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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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梓瑕问:“你还记得那几个死在毒箭木下的乞丐吗?”

周子秦顿时抱着骷髅跳了起来:“当然了!我…我怎么可能忘记啊!我一定会查出他们的死因的!”

“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你想要知道的话,过来帮我做件事。”黄梓瑕示意他把头骨先放下,然后站起身往外走,“记得换件轻便粗布的衣服,越破旧越好,千万别穿着你现在这身大红大绿的锦袍出去!”

周子秦从府中弄了匹马,三个人纵马向着长安城东北而去。

没走几步,周子秦赶紧拉着自己的马靠近黄梓瑕,问:“崇古,你说,对那几个乞丐的死已经清楚了?”

“嗯,已经有了头绪。只要等一个人出现就可以了。”黄梓瑕点头,肯定地说。

“等一个人?谁啊?”周子秦赶紧问,“是不是特别重要的人?”

黄梓瑕微微点头:“如果我所猜想的没错的话,只要她来了,这桩困扰我们多日的案子,基本就能解开了。”

“是什么人啊,能起到这么重要的作用?”周子秦惊愕地看着她。

她笑一笑,只说:“其实也只是我一个刚具雏形的设想,人还没看到呢。”

周子秦疑惑地看着她,她却不再说话,只让周子秦自己猜去。涤恶性子燥烈,抢着走在前头,那拂沙紧跟在后,而周子秦的那匹马只能乖乖落在最后。

三匹马前后鱼贯,一路沿着长安的街道行去。周子秦忽然一拍脑袋,在他们后面大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说要过来的那个人是谁了!”

黄梓瑕诧异地回头看着他,他一手挽马缰,一手挥在空中,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她,一副兴奋憧憬的模样:“是不是一个女子?”

黄梓瑕微有诧异:“嗯,是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对。”

“一个十六七岁的,十分美丽的少女!”

“应该…很美。”这一点黄梓瑕倒是不太确定了。

“果然我猜中了!”周子秦兴奋地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问,“那,黄梓瑕什么时候来?”

“…啊?”她愕然看着他,说不出话。

“就是你说的,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一过来就能让整个案情水落石出的,除了黄梓瑕还能有谁?”

李舒白在前面的马上,没有回头,但是黄梓瑕还是看到了他的肩膀微微抽了一下,像是竭力忍下了即将爆发出来的笑。

她骑在马上,简直无语望天。

真有点不敢想象周子秦知道面前的自己就是黄梓瑕时,会不会掉下眼泪来。

在靠近太极宫的时候,他们弃马步行,找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周子秦看着后面的三匹马,问:“我们的马不会有事吧?”

李舒白往前走,随口说:“有涤恶在,敢偷马的人就要先作好丢掉一条腿的准备。”

黄梓瑕和周子秦互相看着,都看到彼此抽搐的嘴角。

黄梓瑕带着他们走到右外教坊所在的光宅坊,停了下来。

周子秦拉着身上从花匠那里借来的衣服,一边跟着黄梓瑕顺着小河走动,一边疑惑地问:“崇古…这里好像离乞丐们死的地方有点远啊…”

“你别引人注意,我看一看。”光宅坊在太极宫凤凰门外,黄梓瑕远望宫城与外教坊出入口,揣测着最短路线,又转到旁边灌木成堆无人注意的地方,看了一下周围石块翻动的痕迹,再指了指流经这里的那条水渠,对周子秦说:“跳下去吧。”

周子秦目瞪口呆:“崇古,第一,现在天气还没到游泳的时候,第二,我水性不是很好…”

“不需要很好,这里水又不深,你只需要下去摸个东西上来就行。”她说。

李舒白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周子秦又问:“崇古,你什么东西掉下去了?我叫人帮你捞起来…”

黄梓瑕打断他的话:“我要找一件证物,和那几个乞丐的死有关。”

她话音未落,周子秦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这回轮到黄梓瑕抬头望天,李舒白在旁边淡淡说:“都叫你穿这样的破衣服了,你还脱什么?”

