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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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不能就贪于眼前的短暂安全而退缩。

吴太监不会放过他们, 除非,他可以装一辈子哑巴,为了不勾起仇人的警惕心,永不暴露他痊愈的真相。

可是凭什么——

“啊。”

他心中又不平静起来,不留神使了一点力气,莹月的手指被他捏痛了,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痛呼。

方寒霄回过神,忙松开了,小心地摸了两下她那根手指的指肚,问她:“我使很大劲吗?”

“没有,没事。”莹月否认,又往他那边挨了挨,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不知道可以帮他什么,心里着急,又没有办法,笨拙地想努力安慰到他,哪怕一点也好。

方寒霄感觉到了,伸臂把她揽住,她微凉顺滑的发丝挨在他的手臂内侧,他笑了笑——他也很惊讶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大概再可怕的事,多在心里滚两个来回,那种吓人的感觉也就麻木了。

他还可以哄莹月:“说了这么久的话,睡吧,不要多想,别的事,明早起来再说。”

莹月也想不了更多,她能把这种事接受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后续要怎么办,脑中都是空白的。

她只是担心方寒霄,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觉得他和平常不同,吐息间仍有些燥意,她挣扎了一刻,忍不住,往他身上蹭,又迟迟疑疑地去捏他的中衣——

她原来就枕着方寒霄的手臂,挨得极近,再一动,可想而知。

方寒霄发着愣,手掌抬起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她:“你怎么了?”

夫妻做到现在,他其实会意得到莹月想做什么,但他又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她面嫩得很,还没有过主动的时候。

“我,我看你很不开心——”莹月脸红透了,声如蚊呐,又吞吞吐吐地跟他讲。

她想到他的遭遇,也是心疼得没办法。

“噗。”

“你笑什么呀!”莹月恼羞成怒,气得捶他。

什么人!

她鼓起这么大的勇气,还是孝期呢,他不领情,还嘲笑她!

“我,”方寒霄抖得说不成话,他又不敢大声,好一会压下来笑意,才吐出来完整的一句,“我不开心,所以你想让我开心开心?”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是顺着她的话下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那个低低略带喘息的声音一说,就——非常下流。

莹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蒙头往被子里一躲,还想把被子抢走卷到床铺里面去,不跟他再挨着。

“好了,好了,”方寒霄一句话未完,又笑得抖起来,一边伸手把她拽回来,赔礼,“我错了,我不是笑你,我是开心的。”

莹月现在听不得“开心”两个字,一听,她又要炸,但被他拽着,又走不掉,气得就胡乱伸脚踹他。

“好啦,不生气了,我错了。”方寒霄搂着她,又跟她赔一遍礼,哄她。

莹月得到了充足的台阶,才慢慢消停下来。

“我不识好人心——”

方寒霄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怕赔礼赔得不够,又来一句,莹月忙伸手把他嘴捂上:“不许说了。”

方寒霄倒是听话,在她手里点了下头,这回才真的安静了。

这么闹了莫名其妙的一通,说实话,才谈过那么严重的事,现在要说想怎么样,那是真的都提不起兴致来,但像先前那般沉重的气氛,也跟着一扫而空了。

方寒霄摸了摸她的头:“睡吧,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嗯。”

**

明天很快到来。

莹月的安慰是真的有点,嗯,走偏,但也是出奇有效,她的抓错重点把方寒霄从可能的愁云惨雾里拯救了出来。

关于未来该怎么做,他晨起长考了一个时辰,已经有了大概的头绪。

方老伯爷那边,暂时先不去告诉,方老伯爷受的打击够多了,对方家来说,事态目前没有恶化,也不用马上去让他老人家无法安宁,待他能找到更详实的证据,将所有推测落实后,再一起商量看要怎么办。

至于方寒诚,那是肯定不必与他说的,虽说被灭口的是他父亲,但他既帮不了忙,那就维持这个纨绔糊涂的样子,反而最容易保命。

再至于怎么找到证据,方寒霄将目标放在了延平郡王身上。

如果吴太监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伙凶徒之一,那么这同时意味着,延平郡王刺杀案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会派人跟踪延平郡王就不足为奇了,延平郡王懵然无知,不知为了什么事,居然还敢主动上他的门——

