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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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砾院

临睡着,宫令箴才从书房回来。

林蔚然已经换好了里衣了,如今北方尚且春寒料峭,屋里两角还置着炭盆,她在里屋穿着里衣裹着罗袜倒也不显冷。

宫令箴拒绝了侍女更衣,并让她们出了卧室,也不需要林蔚然的帮忙,只让她坐在床边,两人说说话。

林蔚然依言坐在床榻上,还顺手拿了一个靠枕抱在怀里,然后灯下看美男。

这段时间,你和你二哥说说,让他别出府了,专心备考。

发生什么事了?

林蔚然关心地问,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限制人身自由的话来。

临近京试,京城妖风大,怕他出门不小心着了道了。

林蔚然若有所思,怕是他听到什么风声了,让她二哥呆在府里也好,省得出门出意外,呆在国公府里,至少麻烦都不敢找上门。

宫令箴换好里衣之后,林蔚然往旁边让了让,等他上了榻,她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睡前,她转过脸来看向里侧的宫令箴,犹豫了一下,道,“你说,这京试一直都是由三师之中的太师和太傅主持——”

此时的宫令箴见她也躺下之后刚闭上眼,听到她的话猛地将眼睁开,他侧过头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很平静,声音也是很轻的。她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的躁动,在期待一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可能。有这个可能吗?他们的思想如此同步?

林蔚然感知很敏锐,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平静地表情下压抑着亟欲喷发的汹涌的感情。

但被他的视线锁定,她心底有个很清晰的感知,他不允许她往后退。

如今的京试每一年都由太傅太师主持,太容易网罗天下学子了,太师还好,只是虚职没有实权,太傅有实权,加上每年一次对京试的主持,对皇权的影响力是有所削弱的。

以致世人只知太师太傅,不知皇帝。

后一句,林蔚然声音很轻。

其实,这也涉及到了如今的官制,三公九卿制,它有个很明显的缺点,不过算了,越扯越远去了。

宫令箴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她的想法竟然真的与自己不谋而合。他长腿一跨,一个翻身,俯视着他身下的人儿。

在她的回望凝视中,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头一低就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激烈,似乎要从唇齿交接中与她的灵魂交融起舞。

等他们分开时,林蔚然胸脯起伏,双眸晶亮水润。

“你说的,我都懂,不过,还不到时候。”

他的眼睛很亮,他们成亲那一晚都没那么亮,他似乎在今晚被点亮了什么一般。

他的眼神太灼人了,林蔚然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肚子。对了肚子,想到方才的吻她的心一提,但随即想到,即使在方才他们那么激烈的拥吻的时候,他仍旧注意着没有压到她的肚子。

过了好一会,林蔚然才意识到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吧,原来人家对这事早有想法和腹稿,是她瞎操心了。

“夜深了,睡吧。”

在他的哄睡声中,林蔚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一个古人能看出来这一点,真的很厉害了。而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是她的丈夫,好玄幻啊。

城西某座二进的小宅院,杨昶匆匆赶来。

等他看到书房内只有方琰时,不由得问道,“则然还没到吗?”

方琰道,“现在谁不是闭关温书啊,你咋还到处乱跑?”

“我这可不是乱跑,今儿我花重金买了一套题,出自柳叶先生。”杨昶整个人都是兴奋的,“则然怎么还没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题了。

“则然刚已经派人来了,说他就不过来了。这不还有两三日就开考明经科了吗?他要在国公府温书。”

“那真是太可惜了。”

方琰皱眉,“杨昶,你弄这些虚头八脑的做什么?”

“你说这话,是完全不知道这柳叶先生的厉害。他们说柳叶先生押的题都特别准。据秘密消息称,柳叶先生与王太傅渊源颇深,对王太傅的脾性很是了解。所以历年来,除非不押题,每押必准。”

“你花了多少银子弄到这一套题的?”

