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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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清楚,因为丑闻事件,博达和唐氏运营等部门深受影响,别说是博达了,就连唐氏此刻也是忙成一团,但阿妫出事,她总要见她一面。

这天唐瑛没有见到阿妫,却秘密约见纪薇薇,以及纪薇薇的舅舅。这是一场很特别的约见,就连谭梦也被排除在谈话之外,她关上包间门,心里已了然,唐瑛约见律师,十有八~九是为了继承人一事。

这一日,博达上下全都笼罩在阴云密布里,尤其是高层办公室,那个一身黑衣,眸色暴戾的成熟男人,他在人前无喜无怒,却在人后怒气蒸腾,召开完记者会,他的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他双手插着腰在办公室里反复踱着步,像是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猛兽,最后他抬手招来了周毅,对他耳语一番,率先出了门。

那是傅寒声名下的一栋别墅,室内气氛很低,周毅带人来时,傅寒声已彻底的冷静下来,他的背影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势,那是黑暗,是风暴,随时都能将人吞噬殆尽。

“傅董,人都来了。”周毅上前。

傅寒声语气轻淡:“多少?”

“目前集合了三十多人,还有四十多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站在傅寒声身后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全都是一身黑衣,是干什么工作的,不言而喻。客厅茶几上整齐堆放着一摞摞钞票,合计三百万。

傅寒声拥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样的关系网对于一个商人,一个慈善家,一个做正经生意的人来说,是一种隐晦,不能示人的隐晦。

周毅指着桌上的钱,说这是老板给的辛苦费,一旦找到菜馆老板和服务员,不用通报,往死里打,但前提是,必须要获知那晚和傅太太见面的那个人是谁。

傅寒声摆手:“去办,事成我给你们开庆功宴。”

那声“是”被一众人道出,闻者必定生瑟,周毅比任何人都清楚,惹了傅寒声,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他玩人的本事向来都不比别人弱。

黄昏回锦绣园,看出萧潇不在,待傅寒声进屋,周毅连忙给高彦打电话,让他催萧潇回来。

周毅要进屋时,就听房门“砰”的一声被傅寒声甩上,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砰砰啪啪的巨响。周毅一直在外面守到了夜幕垂落,直到声音平息,这才颤着心

离开。

傅寒声若是爆发怒气,不是一般的吓人。

夜深了,客厅门开了,有女子走了进来,看到被砸的惨不忍睹的客厅,借着光线一步步上楼,卧室漆黑一片,酒味扑鼻。

卧室床上,隐隐能够看到一个大概轮廓,傅寒声和一只巨大无比的米老鼠躺在一起,傅寒声酒醉做了一个梦,梦见萧潇回来了,她起初是摸他的脸,他心里竟是一阵抽痛,是梦,他在梦里流泪了,然后那些泪被她一点点的吻干净,再然后她开始缠吻他的唇,他的喉结…

她主动解他的衬衫,温柔的吻他,取~悦他,他在爱恨之间挣扎,那些床~照刺激着他的神智,他心里发了狠,一把把她压在身下,吻住她的同时,逞凶的撕扯着她的衣服,弄痛了她,她低呼一声:“履善——”

就是这一声履善,刺得傅寒声身体一僵,萧潇是从来都不会叫他履善的。

卧室漆黑,傅寒声眼睛生涩,手快的打开了床头灯,这一看,一下子就看到了被他压在身下衣衫不整的庄颜。

她是怎么进来的?

傅寒声的心里忽然窜起一股怒气来,他翻身离开庄颜的同时,似是迁怒,竟是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

傅寒声瞪着庄颜,眸子里闪烁着粗暴的怒光:“你怎么会有锦绣园的钥匙?”

