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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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事情没有弄清之前,她只会先放在心上,横竖今晚孟寒还会来,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既然春杏来,她也不挑剔,只道:“你等等。”

“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春杏不耐烦道。

“呵呵。”秦绾一声轻笑,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干嘛?”春杏忍不住退了一步,心里又起了之前那种毛毛的感觉。

“这个不错,本小姐要了。”秦绾忽的出手,一把拔下她发髻上的珠钗。

“还给我!”春杏愣了一下,顿时急了,“那是夫人才赏我的,还给我!”

“我我我、你你你的,一个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秦绾不耐烦地把珠钗往地上一砸。

“啪!”的一声,脆弱的首饰碎成几块,上面缀着的几颗珍珠骨碌碌地滚开了。

“你!”春杏几乎是扑过去,捡起珠钗的残骸,但珍珠滚得到处都是,怎么也找不全了。

“滚出去,看着你就讨厌。”秦绾说着,直接将她推出去,“呯”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我要去告诉夫人!”春杏哭着跑了出去。

秦绾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虽然抢一个丫鬟的东西她也挺无奈,不过众所周知,秦绾是疯子嘛。难不成张氏还能因为前任留下的疯了的嫡女砸坏一个丫鬟的东西,就替丫鬟出头处罚她吗?

夫人还要脸面呢,要是春杏敢当面告状,说不得张氏还得教训她一下,以显示自己贤良。

可是…另一件事却让她有些疑惑。

二少爷送的绸缎衣服,张氏赏的贵重首饰,春杏一个丫鬟,也不知怎么同时讨好了他们母子两个?明明看起来那么蠢,要用来做点机密的事也不够格,总不会是看她长得漂亮?二少爷还有可能,但越是讨了儿子欢心的漂亮丫头,不是应该更惹夫人的厌弃吗?

傻丫收拾完屋子也出去了,安静得像个幽灵,整个小院又恢复了寂静。

秦绾乐得一个人继续练功,也无需避人耳目。

直到午时都快过了,才有人来送午餐,加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大概那张氏怕她再摔碗,派来送饭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壮仆妇,都一脸的凶相。

秦绾真想摔碗也容易,只是她另有打算,便不做反抗地端起来喝了。

接下来这一天就很平静,张氏果然没有因为春杏的挑唆有所反应,不过这才是正常的状态。关注太多,不管好的坏的,总难免让人想起安国侯府还有个嫡长女,真要彻底消灭一个人,像这样默默地遗忘她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秦绾一整天就在想快速来钱的法子。一来,偶尔饿一两餐无所谓,但她不想天天过这样的苦日子,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二来,她将来要做的事,无论哪一件,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像今天这般小打小闹的,可以救急,但无法长久。

但是,别说她现在的处境,就算是安国侯府最受宠的女儿秦珍,恐怕也拿不出她需要的金钱。

除非…是侯府的继承人,张氏所出嫡长子秦桦。

秦绾微微摇头,帮李钰上位,她也跟秦建云打过交道。这人野心勃勃,掌控欲极强,即便是儿子,也是不放心的,何况秦桦也才十五岁,还在国子监念书。

但是,还有一大笔钱,却是只有秦绾一人能支配的,顺利的话,足够支持她日后全部所需!

清河公主的嫁妆。

作为南楚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当年清河公主大婚时,十里红妆,足足装了十艘大船才运到东华。母亲的嫁妆,按制只能由秦绾继承,连秦建云都只能代为保管,更不用说张氏和她的子女了。当然,张氏当家多年,不可能不惦记这份嫁妆,但明面上还是不敢动的。纵有缺失,应该也是那些精致小巧的饰物摆设,而她需要的,是现钱,不是那些虽然贵重,却很难变现的物品。

要合法拥有那批嫁妆,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出嫁。

想到这里,秦绾更郁闷了。

满京城,门当户对的,谁家愿意娶个疯女?门不当户不对的,她不在乎,可安国侯府还要脸呢。

也许,她这个难办的婚事才是秦建云默许张氏遗忘她的原因?最好所有人包括南楚都不记得安国侯府还有个秦绾,然后在小院里养她一辈子算了。

顺便,清河公主庞大的嫁妆也名正言顺地变成安国侯府的私产了。当然,这一条是她不乏恶意地推测。

☆、第四章 轮回蛊

夜半时分,孟寒如约而至。

秦绾早把傻丫打发去睡觉,勉强烧了壶热开水,算是待客了。

孟寒夹着一身寒气进屋,放下头上的兜帽。

“蝶衣怎么样?”秦绾一边倒水一边问道。

“暂时死不了。”孟寒淡然道,“不过我医术不精,不保证没有后遗症。”