“三百金。据说这题只卖三十套,卖完了也就没了。我也是幸运,通过朋友的关系抢到一套。”

方琰一愣,三百金,还真不便宜啊。

“则然没来真是太可惜了,这题买都买了,咱俩一起看了,然后有不解的难题再相互讨论一下。”花了那么多银子,愿意拿出来与同窗共享的人不多,杨昶知认为自己够仗义了。

二月初五,京试和解试一样,明经科先考,秀才科进士科晚几天,在二月初九考。

林蔚然亲自给林则然收拾了备考的一应用具,用考篮装着。

等明经科考完,林则然走出贡院,觉得一身轻松。等他找到方琰杨昶两位同窗时,两人状态有些不对,方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杨昶则是兴奋,激动得身体都微微颤抖了。

林则然讶异,这两人难道一个考得好,一个考得不好?他还没来得及细问,方琰就寻了一个机会交待杨昶,不要将他从柳叶先生那里买押题卷子的事告诉林则然。

杨昶还以为方琰是担心他俩看了押题卷子考得太好打击到林则然呢,自然没有不应的。他哪知道方琰心里有另一层担忧呢。

第104章

虞国公府,景铄院

一大早,文皓就来报,“大少奶奶,冯三总管那边遣人来说,那些稻秧已经长至五六片叶子了,问我们是不是该准备插秧事宜了?”

稻秧长至五到七片叶子的时候确实是要种到田里了,林蔚然算了算,如今的秧龄三十二三天了,“再等两日吧,不过相关的事宜可以准备起来了。”

再过两日就是春试放榜的日子了,也不知道她二哥能否上榜?

林蔚然转而她失笑,她二哥读书的底子还是有的,加上这段时间有她家那位给他恶补突击,春榜及第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是排名是否靠前而已。

文皓得了确切的消息,便告退了,他急急回到百花山安排佃户做插秧前的工作。

不出所料,林则然果然考中了,明经科第八名。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好的成绩了。连宫令箴听了都缓缓点头,以示肯定。

林则然先前在太原府的两个同窗也上榜了,方琰第十二,杨昶第十五。

听到这两人的成绩,林蔚然挑了挑眉,看来这两人的底子还行嘛,到了京城也没掉队。

还有一个人,也是榜上有名。

这个人就是谢洲,进士科及第,头名。

林蔚然得知时,并无太大意外。他身为男主自带光环这点且不说,单他亦是出身世家这一点读书就不会差。陈郡谢氏也是出了名的望族,而他亦是谢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考个进士科自不在话下。

贡院大门前,榜单下,人头攒动,学子们三三两两凑作一堆,有失意的有得意的。

看完榜之后,林则然与方琰杨昶也聚到了一块儿。

方琰向林则然道贺,“则然,恭喜春榜明经科擢第。”

“大家同喜同喜。”

三人都春榜擢第,林则然是真心高兴。

杨昶绕着他走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这让林则然很不解,“你怎么那样子看我?”

方琰自是能猜到杨昶的想法,却不觉得林则然会像他猜的那样,于是连忙制止他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过头来对林则然却说,“没什么,他太高兴了发神经呢。”

国公府

当天夜里,林蔚然就私下掏了银子,让厨房整治了几桌席面,权当庆祝她二哥明经科擢第,让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寻思着是不是给枣林林家那边去一封信,告知她二哥高中的消息,也好让她父母高兴高兴。

宫令箴让她先别忙,情况怕是有变。

一听这话,林蔚然心里咯噔一下,朝他看去。

林蔚然张了张嘴,他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问。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