庄颜那一下磕得很重,尤其是后背,她疼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眼泪丝丝的站起身:“老太太担心你,给周毅打电话,周毅说你情绪不好,我担心,所以…”

是卧室开门声。

庄颜转眸望去,又是“啪”的一声,卧室大灯亮了:门口站着萧潇,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只有手中的那张纸,随着适才开门力道,在她手里轻轻的摆动着。

漫长的夜,所有的伤心全都不算是伤心【6000】

这天晚上,卧室门口,萧潇看到的傅寒声和庄颜,他们是衣衫不整的,傅寒声衬衫纽扣半解,唇上和脖颈处有淡淡的口红印;庄颜口红花了,头发乱了,衣衫半褪,露出圆润的肩,艳红色的胸罩若隐若现。

这样一幕情景,如果男女主角换做他人,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又将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

妻子看到丈夫和旧情人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大概会浑身发抖,崩溃失常吧!再不济是否也应该迈步上前狠狠掌掴丈夫和旧情人一巴掌?

萧潇没有这些情绪反应,她意外卧室里还有一个庄颜,同时也意外庄颜和傅寒声极其暧昧的在一起,但她没有激动,也没有动怒,更不曾上前大打出手亏。

她这么“无动于衷”,并不意味着她自惭形秽,或是理亏在先,她只是觉得,她和傅寒声似是被一双手推进了迷雾里,他们身处其中,却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和喜悲,明明那么近,却咫尺天涯。

如果丈夫看到妻子忽然出现,大概会惊慌失措,或是急欲抓着妻子试图解释吧?

傅寒声没有这么做,看到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萧潇,他仅是眼眸微有华光闪烁,但双眸很快就被漆黑笼罩,不起丝毫波澜。

他这么平静,并不意味着他觉得萧潇有愧于他,所以才会这般沉稳从容。32岁的男人,处理过太多突发事件,仅是如此局面,就让他震惊失措,还不至于粪。

唯一不平静的那个人是庄颜,她眼泪汪汪的把衣服整理好,转眸去看萧潇,却只看到萧潇的背影,声音虚弱沙哑:“我在楼下客厅等你。”

她并未说,她要等的那个人是谁,但庄颜知道,萧潇要等的那个人是傅寒声。

这个只有22岁的女人,她是冷漠,还是无情?怎么有女人看到这一幕还能这么淡定?不哭也不闹,只平静的转身离开,无声给他们时间整理衣服?

傅寒声下床,他一把脱下衬衫,三两下就擦掉了唇上和身上的口红印,似是觉得卧室里沾染了庄颜的气息,他又几个大步上前,“啪嗒”一声推开了窗户。

外面风很大,吹得傅寒声眯起了眼睛,未散的酒气一下子全醒了。

庄颜嘴角扬起一抹笑,那笑不知是在嘲笑傅寒声,还是在嘲笑她自己:“看到了吗?她不爱你,如果她爱你,她看到你我在一起,就不该是这个反应。”

傅寒声原本闭着眼,不予理会,但庄颜却从身后抱住了他,似是破釜沉舟,一股脑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履善,你自小孤傲,从来只有你看别人笑话,但现如今你却成为了别人眼里的笑话,这对你来说,是怎样一种奇耻大辱?她是你妻子,但身体却被所有人都看光了,你——”

“松手。”

傅寒声从齿缝间迸出两个字来,声音像是来自于冰层之下,闻者会怕,会瑟缩。

庄颜仿佛没听清:“那些床~照就像是卡在你喉咙里的一根刺…”

像是被人忽然卡住了呼吸,卧室里的傅寒声和庄颜,仿佛被定格成了一幕无声电影。

傅寒声在暴怒之下,心思狠戾,竟在转身之际,一把掐住了庄颜的脖子。

这女人,真是该死。

傅寒声骨子里是一个阴霾的人,他可以温情待人经年,但也可以在狠心之余把那人打进十八层地狱,这样复杂善变的性子,就连是温月华也看不清,摸不透,更何况是一个庄颜。

庄颜明知此番话说出口会激怒傅寒声,但她还是说了,她自诩她和傅寒声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诩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不能舍弃,但她在此刻是愚蠢的,嫉妒蒙蔽了她的理智,同时她也忽略了一个男人不能被触及的尊严和软肋,那软肋是深渊,是地狱,一旦有人敢拿刀子来捅傅寒声,他必定会回以百刀千刀。

他警告庄颜事不过三,警告庄颜松手,但这个幼时青梅,却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她不是他认识的庄颜,他认识的庄颜是善解人意的,她不会为了故意刺痛他,拿着一把刀,就那么生生的剖开了他的血肉。

一刀刀划下去,鲜血哗哗直流,那么痛,那么怒,以至于庄颜瞬间被抹杀在他的童年里,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傅宜乔自杀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死了。

戾气大盛的傅寒声,除了脸色阴沉之外,一双眼眸更是火花四溅。

“庄颜,2001年,你怎么不跟着我哥一起死?”

