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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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要如他如言,她虽非昔日窘困少年,爱惜东西的习气改不了,哪里真能如他一般败家。

僵持片刻后,朱成钧眼神一闪,突发奇想:“哎,展见星,我发现要困住你其实很容易,搜罗一屋瓶子罐子,把你围在里面,你动一下,就碎一个,不就成了?”

展见星:“……”

她对他有什么忘不掉的,早该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眼镜坏了,擦一下一个腿掉了。。惊呆,拿针穿了线临时捆上凑合用,晚了。

☆、第 135 章

“王爷, 您再不让开,下官回宫之后, 就真要去进您的谗言了。”这个姿势实在令人不安, 展见星面上尽力维持,心内已开始发慌,赶在热意扑上脸颊之前, 她放了狠话。

朱成钧盯着她。目中现出疑惑。

他又不确定了。而他也没法确定,这不是审案,无论他有多少办法,最终答案永在她那里,她不肯给, 他就得不到。

他终于退了开来。

“展大人, ”他又觉不甘, 嘲道, “你对付起我来, 倒是一向很有主意。”

他信她下得了手, 毕竟他已经领略过一次。

展见星装作没听见, 转身把梅瓶扶稳, 借此平复了内心的波动, 等转回来时,她已恢复了平静:“王爷,您在文华殿里说查到了摄政流言的线索,不知是什么?”

朱成钧懒洋洋走到门边去,朝外吩咐:“把人带过来。”

门外有人应声而去。

展见星等了一会, 人尚未来,她心生好奇,走到另一侧的门边去,问他:“王爷要带谁过来?”

朱成钧望一眼两人间空出的缝隙,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回去,不理她。

展见星不知他何意,不好追着问,只得随意望向庭中。

庭中有石榴树,三月时节,丹芳未吐,满枝新绿,令人神清。

得令的侍从没有去太久,再过一会,便拎着一个堵了嘴的“粽子”回来了。

“粽子”似乎吃了不小苦头,外面看着没什么伤,里面已经吓破了胆,嘴里的破布一被扯出来,他就嘶哑着嗓子喊:“别杀我,我就是个传话的,我知道的都招了!”

他嚷嚷的工夫里,展见星打量了他一下,见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相貌普通,衣着也普通,手脚紧缚,像个球般倒在地上,一副倒霉样。

朱成钧从他身侧走过,坐到上首椅中,把茶杯端到手里,道:“再招一遍。”

男子眉眼丧着:“为什么?王爷,我真的全都说了。”

朱成钧掀一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好,我招,我招还不行吗?”男子更丧了,苦巴着脸道,“我是奉了襄王的令进京来的,襄王命我寻着机会,收买几位御史老爷,参一参王爷,说王爷恋栈京中不去,行迹不臣,必有图谋。”

展见星愕然着向他走近两步。

襄王?

“长沙府的襄王?先帝胞弟?”她发问。

男子拧着脸费劲地看向她——不认识,不过他识相,道:“哎,就是我们王爷。”

展见星惊异地问:“襄王与代王并无交集,代王应当也没得罪他的地方,他为什么下此黑手?”

男子道:“呃,这个——”他卡壳了片刻,转而问展见星,“这位大人,你是朝廷派来审问我的吗?先说好了啊,我真的就是跟御史老爷们传个话,别的什么也没干,这传话还没传透彻,就被代王爷逮回来了,我这点过错,不至于杀头罢?我估摸着,打我一顿,把我撵走就差不多了。”

他说话间把自己的结果都安排好了。

展见星做过一任地方官,对这类滚刀肉又二皮脸似的人物不陌生,她倒有些回到昔日感觉,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微微俯身,盯着他道:“这点过错?你攀诬当朝亲王,罪在不赦,本官上奏皇上,立时推你出去剐了也不冤。”

男子:“——!”

