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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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黎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总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眨眨眼,就会发现是依然醒着的。她终于承认自己失眠了,索性披衣出门。

一推开门,她就被院中晃动的人影吓了一跳。

空中无月,虽然院中点着灯,那人影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直到云枫月收剑走了过来,黎叶才知道方才是他在舞剑。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起来溜达溜达。你怎么在我院子里?”

“我也没睡着,所以溜达一下。”

黎叶无语。云枫月难道是在开玩笑吗?真是难得。

这时已经夜深,黎叶打了水,湿了帕子递给云枫月拭汗,两人在院中坐下。

又是沉默。

晚饭时也是这样,黎叶能感觉到云枫月不开心,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便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于是就也沉默。

“父皇的病情,我也是两年前才知道的。”

黎叶有些惊讶,云枫月居然主动开口说了这个。

要知道,云泽天是皇帝的话,那他的病关系重大,断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云枫月这举动,已经是非常信任她了。

一时间,黎叶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高兴也有,感动也有,担忧也有。

其实,云泽天是怎样中蛊的,云枫月并不知情。

两年前,前任老太医令病危,云泽天命方何致接任太医令时,云枫月和方何致还很吃惊。因为方何致虽然医术也是高超,可毕竟资历不够。对于云泽天的这个决定,其他人颇有微词,云枫月和方何致两人也摸不着头脑。

直到接到了云泽天的旨意,秘密召见他们。

这时,他们才知晓这件事另有内情,那就是云泽天的“病”。刚开始时,是每个月的初一寒毒发作一次,整晚如入冰窟,全身冷到极致。这些年来,已经是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原本知道云泽天生病的也只有皇后和前太医令,还有云泽天的贴身太监王福。

已故的老太医令已查知是中了蛊毒,试了许多办法,包括针灸,泡药汤,都不管用。

“既然知道是蛊,又是苗疆人才会的,那为什么不去找苗人解蛊呢?”黎叶问道。刚才,云枫月已经大体向她解释了什么是蛊,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们当初问她那些“小虫子”们的事情。

“苗疆不属于本国地界,若是去苗疆找人给父皇解蛊,如果被有心人发现加以利用,必出大乱子。”

云泽天也是刚强的人,虽然贵为皇帝,这么多年,硬是生生忍了下来。

方何致自小就和云枫月一同长大,两人情分不一般,云泽天信任两人,就将这事告诉了他们。

老太医临终前,亲自将他研究了许久的方子交到方何致手中,同时也告诉他,那两个方子一个是尽量保住命的,一个是让云泽天看上去气色不错的,但是都治不了本,而云泽天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他希望,方何致能尽快找到能解救云泽天的办法。

几个月前,方何致决定前去苗疆学蛊。苗疆的蛊,从不外传,他这个决定其实相当冒险。

后来,果然,被他们发现其实他是想偷学技艺,就给他下了个蛊。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在把他赶出去之前惩戒了他一下,让他微跛难行,而已。

他经过溪霞山庄附近的时候,却被人救了。那女子约莫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一眼便看出他不是天生跛脚,而是“生了病”。她只说能给他治疗,方何致虽然半信半疑,可身为医者他也有他的好奇,就也跟她去了。到了客栈后,冷不防那女子给他闻了某种熏香,他立时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蛊毒已解。

他觉得遇到了高人,想找那女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所掌握的她的所有信息,也就她手中的那块胎记。

快马回到京城告诉了云枫月,云枫月立即带人去寻,没想到人没找到,却是救了黎叶。

“那么说,师娘是苗疆人了?”虽然她早知道师娘不是汉人,可并不知晓师娘的具体来历。

“极有可能。”

黎叶此时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原来师娘也有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忽然发现这些,她不是不介怀,但逝者已矣,她只觉得自己关心师娘不够,居然连这些都没有察觉,现在才想到要去做,却已经晚了。

给云枫月回信

这几天黎叶在云枫月府里待得无聊,左右没有事做,索性揣上腰牌,进宫找云若沫去。

那天夜晚谈话的第二天,云枫月收到张掌柜的传来的消息,就匆忙赶往了小镇。临走前留下块腰牌,说是带着这个以后去宫里找云若沫玩便容易得多。

黎叶原本就觉得是块牌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入了宫后才发现有了它好处多多,一路行来畅通无阻不说,宫人对她也恭敬得很,不会询七问八盘问许多,省去了不少麻烦。

“腰牌?容易进来?”云若沫有些好奇,“给我看看。”

接过来一看,云若沫先是怔了下,接着就抿着嘴笑,“呐,还你,记得收好啊。这可不是一般的腰牌,千万别弄丢了,不然,哥哥可伤心死。”

看她笑得那个样子,黎叶觉得手里那沉甸甸的东西非常可疑。

丢了的话云枫月会难过——

“云枫月把他自己的腰牌留给我了?”