这样咬牙切齿,恨意难消的一句话落入庄颜耳中,庄颜忽然哭了,只因脖子还被傅寒声掐着,所以那哭声就像是一只年代久远的卡碟机,她心里发苦,所以越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和疼痛的喉咙里挤压而出:“你以为你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心无隔阂的生活在一起吗?她脏了,她躺在其他男人的身下——”

傅寒声松手了,他在松手间笑了笑,正在庄颜怔然间,他的手背已经快狠准的甩在了她的脸上,那是一记清晰响亮的巴掌声,“啪”的一声震得庄颜耳朵嗡嗡发鸣。

是深夜,傅寒声像

tang是一只被惹怒的凶虎,他拖着庄颜直接扫地出门,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咆哮的愤怒声被一点点的淹没在了房门之后。

“滚,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客死美国,再也见不到你的亲人。”

那是咆哮,在此之前他从未这么动怒过,若非是保留了一份理智,他怕是真的会杀了她。

有这层认知的时候,被扫地出门的庄颜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痛苦,“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多少年的感情啊,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萧潇,一个身败名裂的小女人…

那样凄厉的哭声,楼下的萧潇听到了,卧室里的傅寒声也听到了,他的心里燃烧着熊熊喷薄的怒火,他拿起卧室座机给周毅打电话:“安排人,立刻送庄颜母女回美国,现在,马上——”

周毅还没应声,就听那端传来一道刺耳声响。

傅寒声把电话给摔了,摔得支离破碎,摔完不解恨,这电话摔得太早了,他还有电话没打,现在就打。

杀气腾腾的扫了一眼“尸首分离”的电话,傅寒声蹲在地上接电话线,接了两下没耐心,抬脚“砰”的踢飞,几个大步去了书房。傅寒声按电话号码,手指力道很重,只听到一阵刺耳的按键声,等待接听,他把电话从左耳换到了右耳,电话通了,华臻声音远远传来。

“你——”傅寒声先是一声暴喝,嗓音极具威慑力:“锦绣园的钥匙,你手里该死的有几把?”

白日,C市乱了。

深夜,锦绣园乱了。

傅寒声发怒的声音那么大,庄颜的哭声那么响,萧潇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打开了音响,震耳欲聋得声音淹没了所有的叫嚣和无望。

客厅早在她回来之前,就被他砸的惨不忍睹,他不对她发脾气,却把脾气全都发在了家具上。萧潇蹲在地上,她捡起破碎的茶杯,那是他先前为她置办的左手茶杯,现如今却破了。

她一寸寸望过去,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她不知道她蹲在那里究竟蹲了有多久,只知道哭得无力虚脱的庄颜终于一步步下了楼。

同是一个在感情世界里迷了路的人,庄颜嗓子哭坏了,显得异常沙哑:“萧潇,我不嫉妒你,他那样一个人,一旦心里有了疙瘩,这个疙瘩将会跟随他一辈子。你看看这满屋子的破碎,你听听他的怒火喧嚣,你怕是临死也不会原谅你。”

庄颜的声音融合在音乐里,萧潇蹲在那里,一双眼眸乌黑安静,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张身体检查报告,报告在她掌心里,被她一点点攥紧,最后被她塞进了嘴里,她闭眼咀嚼,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

从深夜到凌晨,傅寒声没有下楼,后来萧潇上楼了,傅寒声在书房,他坐在沙发椅上,背对着萧潇,脊背倨傲。

沉窒的书房,萧潇看着满地散落的文件,她弯腰去捡,傅寒声开口了,他说:“不要捡。”

萧潇手头动作依旧,仿佛没听见。

“不要捡。”傅寒声绷着嗓音,蓦然转过身,近乎咬牙切齿道:“我说了不要捡,你没听到吗?”

