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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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托付 ...

白忻卉也不知道,阿延那些过于成熟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段轻哲教他的,还是自己从电视上看来的。总之这个孩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机灵,又有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纯洁。从某种方面来说,面对具备这样两项矛盾特质的阿延小朋友,白忻卉只能举手投降。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基本上每天都去段轻哲家吃饭,陪阿延吃晚饭,顺便在饭后陪他看看小人书,认个字学个加减法什么的。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和谐,好像真有那么点温馨小家的意味。

段轻哲自从那天后,也没再对白忻卉表现出太过直接的暧昧举动,不知道是顾虑着孩子在场,想给他一个健康的环境,还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挺忙。每天回来得都挺晚,有几次甚至没回来吃晚饭。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但白忻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的眉宇之间总显露出几分愁容来,虽然在阿延面前一直掩饰得不错,依旧和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白忻卉自己也是烦恼缠身。她之所以每天往段轻哲这里跑,一方面是因为阿延总是催她过去,另一方面也是想躲开家里现在满世界的硝烟。

现在他们那个家,用世界大战来形容也不为过了。白忻卉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也可以有如此战斗力旺盛的一面。以前她总觉得段轻哲的那个妈好管闲事,把孩子的婚姻管得太严。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在遇到儿女婚姻大事这种问题时,都不会轻易让步。

而她那个牛脾气的弟弟,显然也遗传了父母这样的因素。都说越安静的孩子越犟,他们总把心思都藏在心里,轻易不表露出来。而一旦他们表达了什么意愿,那便是下定了决定,轻易不会更改。

于是现在家里就是这么个局面。一方面部长夫人严正要求儿子和那个姓蒋的女人划清界限,她甚至放出话来,坚决不承认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另一方面,白梓枫却对此非常坚持,大有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式。如果不娶蒋葶的话,他情愿出家当和尚去。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激烈越是针锋相对,就越是解决不了问题。白部长身体不大好,懒得管这种事情,在心无力之下就一个人躲起来谁都不理。剩下个白忻卉简直就快成了夹心饼干,一边是亲爱的母亲大人,一边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好弟弟,拂了谁的心意都不合适。

这种局面害得她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除了睡觉外,几乎不在家里出现。每天一大清早就去上班,下班了就陪儿子,在外面晃到天大黑才回家去。一进家门也是直接往自己房间溜,走路都几乎擦着墙根走,就是不想让老妈或是弟弟撞见。

段轻哲虽然以前看着挺可恶的,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倒也没那么招人讨厌了。更何况阿延实在是特别可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忘掉烦忧,把那些恼人的事情,全都扔到脑后去。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周。某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白忻卉照例想陪阿延看会儿动画片。当时时间还早,刚过七点半,天也才暗下来。阿延的腿没好,转着自己的小轮椅在偌大的客厅里玩得挺疯,放肆的笑声充斥着屋里每一个角落。

段轻哲本来正在打电话,放下电话后却有些一反常态,叫了个保姆过来,吩咐她带阿延回房去洗澡。这本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在敏感的白忻卉看来,却有些不太寻常。

阿延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立马停止了笑声,乖乖跟着保姆回了房。回房的路上还好几次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望着段轻哲所站立的方向,似乎是在判断爸爸有没有生自己的气。段轻哲转过头去,温和地冲他挥了挥手,还顺带着说了一句:“好好洗澡,洗完了一会儿爸爸陪你看电视。”

阿延听到这话后,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童真。

待到阿延走进房后,佣人们也都识相地一窝蜂散了去。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白忻卉和段轻哲两个人。白忻卉看得出来,对方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由就有些紧张。她略显踌躇地站在那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就见段轻哲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打开了窗户。

当时客厅里正打着空调,他这么一开窗,冷气就直往外泄。白忻卉不明白他的用意,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想要透透气吗?”

“嗯,外面空气挺好的,不太热,要不要去院子里喝杯茶?”

