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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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洋洋洒洒，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融化成雪水，门外的小河中，停着几条乌篷船，这样的日子，旅游的客人格外少，船家没什么生意，正坐在船头上拉二胡，有些悲哀的曲调在这落雪的天气里更显一份苍凉，有打着油纸伞的漂亮女孩从门前经过，倒有些像是结着哀愁的丁香般的姑娘。

安歌靠在古朴的木门上，长长的头发自然的散落在肩头，脸上不施粉黛，穿着普通的黑裤羽绒服，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小汐啊，你回家了，子周没什么问题吧？”说话的女人有些微胖，但白皙的脸庞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没关系的，妈，他跟安衍在一起。”

叶黎一边擀饺子皮，“你应该带安衍和子周一起回来的，妈妈也已经好多年没见安衍了。”叶黎经常上网关注安歌的消息，早已知道了周安衍没死的事情。

安歌轻轻一笑，“等下次有机会吧。”

安歌坐下来打算帮忙包饺子，被一旁憨厚的男人推开，“不用你帮忙，你等着吃就好，我和你妈妈包，你不要沾手了。”

“是啊，小汐，听你叔叔的，过去歇会儿，等一会儿就有饺子吃了。”叶黎也帮腔。

那男人抬头对叶黎笑，叶黎看他一眼，也抿着唇笑了，细看之下，耳后还有些红晕。

安歌嘴角也泛起一抹笑容，年轻时的叶黎不服输，总想着攀高枝，所以想尽办法嫁给了周安衍的爸爸，过了几年风光无限却并不怎么幸福的日子，可是历经了半生，她才知道原来幸福是这个模样的，不是无尽的荣华富贵，而是两相对视时，可以肆无忌惮的笑，这才是幸福应该有的样子。

手机叮的一声，一条短信息，“小汐，下雪了，我想你了。”

安歌看着那短信，心里泛起无以名状的悸动。

安歌出了门，没有打伞，任由雪打在自己的身上，穿过石桥，走过小巷，到了一家诊所内，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对她温和的笑，“你来了。”

进了内间，屋内是淡黄色的墙纸，半透明的纱帘渗进来一部分光亮。

燃起的檀香味道让人心里越发沉静，女人的声音和煦柔顺，“你觉得怎么样？”

安歌放松身体靠在小沙发上，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有些朦胧的雪花，“还好，心里很平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过。”

“还想着要报复吗？”

“想，也不想，说不出的感觉。”安歌眼睛有些迷茫，“但是想的时候也不会再焦躁不安，不会再狂暴，也不会再想着给他们下药，但是我不知道当我面对真人时，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女人点头，“前几天你还很焦躁，可是为什么今天会这么平静呢？因为下雪了吗？”

安歌点头又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女人也没有说话，静静的陪着她坐着，安歌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突然轻轻道，“当年他带我走的那天，也下着雪。”

“是吗？那那天的雪与今日的雪一样吗？”女人的声音很柔和，仿佛一缕春风，让安歌的心渐渐放松。

“不知道，也许一样，也许不一样，那天很冷，很冷，因为姥姥走了，姥姥扔下我去了天堂，天上下了雪，很大很大，比今日的还要大，没有人在我身边，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什么都没有，姥姥走了，整个世界都剩下我一个人了。”安歌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我很冷，很冷，冷到整个人都僵硬了，好冷，好冷，好冷...”

安歌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双手抱着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女人走上前来想要触碰她，最终放下手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安歌渐渐安静下来，“可是那天也很暖，因为他来了。”

“谁来了？”女人的声音越发温柔。

安歌抬起迷蒙的眼睛，声音飘渺，“安衍啊，是安衍，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漂亮，嘴巴也很漂亮，脸也很漂亮，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你要不要跟我走？”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女孩。

“如果我跟你走了，有一天你会不会像姥姥那样扔下我不管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会。”

“你会骗我吗？”

“不会。”

“他说他不会扔下我的。”安歌抓紧女人的手，神情激动，“他说他不会扔下我的，他说他不会扔下我的...”

安歌的指甲陷入女人的肉里，生疼，女人却仿佛毫无所觉，“他骗了你吗？”

“没有，没有...”安歌激动的甩开她的手，猩红着眼睛，“没有，没有，安衍不会骗我的，不会骗我的，他不会扔下我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是啊，所以，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他还是回来找你了。”女人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放缓声音，“他回来了，对吗？”

安歌抬起眼睛看着她，眼神渐渐聚焦，呢喃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说他想我了...”

