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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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张胜奇怪地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他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他刚才说什么‘撑犁孤涂’,那是什么意思?”

张胜道:“那是单于的传统称号,胡语‘撑犁’的意思是天,‘孤涂’的意思是子。”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和谈并无多少进展,单于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让人捉摸不透,似乎有意拖延。到后来,干脆带了一帮亲贵外出行猎去了,把汉使一干人晾在了单于庭。

苏武既不熟悉此地情况,又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一筹莫展。想找张胜商量,但张胜也开始变得行踪不定,时常外出,不知在忙些什么。

◇◇◇◇

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压力,无处不在的无形重压…

又来了,怎么又来了?

为什么总是不断重复这个梦?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来自哪里?

它究竟想把自己怎样?

胸口像被一块奇重无比的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啊,不,不止胸口,全身上下,都被那巨大的压力捂住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耳口鼻都被捂得死死的。

他无法喘气了,一丝一毫都不行。他拼命挣扎着,希望能挣出一丝松动,呼吸到哪怕一小口空气。但没用,他就像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牢牢地捆住了,就像是被困在茧中,要命的是那茧还在不断收缩…收缩…

他要窒息了,他会死的,他会被活活闷死的!

他会死在这场噩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不,不能这样。他要活下去!他要挣脱那捆缚在身上的压力!

可是他实在无法呼吸,体内残存的那点空气被一点点挤出,手和脚越来越软,力气越来越弱,越来越无从挣扎,头脑也渐渐陷入了模糊…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巨大的压力像潮水一样迅速从他身上退却。

他得救了!

他睁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梦里的喧嚣一下子大了许多。

原来真的有声音,正是这来自外界的喧闹声救了他!

他没有去细听那喧闹声到底是什么,他在回忆那个梦境。因为这次是中途惊醒,梦中的情形异常清晰。他闭上眼睛,抓住那残余的印象,努力感受着。

这梦境,他好像…真的经历过!

在过去…

不,不是在前几次的梦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真实的经历…

到底是什么时候?

怎么可能有那样怪异的经历?

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诡异的所在?

不知何故,一旦用理智去思考,那隐隐熟悉的感觉又悄然远去了。

不,这一次他一定要弄个清楚!他摇摇头,静下心来,轻轻将刚才那种微妙的感觉拾起,如抱起一团无形无质的混沌之气,不去细看,不去触摸,只是慢慢体悟那个浑然的整体,一点一点地感受…

渐渐地,一种遥远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内心深处一个封闭了很久的角落里慢慢渗了出来…

他心里有一丝欣喜,他知道,这次他终于要接近真相了…

“大人!快起来!”张胜踉踉跄跄地冲进营帐,“快!快走!”

混沌之中已慢慢显露出来的真相迅速退缩回了不可知的黑暗角落里。

苏武吃了一惊,回过神来。

远处是匆匆的脚步声,混乱的马蹄声,无数匈奴人的吆喝呼喊声,金铁交击声,乱作一团。

“出什么事了?”苏武一下坐起身来,抓起枕边的佩刀,道,“外面怎么这么乱?”

张胜没有回答,直接扑向帐篷角落,打开那里的一个衣箱,疯狂地翻拣着里面的衣服,一边恨恨地道:“完了,就差那么一点…这帮笨蛋!”

苏武眼中的张胜,从来都是好整以暇,指挥若定,从未见他像今天这般惊慌失措过,不由得暗暗心惊,道:“张副使,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胜脸色苍白,翻拣衣物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喃喃地道:“我说准备还不够,再等等。偏要动手!这下倒好,全完了!白白浪费一张好弩!”

苏武倒抽了一口冷气,快步走到张胜身边,道:“张副使,你、你们杀人了?”

张胜道:“不是我,是他们。我找了几个内线,让他们…唉,来不及说了。”说话间已从箱底翻出两套胡服,扔了一套给苏武,急促地道,“快更衣!我们立刻就走,马就在帐外…”

苏武一惊,没有接那胡服,一把抓住张胜的手,道:“等等,你先说清楚,什么内线?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张胜道:“我认识这里一个人,叫虞常,是卫律身边的千夫长,愿意帮我们联络一批人刺杀卫律。”

“刺杀卫律?!”苏武愕然道,“你疯了?谁叫你去杀他了?!”

