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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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吧?振武军出事了?”

“说不准的,毕竟前几天不是还在说振武军在大力扩充军备么?难道是反了,所以朝廷要平叛?”

“好家伙,那庞勋本就是乱军出身,如今去打振武军,那不是乱军打乱军,乱成一团了?”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黄梓瑕听他们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全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便牵着马准备离去,谁知一阵都昙鼓声传来,吸引了众人注意,大家纷纷往那边涌去。

黄梓瑕顺着众人挤去的方向看去,却是那个常在缀锦楼说书的中年男人,说书人果然是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凑,这回又神采飞扬地设下小鼓,挤到街头来了。

毕竟是专业耍嘴皮子的,这鼓槌一抡,开口就是不一样,先讲一段太宗皇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事,结果被人唾弃道:“能不能讲点好听的?来点香艳的!”

在众人心照不宣的低笑声中,说书人也只好说:“那么,就来与各位讲一个前朝隋炀帝的荒诞事儿。那文帝暮年,身怀重病,炀帝入内侍疾,偏巧看见了捧着药汤而来的宣华夫人。只觑得一眼,顿时魂飞魄散,心想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美人儿…”

“然后文帝驾崩,炀帝送了同心结给宣华夫人,收了先帝妃嫔夜夜笙歌荒淫无道——听了几百遍了,你再换个新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黄梓瑕却忽然脸上变色。

她的脑中,迅速闪过在鄂王府的香炉中扒出来的那几条丝线,那残余的样子,分明是烧得残破的一个同心结。

同心结、匕首,玉手镯。原来…这就是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三样东西,内里共同的涵义!

她一瞬间只觉得恐惧无比,眼前世界模糊,所有人都往后退散,眼前唯有淡淡一抹街道的痕迹存在。彩棚遮天,日光照得街道鲜艳无比,就像是淡红的血色铺天遮地。

她面容苍白,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缰绳,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僵立在墙角一动不动。许久,许久,她觉得自己听到沉重的呼吸,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不由畏惧而警惕地看向左右,却发现身旁人人都只漠然走过,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正是她自己的。

此生此世,她经历过无数的案件,各种凶残可怕的手段手法,不计其数。然而这是她第一次站在人群之中冷汗涔涔,竟在瞬间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太过可怕的真相,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脸色难看得甚至连路人都侧目而视。

她靠在墙角,在长安最热闹的时刻,在周围期待佛骨祥瑞的人群之中,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般僵硬冰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身旁的那个说书人已经换了一段夔王力抗沙陀来犯的故事,怎奈他讲得卖力,听众却不买账,纷纷说道:“夔王如今都犯下这等事了,你换个人讲讲!”

黄梓瑕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在墙上,没有余力离开。

“诸位,我今日讲这段,可有原因!”那说书人站在彩棚之下,脸也被映得红红的,一股兴奋之意,“这沙陀来犯,并非一次两次,诸位可知前日振武军消息?他们败退五十余里,连大营都被人给端了!”

在哗然声中,听众们纷纷沮丧道:“败退又如何?如今大唐国运衰弱,边关败仗又岂止一回?早不是当年气象了。”

说书人正色道:“当初沙陀败于夔王之手,令他们对夔王是闻风丧胆,自此不敢妄动。可如今夔王有难,眼看性命难保,这沙陀就又趁机来犯!这是欺我大唐无人啊!此等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径实是令人痛恨!”

听者们顿时群情激奋,更有人排众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夔王该率我大唐将士直取北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那些跳梁小丑看看我大唐的厉害!”

