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侧侧轻寒作品青簪行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王蕴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许久,才低声说:“不敢。”

李舒白便不再说什么,只走过来,伸手给他。

王蕴握住他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看向黄梓瑕。

黄梓瑕强自按捺住心中的郁闷,向着他一低头赔罪:“王都尉,请恕奴婢太过挂心王爷安危,以至于错怪了您。”

他一抬手制止住她,慢慢地越过她,向着节度府内走去。

十五 落尽酴醾(一)

黄梓瑕跟着李舒白走到居处。

节度府内西院,新清扫过的院落,正堂是李舒白,左右两个厢房是黄梓瑕和张行英。

“很晚了,你今晚又这么累,早点休息吧。”李舒白对她说道。

黄梓瑕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才说:“请王爷降罪。”

他神情如常,回头看她:“何罪之有?”

黄梓瑕嗫嚅道:“如今局势未明,我…不应该将一切先暴露在外的。”

李舒白看着她不安的模样,唇角却浮起一丝笑意,说:“你也是担心我再遇到第三次暗杀,所以才有点急躁,不是么?”

黄梓瑕默然点头,说道:“可在之前,我真没想到,会是王蕴…”

“就是因为他才麻烦。”李舒白想了想,示意她进自己所住的房间。

两人在床前矮榻上相对跪坐,李舒白从自己身上取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那张符纸,递到她的面前。

黄梓瑕看着上面的六个字,除了第三个“孤”字之上尚留着那个血色红圈之外,其他字上,都已经泯失了痕迹。

黄梓瑕仔细观察那个“废”字,却见纸面如常,哪还有之前淋漓的血色痕迹。

李舒白从容道:“之前,在我们身在客栈遇险之后,我曾确认过这张符纸,那上面的‘废’字,依然被红色圈定,没有变化。”

“这么说,就是在进入节度府之中的这几日,它才发生变化的?”黄梓瑕将这张符纸递还给他,皱起眉头。

李舒白说道:“岂不是很奇怪么?”

他们说着这样诡异的事情,口气却都十分轻松。他将符纸放回纸袋之中,又说:“因为途中不便,所以我没有再将它放在重重锁盒之中,而是选择了随身携带。近日西川军带回了我随身的物事,于是我又重新放回那个圆形小盒内,没想到,立即便起了变化。”

黄梓瑕低头思忖,不言不语。

李舒白见壶中茶水尚热,便亲手给她斟了一杯,闻过气味又观察过颜色,这才交给她,说,“节度府的茶叶还不错。”

黄梓瑕捧着茶杯,心口泛起一丝伤感。在他替耽于游乐的皇帝接管朝政的那一刻起,恐怕处处防范,面对无数的生死转折了。

李舒白见她面露这种神情,反倒安慰地笑了笑,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啜了一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难道范应锡不怕我在他的府中出事?既然我在他这边,他必然得负责任的。”

黄梓瑕点头,还在想着什么,却听到他又轻声说道:“有时候我想,也许我这一生当中,唯一享受到安逸平静的时刻,就是和你一起在山林中逃亡养伤的那几日了。”

黄梓瑕睁大眼睛,愕然望着他。

“虽然,我们狼狈不堪,命悬一线,但唯有那时候,仿佛整个世间所有一切苦痛与疑惧都消失了,我人生中的过往和未来也都不重要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在树荫下一直往前走,叶间透下来的阳光投在我们身上,一个个灿烂的光点,绚烂华美,微微跳动…”

他在灯下专注望着她,宫灯的光芒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他们的周身泛着闪烁不定的光线,隐约朦胧,营造出一种近乎于幻觉的虚浮感。而比光线还要令黄梓瑕觉得虚幻的,是李舒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响着——

“十三岁,我的父皇去世,皇上登基之后,我便长久地处于不安定之中。几个年长的兄弟,全都无声无息地莫名死去了,除了尚在稚龄的三个弟弟,年纪较大的,已经只剩下我。那时我每天都想着,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他轻轻说着,凝望着灯烛跳动的芯焰,青灰色之外包裹着一层温暖的橘红,在轻微的气流之中,缓缓摇曳着。这暖色的光笼罩在琉璃盏之上,原本遗落在马车上的那条阿伽什涅,在灯光与琉璃光之中,安安静静地沉在底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三年多前,庞勋于徐州叛乱,我自请出去平叛。当时朝廷能让我带走的,唯有数千老弱。可我当时却一点都不害怕,我想,或许这也是我解脱的一个机会…”

