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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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微微讶然,“明日便走吗?”

他“嗯”了声,眉眼有些黯然,“乱世难太平,孤乃一方之主,虽则同你腻在一块儿的日子叫孤觉得无比舒心,可孤也得为江东百万子民打算,为孤和你、以及我们将来子子孙孙打算。”

谨姝亲他眉眼,柔声说着,“阿狸明白,夫君放心去吧!只是这次若有什么,千万莫要再瞒我。”

“这一别…便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战事一起,不知年岁。”

谨姝心里也有些难过,可也没有什么办法,虽则他在身边的日子很好,可他一昂藏男儿,总不能日日同她一个妇人窝在这小小的后宅里,他是那游龙,合该九天翱翔的。

她便笑了一笑,再次触他唇瓣,“无论多久,阿狸都等着夫君。”

李偃将谨姝抱到了床上,因着旱了有些日子,动作显得粗鲁了些,谨姝念着他不日就走了,便不忍推拒,二人黏在一块儿,李偃越发没有底限,“阿狸,夫君真是太喜你了,恨不得把你疼到骨子里去。把你掰碎了,一点一点填到我身子里。”

这么血腥的画面,谨姝是没觉得多叫人欢喜的。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他又说些下|流话:“孤也不想从你身子里出去。”

谨姝:“…”

她忍了会儿,实在忍不了了,“夫君你快些吧,热…热得快昏过去了。”

李偃埋怨地瞧了她一眼,“汝可真会,煞风景。”

谨姝:“…”

第24章 第24章

极煞风景的谨姝, 实在是不很明白, 这么热的天,他是如何这样兴致勃勃而又乐此不疲的。

虽然她也…喜欢…

可是,也真的又热又累。

浑身黏了一层汗,她只想赶快去洗洗。

大约是谨姝不自觉流露出的细微急切想结束的意思,伤到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他翻身平躺在床上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怅然的表情来, 瞧得谨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凑过去, 靠在他怀里,轻轻地碰了碰他,“夫君生气了?阿狸只是怕热怕得很,并没有…不想。”她想了想,又说:“我其实怕冷也怕得很。我母亲镇日里念叨我,说我生就一身富贵病。倒叫夫君看笑话了。”

他扭过头凉凉看她一眼, 欲言又止了会儿,说了句,“罢了。”

那句罢了又让谨姝的心颤了一颤。

谨姝是真不知如何伤到他那颗高傲的男人心的, 明明, 明明都好几次了…她也累的。

但明日便是分别的日子了, 她又怎忍心叫他带着别扭走, 揪着他说, “是真的, 不是哄你的。阿狸心里是欢喜的。”想着说些好听的话哄他, 可终究学不来他那床下正经床上下|流的样子。

她…要脸。

且这风景,好似也煞完了。

他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凉凉的,还有几分受伤的意思,“罢了,你不喜,孤不弄你了就是。不必解释了,孤都懂。”那模样同稚子幼儿负气也没两样。从来不知道,他竟还有这一面。

谨姝哄了他一会儿,也哄不好,索性爬了身,“那我先去洗洗身子。”

李偃仍旧瘫在那里不动,谨姝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扯了他一下,“一起去洗吧,夫君?”

李偃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眸子微微亮了亮,瞧着她有些羞臊不自在的样子,抄起她的身子抱着去了浴房。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谨姝本想哄他高兴,之前他便数次想同她同浴,可谨姝觉得实在难为情,她骨子里头还是不大放得开,若平日里在床上还好,在别处,她便极容易害臊,那次在书房里,她便害臊害得紧,一直蒙着脸,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去瞧他。

他好似发觉了什么好玩的事,便尤爱哄着她去别处,越是古怪的地方兴致越高,如此瞧着,浴房倒也不算什么了。

谨姝泡在浴桶里被他反抱着“鸳鸯戏水”的时候,她隐隐觉得仿佛是搬了石头砸了脚。

翌日。

谨姝亲自送他,他一身戎装,立于城楼之上,照例先训话,兼之鼓舞士气。

谨姝一直住在玉沧,军队却在林州,她早上很早便跟着李偃起了,想送一送他,而且妻子送远征的丈夫,也是应当应分的。

她从昨夜的胡闹里醒过神来,拖着有些疲惫但尚且可堪忍受的身子,随他乘马而来,二人共乘一马,沐着夜色,空旷的驰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甚至他身边也没个侍卫跟着。