他眼都吓得瞪凸出来,忙扭回去看朱成钧,“王爷,怎怎么就要剐我了呢?!我都招了的,我也没叫王爷费事啊。”

“不要东拉西扯!”展见星喝阻住他,而后道,“襄王为什么叫你污蔑王爷,你又收买了哪几个御史,使了多少银两,都说分明了,若有一点隐瞒,罪加一等,不但你,你的家人也要牵连进来,到那时,你再想招也晚了。”

“这——,”男子眼神狡黠一闪,“回大人,我们王爷也是为了朝廷着想,皇上年幼,代王爷呆在京里,难免容易叫人多想,王爷一片公忠体国之心,所以才不惜出了这个下策。”

展见星一愣,转去看朱成钧:“这就是他的实话?”

不,她奇怪的不是男子招的不实,以襄王之尊,真使出这么个嘴巴没把门的探子来搅局才是笑话,但以朱成钧之能,他不应该审不出真话,只叫人拿这几句话把他敷衍住了。

真把这种话报到朱英榕面前去,倒好像给襄王脸上镶层金了。

朱成钧道:“他说了,我就当真话听了罢。”

展见星皱眉。这话意来得更怪。

她见朱成钧喝起茶来,不再解释,她也不大想去招惹他,便按自己的意思转回来,冲着男子冷道:“多想?代王虽在京中,全副护卫不过八百,为着朝廷近来多事,先帝遗命特恩的两支护卫都推迟至今没有组建,反是襄王,人在长沙,手伸到了京城来,难道就不怕人多想了?”

朱成钧只带了八百护卫之事,她是后来才知晓的,当日城墙下那个令行禁止的气势太盛了,易予人锐不可挡的错觉。

而这番话一出,她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男子眼又瞪大:“这位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王爷呢?这是血口喷人,我断断不会认的。”

展见星却已觉得没有理他的必要了,淡淡说了一句:“你不认,自有人认,能为银钱收买之人,又守得住什么口舌?”

说完起身,“我这便禀告皇上,转交有司审理。王爷以为如何?”

她后一句话是向朱成钧说的。

朱成钧才放下茶杯,点了点头,然后指男子道:“堵上。”

侍从立即过来,于是,那块破布又回到了男子口中。男子在地上有点焦急地挣动了一下,展见星最后的话令他产生犹疑,但无论他是不是还想说点什么,短时间内都已说不出来了。

展见星要告辞,朱成钧站起来,和她一起往外走,他这时的气息又平和了点,不那么想找茬的样了。

不过展见星心里挂上了襄王这一桩事,没空再琢磨他,朱成钧不时侧头看看她,好几次之后,她终于有所察觉:“——王爷,您看什么?”

朱成钧道:“我几时看你了?”

展见星没想到他居然不认,呆了片刻后道:“那是下官误会了。”

到底看没看,她也不很确定,毕竟她本来没留意,硬要争辩他就是看她了,那最后吃亏的不一定是谁。

朱成钧自己又走了几步,忽然道:“我要走了。”

展见星没反应过来:“什么?”

“回大同去。”

展见星惊得停了脚步。她没想到他就在大街上把这个决定说了出来。

朱成钧道:“惊讶什么,这不是早晚的事,难道非要等人参我走。”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不,也不算快了,朱成钧正月进京,如今已经三月了,展见星思绪凌乱,一会后才道:“但是皇上刚才说,想留王爷多住一阵——”

“我不耐烦带小娃娃,尤其是心眼很多的小娃娃。”朱成钧说着皱了眉,“他小时候,我见过一回,那时候不像这样。不过也很烦人。”

他这么说,展见星就只有无语看他了。

朱成钧道:“你看我干什么?是不是想说我心眼更多?我问你,我要是有心眼,你还有机会在外面这么胡闹?”

展见星不悦反驳他:“王爷,我没胡闹。”

但是只说了这一句,她又觉说不下去,她从前觉得朱成钧古怪,但真正做出惊世骇俗之行的分明是她,以他的出身与性情,他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志向与坚持,但于不理解之中,他仍是选择放手,尊重了她。

“这与王爷心智无关,只是王爷品行——啊!”

后方有奔马呼啸而来,朱成钧及时伸手将她一扯,她惊险闪过,但衣袂都被风声带得飘起。

展见星举目追望,余悸中而忽然凝神:“有军情?”