萧潇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漆黑的眼睛,手指蜷缩了一下,放下文件,她不再捡了。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在想,如果这些文件是那些床~照就好了,我一张张捡起来,或许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生气。”

傅寒声坐着没动。

萧潇走到他面前蹲下,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避开了,萧潇扯了扯唇,仰着脸看他:“傅寒声,我们说说话,心平气和的说说话,发生这种事之后,我和你缺一场这样的谈话。”

静默片刻,傅寒声终于看着萧潇,眸色沉寂,但却带着寒光,声音清冷传来:“萧潇,你有把我当丈夫看待吗?看到我和庄颜在一起,你还能做得再无动于衷一些吗?”

萧潇眼眸里漂浮着透明的水汽:“我知道我嫁的丈夫,是一个正人君子,他婚前或许从不缺女人,但婚后他绝对不会背叛婚姻,所以即便是看到你和庄颜在一起,我也笃定是一场误会,我不是无动于衷,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看到我丈夫的眼神,我丈夫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应该相信他。”

她这么一说,傅寒声眼睛里开始有了泪花,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说?他内心泥泞痛苦,所以当她再次握着他的手,他指尖颤了一下,却没再甩开她。

灯光下,萧潇脸庞苍白,目光如水,但她却在这时露齿一笑,那笑像是顽强开在春天里的花朵,任由风中摧残,依然执拗的盛开着。

“如果我坚持,我和苏越没有发生关系,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她的声音很轻,轻的消失在了唇齿间,傅寒声看着她,如果是上午,她在博达这么说,他或许会欺骗自己去相信她,但现在他累了,他被一连串的事情折腾的够呛,下午拦截收买新一波的床~照,以至于让他心力交瘁。

床~照越多,越露骨,他就越迟疑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如今,她失忆了,但她坚持,所以他沉默。

萧潇很清楚,床~照是傅寒声心头的一道伤,她的身体曝光人前,是奇耻大辱,她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难堪。回来之前,她还在想,一定要把检查报告拿给他看,至少要为他们的婚姻寻一条出路,可回来看到满室狼藉,她忽然清醒了。她在想,她把报告拿给他看,这算什么?她以此来挽回婚姻,但意义却变了,她用证据迫他相信她,强迫得来的信任有什么意义?

她要试着赌一次,如果没有这张纸,他是否还愿意相信她?

他用沉默回答了她。

萧潇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她握紧了他的手,就那么蹲在他的面前,额头抵着他的手背,眼泪啪嗒啪嗒的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愿相信我吗?嗯?”

傅寒声的手背被她的眼泪给烫热了,避开她的话题,眼眶泛红:“萧潇,我需要好好想想,你给我时间,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好,好。”萧潇松开他的手,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站起身后,她以为她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但却浑身发抖,朝书房门口走了几步,她就哭得直不起腰来。

傅寒声看着她耸动的肩膀,似是唤了一声“萧潇”,月光没有听到他的呢喃声,却看到那个商业霸主眼眶一热,一颗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了地毯上,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男儿泪和他小女人的泪无声交融在一起,宛如春水沿着手背蜿蜒滑落。

是凌晨,周毅带着四名警卫来到了傅宅大院。

院子里灯光通明,但却哭声一片,警卫钳制庄颜母女离开,庄颜哭,文殊也在哭,她们挣扎着不走,庄颜哭着求救周曼文和庄伯。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庄伯脸红脖子粗的和警卫比臂力,而唯一的战利品就是庄颜母女。

“我去求老太太。”周曼文匆匆摸着泪,转身就往屋里冲,她敲老太太的门,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

——太太,他们要带阿颜走,你帮帮我,你出来帮帮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带走。

——我求你跟履善,不,你跟傅先生打个电话,我们一家老小在傅家做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帮帮我吧!你的大恩大德,我周曼文一辈子不忘。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你也是看着阿颜长大的,太太你出面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

院子里,是庄颜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孩子的尖叫声,庄伯的愤怒声;卧室外,是周曼文的哀求和磕头声,当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那是一片人间苦海,更是属于傅宅的灾难。

温月华靠坐在躺椅里,家猫在她怀里不安的躁动着,发出一道道“喵喵”的叫嚣声,温月华手指使力,紧紧的把家猫按在怀里。毕竟是宠物,再听话的猫,一旦被惹急了,也会大发猫威,呲牙咧嘴的伸出猫爪,一下子就抓伤了温月华的手背。

温月华手背吃痛,手一松,家猫已哧溜一声从她怀里逃窜,瞬间就躲藏在了室内某一角。

躺椅里,温月华紧紧的闭上眼睛,有泪转瞬间湿了她的眼眶,这都是怎么了?现如今,这家还是家吗?