“可是我变了，我变了啊，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安歌摸着自己的脸，“我已经不是他的小汐了，我有病，我有病啊，我会伤害他的，我会伤害他的...”安歌突然烦躁无比，猛地推开女人，将桌上的香薰杯子都扔到了地上，摔打着所有看得到的东西，最后蹲在墙角失声痛哭。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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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了一天的拍摄，吕昕霖沿着河堤缓缓走着, 古镇的傍晚, 飘着雪花, 一盏一站的灯相继亮起, 给这个有些清冷的冬日增加了一丝暖意。

看到一家小饭馆, 吕昕霖迈步走了进去在靠河岸的窗口处坐了下来。

“您好，先生，想吃点儿什么？”一个菜单放到了他面前, 吕昕霖翻了翻, 随手指了两个菜, 然后抬头, “再来瓶啤酒。”

“好。”叶黎收起菜单打算走, 吕昕霖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等一下...”

叶黎回头看他, 淡笑，“还有什么事情吗？”

“叶...阿姨？”吕昕霖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叶黎面露疑惑。

“我是吕昕霖啊, 阿姨还记得我吗？”吕昕霖激动的站起来, “阿姨，你看看我, 还记得吗？”

叶黎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有了印象, “是...昕霖啊，好多年不见，都长大了, 阿姨都认不出来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阿姨，兰汐也在这里吗？”吕昕霖迫不及待的问道。

叶黎有些紧张，慌忙摇摇头，“不，她不在...”

叶黎话还未说完，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小汐回来了，饺子已经包好了，叔叔去给你煮饺子。”

吕昕霖双手紧紧握拳，上前一步看向门口处，安歌站在那里怕打着身上的落雪，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吕昕霖愣愣的站在那里，安歌的手一顿，叶黎对她无奈的摇头。

安歌顿了顿，淡淡开口，“吕导演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吕昕霖看向叶黎，又看向安歌，不可置信，“你是...你是兰汐？”

安歌淡然的拍了拍衣服，看向叶黎轻轻一笑，“妈，您先去忙吧。”

叶黎不放心的走到她身边，“没关系吗？”

安歌摇摇头，安抚的对她笑笑，“没关系的，您先去忙吧。”

因着是冬季，也不是节假日，旅游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来店里吃饭的人也不多，安歌走过去，在刚才吕昕霖所坐位置的对面坐了下来，神情淡然，“坐坐吧。”

吕昕霖看着她，沉浸在震惊当中无以复加，“你真的是兰汐？”

“是不是兰汐有什么影响吗？”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吕昕霖走到她身边激动的抓住她的胳膊，“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兰汐？”

安歌抬手挣开他的钳制，“吕导演，请你自重。”

吕昕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在安歌对面坐下，紧紧的盯着她，眼中含着数不清的情谊，“兰汐，我找了你好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

安歌忍不住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说这些话是想我感动吗？”

“不是，兰汐...我...”吕昕霖双手握在一起，压抑着自己的心绪，“兰汐，我想跟你道歉，当年的事情...”

安歌摆手阻止他的话，“当年的事情我不想提，如果你想谈，那么这里不欢迎你。”

“好，我不说，我不说。”吕昕霖忙摆手，“我不说了，那兰汐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安歌笑了，“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媒体应该都有报道吧，吕导演这个问题问的也是无聊。”

安歌说话咄咄逼人，吕昕霖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情谊，吕昕霖只觉心中苦涩异常，却又看着她不舍得眨眼睛。

安歌有些反感他毫不掩饰的眼神，别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雪花，“你来这里是拍戏吗？”

“是，一部新的电影。”吕昕霖忙应道。

“新的电影？”

“是，你要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片场看看，如果你不嫌弃，主题曲也希望由你来唱。”

安歌嗤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吕导演慢用。”安歌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后院，吕昕霖站起来想追她，最终还是闷闷的坐了回去，看着桌面愣愣的发呆，沉浸在安歌就是兰汐的这个事实中走不出来。

*

周安衍接了安子周到方亦恒家吃饭，方亦恒亲自下厨，周安衍倚靠在厨房门上，双手抱胸看着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方亦恒一边切菜，一边倪他，“你要帮忙吗？”

周安衍摇头，“并不，只是单纯的看看而已。”

方亦恒摇头失笑，“这次阿姐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是贝斯微搞的鬼，你打算怎么办？”

周安衍挑眉，“并没有什么打算。”

“是吗？”方亦恒不相信的看他一眼，“你可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周安衍换了个姿势，长腿曲起，一手撑在门框上，“看来你很了解我，知道贝斯微又新谈了一个男朋友吗？”

“你不要人家了，她谈男朋友很正常。”

周安衍邪邪一笑，“那个男人是正宇科技的大少爷，之前追过周茵，当时周茵吊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正在暧昧着，而现在这个男人成了贝斯微的男朋友，只要稍微加点儿柴火，以周茵的个性，自然是不会罢休的。”

方亦恒切菜的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狗咬狗，倒是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方亦恒说完这话突然捂着嘴咳了几声，周安衍皱皱眉，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刀，“行了，行了，我来吧，病秧子。”

方亦恒没跟他争夺，解下身上的围裙给他系上。

周安衍继续切着土豆，突然开口，“她还好吗？”