“那倒没有。”

“真的?”

“当然是真的!把皇子腰牌给你,你还进不来呢。不用担心,反正,你收好它就是了。”

还别担心呢!看你笑的那样子,能不担心吗?

“这牌子到底是谁的?”

见黎叶一直追问,云若沫笑着推她,“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骗谁呢你?

但她总不说,黎叶也就不再多问。

反正,好歹是好东西就是了,管那许多呢。

云枫月和云若沫兄妹俩有点很相似,喜静。虽然云若沫比云枫月开朗许多,但大多数时候也是在那边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能够很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

黎叶发现,他们兄妹相互称呼的时候,都是用“哥哥妹妹”这样在民间很常见的,而云枫月在黎叶知道了云泽天的身份后,提到他时都是用“父皇”,亲疏自然明了。

问云若沫为什么称呼云枫月为“哥哥”,云若沫说,这是小时候皇后让他们这么叫的。

皇后说,有个哥哥,是件很好的事情。而当初,皇后和云枫月的生母淑妃,也是以姐妹相称。

云若沫对黎叶算是知无不答了,黎叶越发觉得云若沫这样坦率的性子在皇宫里是极难得的,对她更是亲近了几分。

傍晚黎叶要走,云若沫不肯。

“上次你找借口跟着哥哥回去了,这回哥哥又不在家,你回去做什么?”

“唔,这个嘛…”黎叶纠结了。一时间想不出理由啊!

“好了好了,别在那里想借口了。需要什么和底下人说声让她们去置备就好,在这里住几天陪陪我,什么时候哥哥回去了你再回府就是。”

云若沫不给黎叶申诉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

其实在这里待了几天后,黎叶才发现云若沫说的“陪陪我”是真心的。

虽说云若沫对黎叶很热情,可她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除了黎叶外,她也就会对皇后和云泽天撒撒娇,待其他人,碰上她爱搭理的时候,就彬彬有礼,如果遇到她懒得应付的时候,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的。

可总是有那么多人,总往她这里跑。就算云若沫不待见她们,她们都能独自瞎扯好久。

“那人怎么还不走啊?”

这时硬赖在云若沫这里的,是后宫的一个嫔,具体的云若沫不说,黎叶自然也不去问。

“还不是希望在我这里能碰到父皇。”云若沫嗤笑。

黎叶哀叹,那这人得待到什么时候啊!

“不用管她,反正她来找我也只是个借口,让宫人去好好伺候着就行,我们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就是。”

云泽天和皇后感情很好,而云若沫是皇后独女,所以云若沫得到了云泽天最多的宠爱。

原本云泽天和皇后都是经常来云若沫这里的,可由于云泽天的病情加重了些,皇后便让他在政事之外要好好休息,甚至怕他“不听话”,皇后基本上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云泽天召见臣下的时候,皇后也是在云泽天的寝宫等他回来。

原本云若沫待见的就没几个人,现在云泽天和皇后来得少了,云枫月不在京,基本上云若沫也就肯和黎叶好好说说话。

不得不说,她是孤独的。

这天,黎叶和云若沫正一人一本在房里看书,宫人来报,说是方大人求见。

“他怎么来了!”云若沫皱着眉,却还是准了。

黎叶本就觉得这“方大人”在哪里听过,等见了来人,她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是方何致。

太医令,可不就是“大人”么!

方何致快步走进来,经过云若沫的时候步子稍缓了缓,却还是径直地走到黎叶身边,“七皇子让人带了信给你。”

七皇子?

黎叶心里偷偷翻白眼,在云枫月府里的时候怎么没见方何致叫什么“七皇子”给她提个醒?

不过——

信?

黎叶狐疑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云枫月这才走了几天啊,怎么就有信来了?

拆开无字的信封,抖开信纸。偌大的纸张上写着俊秀挺拔的四个字:“安好,勿念。”

确实是云枫月写的。

再读一遍,黎叶发窘。

谁念他了?

甩甩信封,再没多余的纸。翻来覆去查看那信纸,上面也没多余的字。

黎叶搞不懂云枫月这是做什么,想想可能是向府里报平安,可不知怎么的就送到了她的手里。也没再多想,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就准备继续看刚才手里那本书。

这时瞅见旁边两人都在盯着她看,黎叶奇怪:“怎么了?”

