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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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朱成钧微讽地笑了笑,“许异他爹,在许异身上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可是成也读书,败也读书。”

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便如同一张不染点墨的宣纸,照理大人想将他教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会思索,会疑惑,会独立。

刚知道自家来历的时候,许异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听着父亲的话,父亲是宁王的人,他自然也是,他们父子都要为宁王效忠卖命。

但正式跟随塾师开蒙之后,许异很快就产生了疑问。

儒家经典经历代先贤注解,治学核心在于忠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千古颠扑不破,不忠天子,去忠宁王一个藩王,饶是许异作为一个蒙童,也不由心想——这不是乱臣贼子才干的事吗?

许异将这个疑问对父亲提了出来,许父勃然大怒,将他一顿痛斥,许异有生以来未受过父亲这么严厉的怒骂,委屈不已,他当时年纪还小,不敢多争辩什么,他认了错,但是心底,这个疑问未曾消失。

后来,便是代王府征伴读了。

楚祭酒的水平比塾师高十倍不止,许异这时也长成了少年,他清楚地认识到,没有错,如果他像父亲一样坚持效忠宁王,那他就是一个乱臣贼子。

许异和父亲爆发了再一次的冲突,他试图说服父亲,那么多年过去,许父一事无成,从未接到过来自宁王的命令,他很可能早已被宁王忘却,如此正好将过往埋葬,一家人往前看,重新过日子。

但从宁王的角度来说,他的眼光没有全然失败,许父纵然百无一用,一颗忠心百折不回,而君君臣臣之后,还有父父子子,许异说不服父亲,并且拿父亲毫无办法——他能怎么样,难道去官府告发父亲,然后把一家三口都推上刑场吗?

许异这一次不愿认错,但他也只能沉默。

他和同窗们一起努力读书,试图待自己强大后,挣脱父亲的束缚,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怪不得……”展见星听到此处喃喃自语。

过往种种宛然眼前,许异中了秀才那样高兴,说秀才对他很重要;先帝生了儿子他也很高兴,以至于朱成钧要问他“和那孩子什么关系”——

他一个乡野间长成的小子,与尊贵的皇长子毫无关系,但是他乐见帝系江山稳固,乐见宁藩只能蛰伏,他有一个反贼的出身,但他没有一颗反贼的心。

在读书这一点上,父子俩倒是意见一致,许父也希望儿子早日学业有成,以便为宁王所用。

顺带一提,这实在是个漫长的过程,宁王的精力渐短,于是手中的势力拆成了两半,最重要的兵权交由了长子,其余的则移交给次子临川郡王谋划。

随着朱成钧的讲述,过往如一副或明或暗的图卷缓缓展露在面前,而从前暗的那部分,依次点亮。

展见星想及往事,又了然一桩:“所以临川郡王当日以为我与王爷不合,这消息实是由许兄而来?许兄不愿效命宁藩,有意给了假消息?”

不是自代王府打听,而偏又能令朱议灵确信,只能是被他当成自己人的许异了。

朱成钧点头:“他是这么说的,要以这一点取信我。”

展见星听出话音:“王爷没有信他?”

“我跟他又不熟,凭什么信他?”朱成钧很铁面无私地道。

展见星无语:“……”过片刻她道,“许兄也是担了风险的?倘若王爷初到崇仁时,未曾伪装与我不合,当时许兄便暴露了。”

“你以为他傻吗?”朱成钧冷道,“他给那消息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也到崇仁去了,以为临川郡王只是想打听你,翻你的履历,所以是胡乱往反了说的。但后来临川郡王又去信质问,他发现不对,马上又编出新的胡话,说是我想把你收为禁脔,你誓死不从,所以我俩翻了脸——”

展见星瞠目结舌:“禁、禁什么——?!”

朱成钧要重复:“禁——”

“别别别!”展见星跳起来打断他,又想掩面,腰背都颓了下来,“许兄真是,他都跟人胡说些什么啊。”

“我早跟你讲过他不老实?”朱成钧没硬把那个词说出来羞臊她,但是也没停嘴,“你总不信我,在你心里,别人都是好人,就我小心眼,是不是?”

“我没有那个意思——”展见星要辩解,忽而觉得不对,“王爷,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话了?”

或者准确地说,打她今天进门起,都跟她翻过多少回旧账了?

就这样,这个心眼要说大——似乎也算不上。

“不管多久之前,总之我没编瞎话。”朱成钧才不理虚,反问她,“你再帮许异说话,是不是很想叫他说的话成真?”