秦绾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下才道:“活着就好。”

毕竟,除了孟寒,她在京城已经没有可信之人,只能指望他了。

“我在这里不能久留。”两人对面坐下,孟寒却没去动那杯水。

秦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颗珍珠丢给他:“这是东海出的上品,去玄武街的白记当铺典当,那里的后台是宁亲王,比较安全。过几天…我会想办法弄笔钱给你。”

“知道了。”孟寒接过珍珠收好,也没觉得跟个女人要钱有什么不妥。他是她的下属,为她办事,哪怕他需要的报酬不是金钱,可经费总是要给的。至于说对方是个小女子——在欧阳慧的布局下死的死、发配的发配的那些龙子龙孙可真是冤死了。

“对了,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秦绾说着,拿过来小半碗冷药,这是她中午偷偷剩下来的。至于喝下去的部分,反正这身体都喝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也不差这一碗。

孟寒皱了皱眉,端起药碗闻了闻,又用一根手指蘸着尝了尝,随即放下碗:“药是很普通的安神汤,吃不坏,也没什么好的。但是开这个药的人很有意思。”

“哦?”秦绾一挑眉,心知能被孟寒称为“很有意思”,八成就是有毒了,这人可是对医术没什么兴趣的。

“让我搭一下脉。”孟寒道。

“好。”秦绾挽起衣袖,大大方方地伸手给他。

孟寒三指搭上她的脉门,沉吟许久。

“中毒了?”秦绾毫不意外。

秦建云或许没想过要她死,但张氏…就为她娘那笔嫁妆,也恨不得她早死早好,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罢了。

“有毒也被轮回蛊吃完了。”孟寒冷哼。

“它…吃毒?”秦绾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差异。

昨晚来不及细问,她还在想,身体里有条虫子要吃什么,该不会是像南疆传说的那样用宿主的精血喂养吧。

“轮回蛊重生后才正式苏醒。”孟寒解释道,“它吞噬百毒而生,甚至能将剧毒转化为宿主的内力——你已经感受到了吧。”

秦绾顿时恍然,原来她练功如此顺利,竟然是因为轮回蛊!

“轮回蛊重生时带出了你曾经一部分的功力,慢慢地会还给你,之后你就不会感觉到功力增加迅速了。”孟寒道。

“我喂毒给它?”秦绾道。

“它很挑嘴,不吃砒霜。”孟寒勾了勾唇角,很恶意地道。

秦绾无语,她现在一个大家千金,没有孟寒的帮助,能弄到的毒药怕也只有砒霜了。

“至于这个药——”孟寒指指桌上的碗,又道,“我专精蛊术,辅修蛇虫之毒,对于草木的研究一般,只知道你中毒应该和药有关,但看不出问题在哪里,你最好找个真正的大夫看看。”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最优秀的大夫,她是认得,可对方现在不见得还能认识她——只能以后再说,反正这药她是打算一直喝了。

轮回蛊这么挑嘴,毒药这么难找,既然有人抢着提供,聊胜于无呗。

“没事的话我走了。”孟寒站起身。

“等等。”秦绾一伸手,“给我一些保命的东西…别否认,我知道你有。”

孟寒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直接堵了回去,犹豫了一下,终于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漆黑光亮的短笛丢给她:“虫笛。”

“不会咬我吧?”秦绾自认不怕蛇虫,但要是铺天盖地的蛇虫不分敌我,想想也让人心里发毛。

“你身体里有轮回蛊,哪有蛇虫敢咬你?”孟寒一声轻嗤,又道,“没你想得那么夸张,这里不是南疆,甚至不是野外,顶多招来点蜘蛛虫蚁吓吓人,还没毒。”

“那就足够了。”秦绾笑了。

现阶段她要对付的可不是什么刺客高手,几个后宅妇人及其爪牙罢了,被一群蜘蛛追着咬足够吓得人整夜噩梦了。

孟寒朝她点点头,开门出去。

秦绾转着手里的短笛,这东西非金非铁,触手冰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看那光润的色泽和毫无棱角的圆润就知道,应是南疆的古物。

不如…试试看?

