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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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在她身上定了一瞬。

连夏日正午的太阳都没能让她流汗,可他的一个眼神,却让她全身的汗都逼了出来,眼都不敢抬。

幸好只是一瞬,李舒白便转过眼去,望着天空冷冷说道:“身为王府宦官,到处混饭。”

她在心里默默流泪,心想,还不是因为…王爷您让我贫困潦倒吗?去衙门混饭也得有门路啊!

“是…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去回了周子秦…”

“不必,免得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以为京城防卫司的饭有多好吃呢。”他丢下她转身就走,再不理她。

感觉…自己没做错什么呀!

黄梓瑕简直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她好歹为夔王府省了一顿饭呢,不知哪位大爷到底为什么甩脸色给她看。

“崇古,想什么呀?”

周子秦抢着给她的碗里夹了个蹄髈,眉飞色舞道:“你看这块蹄髈,半肥半瘦,刚好是猪蹄尖上两寸,整只猪蹄的精华所在就在这一块!能在这么多人中抢到蹄髈中最好的这一块,也就是我这样的人才了!”

“这大夏天的…”居然还吃蹄髈,而且周子秦居然还要抢给她。

她望着面前的条案,京城防卫司的伙食果然不错,鸡鸭鱼肉一应俱全,今天为了欢迎新加入的张行英,居然还上了烤乳猪。

“不过话说回来,张二哥的骑术确实不错,今天才第一天,就能控马自如了,再过几天和自己那匹马混熟了,在防卫司就要数一数二啦!”周子秦压低声音和黄梓瑕讨论着之前训练的场景。

黄梓瑕点头,还没吃上几口,京城防卫司一群人就排队过来敬酒了。

“杨公公,上次那场击鞠,我们兄弟真是大开眼界了!”

“是啊,神乎其技啊!佩服佩服!”

“来来,杨公公,我敬您一杯!”

“刘四哥,别和我抢啊!我先来的!杨公公,请~”

黄梓瑕看着面前一堆等着自己喝酒的男人,正在无措,王蕴过来训斥道:“是不是球场上不是杨公公的对手,准备在酒桌上捞回来?杨公公大忙人一个,下午还要去查案子呢,你们要是把他灌倒了,看大理寺不找你们算账!”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咦,杨公公还会断案?”

周子秦拍拍黄梓瑕的肩,比自己破了案还骄傲:“年初沸沸扬扬的京城四方案,上月琅琊王家两个婢女谋害夔王妃的案子,都是这位杨公公破的。”

“哎呀!失敬,失敬!”一群头脑简单的大男人顿时震惊了,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崇敬,“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大案要案,需要公公亲自出马?”

“来,公公,为您的英雄事迹,咱再喝一杯…”

“都给我滚!”王蕴笑骂,把一群人轰走,转而无奈地看着黄梓瑕,“对不住啊,防卫司一群粗人,没办法。”

“哪里,这边很好。”让她想起自己当初在蜀郡时,搭档的那一群捕快也是这样,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喜欢哄闹一场,毫无心机的年轻人。

黄梓瑕转而看向本该是今日主角的张行英。他脸上挂着笑,神情却一直飘忽,眼睛不知看向哪里。

黄梓瑕坐下来,问他:“怎么啦,还是喜欢阿荻做的饭菜吧?”

他赶紧摇头,说:“很好吃,很好吃…”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使劲塞了一只鸡腿在口中。

黄梓瑕便也假作不知,端起碗一边吃着油腻的蹄髈,一边怀念夔王府的菜式。

十一 罗衣风动(一)

夔王府的菜式,清淡素净,很适合夏天。

枕流榭是适合夏日的居处。四面门窗俱开,三面风荷摇动,唯有一面连接着曲桥,通往岸上垂柳曲径。

水风浅碧,暗香幽微,一室生凉。

李舒白一人坐在案前,看着对面空空的那个位置,明明想忽略,却觉得越发碍眼。

他沉默地示意旁边人将一切撤下,站起走到曲桥上。一枝开得正盛的荷花不胜此时的炎热日光,垂在他的面前,他闻到荷花幽凉的香,不由得对它注目许久。

站在他身后的景毓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三个字——

“第二次。”

景毓不解地思忖着,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岸上有人疾奔而来,禀报说:“同昌公主府遣人来请杨崇古公公。”

李舒白听到杨崇古三个字,才转头问:“什么事?”