黄梓瑕听着他的话,忽然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和雪色、小施的初遇。那时他孤身直入虎穴之中,去斩杀庞勋手下溃乱的兵卒,她听到时曾经想过,这样冒险是否不智。然而现在想来,却忽然明白了,那个时候他的心情。

其实,前往徐州,他一开始并不是想要找一个崛起的机会,而只是想要找一种自己可以接受的死亡方法吧。

然而,他一战成名,六大节度使效忠于麾下,凯旋回朝的那一天,就是他权倾朝野的开端。

“回来后,我重新受封夔王,荣耀一时,但日子也过得并不安生。我时刻面对着两股势力,成为一方推出的牺牲,也成为另一方的目标。有无数的人,希望我消失在这个世间。”他说着,眼神幽暗晦暝,抬起手轻弹琉璃盏。里面些微的涟漪荡起,小鱼轻轻甩了甩尾巴,然后又伏在了水底,不为所动。“我的身边,出现了无数的谜团,时时刻刻都在警戒着我,无人知道我心急如焚,活在谜团之中。我曾以为,今生今世,我便一直都活在这种无尽的神灼心焦之中,直到那一天…你出现了。”

他放开琉璃盏,那双晦暗的眼睛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明亮的星子,倒映着灯光的影迹,在轻轻摇曳。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的身影也在他的眼中随着灯光,微微摇曳起来。

黄梓瑕觉得自己紧张极了,似乎是怕自己被那明亮的星子吸引进去,从此再也没有存在的凭借;又似乎是怕任性脱离了他的目光之后,自己会就此迷失,再也找不到明亮的方向。

所以,她任由自己胸口的心跳得剧烈之极,直到身体灼热,再也没办法控制那种心旌神摇,才用力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十分惭愧,未能为王爷分忧,至今也还未帮您揭开您身边那些秘密…”

“一个能改变朝野的秘密,怎么可能是朝夕之间破解的?”他缓缓摇头,低声说,“我花了多年时间,也没有任何成效,何况你刚刚接触不久。”

“但我…”她凝视着他的面容,忽然在心里下了大决心。或许是此时暗夜的风与灯光迷失了她的矜持,她伸出手,轻轻覆住了他的手背,认真地说,“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将这个秘密,揭示出来。我不会再让你失陷在迷雾之中,我会帮你驱走所有障眼的浮云,让你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命运。”

她说得这么认真,仿佛是誓言一般。

她没有对他说,在那一夜,他垂危昏迷之际,她曾经在心里想,她豁出一切赌定跟随的这个人要是消失于世了,她从此在世上再没有依凭,再也没有为自己的家人翻案伸冤的机会…那,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她想,有些事情,何须说出口呢,他一定是明白的。

李舒白在灯下凝视着她,那张一向平静如水的面容上,唯有目光在瞬间流过无数的复杂情感,欢欣,悲哀,感伤,甚至还有一点迟疑的惶惑。

黄梓瑕感觉到他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不自觉地收紧。她这才一低头,发现自己刚刚太忘情了,手竟然僭越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她顿时窘迫又紧张,赶紧抬起自己的手,准备收回来。

就在她的手指一动之际,他翻转过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之中。

灯光明亮地流泻在他们的周身,万籁俱寂的静夜,沉睡的小鱼,唯一的声音,只有外面流逝的风,还有他们彼此血脉的跳动,急促而融洽。

黄梓瑕一夜浅眠,脑中翻来覆去无数纷繁念头,杂乱无章地在她的脑中拥挤来去,让她无法摒弃又无法看清。

也不知是甜蜜还是悲哀。

快到天亮,她才迷迷糊糊入睡,直到外面的吵闹声将她惊醒。她抬手遮住眼睛,困倦之极,在床上翻了个身,呆呆地继续想着那些困扰自己的事情。

外头的人用力捶门:“崇古,快点起来啊!我有新发现!”

自然是周子秦了。他大约是在衙门中等急了,所以干脆直接冲到节度府来拎她起床了。

天色可能已经近午。外面的光线亮得简直令人睁不开眼睛。黄梓瑕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将自己拾掇好,先将节度府给她准备的衣物穿戴整齐,才打开门,问:“什么发现?”