那匹马上的人是驿兵打扮,背插令旗,方向直冲午门而去,看其去势,非但有军情,而且是八百里加急的最高级别。

她与朱成钧对望一眼,这军情来历不难猜,两人都意识到:宁藩,恐怕是终于反了。

**

宁藩确实反了。

朝廷问责的文书早已发去,方学士亲自撰写,责令宁王来京请罪,一去如沉大海,而到这春暖花开的暮春时节,宁王终于以一面反旗回应了问罪。

展见星与朱成钧走到文华殿的时候,方学士等大臣已齐聚殿中,朱英榕虽未亲政,但这样的消息不能不知会他一声。

这消息来得急,但酝酿得实在是太久了,朱英榕对此也不意外,他小小的身躯坐在龙座上,还撑得住,点头道:“朕知道了。”

但等到展见星得到通传后进去,将襄王派人收买御史陷害朱成钧之事如实禀告以后,他背脊就忍不住往下塌了一块,颤声道:“五叔做的?”

襄王行五,是他正经的亲叔叔,虽然朱英榕打出生没见过,但论亲缘要比朱成钧近得多了。

方学士等还未退去,都露出惊色。

展见星躬身道:“皇上,代王爷已将襄王手下抓住,臣问了两句,但未敢擅专,请皇上下旨,命有司严查。”

朱成钧在旁边补了一句:“御史骂我,我觉得不对,派人盯了几家门户,从一个姓秦的后门处抓到了他。”

他盯官员门户很显然不对,但御史先去招惹了他,还真叫他拿住了把柄,抓到了跟襄王的首尾,在场大臣也无话可说了。

只有大臣疑惑道:“襄王——为了皇上,抹黑代王?”

这弯子绕得怎么样且不说,襄王自己,就有这么高风亮节?

这“大忠”里透出来的味儿,怎么闻,怎么有那么点不对。

展见星含蓄地点了点头:“襄王派来京中的手下是这么招认的。”

她未隐瞒,因为用不着隐瞒,朱成钧未动真格审讯,因为也用不着审,他审出来的,朝臣未必肯服,他不多管,朝臣不傻,自会深究下去。

甚至都不必到动用有司的程度,方学士等阁臣已然满腹狐疑警惕——襄王私自派人进京串联收买御史,本来就是个极越矩的行为,又捡在这时候,幼帝诚然可欺,但想欺他的,到底是代王,还是襄王?

——哦,对了,宁王是确凿要谋朝篡位来欺一欺的。

幼主坐龙廷,便好似手捧千金过市集,甫一迈腿,已引得各方馋涎滴了。

作者有话要说:尾巴我补一下,还是挣扎一下全勤,钱没两个钱,给自己找点动力,老这么断,不是个事。。

☆、第 136 章

因襄王收买御史案本身涉及了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此案最终交由了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

结果出得很快, 因为从襄王手下最后联系的秦姓御史家直接搜出了一份奏章草本——主要内容为保举襄王进京辅政。

草本里言辞恳切地写着, 像朱成钧这种远房又得了护卫的宗藩是多么危险, 常在君侧,指不定哪日便要效仿了宁王,而襄王这个素有贤名的亲叔叔就可靠多了,值此江山飘摇之时, 正该请襄王进京, 为幼主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又如狼似虎的各王藩们云云。

倘若没有襄王手下被抓那一出, 只看这篇文章, 真是花团锦簇, 又切中时弊,但如今, 自然不消提了。

朱英榕很不开心,不用别人分析, 他已经明白了,襄王这是借参朱成钧之势, 以谋自己之利。简单来说, 就是靠给朱成钧栽罪名,渲染恐怖气氛,等这个气氛营造到位了,把朱英榕吓唬住了,襄王作为先帝嫡弟,就好在朝臣的推举下登场“救急”了。

应该说, 襄王的目的多少是达成了,不过眼下不是朱成钧了,而是他本人这副背后抽冷子阴人明面还要抢占大义的做派,直是让朱英榕背后一寒。

襄王绕这么一圈,手段比宁王要和缓得多,但可怕之处实在毫不逊色。

方学士等人对着这份搜出来的草本都咂舌,天下宗藩的构成不但复杂而且多样,不成器的太不成器,这有本事的,实在也太本事了。

盖了天子御印的问责旨意很快由天使携着去了长沙,这种堪称人赃并获的情况下,襄王偏是挺着只认了半截——也就是他手下招认的那一部分,至于两法司查出来的后半截,那纯属秦御史自作主张,他一心只向帝裔,绝没有什么摄政的妄想,天子若是不信,他可以发个毒誓,保证一生永不踏进京城。