“回禀王爷,据说是公主府出了大事,同昌公主急病心悸,太医正在救治,但她还是命人先请杨崇古公公过去。”

李舒白微微皱眉,便顺着曲桥往外走去,一边吩咐景毓:“备车。”

“杨公公,王府的马车正在门口等您…”

黄梓瑕诧异地抬头看防卫司进来通报的门房,愕然问:“马车?”

“是。说是要带您赶紧去公主府。”

吃顿饭都不安生,月俸倒是扣得那么严厉。这样的上司,能说是好上司么?

黄梓瑕强颜欢笑,一杯酒告别了各位依依不舍的同仁们,匆匆忙忙跑到衙门外一看,果然夔王府的马车停在那儿。

她赶紧轻叩车门,说:“王爷久等,奴婢该死。”

里面一片静默,看来夔王是不准备理她了。

她松了口气,正打算绕到前头与阿远伯一起坐车辕上,谁知刚一动,里面传来李舒白冰凉的嗓音:“你是该死。”

黄梓瑕吸了一口冷气,僵直地站在那里不敢动。

“身为王府宦官,圣上亲自委你以公主府奇案重任,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日刚刚死了人,你今日倒是轻松愉快,过来这边饮酒欢宴,觥筹交错——你觉得自己不该死么?”

黄梓瑕头皮发麻,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他隔着车窗看着她。盛夏午后,日光强烈,照在她微有薄晕的面容上,如同桃花盛绽,无比动人的一种颜色。

因为这种姣好颜色,李舒白觉得一种异样的火焰,迅速地自心头灼烧上来。

在他的身边,她一直安静冷淡,仿佛心中萦绕的唯有冤仇与案情,甚至连呼吸都是一丝不乱,举手投足从未有过逾矩之时。然而,她不在自己的身边时,却活得那么鲜活动人,背着他和一群男人打马球,混在男人堆中推杯换盏…他不必亲眼所见,便已经能想象到她和那些人称兄道弟,肆意欢笑的模样——

全然忘了自己是个女子,全然抛弃了在自己身边时的安静冷淡。

而她颜色最鲜艳灿烂的那一刻,永远不会呈现给他看。

心头的那股火焰,在一刻灼烧着李舒白的胸口,他在这一瞬间忘了自己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夔王,站起来踢开车门,站在上面俯视着她,声音低沉而略带喑哑:“上来!”

黄梓瑕仰头看着他,看着逆光之中,他深重明晰的轮廓,鹰隼般锐利的眼,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畏惧,不自觉地呼吸一滞,不敢回应。

“长安人尽皆知,夔王爷素来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怎么对一个小宦官动怒?”

身后传来戏谑的笑语,仿佛完全不知此时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王蕴笑意满面,轻挥着上次黄梓瑕送还给他的那柄折扇,对着李舒白微一躬身行礼:“今日是杨公公的好友进入我司第一日,杨公公最重情义,而且我司的许多兄弟也都十分敬佩杨公公,是以我才邀请杨公公前来,相信王爷不会怪罪我们勉强杨公公多喝了两杯酒吧?”

李舒白见王蕴亲自出来,也不能当面拂他好意,只说道:“她私事我亦不管,但今日是她负责的案件出了问题,非立即去处理不可,否则恐怕误事。”

王蕴笑着向黄梓瑕说道:“赶紧去吧,待本案破了,防卫司一群兄弟再请公公的庆功酒。”

李舒白看了他一眼,示意黄梓瑕到前面和阿远伯坐一起去。

黄梓瑕松了一口气,向王蕴注目示意后,赶紧跑到前面,跳上车坐在阿远伯身边。

王蕴微笑目送她而去,身后周子秦匆匆忙忙跑出来,问:“崇古去公主府了?是不是出事了?怎么没带我去?”

“你去干嘛?每日跟在崇古身后还不够。”他丢下一句,转身往回走。

周子秦被他一句话噎得莫名其妙:“跟着崇古不好吗?跟着他肯定有疑案、有尸体,这么好的资源,我不跟着他跟谁?”

王蕴无语地仰头看天:“走吧。”

未时初刻。

同昌公主府上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高台外听差,却又不敢进去,一群人挤在那里,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李舒白带着黄梓瑕,一步步走上高台。众人看见他来了,都松了一口气,赶紧向他见礼。

黄梓瑕见垂珠站在人群之前,脸色惶急,眼神游移,便问:“公主是怎么了?”