张胜看了苏武一眼,那神情就像看一个极之离奇的怪物:“大人,你以为陛下叫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苏武道:“不是为了…找回那面石镜吗?”

“石镜?”张胜冷笑一声,道,“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一面镜子?”

苏武的心一沉,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道:“不为石镜?那是为了什么?”

张胜道:“陛下想要的是那逆贼的命!”

苏武道:“胡说!真要杀他,陛下怎么没给我这样的密令?你在自作聪明…”

“不是我自作聪明,”张胜又是一声冷笑,道,“是大人你太不聪明了。那逆贼当年为什么要叛逃?叛逃时又为什么要偷走那面石镜?整个宫里大概也就大人您不知道了。”

苏武瞠目道:“你、你说什么?”

张胜道:“当年在长水营中,他的骑射功夫第一。进宫为郎,又特许可出入天禄、石渠二阁。宫中机要密件、珠宝珍玩不计其数,以他的身手,什么偷不到?为什么偏偏是那面石镜?就为了打击陛下的神志、向匈奴献媚?那干脆去偷玉玺好了!他偷石镜,是因为他喜欢李夫人!”

苏武脑子里嗡的一声,道:“什么?你、你说卫律他…”

“对!他喜欢李夫人,喜欢这个世上陛下最喜欢的女人!”张胜大声道,“活人争不到,死人也要争!”

苏武道:“怎、怎么会…不!不可能…”

“我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选了你这么个人!”张胜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难道除了养马你真的什么都不关心吗?你不知道李夫人进宫前原是舞伎吗?你不知道卫律曾两次救过夫人,差点连命都丢了吗?你不知道夫人难产而死,卫律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差点杀了太医令吗?柏梁火起,石镜被盗,稍知内情者谁不是立时猜出是他干的?你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吗?”

苏武目瞪口呆。

他不是惊讶于张胜突然之间态度大变,而是张胜说出的那些事情。

世界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他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有、有这种事?”

张胜道:“你要么是假清高,要么是真笨蛋!就算你苏大人是正人君子,不屑探听宫闱秘辛,外头的事也不闻不问吗?为什么他一叛逃,陛下就命徐自为北上,封锁边境,筑起千里坚城,三里一岗,五里一哨,严加盘查?为什么陛下不顾兵家大忌,命浞野侯提前出兵北伐匈奴,导致两万大军全军覆没?为什么这几年陛下一而再,再而三重金悬赏招募使节出使匈奴?陛下一直在追杀他!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就为了一面破镜子?!你难道看不出,陛下恨他,恨到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置他于死地!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协助一个笨蛋来杀一个疯子!”

苏武结结巴巴地道:“陛下要…杀他?!可、可陛下从未跟我明言啊。”

张胜恨恨地道:“这种事能明言吗?一个做臣子的,居然敢和当今天子争一个女人!说出去很光彩吗?”

一句话,让苏武顿时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十足的傻瓜。昏昏沉沉之中,又觉得有些地方似乎出错了,可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

“这么大的事,你…”他想说你怎么不跟我商量,然而话未出口便咽了回去——自己难道还有资格问这话吗?

“…可、可是,要杀卫律,”他吃力地道,“谈何容易?他在这里位高权重,一旦遇刺,匈奴人岂会不知与我们有关?你贸然行事,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全身而退?”

张胜不耐烦地道:“我们商量好了,兵分两路,虞常他们刺杀卫律,缑王去劫持大阏氏——缑王就是浑邪王的外甥,三年前跟着浞野侯失陷在此,他母亲舅父都在汉,所以一直有心归汉,想立奇功以明志。这些天机会来了,单于出猎,把精兵都带走了,单于庭就留下些女人孩子。一旦事成,我们以大阏氏为人质,谁敢轻举妄动?”

“什么?你们还打算…劫持单于的母亲?!”苏武只觉得头皮发麻,事情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平庸的小人物所能掌握的范围,“那现在呢?外面是怎么回事?他们发现了?”