他揽着她的腰上了马,让她面对面趴在他怀里,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然后纵马疾驰。

一路上谨姝便只管抱着他的腰身。

马跑得快的时候,颠簸的也厉害,原是不用那么赶的,但他好似故意,两个人贴得紧的时候,身子便不住碰着,谨姝又不敢动,起先还不觉得怎样,后来才觉摸出他在使坏,她小声埋怨了他一句,“夫君怎还没完没了了?”

她胡思乱想着,是不是男人都这样?

或者雄性都是如此…

她被抵着挨着不能动弹的时候,她还分神想着,他真的好像一头发情的…

她抿了抿唇,扼住自己再次煞风景的想法,心虚地搂紧了他些。

李偃微微勾着唇角,满意的笑了,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他过着刀尖舔血命悬于刃的日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似这般被一个女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做那些事固然很欢乐,可偶尔瞧她一眼,摸摸她的手心,按了按她的腰肢,或者如现在这般暗暗欺负她,看她无可奈何又忍不住羞臊的样子,便觉得心情仿佛愉悦到了极点,做不做那种事,都叫他觉着快乐。

他还低着头同她耳语,故意道:“阿狸想不想…”他压着坏心思,婉转地说:“如此四下无人,夜色宁静,你我这般姿态,倒是绝佳的…”

谨姝简直是,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狠狠掐了他一把,叫他看路。“夫君待会儿便要出征了,江东百万的子民,亦等着夫君操戈守护,到了这要紧的时候,你还…”还在想这种事,实在是叫人气愤,“夫君不要胡闹了,你乃江东之王,将来亦或是社稷之主,如今倒腻于一女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看着她又羞又恼的样子,他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深了。“夫人教训的是。”

那语调,哪里是受教训的意思,调戏她还差不多。谨姝抿了抿唇,愤愤不说话了。

李偃终于正经了些,回她,“你知何为家国天下?先有家,后有国,而后才是这天下。孤先得把自己顾好了,把家顾好了,将来才有可能顾这天下。孤虽野心勃勃,可也并非喜战恋征伐,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这些日子,是我这小半生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同你腻在一块,亦是我从未想象过的好滋味,我喜你身,亦喜你,不单单同你腻在一块做那种事,孤亦想同你一起用饭,似这般共乘一马,不为赶着上战场,只是带你四处走一走,孤还未娶你的时候,习惯一个人,孤睡的时候用饭的时候,也不喜旁人侍候,可如今孤总是事事想着你,有时只是闲坐,亦想着若你在我旁边坐着便好了。孤迫切地想争这天下,也未尝没有想同你多些好日子的想法。”

谨姝蓦地觉得心软得很,再次抱了抱他。

他接着说:“孤肩上扛着江东百万的子民,但孤做你夫君的时候,也只是个喜爱自己妻的普通男儿。”前面说的话,其实叫谨姝觉得很是感动,可不知怎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有种直觉,下面的话恐又是惊世骇俗。

果然,他顿了一顿道:“孤想同自己的妻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便是传出去了,又如何?谁同自己房里人,还做那君子,说先贤圣话?你难不成叫孤抱着你亲着你同你做那事的时候,先说上一句请?”