周子秦兴冲冲地举着手中那个爱逾珍宝的双鱼玉镯,说:“今天一早,有个当铺的人就过来找我了,说是衙门的人找他,他连夜从龙州赶过来的。他一看见这个镯子就想起来了,当时的买家是——”

黄梓瑕眼前一亮,见他又故意卖关子只说一半,顿时急了:“是谁?”

“哈哈,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叫当铺的人去查的!”周子秦一脸得意,显然对自己的洞察力充满信心,“你是什么时候去问的?不然对方怎么会来找我?”

黄梓瑕点头,问:“那个镯子确实是龙州那边的人卖出的?买家是谁?”

周子秦往节度府的周围院落看了看,免得有熟人看见,一边拉着她进了房间,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肯定想不到!当时买下这个镯子的人,并不是傅辛阮的情郎温阳,而是——西川节度府!”

黄梓瑕愕然,脑中无数纷繁的线索与念头顿时全都涌了上来,一切似乎都因此而有迹可循,但一切都似乎因此而更加杂沓混乱。

“据说,当时刚好年节,当铺的老掌柜依例精心准备了一批好东西,请了各府的管事过来。自然节度府排在第一个,先挑选一下有什么是节度府看得上的。供他们挑选的那一批东西中,就有这个玉镯子。当时是龙州送东西来的人在管着,节度府有人便问,这个镯子玉质一般,造型倒是挺有趣,不如给了我们作添头?当铺自然乐得做这个人情,于是就没有登记在册,直接就送给他们了。”

黄梓瑕慢慢问:“当时节度府过去的,是谁?”

“那人是龙州临时来帮忙的,自然不知道。因为没有入册,所以如今要追查也难。不过,这边当铺的人回忆,有齐腾在内。”

这么说,这个镯子是落到了齐腾的手中。

齐腾与温阳的关系究竟如何?他与禹宣的关系又到底怎么样?傅辛阮与温阳之间的交往又究竟如何?齐腾买下的手镯如何到了傅辛阮的手中?仆妇汤珠娘的死,又究竟是意外还是谋杀?如果是谋杀,那么原因是什么?

齐腾的死,究竟是与谁有关?是周紫燕不肯嫁与他,所以用她还没有察觉的手法、或者授意他人杀害吗?还是他素日交往的人…禹宣?温阳?或者,范将军?

而在禹宣的身上,又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他的记忆出错,所以导致混乱之中出现了关于她杀害父母的场景,还是有人在他的面前陷害自己,设置了场景让他误会自己?

事到如今,她父母的案情,唯一已经查明的,只有鸩毒一事。在当时能有机会下手又能拿到鸩毒的人,究竟是谁?死在鸩毒下的傅辛阮,和自己的亲人又有什么关系?究竟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下的手?她父亲是蜀郡太守,傅辛阮是一个乐伎,这之间的关联,又会是什么?

黄梓瑕迅速地将这一切的头绪都清理出来,揪出了最重要的一个点——他们同在的那一个诗社。

十五 落尽酴醾(二)

今日时间凑巧,晴园诗社正好在清溪边聚会,社中所有人都接了帖子。

“走吧,刚好人到齐了,我们不如去会一会那群人。”周子秦带着黄梓瑕纵马出城,说道,“清溪的风景很好的,我顺便带你去欣赏一下。”

清溪在城郊,出了成都府,就在前往汉州、龙州的路上。

周子秦和黄梓瑕一人一骑,出了城门,过城郊十余里,便是山行道路。

上山道旁设有来往关卡,前阵子搜寻夔王已经完毕,如今也没接到什么重要的影图文书,几个西川军士卒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随意地打量着行人。

周子秦交游最为广阔,经过关卡时,还从马背上卸下一笼刚买的果子,递给那几个兵卒说:“上次刘大哥说在这边把守,口渴乏累,我寻思着送酒水啥的怕影响公务,给你们带点这个。”

几个人见他这么热心,顿时少捕头长,少捕头短的,一定要留他歇一歇,还给倒了两杯凉茶喝着。

黄梓瑕看着零星来往的行人车马,随意问:“这几日应该人多吧?几位可辛苦了。”

有个年轻的点头道:“可不是,前些天封山,好多人都憋着呢,这几天可算夔王安然无恙,放开了之后,人着实多。”

“当时搜寻夔王时,听说除了西川军之外,马匹一律不许进出?”黄梓瑕又问。

那几个守卫啃着果子笑道:“可不是,夔王要是出了事,别说我们,整个西川军、蜀郡都担不起啊!哪敢让人进出。”

“那几天三班轮流嘛,一个非西川军的也没进去过。”

“辛苦辛苦…”黄梓瑕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齐判官是文职,他当时进山是为什么?”

