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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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钧似乎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撩了撩眼皮,随口堵了他一句:“哦,那不是很正常?”

小内侍哑了:“……”

展见星与许异原本已要走,但这下看见了他,不好装没看见,只得迎了上去,双双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忘记设存稿箱时间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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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小九会出现,感情线也不会少,大家看文案能看出来,我仍然是个恋爱文,没有变,不过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朱小九单方面在谈,他心狂野嘛,单方面也可以谈的很热闹。

有个小天使说我总虐女主,不虐男主,这本会虐,朱小九可惨了,他是一个可能跟自己的右手作伴到三十岁的男人,哦,想一想我都要哭了。

☆、第 15 章

朱成钧的态度还和年前一般,爱答不理,但他只要不和朱成钶似的开口就刻薄人,展见星和许异也不在意,默默跟他后面一起往纪善所走。

路上没再碰着什么事,纪善所里,楚翰林已经起来,见他们来,把他们引到了旁边一间屋里,这屋子是专门布置给楚翰林讲学用的,里面已放好了四套桌椅,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

展见星不由多看了一眼,她自己带了一套文房器具,但只是最普通最便宜的,桌上摆的这些一看就不知道比她的好多少倍。

许异也盯着看,楚翰林注意到了他两个的目光,笑道:“这是王妃娘娘遣人送来的,与你们使用,盼你们好好读书,陪伴督劝王孙向善。”

读书人,没有不喜欢好文房的,两人听了都觉开心,便是展见星也暂抛了对代王府的恶感,一起拱手遥拜道:“多谢王妃娘娘。”

这个时候,朱成钶也来了。

他穿着件猞猁裘衣,轻暖绒毛拥着细白脸颊,仍是一身喧嚣富贵气息,与朱成钧的棉袍形成惹眼对比。

其实朱成钧的棉袍也并不差,比他上次穿的那件要好不少,质料光洁,色泽明晰沉稳,领边袖口都绣着祥云纹样。

只是凡事就怕对比,朱成钶往他身边一站,他就又显得简素了。

朱成钶未语先笑,向楚翰林微微躬身道:“父亲怕我晚了,对先生不恭,特意早早就命人唤我起来,不想还是比别人晚了,先生勿怪,明日我一定早些来。”

学生看上去都算省事,楚翰林心情不错,道:“你并没有晚,只是他们太早了些,这个时辰刚好,以后都这时来便好。”

朱成钶当着楚翰林很好说话,立刻道:“是。”

今日是第一日正式上学,开课之前,学生们要先行过拜师礼,不过展见星和许异只是伴读,不算正式拜入楚翰林门下,便只是随流敬了杯茶而已。

一时礼毕,在楚翰林的首肯下,学生们各自入座,楚翰林刚欲说话,门外大步走进一个人来。

是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头戴翼善冠,穿袍围革带,负手进来笑道:“我来晚了,打搅侍讲授课了。”

楚翰林定睛一看,认出来人,离席拱手:“大爷。”

朱成钧也站了起来,来的正是他的大哥,先代王世子所出嫡长子朱成锠。

在礼法上,这位朱成锠是代王爵最具资格的继承者,只是因王府行为不端多次出事,几番周折之下,王爵目今空悬,朱成锠身上什么敕封也没有,只得被人含糊称一声“大爷”罢了。

朱成钶慢吞吞跟着站了起来,展见星和许异自然不敢再坐着,也站了起来。

朱成锠的相貌与朱成钧有三四分相像,但气质很不相同,倒更近似于朱成钶,都是一身掩不住的尊荣富贵。他笑道:“侍讲不必客气,成钧这小子有些贪玩,开课第一天,我本打算亲自送他过来,叫他好生听侍讲的话,不想,家里出了点事,将我耽搁住了。”

楚翰林平稳眸光不动,实则心里已知道他说的何事——倪嬷嬷和春英吵闹的地方离纪善所不远,早有好事的人探听到,回来当个新鲜话儿嚼舌过了。

楚翰林当时没有插嘴,此时也只当不知道,微笑道:“大爷客气了,九爷小小年纪,倒是难得一份稳重。”

朱成锠在朱成钧低垂的后脑勺上扫了一眼,本是一掠而过,余光瞥见立他旁边的朱成钶,怔了一下,又扫回朱成钧身上,盯了一眼,皱了下眉,才又舒展开来道:“他面上看着还好,其实里头淘气得很,成日坐不下来。若不是因此,也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引了皇伯父生气。”