他话里带了十足危险的意味,语速都带着一股子一气呵成,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到底是谁想叫许异的话成真。

展见星识了时务:“……王爷,是下官小心眼,度了王爷君子之腹。”

朱成钧哼了一声,才继续说。

再往下,就是许父病逝了。

许父辛辛苦苦将儿子培养成材,可惜没有等到儿子在官场攀爬上升,给宁王派上大用场的那天,终他一生,许异唯一为宁藩做的,就是给临川郡王传递了一个错误消息。

这久长的岁月中,心中究竟有多少撕扯折磨,只有许异自己清楚,丧父是人生一大痛,但,从一个无情的角度来说,命运终于对他好了一回。

一直勒在他脖子上的绳索,终于松开了。

不过,只是松开,没有全然解绑。

许异不是只耕耘没收获的许父,他出了头,宁藩不会肯弃他这颗棋子不用的。

他向险中搏,安葬完许父后,主动掉头扑向了宁藩。

宁藩没怀疑他。

许异的出身太“正”了,这个正,第一是完全的宁藩自己人,这跟撒钱去朝堂上收买的那些墙头草不一样,第二许异是靠自己本事堂堂正正考的进士,他眼下年纪轻,做不成什么事,但有朝一日宁王夺了大统,安抚朝臣,许异在其中所能起到的带头串联作用就不小了,宁王镇边,于武上有优势,但文道有短板,许异在里面算出挑了。

他兢兢业业潜伏,终于于起事前夕,嗅到了味道,然后从临川郡王处领到了一个顺带任务——说降朱成钧。

展见星道:“……顺带?”

“他跑到江西满打满算没两年,宁藩就算不聪明,也不傻,哪里真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朱成钧道,“临川郡王本来没想来招惹我,是他拼命去和临川郡王说,先帝待我不好,我又对你多痴迷,多神魂颠倒,多想弄到手里,只要允诺事成之后把你送给我,我一定会同意。”

展见星再一次:“……”

她困难地承认,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认清过许异。

朱成钧欣赏着她的表情,目光饶有兴趣,嘴上接着道:“因为只是顺带,他获准出发的时间离起事已经很近了,临川郡王以为,他就算说不服我,或者他本人就不可靠,对蓟州卫的行动也不会造成影响。”

当然,最终造没造成,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展见星把思绪从那种一言难尽的心境里拔/出来,听见这番话,又有点疑问:“是有人在后面跟踪监视他吗?否则何不直扑京城报信?许兄虽然位卑,但兹事体大,朝廷不会不重视的。”

来大同,一则绕路,二则大同虽有重兵,朱成钧手里可没有,他本身就是被官府防范的一份子。

朱成钧道:“我哪懂他怎么想,大概你懂罢——他说那等于完全背弃了父亲,他不忍心。”

展见星恍然。她确实懂,许异选择向朝廷报信,经了官面,宁藩一定会知道,无论起事成功与否,将许异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是不费劲的,许异自己忍辱负重报信有功,未必会受多少牵连,但地底下的许父就完了,再不认同许父的作为,对许异来说,他毕竟还是生身之父。

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许兄很不容易。”

秋果听到这一句,唏嘘赞同道:“可不是,许伴读是挺不容易,他赶到我们这时还来得及,心里高兴,就没直接报信,先和我们爷开了句玩笑——也怪许伴读自己,我看他是编胡话编惯了,管不住嘴。结果爷不吃他那套,把他倒吊在了树下,他吊了半天,人冻糊涂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等终于放下来,暖和了一会,他又说腿疼,我想我也没打他腿,他说是赶路赶的,裤子扒下来一看,那一片磨的烂的,差点就成了我。”

展见星没听懂:“啊?”

朱成钧想了想:“就是从有什么,变成没什么了。你记不记得,你骗过我的那个球。”

展见星:“……”

可能是年纪大了脸皮厚度自动见长,她没那么容易频繁地害羞了,她只是服气地想,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记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与你的每件事,每句话,我都记得。

☆、第 139 章

言归正传,许异那一天带来最重要的消息, 是蓟州卫要在郊祀时起事。

叛乱真正发动时, 出现了点误差, 因为蓟州卫原是冲着皇帝去的, 没想到皇帝病体难支, 临时换成了朱英榕代祭, 叛军阵脚被打乱,而后朱成钧及时赶到, 叛军连朱英榕也没能抓到手里, 还损失了己方最重要的主将宁王世子,后续的一系列计策,因此都未能实施出来——其中包括了许异带来的第二重消息, 即宁藩从汪家探听出来的朱英榕身世秘闻。

想及那一日的混乱险急,展见星仍觉心惊, 她道:“所以, 蓟州卫实则是预备弑君,事成以后, 再以此讯击破朝臣心防,改天换日?”

朱成钧道:“对。”

“王爷不信任许兄, 早知这一点,也未说出来。”

“说出来有什么用?”朱成钧反问。

展见星一愣后明白,这一局只能后发制人,朱英榕即便事先知道,也无对策, 难道抢先一步向天下发明旨说“我就是我爹亲生的”?

那才是此地无银。

她再一想,脑中忽有灵光一闪:“王爷停留京中,之前领人日日巡街,其实就是在等待宁王这个后招出现?”