后来,温月华出面了,她厉叱一声,让周毅等人住手。

庄颜跌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周曼文抱着文殊一起哭;庄伯鼻子一阵抽动,似是想要哭了。

老太太站在庭院里,她看着庄伯一家人,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声音被风一吹,道不尽的支离破碎:“你们走吧!离开傅家,我不要人伺候,也不要人陪伴了,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一家人移民美国,我会给你们一笔钱。如果你们想留在国内,我同样会给你们一笔钱。你们照顾我这么多年,临了,我温月华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周曼文叫了一声“太太”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庄伯也是低头流泪不止。

温月华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嘴角扬起一抹笑:“去收拾东西吧!不要怪履善,他现在其实比谁都不容易,谁的孩子谁心疼,他是我儿子,就算全世界都耻笑他,我也要守着傅宅,陪他一天天熬下去。”

后来,据周毅回忆。当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之后,庄颜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温月华的腿,她嘶哑着声音哭:“老太太,我错了,我走,只求你留下我爸妈,一直以来傅宅就是他们的家,他们都这把岁数了,离开傅宅,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啊?”

“阿颜,你糊涂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是经不起挑衅的,温月华抚摸着庄颜的头发,语气空寂:“去吧,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家人能够一辈子都守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温月华还说了些什么,周毅已经忘了,只记得庄伯一家人离开傅宅后,老太太嘴唇哆嗦,返身往屋里走,周毅注意到老太太步子慢了下来,还没来得及上前,

老太太就头重脚轻的栽到了地面上。

是命运,命运在跟傅寒声和萧潇开玩笑,周毅电话打过来不到两分钟,萧潇的手机也响了,是余锋:“傅太太,苏先生醒来情绪不稳定,您快来医院一趟。”

当时,萧潇已随傅寒声冲出了锦绣园,傅寒声坐上了车,萧潇的手刚碰到车门,听到余锋的话,她的心里竟是死寂一片。

“上不上车?”傅寒声不看她,出口声仿佛严寒冷月,尽是寒气。

迟疑间,萧潇手心一阵剧痛,傅寒声未等她把车门关上,就寒着脸,猛踩油门,座驾呼啸离去。

月光下,鲜血顺着萧潇的右手心缓缓滑落,她左手拿着手机无声的笑:命运啊命运…

萧潇匆匆赶往医院,她只觉得身上鲜血逆流,苏越手脚被束缚带捆绑着,额头上有鲜血滑落,他像是一条被风暴丢到岸上的鱼,因为脱了水,所以正在进行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有压抑隐忍的哭声从苏越喉咙里迸发而出,英俊的五官更是被憋得满脸通红,萧潇甚至能看到他颈侧暴突的青筋。

余锋说值班护士不知苏越醒了,和几个同班护士在一旁闲聊时,被苏越听到了。萧潇来之前,苏越一直拿头撞墙,怎么劝都没用。

“苏越——”

这声苏越被萧潇道出,说不出的痛心,声音传进苏越的耳里,苏越忽然不挣扎了,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有泪从他血红的眼睛里渗出,他的唇颤动着,似是有话要说,萧潇弯腰凑近,只听他轻飘飘的说了四个字:“是方之涵。”

赴约,她需要给她一个答案

方之涵和苏越之间存在着血缘关系,医学报告周密详细,满满好几页,所有的内容和数据无非是在传递铁一般的事实:方之涵是苏越的亲生母亲,苏越是方之涵的亲生儿子。

同样是3月5日那天晚上,应方之涵邀约,苏越在百感交集中,一步步走进了方之涵在C市的临时居所。

那是方之涵回到C市后第一次下厨,苏越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后来起身去厨房帮忙粪。