“你不准备回信?”云若沫问道。

“干吗回信?云枫月没和我说过要给他写信啊!”将铁证拿给云若沫看,“就四个字,没说回信的事!”

云若沫头都大了,将她朝书案的方向推了推,“赶紧写信。哥哥给你来信的意思不就是让你给他写回信吗?”

有这种事?黎叶半信半疑。

“去写,快去写。”连方何致都催促她。

想想云若沫和方何致认识云枫月十多年了,肯定比她自己了解云枫月多,黎叶纠结了下,也就认命地去写。毕竟,和他一同待了这么久,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分开,说完全不想念那是假的。

可写什么好呢?

字数太多读起来费劲,肯定影响他做事,可字数少了也不好掰。

想了想,黎叶提笔写道:“也安好,也勿念。”

黎叶写完,拿起纸吹干墨,慢吞吞开始折。

方何致正凑在旁边看她写,这时看她动作,慌忙把那纸抢了过来,跳脚道:“这就没了?”

“是啊!没了。”

云枫月不也就写了四个字吗?她还多了俩!

云若沫坐在稍远的地方看不到黎叶做过什么,于是问道:“怎么回事?”

方何致形容了下,云若沫也纠结了,“你多写点。写什么都行。尽量多写,能写多少就写多少。”

黎叶心说你们不早说。其实依着她的性子,要多写容易,少写才难,所以才照着云枫月那封改写的。

这时简直是“文思泉涌”,想到什么写什么,大到皇后和云泽天的到来,小到吃了什么饭菜,哼哼嗤嗤嘻嘻哈哈,洋洋洒洒写了一叠。

写完了发现不知道怎么收尾,迷茫地环顾四周,刚好听到云若沫和方何致在拌嘴,什么“你不让我来的”“我不让你来你就不来啊”“你不让我来我来做什么”之类的一串串,于是黎叶写道:“若沫和方何致关系不错,平时没事了让方何致多来看看若沫,她心情能好很多。”

收笔,落款。

交到云若沫手中时,云若沫掂了掂分量,总算是满意了,转而递给了方何致,“呐,给你带回去吧。哥哥派来送信的人还在你那儿等着呢吧?”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人在那里等着,估计你送完信就立刻走掉了,哪还会在我这里待这么久,甚至等回信写完呢。”

云若沫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黎叶却听得一怔。

总觉得她这话说得刻薄,却听着心酸。

方何致低着头,匆匆告别而去。

黎叶这才反应过来,从方何致进门,一直到他出门,对待云若沫完完全全就不是臣子对待公主的样子,而云若沫也全不在意,可见两人极为熟稔。

但,云若沫性子温婉,对待她喜欢的人,向来是极好的,就算是她不待见的人,也只是不爱搭理罢了,不会像刚才和方何致那样针锋相对,甚至还说出些尖锐的话来。

踌躇了下,黎叶还是问了出来:“你俩很熟?”

“他小时候是哥哥的伴读,经常跟着哥哥来找我玩。长大后入了太医院,给我看病治病就都由他负责。”

“那后来怎么换人了?”前一日云若沫有些咳嗽,来给她诊断的是个老太医。

云若沫气呼呼说道:“谁知道他啊!那人,一点胆量都没的!”

对于怎么扯到“胆量”的问题,黎叶没有问出口。只因说完了那句话,云若沫就唤了宫人在屋中多加了两块冰。

虽然天气很热,可云若沫腿有疾耐不得寒,她待着的屋子向来只放一块冰。此时又让人加了两块,可见是她心里烦躁得很。

这两人有问题。黎叶断定。

她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可又没弄懂问题的实质。

心想,等云枫月回来,问问他吧。知道了原因,也好帮云若沫不是。

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

皇宫住久了也会闷的,这是黎叶的最新发现。

这天早晨,云若沫宫里的一个宫女要去外宫办事,黎叶答应了云若沫在云枫月回来之前都不出宫,索性跟着那宫女去外宫瞧瞧。

好歹,也算没出宫不是。

出了内宫后,黎叶眼睛就不够使了。东看看西瞧瞧,就连一旁的侍卫她都喜滋滋多看了几眼。

突然,黎叶硬生生僵在了那里。

只因在转目间,她和一个侍卫正好四目对上。虽然只是刹那的功夫,可看到那双鹰一样凌厉的双眸,她就全身僵硬完全无法动弹。

脊背发凉遍体生寒,就是她现在所有的感觉。

“…黎姑娘,黎姑娘?”

在那宫女轻声的呼喊下,黎叶渐渐舒缓过来。抬起眼,慢慢四顾看了看,早已不见那侍卫的踪影。

“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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