朱成钧未置可否。

展见星已确定了,她接下去道:“王爷料准宁藩若真知此事,必不会放弃,迟早会卷土重来。不过宁王世子意外授首,宁藩内部或有混乱,这个后招至今才来,而王爷张的网先等到了襄王——襄王欲踩王爷上位,内阁中有阁臣中计,参了王爷。”

然后,朱成钧就决定要走。

展见星想到此处,有点想叹气:“王爷一句都不解释。”

朱成钧道:“我为什么解释?一解释,我更不是个好人。”

他这句话不是赌气,捡在御史参他的时候解释,只能让朝臣怀疑:你早知道,为什么早不说?继而认为他心怀叵测。

“那王爷——”展见星想问他又何必隐瞒,但忽然醒悟:“王爷是想抓到宁藩安插传播的人,直接以谣言结案,尽量将此事大事化小?毕竟皇上——”

朱英榕若真是帝后嫡出,那拿到什么场合也不惧,偏偏他的身世确实有问题,是不大禁得起人议论探讨的。

宁藩散播的谣言半真半假,她知道,钱妃知道,阁臣也明白,但再外围的那些官员如何清楚?

百姓们茶余饭后闲话起来,更加不会明察秋毫。一旦发散开来,再想控制就很难了。

从朱成钧的角度来说,他抓了襄王的探子,砍了襄王伸向京城的触角,但襄王无意中也阻止了他探查宁王的举动,从将襄王府的那个探子交给刑部后,朱成钧就不再上街巡视了,他得避嫌。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宁王的人把谣言兜售了出去。

展见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事麻烦了,麻烦不但在外面,也在朱英榕自己,她深知道,小天子是很忌讳提起这件事来的。

这不怪他,那么一团乱麻,就是成人也难以处置清白。

“王爷,宁藩是如何从汪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是在汪家放了探子,还是汪家内部有人与他勾结?”她想起又问了一句。

朱成钧摇头:“不知道。许异没探听到那么细。不过依理推论的话,应当是前者。”

他对汪家不客气,但没硬栽罪名,汪家人除非脑子里塞了稻草,才会放弃皇帝外甥去跟八竿子打不着的宁藩勾结到一起去。

展见星便点头:“下官明白了,会如实转与皇上。——对了,京中情势诡谲,皇上心中不安,想请王爷在京里长住。”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结果朱成钧太能打岔了,她到现在才得着机会把这一句说出来。

朱成钧眉头一动,却是干脆拒绝:“不必了。”

展见星还要说:“皇上——啊?”

她不习惯从朱成钧这里得到这么利落的回绝,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摆出这副很意外的表情干什么?”朱成钧瞥她一眼,“我离你远一点,不也正中你意么?”

展见星:“……”她有点别扭,低声道,“我没这么说过。”

“但你是这么想的。”

展见星不说话了。

朱成钧瞪了她片刻,站起来道:“秋果,东西收拾好了没?你怎么这么慢。”

秋果站在门边吐吐舌头:“爷,我这就去催一催——”

“我也没这么想。”

朱成钧已在往外走了,正路过她身侧,闻言停了脚步,头一侧,道:“你再说一遍。”

展见星甚是烦恼,回嘴道:“王爷耳聪目明,何必要下官重复。”

朱成钧理直气壮:“我就是要。”

“……”展见星无语了,只好道,“下官一介六品官,如何能决定王爷的去留,所以从未做此想过。”

“那你要是能呢,是不是马上就要把我赶出京去了?”

“下官怎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假定你能——这样好了,”朱成钧眯了眼,“你现在就能。你是想我走,还是想我留?你说了就算。”

展见星瞠目:“王爷,这不是件小事,事关王爷将来,王爷自己该好生思索才是——”

“好,我知道了。”朱成钧一点头,“秋果,走。还没收拾好的东西不要了。”

他迈步便走,毫无犹疑,展见星未曾料到,她又急,想追上去,又气得定在原地:“王爷,你怎么这样儿戏,我都说了没想你走——”

她没说谎,她不想他留,可是,她确实也没想他走。

在她矛盾的内心里,实则是将一切交由时局决定。

“早这样说,”朱成钧停步扭头,勾了嘴角,“不就好了。”

展见星连瞪他的力气也攒不出了,碰上这样的人,她还能怎么办呢?

……

**

午后时分,她返回了文华殿。

她一路上都在琢磨要如何将宁藩传谣且汪家还涉入的事妥善地说出来,不能暴露出许异——许异一直没有露面,宁藩连他生死都不知,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坏的事,造反要紧关头,就不至于马上来查他,他继续神隐,隐到整个宁藩兵败,到时在身世上所能腾挪的余地便大多了。

想了一路,终于想定,但进入殿里后,她就发现不用费这个功夫了。

朱英榕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更详尽,连钱妃都被扫了进去,流言传说汪皇后便是将钱妃暗扣在家庵生子,其父不详,后为掩人耳目,将钱妃选入宫中……

到了秋果上街买东西都能听见的程度,官员之中有人耳闻是很正常的事,一时没人敢在朝堂上说起来,但这种消息不可能隐瞒得住,就在她去十王府的这段时间里,内阁来禀报了朱英榕。

阁臣们在此事上意见不一,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最终争执到了文华殿。

“无稽之谈,不要理会便是,若去分辩,反落了下乘。”

“若能清者自清,自然是好,但——唉!”方学士叹气。

当着朱英榕,方学士不好说得太明白,但意思是露出来了:这事清不了,不能不理会。

“这谣言到底从何处起来的?查出来没有?”另一个阁臣问。

“暂时还没有,已着人去查了,但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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