方亦恒并没有惊讶，倒了一杯水，边喝边道，“叶阿姨说人挺好，但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周安衍手一抖，鲜红的血滴在了案板上，方亦恒叹气，“这么不小心，出来，给你找创可贴贴一下。”

伤口很深，创可贴贴不住，方亦恒给他消了毒，用纱布包扎了起来，晚饭也没得做了，不得已打电话叫了外卖。

方亦恒看着周安衍心不在焉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需要我告诉你她在哪里吗？”

周安衍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用，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知道？”方亦恒有些不可置信。

周安衍摸着手上的伤口，垂眸，“我知道。”

*

大雪下了好几天，将整个古镇都染成了白色，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让人心里也随着这片纯净的雪白沉静起来。

“闭上眼睛，你现在看到了什么？”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安心。

安歌躺在躺椅上上微微阖上眼眸，沉默着没有说话。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女人很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安歌握紧双手，低低道，“安衍，是安衍，自从见了吕昕霖之后，睁着眼睛闭着眼睛都是安衍，晚上做梦也是他，梦里都是他在火里挣扎，我却救不了他。”安歌的眼角一滴泪水滑落，“廖医生，我又给他下药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给他下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要杀了他们。”

安歌的手不可抑制的强烈的颤抖起来，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小声的啜泣着。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轻柔的抚摸着，那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安歌想要睁开眼睛，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一个低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不要睁眼，我在这里。”

熟悉的嗓音让安歌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本能的想要起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她，将她压在躺椅上，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乖，不要动，不要动...”

安歌不住的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他，“不要，我不想见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周安衍抱紧她，声音如春日的和风一样柔软，“为什么不要见我，你是我的，怎么可以躲着不见我。”

“不要，不要...”安歌疯狂的挣扎着，泪水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我不要你见到我这副模样，你放开我，放开我...”

无论安歌如何挣扎，周安衍都紧紧抱着她不撒手，“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扔下你的，现在我来带你走了，小汐，我回来了...”

安歌挣不开周安衍，崩溃大哭，眼神恍惚，脑中一片混乱，又喊又叫，对着周安衍又踢又打，疯狂的撕咬着他，周安衍任由她发泄着，死死抱着她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安歌的意识渐渐回笼，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周安衍满是红痕的脸，愣了一下，难堪的别开眼睛，咬着嘴唇不说话。

周安衍见她安静了下来，双手掰正她的脸，黑眸灼灼的盯着她红肿的眼睛，轻轻道，“小汐，我知道你病了，病了就要对症下药，只有吃药病才会好。”

安歌忍不住再一次红了眼眶，哽咽，“我吃药了，可是好不了了...”

周安衍低头吻上她的唇，呢喃，“那是因为你吃错了药，我才是你的药，你的病只有我能治，小汐，不要拒绝你的药，我会心疼。”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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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不少的环卫工人在扫雪，安歌兴起专门去踩那些还没有被扫的积雪, 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安歌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周安衍侧眸看她, 伸手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发丝, “我喜欢你这么笑, 自从你见到我只这么笑过一次。”

“哪一次？”安歌歪头看他。

周安衍将脸凑到她面前，“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安歌看着他被指甲抓花的脸, 有些内疚, 于是顺着他的心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周安衍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得寸进尺, 伸手搂住她的要将她带进怀里, 低头擒住了她的唇瓣，含糊不清, “宝贝儿，就喜欢你这么主动。”

安歌任由他亲吻着, 逮到机会, 一口咬在了他舌头上，周安衍‘嘶’的一声退出了她的唇, 捂着嘴巴瞪她, 乌拉乌拉的说不清楚, “小，小丫头，你谋杀亲夫呢。”

安歌抿嘴笑, “你告诉我哪一次？”

周安衍抓住她的手背在身后一边走一边道，“就是那次我去看你演唱会，在工人体育场门口，你第一眼看到我时，毫无戒备露出的笑容。”

安歌低头抿嘴笑，先前她特别害怕见到周安衍，怕他见到一个‘疯癫’的她，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觉得心里很安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以面对。

两人就这么缓缓的走着，到了小桥上，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安歌停下脚步，看着他，“你都记起来了吗？”

周安衍双手撑在石桥上，看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房顶，轻轻道，“其实每天都在记起许多以前的事情，断断续续的，有些凌乱。”

“那这个地方是小恒告诉你的吗？”安歌靠在桥上偏头看他。

周安衍摇头，“不是。”

安歌有些纳闷，“那你是如何找过来的？”

周安衍转身，长臂一伸，将安歌困在了怀里，周安衍看着她的脸，不断地凑近，安歌有些脸红的往后仰着头尽量离他远一些。

周安衍笑了，一手抚弄着她的耳垂，轻轻道，“我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唯独记得的便是这里，还有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安歌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安衍，姥姥走的那天告诉我说，虽然她走了，但是一定会有另一个人替她来爱我，就是那一天你出现在我面前，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照亮了我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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