谨姝看他认真地同他说这话,不由得哭笑不得,脑海里不禁顺着他的话想了一想,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下。“算了,阿狸总是说不过夫君的,你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他亦笑了笑,唇角一直高高扬着。

对于自己最近种种无聊的恶趣味,他其实也颇纳罕。

二人便这样入了城,甫一进城门,便有兵士来拜,几个副将并大校尉拱簇着他往前走去,李偃放她下马的时候,顺手将她的幕蓠遮在她头顶,分出一手来牵着她,谨姝被许多人瞧着,实在不好意思,走了几步悄悄跟他说:“嬷嬷来寻我了,夫君不用分心照顾我了,我们在旁边候着,你忙你的去吧!待你出了城,我再回。”

一有旁人,他总是会重新变成那个威严肃穆的主公,寒着脸,一副铁血无私的端正模样。

闻言“嗯”了声,偏头看嬷嬷,嘱咐道:“好好照看小夫人。”

嬷嬷忙垂首应是,迎着谨姝去了一侧角楼候着。

这会儿他立在城楼上,一手负着,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两腿微微分立,站得笔直而挺拔。谨姝便遥遥望着晨曦微露下的他。

他站在那里,面容肃穆而威严,随着他不急不缓的沉稳声音,下头发出一阵一阵振奋人心的高呼声,声势浩浩。说了些什么,谨姝其实全没听到,眼里只有他的身影,好似和她认识的夫君是不同的两个人。可无论哪一个,她都喜欢的紧。

他是王,亦是她夫君。

整兵点将诸多琐碎事项耗去了半个时辰的光阴,他终于下了令,全军出发!

他从城楼上下来,短暂和谨姝碰了一面,谨姝替他理了理衣裳,又勉强对着她笑了笑,说了祝福吉祥的话,又低声说了句,“阿狸会时时想着夫君。”

他没有再逗她,只是轻轻捏了她的掌心,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便顶着一张威严的主公面目翻身上了马。

谨姝一直目送着,日中午,方看不见军队的行踪,她才收了神思,吩咐嬷嬷,“回吧!”

嬷嬷无声递了巾帕,谨姝方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不知怎的,忽然喘不过气来似,哽咽出了声,小声嘀咕着,“他方走,我便舍不下了。到底是个妇人,丢脸得很。”

嬷嬷细声安慰着她,“王上和小夫人鹣鲽情深,叫人羡慕。如此亦是江东子民的福气。王上有了牵挂的人,亦有小夫人牵挂王上,福气延绵,定能护佑御下的子民。”

这些仆妇惯常哄人的道道多,什么不什么都能牵到一起去说。

虽则话多离谱,可到底谨姝也高兴了些许,同嬷嬷笑了一笑,“嬷嬷莫取笑我了。”

瞧着谨姝神色缓过来了,嬷嬷又担忧地请示道:“那郑小娘子…小夫人如何处置?”

谨姝乍听这个名字,不由皱了皱眉,而后又舒展开,轻声道:“无妨,她既有心同我较量,我如今闲下来无事,陪她闹一闹,权当打发时间了。”

嬷嬷仍旧担心,“那郑小娘子,骨子里非善类,小夫人还是莫要犯险了,您吩咐一声,咱们下头人自有人替小夫人解决,来日郑夫人问起来,小夫人推说不知就是了。”

谨姝笑着摇头,“你觉得我奈何不了她?”

嬷嬷忙称不敢,只说担心她心慈,来日恐是祸患。

谨姝不再答她了,微微出神,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来。

第25章 第25章

从逊县拦截下的那个哑巴, 是繁阳府里侍候的一个下人, 因着不会说话,只在外院当差,且做得都是些粗使活计,他是因何会同郑鸣凰一同去往山南的,并不得而知。

归途的时候,又偷偷跑出去,行迹也十分可疑。

他被关在逊县驿站一处偏僻杂物房的时候, 在惊恐地看见推门而入的主公李偃之前, 他原本是并不打算招供的。

他闭着眼,不住回想自己女儿红润的带着几分憨实的面庞,他的妻子同他一样,是个哑巴,两个人在没有一丝语言的交流的世界里互相慰藉,但他的女儿, 是个完好的,正常的孩子。

他曾经无数次祈求老天,给他的女儿一份体面的生活。

至少不像他一样, 被人鄙夷, 被人嘲笑, 被人冷眼以待。

但七岁的女儿, 不得已在旱灾的时候自卖为奴, 在清河楼后院里搓洗那些散发着她还不能理解的古怪气息的布料。

从春到夏, 从秋到冬, 一日一日,那双原本就不柔软的手,已变得粗糙而伤痕累累,尤其冬日的时候,被刺骨的冷水浸的一层又一层的冻疮。

女儿总是怯怯又倔强地说,“爹爹不碍事,咱们总会熬过去的。”