周子秦顿时震惊了,愕然看着她,不明白怎么忽然提起齐腾,又忽然讲到他进山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知道齐腾当时进山的。

“哦,是啊,说起来倒是奇怪,我们也觉得齐判官不该进山的,但那天他就是骑着马溜溜达达过来了,还说不放心,得亲自巡逻一遍。”

“对啊,我当时赶紧套了马准备跟着,他却说自己随便进去看看,即刻就回。我才上马,他就已经驰出去了,那我也没辙,只好又下来了…”

“是啊,结果这马屁也没拍成,人家压根儿不理你,哈哈哈…”旁边一群人奚落嘲笑他。

又有人想起什么,赶紧问周子秦:“哎哎,少捕头,齐判官是不是死了?”

周子秦点头:“对啊,死得还挺蹊跷的,我和杨公公查了这几天了,没啥头绪。”

“是吗?连少捕头这么英明神武都查不出来,那可真是悬了。”

“齐判官平时人挺好的,对我们这些污烂兵都笑眯眯的,真没想到会被人杀死啊。”

众人纷纷议论着齐腾的死,当中有个比较年轻的守卫一直不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捏着手中的果子,迟疑半响。

黄梓瑕便问:“这位大哥,你与齐判官是否有什么交往?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没有…”他赶紧一口咬掉半拉果子,却没有咀嚼,只含含糊糊地说,“我在想,齐判官那个娘子…可不知道怎么办。”

娘子。黄梓瑕迅速抓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词,对周子秦使了个眼色,周子秦心领神会,右手一伸,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人有三急,你们这边有茅房吗?你赶紧领我去一下。”

过不多久,周子秦回来,笑嘻嘻地和众人告辞。

两人上马同向清溪而行。

等一拐过山道,周子秦见前后无人,立即神秘兮兮地把马拉近她的身边,挤眉弄眼:“崇古!大发现啊!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黄梓瑕忙问:“怎么说?”

“那哥们在数日前当值时,曾见过齐腾去明月山!”

黄梓瑕心知他不靠谱,但应该也不会不靠谱到这种地步,只能按捺住性子,静静等他说下文。

见黄梓瑕没有接话茬也没有求他赶紧说下文,周子秦真是空虚寂寞,只好一脸不甘愿地说:“他当时不是一个人出行的。和他一起过去的女人戴着帷帽,帽檐垂下的白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黄梓瑕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周子秦则郁闷至极:“齐腾这个混蛋,还是死了好!三十多岁了还这么风流,他之前的妻子说不定就是被他气死的!”

黄梓瑕知道他是替妹妹捏了一把汗,不由得笑了笑。

果然,周子秦又说:“幸好紫燕没有嫁给他!不然以紫燕的性格,婚后摊上这样的男人,还不一刀捅了他?”

黄梓瑕挑挑眉,没说话。

周子秦话说出口才愣了愣,然后赶紧说:“没有没有!不会不会!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妹妹会杀人!就算…就算我妹妹不愿嫁给齐腾,她也肯定是跟我们哭闹,不可能一声不吭去杀人的!”

“我知道。”黄梓瑕说着,转而又问,“那个和齐腾一起踏青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线索?可能和本案有关吗?”

周子秦一拍脑袋说:“差点把这茬忘了!他们当时前往的是明月山,两人骑马出关卡时,阿卢发现那女子马鞍上的一个红缨掉了,便赶紧捡拾起来,递给她。因是马下,他仰头一看,刚好从帷帽的缝隙间看见了那张脸。这一眼真是乖乖不得了,那女子一张面容在白纱之内天仙一样,他当时就看呆了,直到他们走了,他还回不过神来呢!”

黄梓瑕勒住马,思索片刻,才问:“有没有记住什么特征?”