不,等一等。

方寒霄眉心锁起。

与凶徒有关的五桩或未遂或成功的凶杀案里,他和徐二老爷、延平郡王都活了下来,方伯爷和先韩王世子死了。

这个生死的组合不大对。

他当年死里逃生,可能是因为凶徒初出茅庐,排兵布局技艺不精,令他在护卫拼死保护下逃出了一条生路,但是随后,先韩王世子是在偷偷带兵前往边境时战死,他身边的护卫,一定比他的更为精良,那个场面,也比他在京郊被劫杀时复杂得多,而凶徒完成了刺杀,给了先韩王世子致命的一刀——

足见凶徒手段的进化。

五年后,这伙凶徒经验只会更足,但于去年刺杀延平郡王时,却失败了。

现场只留下了一把刻有韩王府徽记的长/枪。

——其后的阉人尸体是于星诚机缘巧合又坚持不懈才从河里打捞了出来,如果于星诚稍微懈怠一点,疏忽一点,这个证据都将沉于河底,永不为人发现。

假设一下就没有发现这具尸体,那么当时的朝堂景象会是什么呢?

这个锅一定会被扣到韩王头上,延平郡王作为苦主从扬州上京后,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

韩王最终在这一次事件中没有什么损失,是因为延平郡王很快收手认怂了,而他所以认怂,则是因为他被于星诚恐吓住了——如果他敢拉扯韩王,那么于星诚就将以阉人为名目,奏请皇帝彻查三藩王府,找不找得到哪个王府少了阉人另说,各藩都一定有些不好让皇帝知道的台面下的动静,这些要是被翻了出来,那得不偿失。

所以事实上,延平郡王遇刺的真正剑指所在,很可能不是延平郡王本人,而是韩王府。

至此,延平郡王案与先韩王世子之间的共通点也出现了。

而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韩王母亲在时,与还任太子的当今皇帝是有一点不和,但人都已过世,先帝时的老人如今宫里只有一位卫太妃,而韩王远之甘肃,多年安静,这几年朝中争储闹得沸沸扬扬,韩王都没出头。皇帝富有天下,为什么还要和一个几乎不用放在眼里的异母弟弟计较呢?

多大仇。

方寒霄没有犹豫,铺纸磨墨,从他离开甘肃以后,为求隐秘,他没有再和韩王联系过,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必须要和韩王求证——即使很可能求证不出什么,因为如果韩王当年就知道与皇帝结有深仇大怨,嫡长子遇刺,绝不会不把皇帝列入怀疑范围。

毕竟拥有这份能力的人实在不多。

但他得试试,他不直接寄到韩王府,中间自有据点可以接收转交。

斟酌着写完信以后,他不闲着,接了莹月倒给他的一杯茶,又开始琢磨上,怎么去从延平郡王下手了。

☆、第129章 第129章

方寒霄此前没和延平郡王怎么接触过, 毕竟对方郡王之尊, 但他现在想接近,那也是有渠道的——好比往日重现, 延平郡王也是他的连襟。

就是这么巧。

他那时随手给徐家二姑娘支了个招,让她借选秀逃离家中的酷烈, 是真的没想到, 会到这时用上。冥冥之中看似随手乱放的棋子,一切自有安排。

他现在首先想搞明白的一件事是,延平郡王为什么偷摸去找吴太监——这跟自投罗网也差不多。

吴太监倚靠天威,胆量绝不是常人能比拟, 他已经杀过一个郡王世子, 一个伯爷,且对延平郡王已经下过一次手,一旦察觉或误会到延平郡王知道了什么,他不会畏惧手软, 延平郡王极有可能步上方伯爷的后尘。

莹月听了他的推测, 很担心:“那我可以做什么?”