“往后就好了,有侍讲这样的名师,想来这小子总会开窍,若他还像从前一样,懒怠用功,侍讲不要替他遮瞒,只管来告诉我,我必教训他。”

这番话说得很漂亮,可是,若早有管教的心,幼弟又怎会不学无术到这个地步?楚翰林心中想着,面上一丝不露,只道:“九爷眼目澄澈,内里自有文秀。”

“但愿如此罢。不打搅侍讲了,我家里那事还在闹着,得回去处置——”朱成锠欲言又止地,丢出半截话头,又叹了口气,“唉,家业大,人口多,有时管不过来,外人看着不像样,往往以为是我们怎么了,其实哪里是呢!”

他说着话,眼神在楚翰林脸上扫着,楚翰林那春风般的微笑却连个弧度都不曾变上一变,只道:“大爷慢走。”

他提出告辞,楚翰林随之送客,那么,朱成锠只好走了,带着他的未竟之意。

**

出了纪善所,朱成锠的脸色未变,但一路不发一语,跟他的内侍察觉到他心绪不佳,大气不敢出,影子一般跟在后面。

朱成锠住在内廷东路一处叫做谨德殿的宫室里,他说“有事”不全是虚言,此时院子角落里跪着一个内侍,正是先前曾和倪嬷嬷发生短暂冲突的张冀。

朱成锠从他身边走过,恍若未见,张冀抬头伸手,想抓住他的衣摆,但见他脚步远去,终究未敢,肩膀颓下,重新跪趴在了寒风中。

内室里温暖如春,大奶奶陶氏正在和丫头理衣服,几件华贵的裘氅在炕上摊得满满当当。

见到朱成锠进去,陶氏忙站起来,笑道:“大爷回来了。”

朱成锠往炕上瞥了一眼,没接她的话,只是问:“我叫你给小九那边添些东西,把他打扮得像个样子,别出去缩手缩脚的,你给他添了什么?”

陶氏有些莫名,唇边原来含着的笑意消去,道:“大爷这是什么了?大爷的话,妾身自然是听了照办的,赶着年前就给他添置上了,如今他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新簇簇的。可是他同大爷抱怨了?”

这一句一出,陶氏忍不住呵笑了一声,道,“从前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也只好受着,如今大爷略看重他些,给他添了东西添了人,他倒轻狂起来了,真是天生的庶出秧子,一些儿禁不住抬举——”

“你东拉西扯些什么,不是小九说的。”朱成锠冷道,“是我长了眼,亲身瞧见的,他同二叔家的成钶站一起,寒酸得好像个伴读。”

“这——这有什么问题?”

陶氏更莫名了,又吃惊起来,“爷,你不会打算照七郎的份例供着他吧?七郎那是亲爹亲娘在,自然凭他怎么花费。我们不过是九郎的兄嫂,肯照管他已是他的福运了,如今府里的艰难时候还没过去,都照七郎那么来,日子就没法过了。”

朱成锠伸手指向炕上:“没法过?那这些是什么?”

陶氏:“这、这是——”

“你不会说这是给爷做的吧,你当爷瞎,连个尺寸也认不出来?”朱成锠的语气终于放重,带着寒意,他拿起一件皮氅,举着直接问到陶氏脸上,“又是给你娘家侄子的?你侄儿金贵,不过是个千户的儿子,狐皮都穿得上身,爷的兄弟倒挨不着边?”

陶氏被问得无言以对。她娘家侄子和朱成钧一样大,比朱成锠就差得远了,这怎么扯也扯不过去。

好一会,辩解出来一句:“七郎身体不好,自幼有个弱疾,我侄儿也是,看七郎穿得厚密轻暖,这么保养着,近来似乎好了些,我才想给我侄儿也——”

“七郎是真打娘胎里坐了病,你侄儿上回来,满府里撒欢,他有个屁的弱疾。”朱成锠张口就拆穿了,转头喊人:“把张冀叫进来。”

很快,张冀进来了,他跪了好一阵了,被冻得举止有些僵硬缓慢。

陶氏站在一旁,心中忐忑,想再寻个理由辩解,又不敢开口。

朱成锠没看她,直接把皮氅丢到张冀身上:“你把这衣裳给九郎送去,务必当着楚修贤的面送,再说给九郎,天还寒着,叫他下学的时候穿在棉袍外面御风。”

张冀先应道:“是。”又忙哀求,“大爷,春英她——”

朱成锠恍若未闻,只是低头又翻检起炕上的大毛衣裳来。

陶氏要将功补过,忙冲张冀道:“那是你妹子不知廉耻,爷已饶了她的命,你还啰嗦什么?好好给爷办差,才是你的出路,只会跟主子纠缠耍赖,别说你妹子了,连你也别想得好!”