张胜一跺脚道:“暗杀失手了,虞常已被生擒。那帮笨蛋,连几个死士都不会选!选了个怕死鬼在里面,连夜去通风报信,反叫那些留守的贵族子弟先发制人…唉!只怕不久就会追查到我们身上!快走吧,我们现在趁乱改装潜行,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原来如此。

苏武忽然觉得一切是那么可笑。

为了一件自己都不知道的任务,他千里迢迢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又都已经结束了。

那他算是来干什么的呢?

不过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前所未有地清醒。

“走?”苏武道,“匈奴铁骑追上我们,用得了多少时间?!就算走得了我们两个,那使团其他人呢?我是不聪明,可还不至于笨到那个份上!眼下这种情势,一走了之岂不正落人口实,给匈奴以启衅开战的理由?”

张胜烦躁地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苏武摇摇头,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刀。

张胜脸色一变,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要干什么?”

苏武道:“我要干什么你还不明白?走不了,便只能死!难道非要到丧尽自己的尊严、也侮辱了我们国家的时候再死吗?”

张胜脸上掠过一丝不安,声音也低了下来,道:“是我连累了大人,但事情未必就…不可收拾。再说大人与此事无关,真到了那一刻,大人、大人只说不知道…”

“不知道?”苏武忍无可忍地道,“你是副使我是正使,这么大的事,我说不知道谁信?你松手!趁着我现在还有死的自由…”

张胜不松手:“只要事情没到绝境,就还有一丝希望!大人何必如此?”

苏武怒道:“真到了绝境还来得及吗?!这种事,怕死就不要做,做了就别怕死!别给自己找苟且的借口!给我松手!”

张胜只得向帐外叫道:“来人!快来人!”常惠、徐圣等使团属吏闻声而入,见状大吃一惊,忙七手八脚地抱住苏武。

苏武道:“你不想死,别拖着我苟活!我是正使,代表国家,我不能受辱!松手!”

张胜道:“如果大人引刀一快,那才真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是啊,活着多好,”正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随着话语,卫律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进营帐。

“都在这儿了,”卫律扫视了帐中众人一眼,点点头道,“不错,很好。”

哐的一声,卫律把一张空弩扔到张胜脚下,指着弩机上的刻字道:“‘尚——方——造’!这世上好像只有一个尚方吧。张副使,你能解释一下这东西为什么会跑到匈奴来吗?”

张胜退后一步,道:“不,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卫律走到衣箱旁,踢了踢地上的胡服,道,“啧啧,退路都想好了,你不知道?张胜,你什么都知道,唯独忘了一件事:能用金帛收买的,还能叫死士?好了,废话少说。我想,你们心里也有数,这种事若放在汉朝,若是一班匈奴使节里有人涉嫌谋杀一位诸侯王、绑架你们太后,你们皇帝能让他活着回去?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们单于刚刚闻讯已紧急赶回来了,得知你们的图谋,他很愤怒;好消息是,经过在下极力劝说,他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当面解释一下。好好把握吧,如果你们的表现让单于满意,也许能获得赦免——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张胜嗫嚅着道:“不、不,事情跟我们没…”

“不,丁零王。”苏武缓缓地道,“我永远不会做你希望我做的事。”说完,便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举起佩刀,向自己的胸口猛地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冰冷的刀锋深深地刺进了肉体,有一股热流溅在手上。

卫律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抱住他,气急败坏地吼道:“急什么?我说过要你死吗?来人!快!召巫医…快召大巫…骑我的马去…”

卫律后半句是用胡语对他的侍卫说的,奇怪的是,那“大巫”一词,苏武听得明明白白,发音居然和汉语一样。

他心里一阵厌恶,只想大喊:不要让那些肮脏的巫术碰我!

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阵空前的剧痛迅速袭来,卫律的吼叫声和营帐内的混乱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眼皮慢慢合上,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

极度的痛楚消失了,他的身心进入了一种宁静无比的状态。没有疼痛,没有烦忧,他感到身心脱离了世间所有的束缚,轻松而安详。

他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平静地看着底下那具毫无知觉的身体,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他知道那是自己,可现在就像看着一具别人的身体,既不恐惧,也不悲伤。

这就是死亡吗?