白忻卉望着段轻哲真诚的眼睛,仔细想了想,点头同意道:“好吧。”说着,便跟着他一同往院子的廊檐下走去。

段轻哲让人沏了壶茶过来,给白忻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那里吹着晚风。头顶上两只小灯照下来柔和的灯光,洒在了两人的身上。在这个宁静的夏日的黄昏,平添了几分温情。

在白忻卉的记忆里,他们两个以前也曾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喝过茶。说点无关痛痒的话,或者聊一聊彼此家里的情况。夫妻间的情分不浓,倒是更像一对交心的朋友。

只是这种生活后来就没有了,一眨眼间,竟是几年过去了。今天重新和段轻哲这么坐在一起,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

白忻卉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几乎没有城府可言。她知道段轻哲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嗯,我想请你帮个忙。”段轻哲转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扶在青绿色的茶杯上,却并不急着饮茶。

“帮忙,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段轻哲轻咳两声,语调平静道,“我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暂时回不了家了。阿延一个人在家我怕他会寂寞,想要请你陪他几晚。你可以睡在他的房里,或者这楼里随便挑间房睡也可以。我不会离开太久,最长不超过一个星期,可以吗?”

段轻哲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自然,跟他往日几乎没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却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不同。难道说真的是夫妻做久了,变得心有灵犀起来?

她跟普通女人有很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她跟段轻哲是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多只会往工作繁忙案件太多方面考虑。但这话一听到白忻卉耳朵里,她立马就品出味儿来了。

她原本想要去拿杯子喝茶,这下子却突然愣住了。僵持了几秒后,她把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现在能这么平和地跟你在这儿说话,就代表没什么大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和别人总是有些不同。你以前是不是也曾经担心过,哪天纪委的工作人员突然就跑来敲门什么的。”

段轻哲说的时候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白忻卉听了却是心惊肉跳。段轻哲说得没错,这其实是她这种官员家属时刻要面临的一个尴尬的问题。她以前一直觉得段轻哲是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的,但一旦事情发生了之后,她的这种自信似乎顷刻间就变得有些薄弱了起来。

她一忍再忍,还是没有忍住:“你,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常在河边走,总是会湿鞋的。就算你离得远远的,也会有人处心积虑想把你往河里拉。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放心吧,我说一个星期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其实,我的事情是小事儿,倒是你们家,现在问题比较大吧,听说阿枫交了个女朋友,把你妈气得直跳脚?”

段轻哲一提到这个,白忻卉就忍不住要翻白眼。这真的是现在悬在她心头最大的一个问题了,跟这个一比,段轻哲的事情真的只是浮云了。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白忻卉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段轻哲有能耐的人不是没有,但真有本事搞倒他的人,倒还真不多见。

在官场上遇到这种事情,也算是种锻炼,要是处理得当了,因祸得福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倒是他们家现在这桩家务事,实在是很不好处理,无论怎么做,感觉都要伤筋动骨。

白忻卉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段轻哲:“你知道阿枫的女朋友是谁吗?”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看你这样子,这姑娘你应该也认识吧。”

“是,你确实认识。还记得几年前阿枫出的那场车祸吗,当时被撞的车里是个女司机,后来瘫痪了。”

“你是说,那个叫蒋葶的女人?”

“对,就是她,阿枫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你说,我妈能不跳脚吗?她都快把家给拆了。”

段轻哲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双唇坐在那里,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这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35、清晨 ...

段轻哲前脚刚离开脚,白忻卉后脚就搬了进来。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什么也没带。反正她在这个家住了很长时间,跟家里人都处得很熟。底下的人对她的生活习惯也很清楚,大家相处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阿延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喜悦,整天乐呵呵的,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因为少了严肃的段轻哲看管,阿延身上男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那种平时显少表露的顽皮、闹腾、好搞破坏的性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白忻卉整天跟在这个好动男孩子的轮椅后头,忙得真是头晕眼花。她实在搞不明白,一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精力怎么可以如此旺盛,比她一个成年人都能折腾。偏偏这孩子还是个“断腿儿”的,每天坐在轮椅里满屋子乱蹿,那速度比她用两条腿走得都要快。

刚来的时候阿延还比较收敛,文静听话装乖孩子,时间长了跟家里的佣人们都混熟了,大家对他也都不错,就搞得他有些无所顾忌了。白忻卉有时候也想硬下心来好好教育他几句,但一看到他那行动不便的腿,心就又软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家里是多么需要有个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成为遮风挡雨的坚实后盾,可以成为孩子成长道路上的标榜与指示,也可以让女人有一个安定的心理环境。

这种过于深刻而复杂的想法,一般白天她是不会想到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工作和孩子,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只有当夜深人静大家都睡去时,她才会想起这烦人的问题。

她来的这几天,一直是跟阿延一起睡的。小家伙白天玩累了,晚上睡得很沉,还会轻轻地打呼。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把半个身体挂在了白忻卉的身上,生生把她从睡梦中打醒。