张冀:“可是——”

他咬着舌尖,终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主子现在还用他,他还有指望,要是被彻底厌弃,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了,那妹妹就全完了。

这两句话工夫,朱成锠已又从炕上翻出两件裘衣来,一起丢到张冀怀里:“这两件,带回去小九屋里,留着给他家常换着穿。还有什么缺的,你再来告诉我。”

张冀消沉地应了声,见朱成锠再没别的吩咐,默默倒退着出去了。

陶氏的目光追着他,心疼得了不得——那可是所有衣裳里品相最好的三件了!

所谓府里艰难的话,其实不是哭穷,代王府被圈了八年之久,虽说禄米还是按时发放,但暗地里那些收益几乎断完了,陶氏这几件衣裳也是好容易才攒出来的,结果轻飘飘就被截走了。

还是截给那个从来像杂草般随便生长在府里的朱成钧。

陶氏越想越心疼,忍不住向朱成锠道:“大爷如今真是心疼兄弟了。”

朱成锠看了她一眼。

陶氏又怂了,音量变小:“大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到底哪个意思,她也说不出来。

朱成锠有点不耐烦,终于点了她一句:“你要是想做王妃,从今日起,把你那些小家子心思收收,最好,也学着心疼心疼小九。”

陶氏心中先火热了一下,又反应不过来:“啊?”

“二叔为什么要把成钶送到楚修贤那里,你就从没想过吗?”

陶氏试探着道:“讨好楚修贤,让楚修贤向皇上说他的好话?”

“你还不算太笨。”朱成锠终于点了下头,“不过,除此之外,成钶还专门点了展家那小子当伴读,这就是明摆着要给皇伯父看他改过的意思了。哼,二叔看着是个粗人,动起心眼来也够瞧的。”

陶氏道:“他动也是白动,爷长房嫡长,才最应该继承亲王爵位。”

朱成锠嘴角勾了一下,又微微摇头:“话是这么说,但里面有个此消彼长的道理,他那边一个劲儿往皇伯父面前装样讨好,成钧也是皇伯父圣旨里亲笔提到的,保不准皇伯父哪天就问起来。他跟成钶站一处,却样样被比下去,学问就不说了,只说他自己贪玩,穿戴这些眼跟前的东西也差一截,楚修贤禀报上去,岂不显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苛待了?”

陶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爷真是聪明,我先就没想到这些。”

朱成锠道:“我想到的也算晚了,听见二叔送了成钶才想到的,他得现搭起一个架子唱戏,我们现成的人,为什么不用?往后,你把对你那侄儿的心,移一半到小九身上,听到没有?”

陶氏忙道:“我知道了,妾身不是不懂事的人,往后我就拿九郎当亲弟弟待。”

朱成锠满意地笑了笑:“这就对了,晚一步,可不表示步步晚。”

陶氏又想起什么,试探地道:“爷,春英那丫头既是个轻薄胚子,张冀也难使唤了,放到九郎身边不见得妥当,不如——”

朱成锠截断了她:“张冀我还有用,不需你多管。”

陶氏实是怕有张冀在,那个“有志向”敢勾引主子的丫头又回来,但朱成锠话说得强硬,她不敢相争,只得道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搞事。

☆、第 16 章

朱成锠出去了。

陶氏有些心神不宁,问身边的大丫头:“红云,你说大爷心里是不是还念着春英那丫头?不然为什么不肯把张冀一起弄走。”

红云陪笑轻声道:“大奶奶,您借着孝期,发作春英的时候大爷吭声了吗?没有。不但没有,还顺着认下了奶奶的话,亲自吩咐倪嬷嬷把春英从前庭撵走,张扬得满府皆知——奶奶的本意,可没有想闹这么大,丫头犯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从后角门叫她出去就得了。这么一来,春英的名声全完了,大爷哪怕对她还有一分情意,也不会把事做到这么绝。”

“这倒是。”陶氏不觉点了头,“我真的也没想怎么样,早起我给大爷穿衣裳,大爷嫌我手脚笨,叫了春英来,我心里有气,借题发挥骂了春英一句,我还以为大爷要怪我呢,没想到他转脸叫人把春英撵了,我看春英那丫头吓懵了,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了。”

红云笑道:“奶奶,您点醒了大爷,让大爷灵光一闪想到了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养出这个诚心守孝的名声来,大爷又怎么会怪您呢。”

陶氏更放松了些:“不过,大爷到前面去是不是有什么不顺?我怎么瞧着他刚才脸色又不好了,可是这事没安排好?”