“哦,也对…”周子秦又把衣服系上了,“王爷,崇古,以后要下水你们早说啊,我去借个水靠。”

“别废话了,我们这事一定要机密,万万不能被人知道。”黄梓瑕伸出双手比了一个琵琶的长度,“应该有这么大的一个东西,也许是包裹,反正只大不小,你找找看。”

“好。”周子秦扑通一声跳下水,一个猛子扎到渠里去。

李舒白站在岸边,举目望着蓝天白云和郁郁葱葱的榆槐,感慨说:“天光云影,烟岚散尽,景色不错。”

黄梓瑕在岸边找了块比较平的青石坐下,觉得自己对周子秦威逼利诱的这种调调越来越像李舒白了,不由得心里升起一种伤感。

不多久,周子秦从水底冒出头,大口喘气,说:“这条沟渠好深啊,而且水也挺脏的,下面全都是淤泥水草,找东西看来有点难。要不我叫几个人来,把这附近水域给仔仔细细地筛一遍?”

“不行。”黄梓瑕蹲在岸上,严肃认真地说,“不是早就说过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事还是我们两人慢慢找比较好。”

周子秦苦着一张脸,双臂扒在岸上,仰头看着她:“可这么长一条河,靠我一个人摸一个还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别担心,从路程、方向、隐藏行迹等各个方面来说,这里都应该是凶手的第一选择,我觉得应该就在这里了。”

“…明明这里和乞丐们倒毙的曲江池相距很远,八竿子打不着啊…”周子秦还在嘟囔着,黄梓瑕伸出右手在他头顶一按,于是周子秦又被按回了水中,想说的话化为咕噜噜一串水泡,全部都淹没在了沟渠中。

周子秦手舞足蹈在水中沉了一会儿,又气急败坏地冒上来:“杨崇古你这个混蛋,也不打声招呼,我,我的脚被水草拖住了!”

“啊?不会吧!”黄梓瑕顿时也急了,“对不住啊,来,伸手给我,我把你拉上来。”

“缠得很紧,重死我了…”周子秦说着一边拼命地甩脚,黄梓瑕抓着他的手往上拽,两人你拉我拽,许久才终于让周子秦摆脱了脚上的重物,爬了上来。

两人都有点脱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什么水草这么坚韧?你这么的大个人都差点被拖进去。”

“别提了,重死了,跟布一样缠在我脚上。我当时在水下一看,这么大团黑影——”周子秦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怀抱的姿势,“缠在我脚上甩都甩不掉…”

黄梓瑕看着他比划的大小,若有所思地又比划了一下自己刚刚做的那个大小。

周子秦顿时愣住了。

黄梓瑕看着他,他看着黄梓瑕,两人面面相觑许久,周子秦才站起来扑通一声跳到水渠里,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

就在黄梓瑕准备接他从水中摸出来的东西时,周子秦又忽然从水里钻出来,大喊:“快!快点!有大发现!”

“什么发现?”黄梓瑕看了李舒白一眼,在心里盘算着他下水去帮忙的可能性。

“刚刚水太浑浊了我只看清个影子,现在水中脏物沉淀了下来,我真的看清楚了!不止包裹!还有一具尸体!”

此言一出,连李舒白都颇有诧异,问:“尸体?”

“对!而且还是无头尸,我看清楚了,绝对没问题!”

差不多啦,最后一块拼图出现了~

十五树影照水(二)

那缠住周子秦脚的,果然是包裹一个。里面有琵琶一把,衣服两件,首饰盒一个,大石头一块。

同时,水中拖出来的,还有无头女尸一具,被绑着另一块石头。周子秦割了石头上的绳子,将她拖上了岸。

“累死我了。”周子秦爬上来,瘫倒在岸边的草地上,呼呼大喘气。

“没有这么重的石头,东西怎么能沉下去呢?”完全没有感觉到愧疚的另外两人,已经蹲在尸体旁边研究了起来。

无头女尸在水中浸泡时间显然不长,虽然泡得皮肤翻白,但还并没有太过肿胀。她身上穿着极其艳丽柔软的罗裙,从那细柔的腰肢和修长的四肢来看,显然是个年轻而苗条的女子。

“子秦,你对尸体比较熟悉,来说说这具尸体。”李舒白转头对周子秦说。

周子秦躺在地上,有点遗憾地说:“早知道有尸体,你们应该早点跟我说嘛,我没带工具。”