春榜的成绩刚张贴,及第的学子们尚且沉浸在高中的兴奋之中。

当天夜里一位落榜的举人直接吊死在贡院门前,脚下用鲜血书铸写了八个大字:‘科场舞弊,不公不正’。

此案上达天听,皇帝震怒,下令大理寺协同京兆府彻查此事。

皇帝全程关注此事,大理寺、京兆府等官员查起案子来速度也是是飞快。

没多久就查到了相关的线索,他们很快查出来,京中有位名为柳叶先生的人以高价贩卖押题试卷,实则是鬻卖今科春试的试题宗卷,此柳叶先生正是王太傅的幼子王博。

这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太傅王源作为京试的主考官以及出题者,也难逃渎职对试题看管不利的责任,被皇上勒令停职,在家闭门思过。

而王博则没那么幸运了,作为主要的肇事者,自然被下了天牢。

还有买了他那套试题的学子,以及被他们带着传阅了的友人同窗,都一并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随着审讯的进行,今科春榜榜上有名的进士不断有人被抓走。

一时间,牵连者众。

方琰和杨昶也被抓了,林则然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参与了进去。他很着急,去找他那妹夫大人,却只得了一句让他稍安勿躁的话,估计是觉得太过简单不足以安抚他的忧心,后面才补了四个字‘法不责众’,暗示他方琰他们并无性命危险,至于其他,还需再看。

天牢里,方琰杨昶同时被审问,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即使这样了,审讯仍未停止,他们自认为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说,你还将这套卷子给谁传阅了?”狱卒头子手捏着马鞭,指着他们问,“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待,不要嘴硬,因为你嘴再硬,也硬不过我手中的刑杖的。”

“大人,我们已经交待了,这套卷子就只有我和杨昶看过。”方琰真的不知道这些人还要折磨他们多久,他们已经认罪了。

“还在嘴硬!我们查到你们还有一个很要好的同窗,叫林则然的,难道你们没有将卷子给他看吗?”

这样的拷问,很有诱导之嫌疑。

方琰朝起头,朝杨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忍着剧痛回道,“没有。这套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看了,没有旁人了。”

而杨昶则是迟疑不定。

“别以为你们不说就完了,来呀,再给我鞭刑伺候!”

接着,两人又吃了一顿鞭刑,直抽得他们涕泪连连。

“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地,将自己所隐瞒的都说出来,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你们要是再嘴硬,就不止是这样的刑罚了,下次我们会上夹子。夹子你们应该知道它的厉害,这夹子一上,手筋基本都会废掉,以后你们还想拿笔写字,很难了,连拿筷子都会抖。仔细考虑吧,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科场舞弊案一出,京城一片乌云密布。

之前就说过,现今科举仍旧以察举制为主,科举制为辅。

所以被牵连的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京城的,外地的,总之寒门是凤毛麟角。再说,寒门子弟也没那几百金去买那押题试卷啊,

能参加科考的,都是世家中的优秀子弟,而非混吃等死的纨绔。

这场科场舞弊案将许多世家牵扯了进来,多少人为此在奔走,各种托关系求情。

当然也有很多人求到虞国公府门前,与某些官员宅邸暗暗开门迎客不同,这些人无一不被国公府拒之门外。

为此不知道被人暗地里骂了多少回冷血见死不救。

这一日,是科场舞弊案案发第三日,宫令箴特意进宫面圣。

泰昌帝的心情一如前两日那般,乌云蔽日。

宫令箴求见,泰昌帝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听你说你的二舅子也差点被牵连进去了?他此次明经科考得不错,好像是第八名吧?”

泰昌帝说名次的时候朝梁东海看了一眼,梁东海连忙点头。

“寒门之中他考得最好,听说进步神速啊。”泰昌帝的话里带了丝玩味。

“臣敢保证,臣的二舅子绝对没有看过那套柳叶先生的押题卷的,这段时间,他都呆在府里由臣给他开小灶恶补明经科呢。”压根就没出去。

泰昌帝也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林则然看了那套押题,否则京兆府不会毫无动作。

“宫爱卿也是本事,朕都忘了你当初是秀才科头名出身了,难怪你那二舅子一经你教导,进步迅速,成绩突飞猛进啊。”

