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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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不是你在哪里欠的风流债吧?”

方寒诚于此时走到了近前,张嘴抢在薛珍儿回答前插了话,语气是调侃的,然而言辞是藏不住的恶意:“父亲近来才训了我好几次,还拿大哥与我做榜样,不想大哥在府里隐藏得好,这外面,可是十分精彩啊。”

徐尚宣这才注意到他——他认得方寒诚,只是见得很少,这个认得也就停留在似乎眼熟的程度上。方寒诚说出“大哥”这个称呼,他才能把他跟名字对上号。

“你别乱说,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事,你大哥跟这妇人根本没瓜葛,对吧?”他扭头问方寒霄。

方寒霄点头。

徐尚宣得了底气,更挺了胸,要再把方寒诚训两句——他对妹婿理亏,对妹婿的堂弟又没什么了,方寒诚哼笑了一声,抢先道:“有没有瓜葛,只问一人可不作数,怎么也该再问一问这位奶奶吧?”

他说着就去看薛珍儿,露出很温和斯文的微笑,薛珍儿被他话语带到,也看向了他。

她看的时间有点久。

方寒诚:“……”

这妇人也太水性了吧?先前冲过来就拉扯他堂兄,现在又猛盯他看个不停。

薛珍儿终于说话了:“——我脚滑,绊了一下。”

方寒诚刹时瞪大了眼,一口气噎住——那叫脚滑?那叫绊倒?

睁眼说瞎话还差不多!

他眼睁睁看着的,目标多明确,奔着他堂兄就去了!

薛珍儿见着他的神色,不耐烦地问他:“你有什么意见?”

方寒诚道:“你分明不是,你可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好说——”

“没有。”薛珍儿更不耐烦了,张口就打断他,且补道,“你少瞎说,我要是在外面听见什么谣言,你给我等着。”

“噗。”

徐尚宣笑出来了,虽然他觉得方寒诚说得没错,不过这妇人也太强横,那么明确的事,硬是能扛着不认。

“帕子呢?给我。”

薛珍儿这一伸手,方寒诚呆住了:“什么?”

方寒霄也惊讶了,难道方寒诚在隆昌侯的书房附近转悠,不是为窥探什么机密,而是被薛珍儿叫过来的?

书房离着二门很近,里外两边如要约了私相传递,在这里会了面倒是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了来往,从眼下看,薛珍儿认得方寒诚,方寒诚反而是不认得她的,不然不会说什么“这位奶奶”,他要知道薛珍儿的身份,兴奋度只怕得再上一个级别。

“许大姑娘的帕子,她反悔了,不想见你了。”薛珍儿干脆地道,手又伸了伸。

这一句出来,方寒霄明白了过来——武安伯姓许,这个许大姑娘,正是方寒诚原来定亲的对象。

这个许大姑娘不知为了什么事,乘着赴宴来约方寒诚相见,把他黑成炭的前未婚妻以帕相邀,方寒诚无论是想出口气,还是以为许大姑娘与家里意见不同,要来跟他表白表白,都必是忍不住要来赴约的。

然而许大姑娘又反了悔,不要见了,托了别人来取回帕子。

方寒诚的脸色僵住了:“你说什么?我不相信,让许大姑娘亲自来告诉我。”

薛珍儿道:“有什么不相信的,她一时冲动,随后就后悔了,怕被人看见丢脸,才托了我来跟你要回帕子。我要不是可怜她,还不答应呢,你少耽误我的功夫,快给我。”

方寒诚这阵子在家着实不好过,方伯爷生气他胡来让岳家抓住把柄,还禁了他一段时间的足,今天方伯爷忙,没空来赴宴,吩咐了他,他才能出来了。

来不多久就收到了许大姑娘的口信及帕子,他心中对这桩莫名其妙就失去的婚事有许多排解不开的怨念,一收到,立刻就过来了。

结果,好似白白叫人耍了一遭。

本来是他看方寒霄的笑话,这下好了,风水轮流转,转成了方寒霄和他那个大舅子围观他,方寒霄不能说话还好,那大舅子可不安分,还插话问:“许大姑娘是谁啊?”

把方寒诚问得脸都紫了,倒又寻出来个破绽,指着那边两人问薛珍儿:“你说许大姑娘怕丢脸,那你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这种事,就不怕丢脸了?”

他一指,薛珍儿就一看——没看徐尚宣,徐尚宣的肤色还没养回来,还是个粗黑糙汉,在她眼里等于是透明的,她只看方寒霄。

方寒霄:……

他真没和薛珍儿有过什么来往,他从前年少没开窍,自己的未婚妻都想不起来去献殷勤,何况是不相干的姑娘,薛珍儿要不是薛嘉言的姐姐,他连有这号人都不知道。

薛珍儿狠狠看了两眼,总算把目光收回去了,她对着方寒诚马上就换了一副神气:“方大公子是正经人,不会说出去的,你以为像你一样,见着人绊一下,都张口闭口风流债的,就你那名声,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嘲笑人。”

方寒诚气的,他不论是在外喝花酒,还是在家里跟丫头玩红袖添香,所遇过的女子都巴结奉承着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泼的,一时居然吵不过她,怒得只得不提这一茬了,转而抓住重点道:“你叫许大姑娘亲自来取,不然我不会给的!”