垂珠看见她,赶紧低头说道:“公主的九鸾钗…不见了。”

不见了。同昌公主的梦居然成真,而那支她最为重视的钗,也真的不见了。

黄梓瑕微微皱眉,见李舒白已经进内去,赶紧对着垂珠点了一下头,快步跟了过去。

金线编织的湘妃竹帘已经放下,小阁内显得略为阴暗。在这半明半暗之间,他们看见同昌公主倚靠在榻上,郭淑妃坐在她身边,替她挥着一柄白团扇。

同昌公主穿着白色的纱衣,散下的一头长发,就像黑色的丝绢一样流泻在榻上,黑色极黑,白色极白,虚弱的病态让她的面容也显得不那么单薄倔强了,显得她比往日似乎要惹人怜爱许多。

然而看见坐在她面前的人,黄梓瑕的胸口微微悸动,忽然在心里明白了她这样动人的原因。

禹宣。

殿内的光线暗淡,却掩不去他一身清气纵横。他端坐在同昌公主面前,坐姿挺拔而舒缓。无可挑剔的仪态,皎洁清朗的面容,散发着一种清冷而幽微的,如同下弦月般的光华。

而他的声音温柔清和,如同碎玉在冰水中轻轻相击回荡,为同昌公主讲述着《礼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当时琴有宫商角徵羽五音,各弦表君、臣、民、事、物,后来周文王、周武王各加一条弦,成七弦琴…”

他声音柔和清澈,在这样的夏日中,仿佛可以赶走炎炎之气。不止同昌公主望着他,连郭淑妃也放下了手中绢扇,凝神静听。

李舒白站在小阁门口,审视着禹宣。许久,他又转过眼看黄梓瑕。见黄梓瑕只是默然低头站立,脸上并未流溢出任何表情,他才收回了目光,轻咳一声。

同昌公主看见他,便端坐起来,下榻向他行了一礼:“四叔。”

禹宣站起,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你身体不适,就不必多礼了。”李舒白对同昌公主说道,郭淑妃挽着她站起,说:“有劳夔王今日亲来探望,同昌真是有幸。”

同昌公主则望着黄梓瑕道:“杨公公,如今我的九鸾钗真的丢了!你…你看该怎么办呢?”

她显然还在为自己的梦而后怕,捂着心口喘息微微,眼底是深深地惧怕。

黄梓瑕赶紧问:“不知九鸾钗是怎么丢失的?公主可否为我详细描述一二?”

郭淑妃毕竟是后妃,与王爷同处一室不便,只能叹了口气,示意禹宣退出。禹宣不声不响,安静地接过书,跟着郭淑妃步出小阁。

李舒白坐在旁边,随手翻了翻床边小柜上留着的周礼,漫不经心地听同昌公主诉说九鸾钗丢失的情形。

在周礼的旁边,蹲着一只两寸高的小瓷狗。公主府中一切用度精致而雍容,而这只小瓷狗却与这些金玉珠宝大相径庭,它形状小巧,憨态可掬,虽然做得十分精致,却显然是市井的东西。

他看着那只瓷狗,听同昌公主对黄梓瑕说道:“前几日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昨日你又说会留神关注此案的,于是我便在你走后,将九鸾钗交给侍女们,让她们仔细留神保管…”同昌公主只说了这几句,已经心悸气喘,她倚靠在榻上,呼吸紊乱,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黄梓瑕赶紧轻拍她的背,一边朝外面叫:“来人!”

脚步声急促,垂珠和落珮等几个贴身的侍女疾步奔进来了,赶紧扶着同昌公主顺气,垂珠赶紧从怀中掏出小瓶子,倒出一颗丸药给同昌公主服下,又不停帮她抚着后背,直等她气息顺了,才松了一口气。

垂珠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赶紧先站起来,去旁边倒茶水过来。同昌公主见黄梓瑕打量着垂珠,便虚弱地抬手指着她,低声说:“你看,魏喜敏没了,我身边这么多人,也就垂珠最得力了…可惜就要嫁出去了,以后谁能这么贴心。”

垂珠赶紧跪下,说:“只要公主一句话,垂珠宁愿服侍公主到老,永不离开!”

“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她说着,回头看着李舒白与黄梓瑕,惨然一笑,“四叔,只能让落珮带你们去查看了,侄女是不行了。”

“好生休息吧,你自小有这病,最忌多思多虑。”李舒白说道。

垂珠跪在公主床前,取出她床头小屉中的钥匙交给落珮,也不站起,就跪着帮同昌公主用汗巾轻轻擦着汗水。

黄梓瑕跟着落珮走出小阁,问:“九鸾钗在何处丢失的?”