“面容上是没有,而且他当时看呆了,现在想想唯有一个惊艳的感觉,哪能记住那些细节?而那小子见到了她的模样之后,真是辗转难忘,后来又打听到齐判官即将娶妻,所以他就想,或许是他未过门的娘子,我的妹妹…这回见我,居然旁敲侧击问我家妹子的事情,也不想想一个大头兵,我爹会同意么。”周子秦说着,又稍微有点心虚,“不过反正也一样,他看上的也不是我妹子。不说紫燕不太可能跟人外出,也没那个倾国倾城的貌啊。而且就她那性格脾气,如今婚事又平生两次波折,要嫁个好人家可难了。”

黄梓瑕默不作声,仰头看着头顶被高大树枝深蔽的天空,那重重枝叶之后,终究还是露出了明亮的湛蓝。

她深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原来如此…”

周子秦赶紧从马上凑过身去,追问她:“什么什么?什么原来如此?”

黄梓瑕转头朝他说道:“李代桃僵,也可以叫做金蝉脱壳。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清溪,证实一下了。”

“其实,要说正式结社,倒也不是。只是成都府就这么大,常在一起的几个人偶尔有兴致,就拉了彼此的朋友一起举办诗会,久而久之就沿袭下来了,每月会相约在晴园以诗会友,坐谈论道,其实时间都不固定的…”

聚集在清溪边的诗社成员们,见周少捕头亲自来询问,脸上都带着惶恐与不安的表情。诗社起头人,名叫陈伦云的一个士子小声问其他人:“是不是我们今年同游神女祠时,写的那些诗太轻浮了,所以…被神明降罪,一下就死了两个人了…”

“怎么可能?要说轻浮,怎么都不可能轮到温阳吧?他一贯不谈情爱的!连我们对神女塑像评头论足时,他都在研究墙上的题诗,压根儿不掺和我们的话题。”

几个人还在争持,周子秦打断他们的话:“可是我听说温阳也经常去花街柳巷呢,可见还是喜欢漂亮女子的。”

“是吗?这个…这种事情,我们倒是从未听说。”陈伦云问旁人,“而且温阳素日冷漠,居然会和一个乐伎殉情,我们也很惊讶。他像是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吗?”

“别说至情至性了,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他爹娘已没了,族中也没什么近亲,甚至连娘子都早没了,他就算娶一个乐伎,也没什么人会阻拦会反对,又为什么要殉情呢?”又有人说道,“前年何大不就是娶了乐伎柳姐儿为续弦吗?柳姐儿脱籍从良后,如今大家最喜欢往何大家去,他娘子又风趣又大方,什么场面都转得开,偶尔还扮男装和我们一起去踏青游玩,谁不称柳姐儿一声好娘子?我们还暗地羡慕何大呢,又有谁会觉得温阳娶个乐籍娘子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了,如果是齐腾的话,说不定还担心娶个乐籍女子会影响官场风评,对仕途有损。可温阳的样子,一向没有入仕的兴趣,又有什么担忧的?”

黄梓瑕也不说话,任由他们议论许久,才问:“齐腾与温阳素日交往如何?”

陈伦云说道:“哦,因为齐腾字涵越,人长得又潇洒和气,所以我们给起了个外号为寒月公子,刚好与温阳是一对,所以常拿来相提并论。但齐腾爱热闹,温阳好静,两人似乎并未有什么交往,素日也就是点头之交吧?”

黄梓瑕又问:“那么,与齐腾和温阳两人交好的,又是谁?”

马上就有两三个人异口同声说:“是禹宣!”

黄梓瑕颔首不语。

周子秦却还未领悟,震惊追问:“你们是说禹宣和两人中的谁交好?”

“与两人都好!”他们都确定地说。

陈伦云见周子秦不相信的样子,便解释道:“温阳好静,喜欢书法,而禹宣的书法在成都府是佼佼者,所以他常借故接近禹宣,千方百计与之交往——你们谁还记得上次那钟会手书的事情?是不是从那事之后,他们开始交恶的?”

“是的,这事我记得!”有个年轻人赶紧说道,“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了,那时温阳说自己得了一幅钟会手书的信笺,请禹宣过去品评。禹宣欣然前往,但回来后却自此再不理会温阳,别人问起也只字不提。我还曾问过禹宣,那张信笺他怎么看,究竟是不是真迹。”

周子秦赶紧问:“禹宣怎么说?”

“他当时神情挺奇怪的,可能你们不熟悉他不知道,禹宣是我们诗社顶出色的一个人,那种飘然出尘的举止神态,是谁也比不上的。我与他也认识几年了,未曾见他生气过。但那一次他却神情冷淡,语气也十分僵硬,说,嘉平元年十二月的信,钟会自称尚书郎,怎么可能是真迹。”

陈伦云点头道:“正是啊,我们一开始也不解,后来翻了书才发现,原来嘉平元年钟会已经迁中书侍郎了,是以他一眼就认出是伪造的。”

周子秦忍不住说:“就算是伪造的,那也是温阳受骗买了伪迹啊,为什么会因此交恶?”

