起他曾经问她的话:”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为救摄政王,你可以将利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为皇叔,你也可以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

”假如有一天身陷困境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也愿意为我豁出性命?“

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一个字,眉宇间竟有一丝莫名的悲凉,仿佛内心深处早已预见会是何样的结果!

苏漓心骤然一紧,莫名刺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回道:”炎儿的死,与四皇子无关。“

”你如何确定?!“阳震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仍然怒声质问。

苏漓平静道:”我相信他。“

阳骁浑身一震,眼底情绪变幻不定,似有细碎的光倏然绽放。她的话,放佛他独自在冰冷的黑暗中行走多时,陡然遇到最温暖的火光。

苏漓捏紧手中诏书,慢慢地向他走去,却无意瞥见阳震身后的贴身侍卫紧张地瞪着她,见她眼光望过来,他目光轻闪,迅速低垂了眼,似乎在刻意回避着她。她的猜测在此刻得到证实,顿觉心底悲凉。

为了权力,为了皇位,竟然如此执着,难道当真牺牲一切才肯罢休?

她没有回头,在阳震沉冷的注视下,郑重地将诏书放到阳骁手中,方才淡淡回身道:”舅父,收手吧。或许现在还来得及。“

阳震脸色铁青,枉费他对她用尽心思,最后她竟然无视亲情,站在了阳骁身边!愤怒与失落不断冲击着他极力维持的冷静,双手微微发颤,不置信地瞪着她道:”你不是姐姐的女儿…你不配!“话到最后,他声音骤然转厉,怒气一瞬爆发。

面对他的指责,苏漓内心万分伤感,却只是平静道:”母妃在天有灵也会赞成我这么做。“

”你…“阳震恨极,已然说不出话来。

齐沐尔见形势已变,赶忙取过诏书,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久病缠身,自知难以痊愈,特立此诏,朕归天之后,由四皇子骁继位登基,众臣尽心辅佐,不得有误。钦赐!“

”臣等遵旨!“赵鲁杨升二人当即跪下接旨。齐沐尔将圣旨交与百官一一过目,汴皇笔迹众人皆识,玺印清晰无误,此事再无可置疑。

群臣慌忙跪拜领旨,拜见新皇,阳震阴沉着脸,大声喝道:”且慢!“

”萧郡王还有何话说?“齐沐尔怒道。

阳震不答,转过脸去死死盯住使者张甫,阴沉笑道:”本王百思不得其解,汴国皇室的传位诏书为何会在使节大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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