方寒霄犹豫片刻, 他不大想把莹月牵扯进来, 但现在延平郡王的命运一定程度上也是和他捆在了一起,如果皇帝对韩王有那般大的恨意, 那所谓替韩王争储肯定是不可能了,先把诸人的命保住了才是要紧。

他最终给莹月只安排了一项任务:去问一问惜月, 延平郡王究竟何以要走近吴太监, 能问出来最好, 若是惜月不知道,不要勉强,马上作罢,他另想法子就是。

莹月慎重地答应了,然后先让人给惜月送了帖子。

她身上的孝还没出百日,虽不算重孝,也不太好往人家里去,还得看惜月什么时候有空,等她上门来。

惜月隔天就来了。

来了就是一包抱怨:“三妹妹,幸而你昨日给我送了帖子,我看见了,心里才松了点劲,不然,肯定得跟他吵起来!”

莹月忙问:“出什么事了?你又和郡王爷不痛快了?”

“我哪敢跟他不痛快,”惜月眉宇间都是烦躁,“他自己不痛快,心里憋了事,我小心问他,想替他排解一二,又不说,前日出去了一趟,回来本来好了些,一夜睡过来,性子又发了,我劝也不敢劝了,再刺我两句,我在下人跟前都没脸了,只好躲着些。”

莹月懂了,怪不得她来得这么快,应该是在家受不了延平郡王阴晴不定的脾气了,就便出来透透气。

惜月端起丫头送上的茶盅喝了一口,就问道:“你说有事,什么事?”

莹月随口扯了一个:“上回你来,说可能要走了,我总等不到你的信,怕你忙起来忘了告诉我,我不能去给你送行。”

“原来是这么说的,”惜月叹了口气,“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看出来了,郡王最不喜欢人问这个,我哪里还敢去戳他的心,行装我也不收拾了,就那么随它去罢。”

莹月安慰她:“不走也好,就在京里。”

“哪能呢,我们说了又不算。”惜月道,“我瞧郡王大概就是在忙这个,只不知忙出个结果没有。”

莹月听她的话音,好似她许多事都不知道,延平郡王谨慎,都瞒着她。

她对于要问的话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惜月喝着茶,与她闲聊,倒是又想起了什么,问她:“你们府里二房那边如今又好了?”

提到这个,莹月觉得哭笑不得:“我不知算好还是不好,二姐姐,你不知道他们多能闹腾,孝期里也不顾忌的,动不动吵闹得阖府都知道,两个人,互相都看不上,偏捆到了一起,他们吵还罢了,还摔东西,摔的最多的是茶具,上好的瓷器,摔一个,一套都没法用了——”

“奶奶,又吵上了!”石楠刚从院子外回来,听玉簪说郡王妃在里间坐,原没想进来,但正听见莹月说到这个,忍不住探头进来分享了一下。

“呦,”惜月笑了,招手叫她进来,“你细说说,在吵什么?我们听听解个闷。”

惜月做了郡王妃,但仍和自家奶奶好,石楠便也不畏惧她,笑嘻嘻地进来行了礼,就连说带比划起来,“这回是个新闹法,二爷住书房,二奶奶才有事去找他,才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些哼唧的动静,二爷脱了裤子,一个丫头跪在他腿跟前——”

惜月成婚不过数月,脸皮也不甚厚,都听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薄嗔指她,“你这丫头,好不害臊,还没嫁人,什么话都敢说了!”

石楠忙道:“不是,您误会了,没有——”她也红了脸,道,“没有做什么,二爷在前院空地上学骑马,把腿上的肉磨伤了,丫头替他上药。”

惜月明白过来,但又纳罕:“怎么,这是开窍上进了?”