“你吓唬谁?!”薛珍儿的声音比他提得还高,“你不给就不给,就一方破帕子,上面又没写许大姑娘的名字,你就算拿它出去胡说,你看别人信不信你,恐怕武安伯要来把你家大门砸了!”

方寒诚结舌片刻,从袖子里把攥成一团的手帕拿出来,许大姑娘的闺名里有个兰字,这帕子边上就绣了一丛兰草,他一看之下才立刻信了,但现在一细想,才发现这其实根本做不得证,兰草又不是许大姑娘御用的,谁说她用了,别人就不能再用?

“嘶!”

他呼了声痛,却是薛珍儿乘他低头,一把伸手把帕子抢过去了,长长的指甲刮到他的手背上,都刮出了一道白痕。

“你——!”

薛珍儿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抢了帕子还要警告他一句:“我绊倒的事也不许你出去胡说,不然,武安伯不砸你家大门,我爹也会砸!”

说完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方寒诚气蒙了,薛珍儿走出去好几步了,他才想起来指着她的背影要骂:“——泼妇!”

徐尚宣不大不小地嘀咕了一句:“自己无能,还怪别人泼。”

方寒诚怒而转头:“你说什么?!”

徐尚宣道:“我说错了吗?那一介妇人,你说不过罢了,动手都输,难道还想我夸你一句有本事?”

方寒霄——嗯,方寒霄什么也没说,他就是点了点头。

点得方寒诚怒气值又爆了一个点,他正要爆发,方寒霄已经不搭理他了,转头悠然离去,他一走,徐尚宣忙跟着也走。

方寒诚一拳没挥出去,气得狠狠跺了下脚。

**

薛珍儿脚步匆匆往里走。

跟着她的丫头心惊胆战地低声道:“奶奶,您有点冒失了,原是说好了去看方二公子的,您怎么冲着方大公子就过去了呢。”

薛珍儿不当回事,她还噙了笑意:“谁知道方大公子会在那里,忽然看见,我一时没忍得住。你怕什么,就方二那个软蛋样,他能怎么样。”

丫头道:“奶奶,不是怕别的,哪怕被别人看见都算了,可是正巧落在他的眼里——”

“那又怎样,我还拿不住一个软蛋。”薛珍儿道,“再说了,他要是不同意,那刚好,我两只眼睛,也没一只看得上他,都是爹——哼!”

“侯爷也是为了奶奶好,一片苦心,都许奶奶先去看一看方二公子再说了——”

“屁,为我弟弟还差不多。”

薛珍儿脸色难看下来,声音也禁不住大了,丫头忙道:“奶奶!”

这是外面,毕竟不适合说这些事,薛珍儿冷哼一声,闭了嘴,继续走着,走回了添锦楼。

一进去,她就跟一双清澈的眼神对上了。

眼神不全是清澈,还有点凶意,所以她立刻发现了。

薛珍儿心情正不顺着,迎着那眼神走到近前,挑衅地低了头,道:“你看什么看?”

莹月脸颊涨红了——她不害怕,但是这种正面遭逢,她控制不住地还有点紧张,同时又觉得看她很不顺眼,憋了片刻,确定自己的嗓音不会抖,才道:“——我看了,怎么了?”

薛珍儿:“……”

她等着大招呢,憋半天,就给她憋出来句这?

这让她的大招也放不出来了,毕竟一楼客人呢,她也是要脸的,只能语音重重地回一句:“——不怎么!”

☆、第66章 第66章

莹月整场宴席都心神不宁。

好像始终有一根针——不,不到那么严重, 更像刺, 木头没刨好冒出来的那种毛刺一样, 似有若无地戳在她心上,让她总是不自在, 终于熬到宴席结束,她会齐了自己的丫头, 忙着就往外走。

薛珍儿见过了方寒诚,出于莫名的心情想和她说几句话, 追后面撵她:“你站着, 跑什么。我有两句话和你说。”

到底要说什么, 她其实没想好,就是想先把人拦下来再说。

不过, 她也不用说了, 因为莹月没有空理她,不想停步,转头回道:“我没有话和你说。”

顿了下,想起来放一句狠点的, “他也没有。”

薛珍儿一噎:“你——”

莹月终于把心里闷着的这股不舒服发抒发出来了些, 精神一爽, 也不想回头看她什么脸色, 脚下步子加快, 直往前走。

薛珍儿不甘心还要追, 她的丫头忙拉住她:“奶奶, 这人来人往的,您消消火吧。”

薛珍儿恼道:“你没听见吗?她冲我放话!”