黄梓瑕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会有尸体,我本以为只有包裹。”

周子秦爬起来,喘着大气爬到尸体边,粗略地检验了一下。

“死者是个年轻女子,生前身高大约五尺三寸左右,身材…非常不错,在我验过的这么多尸体中,她绝对可以排行第一。正所谓丰纤合度,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说正事。”李舒白不得不打断他的话。

“好吧,她是在被凶手割去了头颅之后,才抛尸水渠的。案发现场应该是在离这里不远处,凶手是很有经验的老手。你看,脖颈上的切口十分整齐,干净利落,我看要找这样的案发现场,估计也很难,这么有经验的老手应该能完美处理掉所有痕迹,尤其这附近都是荒草杂树。”

“嗯…无头女尸,确认身份比较难。”黄梓瑕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包裹中那个琵琶看了看。琵琶弦已经断了,不过那上面螺钿镶嵌的牡丹还完好无损,在阳光下颜色鲜活。

正是锦奴不离手的那把琵琶,她的师父梅挽致送给她的那一把“秋露行霜”。

首饰盒中有不少珠宝首饰,制作得都十分精巧。“是锦奴的东西无疑。”黄梓瑕着意看了看第一次见面时锦奴鬓边戴过的那朵堆纱海棠,然后把首饰盒关上,又翻了翻那两件湿漉漉的衣服。

“是锦奴吗?这么说倒是十分有可能。”周子秦若有所思问,“有没可能是被人骗出私奔,结果走到这里时被杀,尸体和包裹分别绑上石头丢到河里?”

“我看不像。这些东西应当不是锦奴自己收拾的。”黄梓瑕拣着那几件衣服,说,“虽然挑选的都是最漂亮的几件衣裙,但却只有外衣,没有内衣。一个女子要出门,难道只换外面的衣服就可以了吗?”

“有道理啊…”

“所以凶手只是随手拿了几件衣服,意图伪装成锦奴私奔的假象而已。”

“那这具尸体?”

“锦奴大约身长五尺五寸,你说这具尸体只有五尺三寸,那么当然不是锦奴了。”

周子秦依然迷惑:“可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出现在这里呢?”

黄梓瑕瞧着他:“你说呢?”

周子秦看看她,再看看李舒白,“啊”了一声:“是凶手故意拿来伪装成锦奴的?”

“嗯,真正的锦奴——”黄梓瑕平静地说,“现在应该躺在王若的棺木中吧。”

周子秦顿时跳了起来:“什,什么?你的意思是…”

“对,有人将锦奴的尸体伪装成王若,企图借这具尸体的出现,了结王妃失踪那桩迷案。”

“太可恶了!”周子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凶手为什么选中锦奴,还把她害得这么惨?”

“因为身材有相似之处吧,毕竟王若挺高的,一般女子都比她矮半个头,比如这个女子的尸体,虽然无头,但我们依然可以判断她基本高矮。只是一个琵琶女的尸体毕竟没有王妃的重要,官府不会特别在意这个,而且,尸体若是在水中久了,会被水泡得巨大,只要迟几天被发现,身高就比较难判断了。”她说着,将琵琶等重新包裹好,示意周子秦拿走,“证物先存放在你那里吧,我那边人多眼杂不方便。”

“哦,好。”周子秦也不管还在流淌的泥水,抱过了包裹,然后又问,“这具尸体呢?”

黄梓瑕干咳一声,说:“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带回你家去?”

“…你觉得可能吗?”周子秦问。

李舒白说道:“直接通知崔纯湛,就说你在这边发现了无头女尸和一个包裹。至于大理寺怎么判断死者身份,你不加干涉就是。还有,记得把所有证物都打包好,明天我们要是叫你,你赶紧带上。”

“好吧。”他说着,苦着一张脸求黄梓瑕赶紧去通知崔纯湛,自己守着包裹和尸体在那儿等着。

黄梓瑕和李舒白钻出水渠旁的灌木丛,沿着荒路走到街坊边,看到几个闲人正坐在路边树荫下闲聊。

黄梓瑕指着水渠那边喊了一声:“那边水里捞出尸体来了!”