计算着时间,孟寒已经远离安国侯府,秦绾微微一笑,将墨笛凑到唇边,吹出了第一个音节。

不愧是南疆古物,墨笛音色并不如一般笛子的清亮,反而更接近于埙,低沉厚重,带着一丝异域的风情。

秦绾当年把重心都放在了文武两途上,对于琴棋书画之类的消遣除了棋之外都只算粗通,弹弹琴还行,笛子么,真的只有“能吹响”的程度。

反正虫子听不懂高雅的音律,她不拘曲调,乱吹一气也不在意。

很快的,耳边能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但视线所及之处,并未看见有什么蛇虫出现。

下一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大半座安国侯府都开始响起此起彼落的惊叫声。然后是狗吠马嘶,灯火接连亮起。

秦绾估计了一下笛音能控制的范围,轻轻地笑了笑。

今晚的安国侯府,应该会很热闹吧!

反正她是不用担心有人查到这小院来的,蛇虫并不是靠耳朵来听声音,笛音其实并不响,出了小院就听不见了。

秦绾将墨笛往衣衫内一揣,自顾回屋洗洗睡了。

而小院外,安国侯府的家丁门结队举着火把,一间一间屋子地搜灭那些蜘蛛、蚯蚓、虫子,甚至还有几条从冬眠中醒过来的菜花蛇。女眷们裹着厚厚的冬衣,在院子里挤成一堆,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而那些夫人小姐的卧室,显然不能让家丁侍卫进去翻找,只能由几个胆大的丫鬟惨白着脸进去处理。

当然,以这个速度,怕是大部分人都只能在院子里过夜了。

☆、第五章 父女见面

第二天,安国侯府偏厅。

主位上的安国侯拿着筷子,目光慢慢扫过桌边的人。

侯府的规矩,除了年事已高的老太君之外,所有在府中的主子都要在一起吃饭,包括那些庶子庶女。当然,他们的母亲不在其中。能上桌的侯府内眷,在公子们还未娶正妻之前,只有安国侯夫人张氏一人。

除了次子秦桦在国子监读书,家里有庶长子秦枫,张氏所出的两个女儿,十六岁的秦珍、十三岁的秦珠,还有妾室陈氏所生的幼子秦榆,以及秦枫的同胞妹妹秦珑。

其中秦榆七岁,秦珑三岁,勉强坐在垫高的小椅子上,身后还有奶娘照顾着。

“你们成何体统!”半晌,秦建云终于忍不住“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斥道,“早上都没睡醒吗?一个个毫无精神,垂头丧气的,本候在江南一月余,你们都当本候死了呢?”

“本来就没睡嘛。”一向被张氏娇宠的秦珠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秦建云一眼瞪过来。

秦珠缩了缩头,赶紧不说话了。

“老爷别生气,不过是昨晚府中动静大了些,吵得人没睡好罢了。”张氏赶紧安抚道。

“府中动静大?”秦建云很疑惑。这可是侯府,能有什么动静,何况他代皇帝巡视江南,东华皆知,就算有刺客也不会挑这时候上门。果然还是夫人又护着秦珠这丫头吧。

不同于张氏骄纵幼女,他心里还是更看重温婉大气的秦珍,不愧是从小由老太君教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埋怨张氏,若不是她说秦珍秦桦都被老太君拘在身边,自己作为母亲实在膝下寂寞,要自己抚养小女儿,他心有不忍就同意了。可没想到她竟把秦珠惯成了这样子。

“还不是…”张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又犹豫着咽了回去,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地笑容。

秦建云怔了怔,就明白了她未尽之语。

绾儿…唉,那个孩子,真不行就只能养她一辈子,也算对得起清河了。

“好了,吃饭吧。”秦建云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开口说道。

“是。”这下子,气氛终于慢慢恢复了轻松,也有了欢声笑语。

当然,基本上都是秦珠在说,秦珍和张氏偶尔会插上一句,看起来很和谐的一家四口,倒越发衬得几个庶子庶女孤零零的仿佛多余。

“真是热闹呢。”突然间,门口传来一个浅笑着的声音。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转头看过去。毕竟,侯府的主子除了老太君外都在这里了,还有谁敢如此说话?