——这毒誓发和没发没什么区别,非诏别说京城了,封地他都不能离开寸步。

但江西已燃起战火,襄王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不管怎样,总是表了忠心了,朝廷虽知不实,为免两面树敌,也只有放弃追究,含糊认了。

这桩案子最终以将襄王严厉斥责一番、涉事御史分别按律处置了结,在朝廷方面,要说实际损失,没有什么,但本已惶惶的人心之上,是又添了一把火。

朱成钧在这时提出要回大同。

可想而知,朱英榕怎么敢答应,但朱成钧不怎么买他账,不以为然地跟他说:“皇上,你也不小了,这么多人帮着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朱英榕委屈,当面说不出来,等他走了,转脸和展见星幽幽道:“朕才九岁。”

展见星有点好笑,也觉心软,安慰他道:“王爷说得其实不错,宁藩行逆失道,此时气焰虽嚣,必不长久。皇上才是正统,朝中良臣济济,都会匡助皇上,皇上不必多生忧思。”

朱英榕“嗯”了一声,但他有自己的主意,想了一会道:“展中允,你帮朕去劝劝代王叔罢,叫他别走。朕相信他,他在京里,朕才睡得安稳。”

展见星微讶:“皇上,阁臣们不会愿意的。”

方学士等受先帝托孤,必然防备藩王,朱成钧虽与宁王襄王等不同,但他的出身就是靶子——换言之,他要不是这个出身,朱英榕也不至于一定要留他。

“方先生那里,朕去说服,先生会明白的,代王叔只要在京,五叔等再要打朕的主意,就要掂量掂量,会不会替代王叔搭了一座近水楼台。”朱英榕清澈的眼神闪着光,危机令他爆发出了比平常更通透锐利的智慧,当着展见星,他也不惮于把这危险的言辞直说出来。

说完他又解释,“朕知道代王叔不是那样的人,但别人不一定肯信,难免多想。”一多想,手脚就要缓了。

他的话还没完:“父皇临去托孤,代王叔也在当场,父皇并未叫他回避,以此叫他留京,助朕度过难关,朕以为说得过去。”

展见星发着呆。她从这完整的一篇话里意识到朱英榕是认真的了。

他未亲征,在政事上说了不算,但倘若只是要达成这一目标,阁臣们不会完全不考虑他的意见。

而这里面更深层次所反映出来的,是朱英榕深刻的不安感。

他知道阁臣德高望重,也肯尊敬他们,但他无法什么都不做,将一切完全赌在他们身上,他以初悟出的帝王制衡之道,给自己另外又找了一重护身符。

“皇上,”展见星的态度也慎重起来,“您说得虽然有理,但无论您怎么说,阁臣不可能同意代王摄政。”

忠心是一层,权力是另一层,忠心的臣子,未必就不想要权力,平白吐出来分与别人,谁能愿意?

“展中允,这件事就要托付给你了。”朱英榕情真意切地道,“朕观你与代王叔相熟,在王叔面前说得上话。”

“……”

展见星明白了,朱英榕其实一点也不天真,他想留朱成钧在京护驾,却不想叫他插手政务,不论襄王还是代王,从头至尾,他没有想要一个“摄政”的藩王。

朱英榕的大眼睛充满希望地望着她:“展中允,朕觉得你可以办到。你放心,如果不行,朕也不会怪你。”

展见星犹豫着,也有点说不出的感慨,时局催人,不过几个月工夫,从前会逮着一个初见面的低品官员道出宫闱秘事的孩子已经飞速成长到从帝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朱英榕在这空档里却是灵光一闪,又来了主意,道:“对了,展中允,朕也不亏待代王叔,外祖母前几天来,话里隐隐透了意思,想替代王叔说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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