他是个无能的丈夫和父亲。

他有时候觉得,活着真的太艰难了。

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所谓君子之德,所谓底限,是没有的。

如果有人许以最迫切的东西,他是没有办法抵抗的。

但他知道,在看见李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无论是谁,都保不住他了。

但他又忽然艰涩地想到,他说不出来话,也并不识字,他没有办法招供,更无法祈求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说话的江东之王来宽宥他的不得已而为之,或者至少宽恕他无辜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绝对不知情的。他闭上眼,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他看见那位他在府中多年亦尚未近距离看过的脸上,布满了威严和不可侵犯的肃穆端庄。

他想,一切都完了。

他忽然才明白那位小娘子之所以会找上他,并非是因为他的家人好拿捏。

而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为自己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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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还记得,上一世里,她去偷刘郅的兵符的时候,她浑身手脚发冷,她在颤抖,她想她的脸色应也是无比苍白的,如果凑近了,还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

但她目光极为坚定。

她偷兵符做什么呢?

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兵符就在他怀里,他方杀了一个叛逆的将军,收了他的兵符,因着军队极速扩张而却疏于管理没有统一标准的弊病,彻底显露出来了,刘郅纠结了一批能人志士为他出谋划策,终于要大刀阔斧地对军队进行改革了。

首先便是叫打造处重新熔铸了一份更为精巧的统一的兵符,那图案是双鱼的,一剖为二,做工极为精致和严谨,尤其是那图案,繁复到几乎不可能被仿制。材质是青铜,掺杂着几分贵金属,重量亦是不可模仿。

刘郅极为满意,大赏了打造处。

她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夏日傍晚,闷湿潮热的天气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浑身却冒着冷汗,刘郅就躺在她身边,两个人什么也没做,他喝醉了,和衣躺在被子上,那块儿无比珍贵的双鱼兵符右符,就藏在他的怀里,她看着他胸腔起伏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兵符凸出来的一点细微痕迹。

她睁大着眼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和喘息,她紧张到浑身发麻,但却并没有到失控的地步。

相反她还很冷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做的是什么,也知道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会如何。

她在半柱香的沉寂时间后,终于抬手去摸了他的内襟,她设想过许多阻碍,比如那块儿兵符并不是真的,比如兵符上连着锁链,她一扯,刘郅就醒了,比如…

没有比如,那块儿兵符就那么赤白地放在那里,她手指轻轻一勾就出来了,刘郅亦没有醒,他仍旧呼吸均匀地起着鼾声,睡得正香。

她从来没有觉得老天对她施与过任何哪怕细微的怜悯,所以她更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大的幸运能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反抗这个叫她恶心又无可奈何的男人。

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微薄的哪怕蚍蜉撼树也至少能叫她感觉到的、力量。

谨姝喘了一口气,她的脑海里在迅速的盘算着。

她并非只是心血来潮,亦并非没有半分脑子,只为了对他表达一丝抗议。

她仔细地设想过,刘郅那时正在计划东侵,军队改革势在必行,新的军令已经颁布下去,这个兵符造了九对,左半部分分别在不同的守将手中,军令是提前半个月颁布的,有各路信道驿站下发,这会儿应已全部收到了。

新的军令上严明,凡调兵遣将,除非刘郅亲临,否则必持兵符,兵符合二为一无错之后,方可使兵

兵符已交由各位来拜贺的元帅大将,吃了酒,现下已各自离开了。

按这个时辰,最近的将领,恐已到了驻地了。

谨姝这时候把兵符偷了,意味着刘郅将会前所未有的危机,此番大刀阔斧的改革,除了定下严明而统一的条例,亦顺手收拾了几个不甚老实的大将,兵权亦发生了一番不小的变动,如此一来,内部勉强粘合的微薄平衡,很容易被刺激、被打破。