然而,这一望之下,所有人都僵硬了。

这一晚,秦绾睡得很踏实,果然,安国侯府并没有任何人想到这里还有一位大小姐,也没人注意到小院平静如常的模样在这个喧闹的夜里显得格外不寻常。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秦绾不等傻丫起身,自己翻出小院,到厨房拿了两个昨晚的冷馒头——今天估计是不会有人想到给她送饭了。

回来的时候,懒得再翻墙,直接就拿根铁丝拨开了院门的挂锁,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刚刚路过中庭听说一个消息,前阵子一直在江南巡查的秦建云回京了,面圣过后,晌午就会回府。

秦绾咬着冷馒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倒是很期待秦建云看见侯府鸡飞狗跳的样子后可能会有的脸色呢。

安国侯秦建云年轻时以军功封侯,十年前大陆各国基本平静下来,战争只是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从军已经很难建功,这才让几个儿子都弃武从文。印象中,秦建云是典型的武人性格,粗枝大叶,有些大男人,不太重视后院妇人的事,这也是张氏敢如此对待秦绾的一大原因。不过,秦建云对所有的皇子不偏不倚,因此他能封侯后依旧极得皇帝信任,这次巡查江南大营的事,也交给他这个曾经南楚的驸马去做。

把剩下的馒头给了傻丫,然后支使她去打扫院子,秦绾自己回房去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件比较能看的衣裳,虽说款式旧了些,是几年前京城的时新花样,但保存得还挺新。

再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没有发饰,她细心地将与衣服同色的浅蓝丝带剪开成细细的条状,合着发丝一缕缕地编织起来,就像是发间散落的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看起来也清新别致。

秦绾对着铜盆的水面打量了一下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是时候,去见见这个所谓的“父亲”了。

“你是…绾儿?”秦建云犹豫着道。

眼前的少女虽然还是有些肤色黄暗,身体单薄,但灵魂焕然一新后,精神极好,看起来倒比其他几个一晚没睡的姐妹更不像是个病人了。

“爹爹好久没来看过绾儿呢。”秦绾轻巧地跨步走进厅内,熟练地扶手、蹲身、行礼,“母亲安好。”

“起、起来吧。”张氏有些木然地答道。

“绾儿怎么过来了。”秦建云吐出一口气,又有些奇怪。

张氏总说秦绾的病情反反复复,今年来愈发厉害了,更不敢放她出院子。而他因为种种原因,也不想见这个每次见到他就疯病发作的女儿。可如今看起来,不是挺好嘛?这行礼的动作,比起秦珠都标准多了。

“女儿前日生了一场大病,出了一身汗之后,倒觉得神志清明,好多事都明白了呢。”秦绾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往桌上一转,又面露迟疑之色地看着张氏,“母亲,我…”

“珍儿,还不快给你姐姐让个座。”张氏咬着牙吩咐,桌下的手已经把手帕扭成了一团。

这死丫头…不管她疯没疯,可明明院子从外面锁上了,究竟是谁放她出来的?

“姐姐坐这儿。”秦珍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往边上挪了挪,下面的秦珠等人也依次移了一位。

毕竟,秦绾是原配嫡长女,又有南楚郡主的封号,身份尊贵,她既然出现了,张氏就只能让自己的女儿后退。

“谢谢妹妹了。”秦绾毫不客气地在秦建云身侧坐下。

她的礼仪举止完美无缺,是因为自知出身不如,为了将来不给太子妃这个称号丢脸,请了宫里调教皇妃的嬷嬷刻苦训练出来的,多年来一举一动都深深融入了骨髓中。然而,号称最知礼仪的礼部尚书嫡女的张氏,这礼仪可真不怎么样了。

就算嫡子秦桦不在,可这个离秦建云最近的位置,怎么也该属于庶长子秦枫,怎么会留给秦珍一个女儿呢。

☆、第六章 初次交锋

侍女再加上一副碗筷,秦绾摆摆手,接过她手里用来分菜的长筷子,给秦建云和张氏布菜,手法灵巧,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夫人把绾儿教导得很好。”秦建云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妾身该做的。”张氏笑得很勉强,但手帕都快被绞烂了。

她教导得好?明明她从来没有教过这丫头任何东西,到底…还是说,这么多年来,秦绾一直在跟她装疯卖傻?