当然她这几天本来也睡得不太踏实。她总是有些担心段轻哲的处境。虽然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事情的处理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时刻萦绕在白忻卉的心头。她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放下这个男人。如果她真的和过去彻底道别了的话,她是不可能因为对方几天的彻夜不归就如此心焦的。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把段轻哲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会对他的处境格外关心。有时候夜深人静被阿延吵醒后,她就会坐在床头想事情,想的全是和段轻哲有关的事情。这样思来又想去的,她的睡眠质量就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经常早上起不来,顶着两个黑眼圈艰难地爬起来去上班。

幸好这样的生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段轻哲离开了大约四天,到那一周的周六早上便回来了。

严格地来说,他是周五凌晨回来的。当时大约是早上四五点的样子,他回到家后实在太累,也顾不得跟佣人们打招呼,就径直开门进了客厅。

他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连灯都没有开,就借着窗外的路灯整理自己的领带。他本来是想把领带拿下来,然后回房去洗澡睡觉。可是连日来的工作和缺少睡眠让他精神非常不济,一只手明明还扯在领带上,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倒了下去。

于是他就这么在沙发上,和衣睡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早上常姐起床做早饭了,才发现他。常姐本来想叫醒他,没料到阿延已经从房里自己出来了,拄着两根小拐杖一瘸一拐地就过来了。

他那走路的样子在外人看来相当吓人,似乎随时要摔倒一样。虽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还高兴地冲常姐直乐:“常姐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啊?”

常姐一听这话,立马两手一拍去给他做早饭,转身就把睡在沙发上的段轻哲给忘了。阿延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刚准备坐下看会卡通片,突然就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爸爸正睡在自己身边。

这一发现让他吃惊不小,呆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他刚起床,脑子还不太够用,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直勾勾地盯着段轻哲疲倦的侧脸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来去摸他的脸颊。

段轻哲当时正睡得熟,完全没被他的举动吵醒。阿延摸了又摸,只觉得爸爸的皮肤很舒服,手感相当不错,于是就有些放不了手。

这一幅画面其实看着很温馨,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站在沙发边上,伸手摸着父母的脸颊,就像是在传递着一种关于生命的延续的讯息。

但是阿延还是个孩子,他并不懂这种唯美的意境。他只知道,爸爸有些不太对头,自己摸了他这么久,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延有些慌了,又伸手去捏段轻哲的脸,虽然力气是小小的,但几番捏下来,段轻哲的脸颊上已经有些泛红。但他依旧这么安静地躺着,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下子,阿延可真有些急了,他环顾四周,没找到一个人,伸手去推段轻哲,却怎么也推不动。小孩子毕竟胆子小,阿延又是个特别敏感的孩子。虽然过了几天放肆的日子,但本性还是没变。一遇到大事情,他的精神就很容易崩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忍着没有嚎啕大哭,而是重新一瘸一拐地跑回房去找白忻卉,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举动了。

白忻卉当时也正睡得香。她失眠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正觉得生活无限美好。没想到还没赖多久,就被阿延疯狂地给摇醒了。

当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延即将放声大哭的脸孔。那整张脸上的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眉心紧皱满面通红,虽然极力忍耐着,但眼眶已经明显湿润了。

白忻卉愣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她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按着阿延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阿延本来还忍得住,一听妈妈这么问,立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瞬间布满了他整张脸孔。他尝试着想要说话,可是试了几次,都被哽咽的哭声打断。他越是想说,就越是说不出来,到最后憋得不行,结结巴巴冒出一句来:“爸爸,爸爸死了!”

这话声音不大,威慑力却着实不小。白忻卉虽然知道孩子的话不可信,可大清早的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心还是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她本想再多问几句,可看阿延这架式,完全就不可能再多说半个字。

她想了想,直接跳下床来,一面给阿延抹眼泪,一面推了轮椅过来让他坐进去,随即就带着他往客厅走去。她刚踏进客厅,就见常姐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想出来看一看。白忻卉像是揪到根救命稻草,立马就张嘴问道:“常姐,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二少爷回来了吗?”