泰昌帝心情不好,说话很不客气。

梁东海同情地看着宫令箴,皇上的气准得撒出来,无人可撒的话极有可能撒在他这奴才身上,现在宫大人顶风而上,直面皇帝怒火,好人哪。

宫令箴腼腆地笑笑,“皇上过誉了,臣无非是针对王太傅和孔太师历年来出题的规律与范围,划了部分重点给他罢了。”

“哟,想不到宫爱卿对王太傅还挺了解的嘛。”

宫令箴笑笑,“王太傅的出题习惯好多年未变了。”

泰昌帝闻言,神情若有所思,果然,这样的考核方式并不能为大梁甄选出有用的人才来。

“皇上,臣今日进宫,其实是有一事禀告的。”宫令箴提起他此次进宫的目的,他当然不是来给皇帝当撒气桶的,但前面这一顿气又不能不让皇上撒掉一点。

“哦,何事?”此刻泰昌帝的心情好了一些了,倒生出了两分好奇。

自己这几日心情不好,众大臣皆知的,所以他们这几日,除非有事要面圣,否则都不往他跟前凑的,

“是这样的,臣之前和皇上说过,先前臣家中用暖房种青菜这事,是由臣这内子与二弟妹捣鼓出来的。后来她们受此启发,打算试验一种新的耕种粮食的模式。如果一切顺利,可使粮食增产。今年,她们的试验的对象是稻谷。”

泰昌帝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了,“增产,每亩地能增产多少?”

“如果在风调雨顺之年,预估增产四五成吧。”这是他妻子告知他的数据。

泰昌帝霍地站了起来,“果真吗?”如果说泰昌前面还能无动于衷,后面听到这增产的幅度,他是直接就坐不住了。如果真如宫令箴所说,这套新的耕种方式能试验成功的话,全国能多产多少粮食啊。

“有六七成把握吧。因为这是第一次试验,最终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能否增产,都未可知,本不应该现在禀报皇上的。但皇上这几日心情欠佳,臣担忧您再继续下去,于龙体有妨碍,所以臣——”

泰昌帝挥手,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妻子她们的试验做到哪一步了?”

“今日正好插秧。”

“插秧?朕可以去看看吗?”虽然不知道插秧是什么,但他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哪。

“当然可以,只是皇上今日的安排?”

泰昌帝罢罢手,吩咐梁东海,“将今日朕要见的人都通知一下,往后挪,将时间空出来,摆驾,朕要出宫一趟!”

“是是——”梁东海躬身回道,然后快步去让人安排銮驾。

泰昌帝走下龙椅,邀宫令箴一道往外走去。

宫令箴自觉落后他一个身位,这个位置方便回话又不失恭谨。

“宫爱卿,快与朕说说,这种新的耕种模式,是怎么样的?”

“回皇上……”

百花山下,他们虞国公府这一片田地要插秧啦。

林蔚然与容韵亲自来坐镇,国公府年轻一辈的知道她俩要来百花山,都还记得上回春游的事,一个个又跟着来了。

今日林蔚然穿的是裤装胡服,她观察着,眼前的这一片水田整得已经完全达到了插秧前的要求。

此时的林蔚然还不知道她丈夫竟给她请来了皇帝这一尊大佛。

她没有像其他佃户一样已经挽起裤腿下到了水田,而是站在旁边,准备给他们做一次插秧的示范。

她伸手取来一把稻秧,“咱们插秧,稻秧以三到五株为一撮最好,多了冗赘浪费,少了会致使最后稻谷的产量达不到预期。”

“接着便是秧苗插入水田泥里的深度,以它们能站稳为基准,过深不利于它们生根发生:浅了站不住吃不进泥的话,也不利于生长发育,甚至会飘浮于水面上造成死亡。还有每一撮秧苗之间的间隔以略小于半尺为好。”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示范,所有的佃户都知道林蔚然是他们佃主虞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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