想到这里,张氏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秦绾有多少能耐,她一眼就能看出深浅,一句话就能刺激得她方寸大乱,状若疯狂,那就是个不学无术,又性格暴躁、目光短浅的野丫头,任由自己捏在掌心,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然而,眼前的这个秦绾,却仿佛是干涸的溪沟瞬间变成了湖泊,尽管表面上更平静无波了,可却让人再也看不透深浅。

可是,张氏不明白的是,如果秦绾是装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哪怕要低调,装什么不行要装疯,把自己的名声毁了个干净,拖到如今都快十九了,门当户对的,哪户人家愿意娶她过门?何况,她要是一早就拿出这般本事来,仗着当年老爷对清河公主还有愧疚,也未必就争不过自己的珍儿。

秦绾动作优雅,小口吃着碗里的饭菜,目不斜视,对比边上东张西望还总是凶巴巴瞪她的秦珠,更让秦建云暗自比较,越比较就越对长女满意。

昔日的欧阳慧看人无数,秦绾在与秦建云对视的第一眼,就从他一瞬间表露出来的情绪中看清了他对自己的态度。

秦建云对秦绾是有愧疚的,而且这愧疚还不轻。但秦绾是个疯子,只会成为安国侯府的笑柄,这些年他怕是没少听到别人的奚落嘲讽,这让爱面子的秦建云无法接受。两种情绪互相冲击之下,秦建云也不想见到这个女儿,这才默认了张氏的做法,让这个侯府的笑柄潜移默化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但是呢,愧疚这种东西,压抑得久了,爆发出来的时候,不是烟消云散,就是更加深刻。秦绾要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这份愧疚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秦建云也是希望嫡长女是个优雅得体的淑女,甚至比京城所有的贵族千金都高贵,好一吐这口憋了十几年的气的。

秦绾从来都没想过要藏拙,要低调,在她看来,张氏也好,秦珍也好,做她的对手也太不够格了,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没空耗在这个妇人争斗的后院里。

而秦建云不同,这份父女之情,她还是需要好好经营的。

“下午,让大夫再来看看。”秦建云转头道。

“是,老爷。”张氏强笑着答应下来。

“爹爹,如果大夫说我病好了,我能不能去梅花节?”秦绾看着秦建云,眼神亮闪闪的,满脸的期待,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当然可以。”秦建云忽然觉得很是舒畅。

东华冬季最著名的庆典活动,若是她的女儿能大大出彩,最好拿个名次回来,看那些总暗地里嘲笑他生了个疯子女儿的同僚是什么脸色!

想着,他往秦绾身上扫了一眼,回头又道,“小姑娘家的,别穿这么素净,让你母亲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以前绾儿看见鲜艳的颜色就犯病…”张氏说着,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侯爷虽说再叫大夫来看看,可这言下之意分明是认定了秦绾没病了。

也是,就看这死丫头落落大方,优雅高贵的举止,说她是疯子,谁信?

“姐姐要是大好了,可真是件大喜事。”秦珍笑着接了过去,“我帮姐姐参详,梅花节的时候一定让姐姐漂漂亮亮的!”

张氏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女儿一眼。

“那真是有劳妹妹了。”秦绾亲亲热热地挽着秦珍的手。

“和睦些就好。”秦建云很满意地点头。

这些年来,后宅安宁,全家和睦,张氏掌家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那…母亲,我可以出门自己选些绣线吗?”秦绾一脸期待地看着张氏。

“带上丫鬟就好。”接到女儿的暗示,张氏勉强点了头,却在心里暗暗诅咒。

绣线?她可不信从来没学习过刺绣的秦绾能绣出什么东西来,别笑掉大牙就好。不过,她那些礼仪究竟是谁教的?

“谢谢母亲。”秦绾笑道。

欢声笑语中,原本有些压抑的午餐倒是很尽兴,至少秦建云心情极好。

一时间,大家似乎很有默契地忘记了,秦绾是不是真的好了,还要大夫来看过才算数的。

饭后,秦建云去书房处理公务,张氏将秦珠打发去老太君那里请安,扯着秦珍回到房里就抱怨:“珍儿,你是什么意思?”

“娘,你看她那样子,下午就算大夫来说她疯病没好,爹爹也不信的。”秦珍皱了皱眉,声音却很沉着。

“那怎么办?”张氏咬牙切齿道,“娘绝不容许她占着侯府嫡长女的位置给你打脸,何况京城都知道她是个疯的,有这么个姐姐,你和珠儿议亲也会受到影响的。”

“娘,放心吧。”秦珍一声冷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能耐得住性子了,但您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不信她能装多久!”

“你是说?”张氏若有所悟。

“听说,疯过的人,哪怕治好了,以后受到刺激的话,也会有复发的可能,不是吗?”秦珍道。

“娘知道怎么做了。”张氏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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