倒也不坏。

昏黄摇曳的羊油灯下,人们围着自己的尸体忙忙碌碌,有胡卒进进出出叫人,使团的一些小吏在啜泣,还有人在周围窃窃私语,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遥远而隔膜。

卫律半跪在地上,伸手搭那具尸体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忽然焦躁起来,回头朝闹哄哄的人群怒吼了一声,众人一下安静了下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

现在死的,不是一个他本来就讨厌的人吗?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他就冷嘲热讽,处处刁难自己,现在看到自己死于非命,他应该高兴啊,焦躁什么呢?

◇◇◇◇

胡巫终于来了,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以黑纱蒙面的人,腰系一条五色彩带,头发上斜插着三根鸟羽。

胡巫一进营帐,帐中所有匈奴人包括卫律都立刻躬身退到一边,让开一条道来,显然,这胡巫在此地有着极高的威望。胡巫径直走到那具尸体旁边,蹲下来伸指探了探那尸体的鼻息,又拿起尸体的一只手搭脉。卫律问了那胡巫几句,那胡巫不答,只拿出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那尸身伤处周围的衣物。卫律忙命人在帐中添几盏灯,不料那胡巫只看了一会儿,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来。

卫律焦急地对那胡巫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恳求。胡巫先是摇头,后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复又蹲下身去,伸手取下插在头上的一根羽毛,放到那尸体鼻下,仔细看着,忽然目光一动,站起来快速地指挥众人做事:在尸身旁的地上挖一个大坑,运来干燥的白羊粪,在坑中生起火来。那胡巫小心地调节坑中的火势,将干羊粪盖上,让坑中的煴火慢慢燃着,又拿来几根结实的木条,架在那大坑上,命人小心地将那具尸身面下背上平放于木架上…

这胡巫在干什么?

救他吗?

何必呢?生是如此疲惫的事,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他轻飘飘地升起,进入了一个黑暗无边的隧道。然而他并不感到恐惧,相反,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他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静谧和愉悦…

在这前所未有的宁静里,生前千万往事,突然一起涌进他的脑海。

…他的元儿,刚刚会走路,摇摇摆摆张着小胳膊向他扑来。

…昆明池,凌波殿,皇帝说:朕要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妻整理着他的衣物,忧心忡忡地道:那里远吗?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石渠阁中,太史令沉思着道:他似乎特别关注跟商朝有关的典籍…

无数事情,从久远的过去到现在——甚至有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细微琐事,顷刻间同时呈现。

那不是一眼瞥见无数片段景象,而是同时看到无数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多么神奇的感觉!在生前,就算回忆,难道不是一件结束才能想另一件吗?

也许人在活着的时候,只能亦步亦趋跟着时间的脚步前进,只有死后,才能获得如此超然的自由,高居于时间之上,俯瞰一切吧。

时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

卫律精疲力竭地走出穹庐,扫视了汉使团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张胜身上。

“张副使,”卫律慢慢踱到张胜面前,道,“现在轮到我们好好谈一谈了。你今天可给我添了足够多的麻烦!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张胜浑身一颤,后退着道:“不!你不能…你、你敢碰我一根毫毛,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能?哈!”卫律冷笑一声,道,“你不妨试试看!拿你们皇帝来威胁我?我全家上下三十余口都已经被他杀光了!告诉你,你现在不幸落在了这世上最不怕得罪汉朝皇帝的人的手里,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你最好收起一切幻想,好好合作。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卫律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里面有一种深深的寒意,以致张胜竟看得恍惚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卫律手一挥,立刻就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执住张胜押了下去。

张胜这才醒过神来,惊恐地挣扎道:“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是大汉使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不能…”

两名侍卫押着张胜向远处丁零王的营帐走去,张胜的叫声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

卫律指着使团剩余的人,向自己的近侍下令道:“把我的亲兵都调过来,加派人手,把这帮汉人全数关押起来,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掉!”

◇◇◇◇

丁零王的大帐中,火盆里的炭火熊熊燃烧着,旁边摆着一把铡马料用的铡刀,显然刚刚磨光,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晃晃的刀刃一亮一亮,显得异常锋利。

卫律道:“张副使,你的老朋友虞常可已经什么都招了,不过,我想要你的亲供。”

几名匈奴侍卫上前架起张胜,将他拖到铡刀旁。

张胜挣扎着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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