“就在旁边厢房。”落珮说着,带他们走到旁边一间上锁的厢房前。房前有两名宦官看着,见落珮来了,便开了房门,让她们进去。

十一 罗衣风动(二)

房内门窗紧闭,在这样的夏日中因密不通风,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闷热。里面陈设着一排排架子,放置着各种箱笼匣盒,显然是公主私物仓库。

落珮走到角落的架子前,蹲下来从架子最底层拉出一只箱子,然后用刚刚交给她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柜子。

里面是一只一尺见方的小匣子,落珮将它捧出,打开来。

里面是紫色丝绒的衬底,如今那上面,空无一物。

“前日公主因做了那个不吉的梦,所以便将九鸾钗亲手放在这个匣子中,又亲自看着我们将匣子放在箱子中,锁好后将钥匙放到她床头的小屉中,又命我们放到这边。”落珮说起这事,还是又气又急的神情,说道,“还是我和垂珠亲手抬着箱子到这边的,我们觉得最下面角落这边,应该是最妥善不过的,因此就将箱子放在了这里。当时还有坠玉她们几人和我们一起的,大家都是眼看着箱子被我们抬进去,又放在这个地方的。我们放好箱子后,几个人就退出了。结果今天早上,公主说自己心中不安定,就将自己枕边的钥匙拿出,交给我们,让我们将九鸾钗拿过来给她。我和垂珠坠玉她们几个人到这里,垂珠打开箱子,取出匣子一看,顿时惊叫出来,原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黄梓瑕与李舒白对望一眼,微微皱眉。

“侍卫们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和栖云阁所有人都被带去搜身,厢房中、阁中、府中所有人的住处也都彻底查找了一遍,可是九鸾钗已经再也找不到了,就好像…真的是被…被潘淑妃取回了一样…”落珮惶急地说道,“这岂不是事怪近妖么?九鸾钗又不是小小一支钗,这可是雕琢着九只鸾凤的大钗啊,谁能隔着箱子、又隔着匣子将它悄无声息地取走?”

黄梓瑕和李舒白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念头——那张诡异的符咒。那张来自徐州,同样放置在两层精密锁具之中的符咒。

难道这世上,真有隔空取物、隔物施法的手段?

落珮没看见他们交换的眼神,依然惊惶地说着:“公主一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就犯病了。王爷是知道的,公主她自小便不能受惊,不能大喜大悲,不然的话就会心口绞痛。前次魏喜敏的死,公主已经心下不适,驸马爷击鞠受伤,她又受一场惊吓,再加上昨夜又…又听到消息说…”

落珮说到这里,才恍如初醒,赶紧抬头观察他们的神情。

黄梓瑕说道:“昨晚?你是指孙癞子的死?此事我们皆知,你无须隐晦。”

“是…正是听到消息说,那个孙癞子死了…而且,街上人都说,他死于那个什么滴翠的冤魂。”落珮忐忑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日公主为何一看见那个滴翠出现就发病…她,谁叫她自己不懂得及早避让公主,以至于公主生气,说她不吉,让我们将她打出去,再也不许进府…”

黄梓瑕问:“她没有冲撞公主吗?”

“没有呀,当时我们都在的,她和公主打了个照面,公主一看到她,就不知怎么发病了,靠在垂珠身上心口绞痛。”落珮回忆着当时情形,有点同情地说,“公主只说把这女子打出去,结果谁知魏喜敏就把她给弄成那样了…”

黄梓瑕微微皱眉。韦驸马当时曾说,因她误踩到了公主的披帛,是以公主发怒…

这两个人的话,到底谁的比较可信呢?

落珮还在说:“所以其实那个女子的事,和公主是无关的…但毕竟两个与她有关的人都死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我想,公主心下或许因此而大为烦躁,再加上九鸾钗又丢失了,公主气急之下,沉疴又犯。而且这回可真是病来如山倒,淑妃都带着宫中好几位太医来看过了,依然不见起色,如今我们公主府的下人都是心急如焚呢…”

黄梓瑕听着,又问:“调查昨日进出这个库房的人了吗?”

“昨日九鸾钗放入库房之后,便再无人进出了。”

“那么,门口把守的两位宦官,是否已经查过了?”