常姐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一茬来,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二少爷躺在沙发上睡觉呢,我本来想劝他回屋睡,结果忙着给阿延做早饭,倒把他给忘了。”

白忻卉一听这话,心顿时放了下来。她推着阿延走到沙发边,看到睡得正香的段轻哲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延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好像很不理解妈妈的举动。在他单纯的想法里,爸爸死了,妈妈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吗,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

白忻卉顺手敲了敲阿延的脑门,解释道:“爸爸没有死,爸爸只是睡着了。”

“可是,可是爸爸不醒啊。我捏他推他,他都不醒。”

白忻卉脸色微微一变,转身走到沙发边。她弯下腰来,仔细观察着段轻哲的脸孔。有那么一刹那,她还真有种错觉,觉得段轻哲就这么离开了。他如此安祥的脸孔就像是死后归于平静一般,越是显得平和,就越是令人觉得不安。

她甚至还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探了探段轻哲的呼吸。在确定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便伸手去推对方,同时还轻声叫道:“轻哲,轻哲?”

段轻哲被推了几下后,似乎有了点反应。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睡得并不舒服。随即他又轻咳了两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白忻卉觉得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一摸便给吓了一跳,光滑平实的皮肤上,传递着不同寻常的热度。那种灼热的感觉,像是要把人的手烫伤一般。

原来他是病了。白忻卉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刚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去叫人,却突然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爪子”给握住了。

因为惯性的缘故,她的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就直接跌进了沙发里,重重地撞在了段轻哲的怀里。

段轻哲本来还在半梦半醒间,被这巨大的冲击力一撞,心肝脾肺差点儿就扭成了一团。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随即就感觉到怀里有个软软的东西正贴在胸口。

在闻到白忻卉身上特有的气息后,他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戏谑地问道:“怎么了,我的太太,大清早的,就这么主动吗?”

36、小人精 ...

那天早上段轻哲家里的气氛,一直令白忻卉觉得有些怪异。

因为段二少爷身体抱恙,很快就被安排回房好好休息。早餐由常姐端进房间,并且在放下餐盘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白忻卉一眼,然后迅速地就退了下去。

常姐是这个家里的老人了,从白忻卉嫁进去的第一天起就受她照顾了,应该说,她是看着他们小夫妻两人从陌生走向熟悉,最后又分道扬镳的,是他们那场失败婚姻最直接的见证人。因为资格比较老,常姐在家里也是比较有话语权的,虽然今天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那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根本就是在赤/裸裸地暗示她:“二少奶奶,二少爷病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啊。”

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暗示,真是让人如芒在背,就像时时刻刻有双眼睛在那儿盯着似的。不过相对于某人直接而热烈的目光来看,常姐的这种小小暗示,实在算不了什么。

段轻哲回屋之后,阿延这个小尾巴也非要跟进来表示关心。他坐在轮椅里,倚在段爸爸的床边,胖乎乎的小手一直拉着段轻哲的手,说什么地不肯放开。一边来回地摸着,一边在那里装小大人:“爸爸啊,你真的吓死我了。你怎么能睡得这么熟呢,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段轻哲虽然人还有些发晕,不过一对上儿子的脸,精神也好了很多。他故意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忻卉,随即开口道:“阿延乖,不用担心。爸爸还有事情没做完,一定不会死的。”

白忻卉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站在阿延身后狠狠地瞪了段轻哲一眼,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得阿延又在那里奶声奶气道:“爸爸,刚刚你跟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什么叫做主动呀,主动干什么呀?”

这个问题既尖锐又直接,噎得人简直说不出话来。偏偏阿延又是个小孩子,问问题的时候完全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一个求知欲强烈的小孩子。当他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你的时候,还真有一种不忍心拒绝回答他的感觉。

段轻哲抬手轻咳了两声,显然也有点被这个问题给吓到了。他早上抱着白忻卉的时候,其实意识并没有完全清醒,也不知道他家小子正在旁边免费欣赏。虽然他这个人向来脸皮厚心脏又强硬,但也会尽量避免当着孩子的面和老婆表现亲热。

上次在房里被阿延撞破“奸情”已是有些不妥,今天又当众搂搂抱抱的,搞得他这个当爸爸的也有些颜面无存的感觉。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努力寻找最恰当的措词来解释这个问题。从小就是高材生乖学生的段轻哲,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脑子不够用这一令人恼火的状况。

白忻卉站在后面已经头脑发晕满面通红,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就去推阿延的轮椅:“好了,你不要烦爸爸了。爸爸病了,吃了药就要睡觉了。你老跟他在一起,你也会病的。到时候要去医院打针,你去不去?”