顿时,几个闲汉争相跳起来,有的去看热闹,有的喊人,有的嚷着报官,顿时一片吵嚷。

李舒白和黄梓瑕两人走到空巷中,涤恶和那拂沙还在悠闲地嚼着地上的草。其实戴着个马嚼子挺可怜的,压根儿吃不进几根草去,可两匹马还是无聊地在墙角的几根杂草上蹭来蹭去。

他们两人上了马,发现就算是一直袖手旁观的李舒白,衣服也被蹭得一条泥痕一条水迹,斑驳夹杂。不过两人也不在乎了,骑在马上缓慢地走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

黄梓瑕问:“景轶从徐州发消息回来了?”

“回来了,那枚箭簇消失之时,正是庞勋的余孽在徐州附近横行之时。”

“传说箭镞失踪之时,那个水晶盒的锁纹丝未动,而存在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是否是真的?”

“是真。景轶到了徐州之后,把整件事情彻查了一遍,审讯了当时守卫城楼的所有士卒,发现是因为庞勋余孽买通了守卫,监守自盗,诡托鬼神。”

黄梓瑕若有所思道:“而在徐州那边发生的事情,却转瞬间就在京城流传开来,并且还附带着鬼神之说,看来,这背后必定是有人在操纵这件事情,并且有意地将庞勋的事情扯过来,意图掩盖自己真正的居心。”

李舒白淡淡道:“却不知这样只是欲盖弥彰,弄巧成拙。”

“嗯,看来又一个猜想,可以对上了。”

他们随口谈着,走马经过长安各坊。

湛蓝的天空下,长安七十二坊整齐端严,肃立于长风薄尘之中。初夏的阳光微有热意,照得穿了一身夹衣的黄梓瑕脖颈间有微微的汗。她抬起袖子擦着,顺着街道上的槐树阴慢慢行去,一路想着眼前这桩谜案。

李舒白随手递给她一条折成四方的白帕子,她接过来擦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他的面容在此时的槐树阴下,蒙着一层淡淡的辉光。五月的阳光从夜间筛下来,如同一条条金色的细丝,变幻流转。但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时,又变成了一点点灿烂的晕光。在这样迷离变化的光线中,她看见他的神情,惯常的冷漠中,又似乎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在一瞬间,仿佛让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流动得缓慢起来。

黄梓瑕低头,默默与他并辔而行。等到接近永嘉坊时,她却忽然拨转马头,催着那拂沙向北而去。

李舒白跟上她,问:“去大明宫,雍淳殿?”

“嗯,我再去确认最后一件事,此案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已经查明一切了?”他微有诧异,看着身旁的黄梓瑕。槐树稀落,树荫退去,金色的阳光遍洒在他们身上,他看见与他并肩而行的黄梓瑕身上,蒙着一层明亮迷眼的光,仿佛不是来自此时即将西斜的阳光,而是自身体中散发出来一般。

他微微错神,一直看着黄梓瑕。而她从殿门直入,穿过前殿,顺着青砖平路走过假山,然后在靠近内殿的地方蹲下,指着一块假山石,说:“就在这里,我捡到了王若的那一支叶脉簪。”

李舒白缓缓点头。看着她抬手按住头上的银簪,按住卷叶,抽出里面的玉簪,在青砖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前殿,后殿,中间假山。这里…”她的簪子在假山处画了一个圆,圈住一个最高点,“就是王若的叶脉金簪丢失的地方。”

李舒白指着外殿的回廊:“这是,是我们站着的地方。”

“对,外殿回廊上,十步一人,目光始终盯着内殿门口。而假山之内,是窗外的侍卫,目光不曾离开过窗户。”她摘下旁边的一片叶子,将手中的簪子擦干净,然后迅速而轻巧地插回银簪中,仰头向着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明亮皎洁的笑容,“此案已经结束了。”

李舒白默然站起身,环顾四周。黄昏已经开始笼罩这里,暮色即将吞没明亮的白昼。

汗,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星期凑齐了所有条件之后,居然只能写到这里,看来要下周才能正式开始解谜了

至此所有一切已经齐备啦,欢迎大家周末这两天抢在我前面揭开谜底哦!