莹月也是头一次听见方寒诚做这个事,也惊讶地望过去。

“哪里,我看是叫二奶奶欺负怕了,大概想学点本事防身罢。”石楠憋着笑,“王妃,您不知道,二奶奶当时看见那个样,也误会了,她是武将家出身的,可是悍,不等走近,手里拿着的账册本子就砸了过去,极有准头,把二爷的额头都刮出了一点血丝,二爷一个字没来得及说,二奶奶劈头又大骂了他一通不孝。”

可不是么,孝期宣淫,人伦大过,就方寒诚从前的行径来看,他守了这段时间了,要说憋不住找个丫头散散火什么的,实在正符合他的为人。就是没想到,这次真是个误会。

那丫头当时吓得马上爬开了,但薛珍儿不是独自前来书房,她还带了两个丫头,方寒诚不能当那些人的面赤身相对,晕头晕脑地先忙把裤子提上了,薛珍儿没来得及看见他的伤处,才又骂了他一顿。

这一番骂没留面子,引得许多下人去看,方寒诚丢了回大人,这同时意味着,薛珍儿这回理亏大了。

“二爷可是抖擞起来,”石楠忍不住笑,又比划动作,“我去得晚,只赶上这一段,二爷药都不上了,把药膏盒子砸翻在地上,一手提裤子,一手指着二奶奶,大骂回去,说二奶奶‘泼妇’、‘不可理喻’,骂得那个起劲,真是多少日子的怨气都赶着发出来了。”

没了洪夫人,又不能在孝期动用休妻的终极手段,单方寒诚与薛珍儿掐,十次能占到一次便宜算多的,说起来真的是:积怨已久。石楠末尾一句一点也不错。

惜月饶有兴趣地问:“你们二奶奶就听着?”

石楠一摊手:“那只有听着了,二奶奶再厉害,得讲个最起码的道理。”

莹月对二房的闹腾听得多了,这回就是偶然地西风压倒了东风,她也没多大感触,倒是惜月觉得很新鲜似的,又追着问了两句:“二奶奶也没说要回娘家?我从前听见她总回去。”

石楠摇头道:“不好回,这次真不是二爷的错,她把二爷头都砸出血了,二爷没还手不错了,只是回骂几句,她就委屈回去,薛家脸上也没光罢。”

“听说你们二奶奶还在娘家时,极受宠。”

“那肯定的,不然之前二奶奶有底气一闹就回去。”

惜月又随意般问了句:“那边还闹着呢?”

石楠点头又摇头:“我走的时候还没消停,这会儿不知道了。”

惜月笑:“这倒像戏文里说的欢喜冤家了。”

石楠一吐舌头:“哎呦,我不是驳您的话,冤家是明摆着的,欢喜实在没看出来。”

惜月点她又笑:“你这丫头,说话倒俏皮起来了。”

比起上回,惜月这回坐的时候多了不少,据她说,是回去就得看延平郡王的脸色,说句话都得猜他心思,他虽不至于像方寒诚这样指着人大骂,但这样相处也够累的,不如在外躲躲,她也轻省轻省。

她就呆了足半日,还在莹月这里用了顿午饭,才登车而去。

因她在这里,方寒霄就到府里别处走了走,在方老伯爷那里用了饭,才回来。

莹月气馁地告诉他:“我没有问到,二姐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方寒霄很平静,惜月连正经的公婆尚未见过,所知有限很正常,再想法试一试别的途径好了。不过,他还是仔细询问了莹月她们的交谈。

莹月回想着,一点一点复述出来给他——

她慢慢顿住,脸色变得苍白。

聊着的时候不觉得,姐妹俩在一起,似乎就是想到哪扯到哪,如今复盘,她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惜月为什么,一直在绕着二房说话?——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绕着薛珍儿在说话?

她们并无交情。

徐家此前的门第不足以攀上建成侯府,她们从无来往,不要说惜月了,就是现在作为妯娌的莹月和薛珍儿都不是很熟,她从来不会主动去找她。

而惜月一贯以来的为人,不是做事毫无目的性的人。

她会突然对薛珍儿感兴趣——

她真正要问的,到底是薛珍儿,还是薛珍儿背后的薛鸿兴?

方寒霄微笑,他懂了。

延平郡王必然是对薛鸿兴产生怀疑了。

这令他谨惧,他开始动用身边一切可以动用的能力,他无法直接窥探薛鸿兴,但薛珍儿这个嫡长女拐弯抹角是可以拉上一点关系的,他想到了这一条,派出了惜月。

原来许多事,他也许确实瞒着惜月,但火烧眉毛的时候,就顾不得了,不管有多大用,先试一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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