打针对于全世界的小朋友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恐吓工具。阿延听得此话,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伸手捂着嘴巴,像是怕呼吸到带有病菌的空气。然后便拼命催促道:“妈妈,快走快走,我不要传染爸爸的病,我不要打针。”至于什么主动不主动的问题,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忻卉成功地把儿子给打发走了,回头又进房来看段轻哲。她轻轻将门掩上,只留了一条缝隙,然后走过来坐在床边,拿起床头的一碗粥递到他手里,没好气道:“真是活该,没想到被自己的儿子给问倒了吧?你以后做事情能不能小心一点,别总让孩子看到这些。”

段轻哲好脾气地笑笑,接过那碗粥:“是是是,是我活该。我早上有些睡糊涂了,还以为是在自己房里,没想到居然睡在了客厅里。”

“你怎么搞的,累成这样吗,连回房睡觉的力气都没有吗?”

“没什么,这两天有些睡眠不足。今天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问题了。”段轻哲说完这番话后,就开始喝他手里的粥。喝着喝着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头。他抬起头来,就看到白忻卉坐在那里,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虽然没有望着他,但那眼睛里的目光明显带着很大的焦虑。

段轻哲把碗轻轻放在一边,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怎么了,气色不太好的样子,一大清早的有什么烦心事?”

“啊!”白忻卉猛然间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你,你怎么知道?”

段轻哲不由乐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要是没话问我,会这么主动地留在我的屋里吗?只怕这会儿早就跑得没了影儿了。你妈以前就跟我说过,说你这个人脸皮薄,不主动,就算有满腔关心别人的意思,面上看起来也是冷冷的,不熟悉的人就会觉得你其实心挺硬的。”

“我要是心硬,就不会留下来管你的死活。”

“是,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心很软的人。”段轻哲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地摩挲着,“不过你别担心,我没事儿。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有问题了。”

白忻卉仔细分辨着他的神色,觉得不像是在说谎:“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被隔离审查了吗?”

“不至于,哪里有这么严重。就是有些事情得说清楚罢了。”

“他们为什么针对你,是不是最近你犯了什么事儿,还是你爸爸那边…”

“没有,我们都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你也知道在这里面做事情,不可能做到人人都跟你是朋友。就算放在古代,皇帝还有几个反对者呢,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既然有对头,就肯定会有人找你的错处儿。要是有人存心想跟你过不去,去找你的死对头的话,就算整不倒你,也能给你整出点麻烦来。其实这种事情你应该很熟悉,也应该习惯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明白的,没想到你还这么单纯。”

“你这意思是说我蠢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天真,这是在夸你。其实我也希望做人能单纯一点。我从小的时候就是一个活得很单一的人。除了念书我不想别的事情,后来工作了也是,我希望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越少接触人越好。但你也知道,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怎么可能一点人情事故都没有。交际圈大了就会有很多烦恼。有时候想想,还是小时候最快乐,或者活得像你一样,没那么多烦心事也不错。”

段轻哲一番话,说得白忻卉心里暖融融的,原本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又放回了原地。段轻哲其实是个很懂她的男人,一直以来都非常恰当地掌握了她的想法。像是这一次,不过少少的几句话,就能说中她的心事,并且打开她的心结。

不过在白忻卉看来,段轻哲说了这么多,有一点却说得不太对。自己也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活得如此简单而快乐,事实上她的烦心事情也是不少的。

就单说他们家最近发生的那些破事儿,就够让她操心的了。家里的低气压搞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这个传说中的未来大姑姐,虽然从来没见过准弟媳妇的面,却已经被她的威力搞得家无宁日。

她也尝试过跟弟弟好好谈谈,听听他心里的想法。但白梓枫在这件事情上的固执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想像,并且经过上次的谈话之后,他已经自动地把姐姐划到了父母那一类里。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他拒绝再做任何交流。

对于他来说,恋爱是他自己私人的事情,完全不需要由别人的来干涉。亲人的意见可以适当参考,但若是他们的想法与自己大相径庭的话,他也是会完全坚守原则的那种人。

白忻卉本来有考虑过找段轻哲和弟弟谈一谈,但最近他正赶上他比较忙。而且说到底,他也是个外人,是他曾经的姐夫罢了。这种尴尬的身份其实是很容易坏事情的,谈得好还好说,一旦谈崩了,可能连他们两人的友情也会一起赔进去。