“是啊,但就是此事之后,禹宣与温阳再无来往了,平时诗社碰面,温阳倒是还对禹宣一头热,但禹宣对他退避三舍,甚至因此好几次诗会也不来了。”

黄梓瑕的目光转向周子秦,见他还是一脸不解的模样,便转开了话题,问:“那么齐腾与禹宣的交往呢?”

陈伦云说道:“这个我倒是清楚,他们之前一直也是普通关系,但自从禹宣那一次自杀未遂之后,他们便有了交往,甚至有段时间十分频繁。”

黄梓瑕之前听禹宣提起过这事,但他却并未详说。如今听陈伦云提起,她的心口猛地一跳,脱口而出:“自杀未遂?”

今天是2014年最后一天,在此向今年所有看过我文的读者表示感谢,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总的来说,今年我过得十分充实。挖了簪中录这个坑,一边上班一边还写了一百来万字,如今这本也快到尾声了(不是这边尾声哦,这边才第三部),虽然很累,但明年还想这样写一百万^^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大家新年快乐,2015年心想事成,每天都能找到好看的文!

明天有更哦,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十五 落尽酴醾(三)

黄梓瑕之前听禹宣提起过这事,但他却并未详说。如今听陈伦云提起,她的心口猛地一跳,脱口而出:“自杀未遂?”

“是,就是在黄郡守一家出事,黄家姑娘出逃之后。成都府人人都知道,黄姑娘与禹宣关系亲密,而谁也想不到,在黄郡守出事之后,会是禹宣出首告发黄姑娘;又谁也没想到,在黄姑娘出逃,下落不明之后,禹宣会在黄郡守出殡的那一日,在郡守墓前自尽——又谁也没想到,把他救回来的,居然是平时与他似乎并无来往的齐腾。”陈伦云叹道,“此事也只我们诗社几个人知道,因为禹宣和齐腾都是我们朋友,所以几个人虽然知道了,但也都没有说出去。”

黄梓瑕只觉得胸口隐隐阵痛,只能茫然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一言不发。

“但是,禹宣在病床上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哪里造成了损伤…你们不觉得他性情都变了吗?”

陈伦云听其他人这样说,也点头道:“是啊,他原本是那样超凡脱俗的一个人,可那一场大变之后,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又好像什么都不太在乎,又好像对每个人都充满戒心。而且前一天与我们说过的话,常常第二天就忘了…”

“而且啊,我们偶有不慎,提起郡守府之类的话,他就头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伤痛郡守的死,谁知他痛得全身都是冷汗,整个人都虚脱了,差点没再死一次,所以我们…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提起他的伤心事。”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疑惑不解。

“这个在病理上来说,也是有的。比如受了太大的打击,再度提起某些事,感觉承受不住时,便会下意识地排斥,然后就会发生激烈反应。”周子秦在旁分析,说得头头是道,“还有一个,就是他自杀的时候,体内或许哪根弦被触到了,自此后性情变了,也是有的,比如说当年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件事例…”

众人和他一起研究了死而复生和重大打击之后的人格转变等各种传言和案例,黄梓瑕在旁边听了许久,也没再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她便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坐在椅上,表面安安静静,心里思索着这个案子的各条线索纠葛关联。

眼看时间不早,可同在诗社之中的禹宣还没有来。

周子秦见众人都没什么可说的了,几个人尴尬地坐在那里。他便说:“多谢诸位替我答疑解惑,我便先走了,改日你们晴园聚会通知我一声,我也去附庸一下风雅。”

“哎,少捕头自长安而来,言谈风趣,见解不凡,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乡野之民,是对我们的抬举!”

“是啊是啊,少捕头给我们面子,可真是我们造化了!”

周子秦又一次发挥了他朋友遍天下的体质,一番闲谈鬼扯,成了晴园诗社所有人的好友了。

  如果觉得青簪行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侧侧轻寒小说全集青簪行桃花乱桃花尽处起长歌情迷北宋之北落师门流光之年千颜乱桃花/桃花乱捡到一条龙北落师门光芒纪簪中录,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