“奶奶,那同咱们关系不大,总归春英是撵走了,您再也不用担心她在外书房有个哥哥,一旦上来,里应外合,比别人都难对付了。”

陶氏便又笑了:“也是。只是那个张冀,要能一并出去就更干净了,他们这些阉人没自己的指望,对亲戚看得都格外重些,要不甘心再生出什么事来,倒麻烦。”

红云道:“他们就是恨,也恨不着奶奶,可不是奶奶让春英到前庭现眼去的。”

陶氏听了,深觉有理,就安心地和丫头理起剩下的衣裳来。

**

且说前面,张冀送皮氅送得正是时候。

倒不是朱成钧坐在学堂里坐冷了,而是他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楚翰林在进行考校。

先生上课之前,要先摸摸学生的底,两个伴读那天问过了,但他们不过是陪衬,楚翰林只大略问了两句,问两位王孙却问得细致。

朱成钶先回答,楚翰林按照他自己报的读书进度来问他,十个问题里,他大概只能答出来一半,但朱成钶面上并无羞惭之色,他的人生进程中不需要任何考试,能随便学学就不错了,何况,他清楚知道自有人给他垫底。

下一个就轮到垫底的朱成钧,楚翰林知道他失学,但总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总不至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楚翰林就费了点心思,尽量找最浅显的问题问他,朱成钧的回应只有一个——摇头。

连摇了三四遍头,楚翰林有点怔住了,他感觉不太好收场,早知不问也罢了,把王孙问成个摇头三不知,旁边伴读都有点在偷偷瞄向朱成钧了,弄得像他成心给王孙难看似的。

这个时候,张冀的登场等于救场。

楚翰林看见张冀在门外与一个小内侍拉扯着什么,就势停下了话头,转而问道:“怎么了?进来说话。”

小内侍力薄,张冀这时也推开了他,直走进来,举着皮氅到朱成钧面前,给他看着道:“大爷见九爷穿得单薄,怕九爷下学受冻,特特命小人把这件衣裳送来。”

朱成钧撩起眼皮:“哦,谢谢大哥。”

声音表情都平板,扭过头,“秋果,你来接着。”

小内侍飞跑进来,接过张冀手里的皮氅,鼓着嘴嘟囔道:“这还不是得给我?先生上着课呢,非得往里闯。”

张冀完成任务,才跟他一前一后地出去了,这个小插曲过去,楚翰林正式讲起学来。

四个学生,四种进度的情况下,楚翰林选择从启蒙的《三字经》开始讲起,朱成钶听了有异议,站起来道:“先生,这个我早便学过了,我的伴读也学过了,虽然九弟不会,先生不得不迁就他,但叫我们都跟着他一起浪费时间,也不公平吧?”

他说着转头,理所当然地转头扫了一眼展见星,示意她帮腔。

展见星:“……”

她是朱成钶的伴读不错,可她不想卷入他们兄弟相争之间。便只是端正坐着,望向前方的楚翰林,全当没接收到。

但朱成钶不放过她,见她没反应,直接开口逼问:“展见星,你说是不是?”

这就躲不过去了。

展见星稳稳地站起来,在座位上向他躬身道:“回七爷话,小民鲁钝,只知道听先生的话,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成钶细长眼睛眯起,盯了展见星一眼,目光阴沉。

楚翰林淡淡道:“都坐下罢。”

朱成钶自己的伴读都未能驯服,再要寻隙,声势上已鼓不起来,当着楚翰林,他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坐下,动作有些重。

展见星并不畏惧,跟着坐了下来。

楚翰林此时向着朱成钧道:“九郎,大家迁就你的进度,是体惜你,不过这些前面的内容,我不会反复宣讲,一遍而过,你如有不明之处,可私下再询问我。”

朱成钧道:“是。”

这样一说,也算安抚了一下朱成钶的颜面,但朱成钶的表情并没有转晴。

“人之初,性本善……”

楚翰林不再去管他,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堂室之内,虽是最浅显的内容,展见星也认真听了,然后跟着背诵,一上午时光倏忽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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