“是,第一时间搜身搜房间,并无所获。其实虽说他们可以两人一起监守自盗,但公主因近日睡不安稳,是以加派了人手候在门外,厢房门口的宦官,时刻处于旁边侍卫、宦官、侍女们的目光之下,并没有进去的机会。”

黄梓瑕略一沉吟,蹲下研究了箱子一番。

普通的樟木箱,外面漆成红色,用黑漆描绘着吉祥花纹。里面是原木板,她将箱内各个角落都敲过了,并无异常。

然后她又取过那个匣子,打开来细细检查了一番。这是檀木的盒子,雕工精细,描绘着四季花草,一看便觉得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凡。

她仔细查看盒子内外,亦没发现异常。

“这把钥匙呢?公主一直都放在身边吗?”

“是的,一直都放在公主床头的抽屉中。公主这几日睡眠不安,我们一直都候在殿外,上半夜下半夜的,都有几个人守着。若有人进入公主室内,必定要经过我们的。”

“窗外呢?”黄梓瑕又问。

“公公说笑呢,栖云阁是在高台之上,公主的寝处和厢房、库房的窗外都是几丈高的地方,谁能沿着这样的高台爬上来,越窗而入偷东西呀?”

黄梓瑕闻言,便走到窗边,推窗往下看了一看。

高台凌空,整个公主府尽入眼帘,甚至还可以看到小半个永嘉坊。高台之下,是水波般的合欢花,一层层粉红色层层扩散,如同水波一般。而栖云阁就像粉色水波之中的蓬莱仙山,高阁凌云,美轮美奂。

这么高的台,唯一能进入的地方,就是外面的台阶,贴着台身三度转折,呈之字形而上。

李舒白问:“同昌自幼身体娇弱,为何要住在这么高的地方?走上来也比较累吧。”

“公主怕热,又怕冷,这边夏日风大,冬天整日都有阳光,而且离地较远,湿气较少,公主一眼就看上了。至于台阶,公主若累的话,直接将小轿抬上去也可以的。”

黄梓瑕点头,示意落珮将东西收拾好,三人出了厢房。

李舒白站在阁前的空地上俯瞰下方,而黄梓瑕进去看望同昌公主,谁知进去时,只见她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纱帘重重垂下,悬挂着金丝银缕编织的如意结,象牙席的四角,压着四个伎乐飞天和田玉席镇。

垂珠站起来向她行礼,带着她到了外间,才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昨夜未眠,今日困倦了。她睡前吩咐说,公公尽可在府中调查,务必将九鸾钗找到…”

说到这里,垂珠眼睫朝下,眼中水气湿润:“公主是太上心了,就算九鸾钗是稀世奇珍,毕竟不过是一支钗而已。可我们怎么劝,她都一直觉得这钗与自己休戚相关,执意觉得若潘淑妃取走了这钗,她…她也将随着潘淑妃而去…”

黄梓瑕点点头,又说:“我知道了。近日你们要细心留神,毕竟…”

毕竟,她还记得自己在张行英家中看过的那张画,除去已经应验的前两幅涂鸦之外,已经只剩下第三幅了。

若同昌公主真的成为飞鸾扑啄的那最后一个死者,以皇帝对她的宠爱来看,恐怕整个长安会掀起一场巨大波澜,到时候绝难轻易平息。

垂珠转身回阁内守着公主去了,黄梓瑕走到李舒白身边,却见他正看着合欢林中某一处。

她正看了一眼,李舒白已经转身,向着下面走去。

她匆匆一眼,只看到禹宣站在合欢花下,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一动不动。只是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他面容上的神情,亦看不清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李舒白已经走下台阶,黄梓瑕强迫自己回头,跟在他的身后下栖云阁。

他们沿着高台的台阶而下,偶尔转折之间,她可以看见李舒白的侧面,凝重而沉静。

她不知他这是为谁,还在犹豫之中,李舒白忽然开口,说:“如此看来,要进入库房偷盗,又要打开这个箱子,将东西原封不动取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黄梓瑕点头,说:“必定有办法,只是我们还未曾知晓。”

“这个办法,或许对于我那张符咒,也会适用?”李舒白说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

台阶之上,长风自他们身边流过。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打量许久,才说:“你有事情瞒着我。”

黄梓瑕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个方面。

“比如说,同昌公主的九鸾钗被盗,你却似乎对她的安危更加关心——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她的预感是对的,九鸾钗真的会关系她的性命?”

知道他指的是这件事,黄梓瑕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忙说道:“这事,我正要请示王爷,是否需要拜访一下鄂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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