白忻卉为此纠结了好些天,一直有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这样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办事效率,在报社的时候也总是懒洋洋的没精打彩,搞得一帮八卦的男人女人都在那里猜测她是不是失恋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某天快下班时,白忻卉接到的一个意外电话。当时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段轻哲家蹭饭吃。手机放在一旁一直响个不停,第一个她没来得及接,直到第二次又响了起来,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接电话。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刚接起来的时候,气氛令人觉得有些诡异。对方没有说话,白忻卉这边也没说话。两个人听着彼此轻浅的呼吸声,似乎都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最终,还是那个打电话的人先开了口。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既不柔弱也不强势,语调平缓道:“请问是白忻卉小姐吗?你好,我是蒋葶,我想约你见个面。”

37、弟媳妇 ...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白忻卉赶到餐厅的时候,被那满山满海的顾客给吓了一跳。幸好蒋葶早早就预定了包厢,又提早过来慢慢喝茶,专等她的到来。

可以看得出来,蒋葶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她请吃的这一顿,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筹划已久。这种精心准备的感觉令白忻卉多少有些不愉快,愈加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绝不是轻易可以搞定的。

试想她一个瘫痪截肢的女人,既无特别才能长相也算不上倾国倾城,却可以把自己那个绩优股的弟弟迷成那个样子,手段不可谓不高,心思不可谓不深。她那个单纯又直接的母亲,很显然不是蒋葶的对手。

就算是白忻卉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斗得过这个女人。对付腹黑级别的人物,大约只有像段轻哲这样的才算是个中高手。

白忻卉走进包厢的时候,蒋葶正在那里看菜单,看到她进来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出乎白忻卉的意料,竟然非常单纯甜美,完全没有想像中的那种世俗和精明的感觉。本来白忻卉以为,蒋葶会是另一个梁婠婠,但现在一见之下她才发现,这姑娘竟是那种小家碧玉温柔典雅的类型。并且因为还在念书的关系,蒋葶身上还保留了几分学生的稚气,完全没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世俗与圆滑。

这样的女生,哪怕只见了一眼,白忻卉也没办法对她讨厌起来。单凭这第一印象,她就可以理解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会喜欢她了。这确实是白梓枫会喜欢的类型,聪明内敛不张扬,没有棱角相当温和,配同样温州文尔雅的白梓枫,还真是非常合适。

要不是蒋葶是个残疾人的话,白忻卉很难从外表上找到什么理由来反对他们两个。

蒋葶笑眯眯地望着她,放下手中的菜单,推着轮椅试图从桌边转过来迎接她。白忻卉见状立马上前招呼道:“你别忙了,坐着吧。是不是等了很久?不好意思,来的路上有点塞车。”

“没关系,我也没到多久。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突然把你约出来实在不好意思。”蒋葶说着把面前的菜单往白忻卉面前一推,“姐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们边吃边谈好吗?”

蒋葶的那一声“姐姐”叫得很自然,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她说起话来很是绵软,有种江南妹子吴侬软语的味道,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这声“姐姐”要是换做别人,比如梁婠婠来叫的话,白忻卉指不定会起满身的鸡皮疙瘩,但从蒋葶的嘴里说出来却并不让人讨厌,白忻卉甚至没怎么挣扎,就默认了这个称呼。

接下来她们两人便点了几道菜,在等上菜的过程上一面喝茶一面闲聊。蒋葶虽然身体有残缺,为人却并不古怪,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尖酸刻薄难相处。相反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既不过分自卑,也不自大狂妄,如果不是因为弟弟的婚事这一层关系,白忻卉倒是很愿意跟这个姑娘多攀谈几句。

蒋葶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面前的茶杯,替白忻卉倒满了水。一面倒一面插话道:“姐姐,我这么叫你,你别不高兴。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要强迫你接受我跟阿枫的感情。我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如果阿枫是我的孩子或者弟弟,我也不会乐意他和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关系的。”

白忻卉听了这话难免有些尴尬。蒋葶说得很直接,直接地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琢磨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是的蒋小姐,虽然我对此感到抱歉,不过我必须得承认,目前我还没有做好接受你的打算。当然,你也可以不理会我的感受,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们手里。我也无权干涉。”

蒋葶微微一笑,抿了半口茶后继续道:“我常听阿枫提起姐姐,看得出来,你们姐弟感情很好,我想你的话,他应该会听吧。”

“那也得分是什么事情,有些不违反他底线的话,他自然会听,而一旦他决定坚持某件事情,想要说动就很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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