如果临时撤换兵符,恐又让那些手中握着实权时刻提防刘郅的大将心生疑窦,以为他又在耍什么花招,亦或者又准备割谁的肉、放谁的血。

所谓帝王之术,在于钳制和维系某种微妙的平衡,刘郅正处在和各路兵马的磨合之下,他暂时还能威慑,但情况朝夕可变,他亦不得不小心,这时候再去刺激他们,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且朝令夕改本就是一项大忌。

刘郅失了兵符,肯定会大怒,继而封锁整个府邸,以他自负的性格,绝不会认为有人胆敢再他面前偷东西,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这个小小的东西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

他就要撤换掉这个兵符,亦或者…重新打造。

撤换掉势必承受着巨大的军队倒戈的风险。

但如果只是重新打造他这半边的,那么失窃的兵符将会是一枚小小的,不知什么时候会咬刘郅一下的暗中匍匐着的蝎子。

谨姝知道,她现在在做的事,是把一只白蚁放在刘郅构建的帝国蓝图的基架上,或许它早早死在砖石挤压里,或许它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繁殖着,把那基架,一点一点啃噬成碎末,然后在某一日,使其轰然倒塌。

谨姝小心又谨慎地盘算着,她知道,她拿到兵符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处置,她一个后宅的妇人,且是刘郅豢养的毫无自由可言的女人,妥善地处理掉这个麻烦,而不伤及自身,才是最最难的。

彼时汉中帝崩,中继无人,宰相自命摄政王,扶了一个旁支的幼儿登基,那孩子不过五六岁,据说头一次坐上尊座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不安地望着身后重重帘幕下遮挡的母亲。

那女人亦是惶惑不安,她尚且年轻,在封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陡然有一日,她变成了位高无上的监国太后。

她在朝服的重压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她只能保持着端庄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但在这高高的俯瞰众生的宝座上,她亦觉察到了那股名为权力的力量。

亡国之兆早已显露,国都后撤到陵阳后一撤再撤,最后锁在中州那一块儿小小的地方,像是茫茫大水上一片孤独的荒岛。

汉中气数已尽了,谁都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拼杀已经开始了,北方宇文疾已没有了野心,只想圈地自立,继续做他北方的霸主,妄图维持分割而治的现状。

但统一天下和一个绝对强权的存在,已成为了大势所趋。杨氏两兄弟对刘郅积怨已深,最终投靠了李偃,后面冒头的几个新秀,还远远不成气候,如此看来,这场中原之争,必是汝南王刘郅和江东王李偃的争霸。

谁先夺得汉中,谁就先一步之机,刘郅往上追溯几代,亦是皇族,刘姓江山覆灭,也不过百年的时间,刘郅的祖上,没有被赶尽杀绝,因着叶家夺权的手段不甚光明磊落,故而一直留着刘家这一脉,不知是忏悔,还是在谋算什么,刘郅的封地在汝南,是个很小且偏僻的地方,他在远离政治中心的状况下异军突起,拥兵自重,一直是先皇的心头病。

可惜那个开国的骁勇皇帝,在征伐了一生后,终于坐上帝位的时候,他已经年逾花甲,他的许多宏伟的蓝图诸如征讨北狄,让匈奴后退至少数百里的计划,都随着他不可避免的辞世而逐渐被搁置。

他在位的十八年里,是汉中辉煌而又灿烂的十八年,但当他死去的时候,整个汉中亦被抽走了一半的精气。

他的儿子,并没有继承他的杀伐果断,那是个过于仁慈的帝王,若是生在太平年代,他或许是个不错的仁君,但彼时四面虎狼,靠着他父皇无匹的威压才堪堪震慑的局面,容不得新帝任何的仁慈和犹豫。

显然,他做不到,他在位的第五个年头,群雄割据的局面已现雏形。汉中式微,群狼抬头。

刘郅推翻叶姓复兴刘姓,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头,如果他能一举拿下汉中,那么他的胜算是非常大的。

至少李偃是草莽出身,并无背景,亦无仁德之名,外传全是凶残暴虐,可谓凶名在外,和刘郅相比,他很难获得威望和支持,如若名不正言不顺,李偃将很快便坐不稳这江山,重复叶家这短短几十载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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