恼完了她也知道不能在这场合做什么,只得冲着丫头发泄了句:“她给我等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我看她再往哪儿跑!”

丫头小心翼翼地道:“——奶奶,那侯爷的意思,您是同意了?”

薛珍儿道:“谁说我同意了?就那个软蛋——”她烦躁地转了一点话音,“我不知道,再说罢。”

她做了多年独女,父亲不吝与她千娇万宠,以至养出她这般脾性,可是,在一些要紧的关头上,她知道,她恐怕终究违背不了父亲的意志。

**

莹月在大门外找到了方寒霄,还没靠近他的时候,已经闻到了熏人的酒气——不是他的,是徐尚宣。

徐尚宣自觉对不住这个妹夫,男人要赔礼,最好的地方是酒桌,他咣咣就把自己喝醉了。

方寒霄起先没在意,见他喝得那么干脆,又看他那个外形,以为他酒量很好,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徐尚宣已经烂醉了,走都走不了。

他只得帮忙把这个醉汉拖出来。

莹月看愣了,等回过神,暂时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忙帮忙寻找徐家的小厮跟马车,终于找到了,把徐尚宣塞上去,她才回去了自家的车里。

她先上车,然后方寒霄上来,在她旁边落座。

莹月观察了他一下,确定他是好好的,没有醉。

方寒霄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脸扬眉:怎么了?

“怎么了,哼,你说怎么了。”

这一句莹月原来只是想在心里回他的,但她关不住喉咙,极顺畅地就从嘴里溜了出来。

说出来以后她有一点点后悔,疑心自己太凶,怕把他问烦了,拿余光去瞄他的脸色——一下瞄到一张放大的脸。

方寒霄整张脸都倾靠了过来,睫毛快戳到她脸上,然后才冲她摇头:不知道。

那个头摇的,之兴趣盎然,简直形容不尽。

他这么一挨近,半边身体自然跟着过来了——包括被薛珍儿拉扯过的那半边袖子。

莹月低头看一眼——她不想看到,想给他撕了。

但是这个心思太可怕了,她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坏。

方寒霄暂未解她在想什么,见她看他手臂,逗她似的,抬起手递给他。

莹月推他:“别闹。”

再闹,她真给他撕了哦。

这么在想象里残暴一下,她好像又出了点气,觉得又舒服点了。

方寒霄没听她的,又靠过来,莹月又推他一回。

这次方寒霄确定她是很不对劲了。

他翻出车上放的纸笔来问她:是我得罪了你,还是席上谁得罪了你?

他写时,莹月闷闷看着他的侧脸——除了不能说话,他哪哪都没缺点,一个侧脸都比别人生得好,怪不得乱招人。

他要生得难看一点,说不定薛珍儿就不那么喜欢他了。

然后她才去看方寒霄写的字,巧了,问到她心上了,她脱口就道:“都有。”

嗬,真长本事了。

方寒霄忍着笑,又写:那我们是怎么得罪了你?

莹月看见那个“我们”,本来已经消下去的小火苗呼呼又燃了起来,怒道:“你别问我,我不想说了。你们好,问你们去。”

说完她把脸一扭。

方寒霄眼睛眯起,嘴角逸出来笑意,他有点懂了,不过,又不很确定——小丫头,不会洞房,在他旁边躺一躺就担心自己要有孩子了,倒会犯醋?

看样子醋劲犯得还不小。

他写:我和谁好,我怎么不知道?

莹月心里隐隐感觉到自己是无理取闹,方寒霄要不管她,她自己憋一阵也就好了,毕竟就她看见的那一眼,是薛珍儿拉扯他,不是他去拉扯薛珍儿。

但方寒霄来赶着她说话,她这股娇气就下不去了,哼哼唧唧的,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都说了别问我了。”

方寒霄抖着肩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觉得现在这状况有趣极了,不想很快结束,就搁下笔,顺着她的意思不问了。

他虽不问,但话赶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莹月又怎么憋得回去,对着他的纸笔发呆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作的意思,只得主动又道:“你那边席上很闷吗?”

不然出来乱走什么。

方寒霄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她这拐弯抹角的质问,他不只抖肩膀了,向后一倒,无声大笑起来,整个人都在抖。

莹月完全不懂戳中了他哪根笑筋,她这么郁闷,他那么开心,两相一比,气得她又推他一把——因为他又笑得向她倾倒过来了。

然后把质问升级:“你是不是心虚了?”

不然忽然笑成这样,八成是想要掩饰。

方寒霄被她推着,一边仍是笑,一边修正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醋劲岂止不小,简直就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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