下周一端午节,照常发文,应该还是晚上7、8点左右更新

十五树影照水(三)

他们走出雍淳殿,上马从角门出了大明宫。在即将走到夔王府时,李舒白才忽然开口问:“这么说,已经可以确定雍淳殿的尸首是锦奴了吧?”

她声音轻快:“是,可以确定了。”

“现在这具新出现的尸体呢?”

“我也基本有数了。”她胸有成竹,转头看着他,说,“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三年前,您在徐州救下了那两个少女。”

李舒白立住了涤恶,站在此时的初夏天气中,长久思索着,没说话。

许久,他才终于微微一扬眉,转头用一双深邃而幽远的眸子望向黄梓瑕,低声问:“难道说…竟然会是那人?”

黄梓瑕点点头,说:“除此之外,其他人没有任何机会。”

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对于大唐朝廷来说,绝对又是一桩风波。”

“也没什么,本朝历来都很宽容的,不是吗?”黄梓瑕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

李舒白沉吟许久,说:“如果我劝你放弃,你觉得如何?”

黄梓瑕沉默着,轻咬下唇看着他,说:“这件事,本来就因你而起,若你想要放弃的话,我亦无话可说。”

“但…难道就真的这样算了吗?”他坐在涤恶身上,仰望遥不可及的长天,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仿佛是要望及长空最远处,看到那里最深的景致,“埋葬这样一个秘密,你会觉得不甘心吧?”

“和秘密无关。”黄梓瑕跟随着他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天空,说,“我只想说出真相,为冤死的冯忆娘、锦奴,还有那几个无声无息死在崇仁坊的乞丐讨回一个公道。”

李舒白仰头不语,只看着叶间的光线一点一点变化,眼看着,又将是日近黄昏。

他缓缓地开口,说:“事实上,如果幕后主凶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这次你揭露元凶,还是你的大好机会。”

黄梓瑕诧异地睁大眼看他。而他回头看她,神情微邈和缓:“我会帮你促成此事。你只需要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无论如何,我保你性命。”

她微仰头望着他。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涤恶与那拂沙回到熟悉的夔王府,正在欢欣地交颈摩挲。而骑在马上的他们,也不觉渐渐贴近,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到。

黄梓瑕下意识地拨转那拂沙,与他离开了半尺距离,低声说:“多谢王爷。”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长长拖成两条线,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始终存着一块空隙,难以填补。

白色的灵幡在阴雨天中缓缓随风轻摆,纸钱在院间如雪花般飘起落下,道士们轻诵太上往生咒,伴随着闲云等人的哀哭声,王家蒙在一片肃杀哀愁之气中。

李舒白带着黄梓瑕到来时,琅琊王家的哀事已经开始。

王若的灵位放置在灵堂正中,灵前摆放着着香烛供品。虽然王若的死事出突然,但王蕴是极其能干的人,做事有条不紊,一切哀礼在仓促间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舒白带着黄梓瑕在灵前上香完毕,王家一众向他行礼致谢。他还礼后向着王蕴说道:“事发突然,你近日必定辛苦了。”

王蕴今日穿着一件素丝单衣,外面罩了一层麻衣,但死者毕竟只是自小来往不多的族妹,虽然面上似有隐忧,也不见得多悲切,只说:“是我分内之事。”

灵堂内侍女啼哭,气氛压抑,李舒白与他走到门外,站在檐下台阶之上,问:“她父母兄弟未曾赶到么?”

“事发突然,哪里赶得及反应?只能是先遣人回家中报丧,让她家人出琅琊迎接了。”

李舒白又问:“仓促之间可有墓地?”

“之前族中姑婆替自己过择一块墓地,已经修葺好的,如今先让给她了。”

李舒白默然,目光转而向后,看向放置在灵堂后的棺木。露出一角的黑漆棺木已经盖好,显然是不准备让人瞻仰遗容了——那样一张脸,也确实没必要。

站在李舒白身后的黄梓瑕,分明感觉到,彼此都在考虑如何能顺理成章开口,拦下这具即将被运送出京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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