苏越脚步终止在厨房门口,视野里方之涵切着菜,她是那么一个优雅的女人,似乎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做菜却很讲究,切菜,切辣椒,兴是辣椒味道太冲,她抬起手背蹭了蹭眼睛,紧接着便有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苏越走不进去了,他重新回到了客厅里。如果是没有找到母亲,苏越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对母亲心生怨意,出生后他虽被抛弃,但养父母却对他视如己出,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与生俱来的亲情残缺,所以他对亲情没什么可埋怨的。

也许当初之所以不埋怨,是因为亲生父母距离自己很遥远,但他后来查到了他的身世,找到了他的亲生母亲,还有已经病逝的弟弟,这时候苏越就不能不对母亲有所埋怨了,亲情总归是来的太晚,也太迟;如果暮雨还在世,如果这一天暮雨也在,或许暮雨的心情和他将会是一样的,有点酸,有点沉,也许还夹杂着那么一点恨意和漠然。

但苏越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方之涵的眼泪,于是刹那间萦绕内心的负面情绪全都烟消云散,心头只剩苦意。

同桌吃饭,24年亲情疏离,让这对母子看上去陌生无比,全程几乎没有言语交流,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交流,那就闷头吃菜吧!

一杯水出现在他的面前,苏越神经微颤,接过水杯时,他抬眸看着方之涵:夜晚的灯,温柔的洒落在方之涵精致美丽的脸上,她快五十岁了,但脸上却查找不到皱纹的痕迹,美得高高在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亏。

“喝水。”

唯有方之涵了,道出“喝水”两字时,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扬起,那是很简单的一个日常小习惯,却把一个中年女人的风情演绎的千娇百媚。

那晚,苏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方之涵的微笑里,他的母亲不曾知道,当他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喝着她亲手倒的白开水和红酒,他的眼睛里不期然开始有了刺鼻的涩意。

——暮雨,我虽怪她,但真好,有生之年,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亲生母亲。

萧潇走出医院是凌晨五点,输液瓶里有镇静成份,苏越意识越来越沉,他一遍遍的说:“萧潇,对不起,对不起…”

她握着他的手,强迫自己微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凌晨五点的C市长街,凉风乍起,行人渐少的长街上,萧潇穿黑色开襟长款毛衣,一身浓郁的黑,风吹过,宛如凡尘孤行客。

医院附近散布着好几家娱乐场所,都市男女三两成群说笑走过,路角有一家面积不大的早餐店,老板和老板娘为了即将到来的早餐生意,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一笼笼包子在夫妻两人的合力搬送下,热气蒸腾,模糊了他们为生活奔波劳累的脸。

在南京,小区附近也有那么一家早餐店,萧潇起床早,所以萧家早餐几乎全都是她准备的,买两笼包子,再回家熬锅粥,煮几个鸡蛋,早餐就着包子,这便是一家三口的早餐了。

想到这里,萧潇在冷风里打了一个寒颤,仰脸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天要亮了,所有的痛苦终将会在阳光下远离。这一天,跟昨日没有任何区别。昨日她挺了下来,今日也亦然。

萧潇空腹四餐后,终于在3月7日清晨迎来了她的第一餐,一笼六个小笼包,还有一杯八宝粥。附近有一所工商银行,萧潇坐在台阶上吃包子,吃得太急,呛住了,拿着八宝粥喝了几口,嘴里塞得满满的,其实她没有任何食欲,但她知道她该吃饭了,也必须要吃饭了。

八宝粥塑料外壁温热,刺得萧潇右手手心火辣辣的疼,那是一道很深的伤口,自萧潇去医院后,还没来得及处理。离开医院的时候,萧潇给傅寒声打电话,没有打通,她又打电话到傅宅,是佣人接的电话,说老太太被送进了医院,具体是什么情况,佣人也不清楚。

还剩两个包子,路旁摆放着一堆晨间清理的垃圾,有一只流浪狗正埋头翻找着食物,萧潇走近了,流浪狗吓得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停下看萧潇,见萧潇把包子放在一旁,又见萧潇走远,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跑了过来,狼吞虎咽的把那两个小笼包吞吃入腹。

在这种情况下,萧潇竟然还能微笑:原来,狗也怕人类会伤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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