“对,没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一说到外敌入侵,百姓立即被煽动,此刻那夔王杀害鄂王的事早已被抛诸九霄云外,众人只幻想着夔王北赴战场之后,如何片刻击溃沙陀,甚至直取王庭驱赶他们至大漠,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余力…

“再者,好教诸位得知,这夔王杀鄂王一案,各位不觉得匪夷所思,诡异非常么?这其中隐藏的奥秘,待在下与各位细细道来——”

后面更加耸人听闻的揣测,神神怪怪,又引得众人一片哗然。黄梓瑕神思恍惚地继续牵马慢慢前行,心下只想,王家的行动确实够快,前日刚刚说过要扭转舆论,此时就已经开始了。

她抬头看见修政坊已在眼前,便将自己的马系在旁边柳树上,又给旁边看马人嘱咐了要添些草料,然后往宗正寺亭子而去。

到门口之后,她静静站在巷子外侧的角落,一株槐树正挡住她的身影。

日头越升越高,她站在树后,只觉得自己的手脚越来越冷。

她的心头,一直盘旋着那个同心结,那把匕首,还有那个碎掉的白玉镯。

若有人此时看见她,必会发现她双唇颤抖,满脸恐惧。

就算已经明白了所有来龙去脉,可她依然还是觉得恐惧。恐惧于这覆灭的人性,恐惧于未知的局面,恐惧于自己将无法亲手揭开这一切真相,还李舒白一个清名。

她竭力控制自己,咬着下唇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直到将近辰时,有整齐列队的御林军来到,领队的人正是王蕴。

“圣上手谕,宣夔王入宫觐见。”

守卫不敢怠慢,验看了手谕之后,赶紧放王蕴进内请夔王出来。黄梓瑕一动不动地站在槐树之后,以蟠曲的树干挡住自己,只露出半个面容,静静等待着。

片刻,李舒白便即与王蕴一起出来了。他神情略为萧肃,一身石青色锦袍更显沉郁,此时忽然受皇帝召见,面容上依然无喜无忧,飞身上马时也不见得任何异样。

她看见他的侧面,那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曲线,完美得犹如远山曲水。她不敢眨眼,只怔怔地盯着他,近乎出神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要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记住,将他发丝的每一丝颤动都牢牢印在心上。

她一声不吭,默然咬着下唇,目送他催马向前。

只是,在无声无息之中,他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黄梓瑕所在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此锐利,似乎能穿透树干,将她的身躯拉到自己的面前。

黄梓瑕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了一下,藏在大槐树之后。幸而他只略略停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催马前行。

直到他去得远了,黄梓瑕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背靠在槐树之上。她背对着远去的李舒白和身后众人,想着那些可能将要永生永世都腐烂在自己心底的真相,怔怔的,伫立了许久,终于只是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神情欣慰而苦涩。

“王公公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变动就在今日。”她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然而…”

然而,正因为如此,她亏欠王家便越多了。

她在风雪之中离开李舒白的身边,原以为,可以利用王蕴打探到王家与此事的关联,进而追查幕后的情况。可谁知一步步走来,她没料到自己会蒙王家如此多的恩惠,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今的局势,到了她放弃自己最后的退路之时。

是王蕴、更是王家一力助她,使得她步步深入看到此案的真相,夔王出了宗正寺,案子有了转机,而她,又如何能背弃自己曾许下的承诺,背弃王家?

她知道,只要凭借这一线机会,李舒白就能逃离所有网笼,从此天南地北,任他驰骋,再也不会受困危局。

相忘于江湖,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而她如今,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在知道他平安之后,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也不见面。

因为,就算他们见了最后一面,她也不知道如何说再见,如何说再也不见。

第284章 御香缥缈(1)

佛骨进京之日,徐逢翰于四更天便领百名宫女、百名宦官出城十里之外遥拜。等到卯时,天色渐亮,便看见远处香烟缭绕,迎佛骨的佛乐声与诵经声远远传来,正是昨夜在最近一座浮屠中修整的迎送佛骨队伍已经起身了。

皇帝为迎佛骨,组织了大队仪仗,剪彩绸为幡与伞,佛具上均饰以金玉珠翠玛瑙,计用宝珠不下百斛。仪仗队从京都长安到法门寺三百里间,车马昼夜不绝。附近村落所有人早已得知了消息,此时跟着仪仗,手持着香花香烛夹道奉迎,一听到佛号声,顿时个个拜伏于地,更有人激动得痛哭嚎啕,捶足顿胸。

禁军引导,宫人乐舞,民间乐班轰轰烈烈,排了数十里长的队伍。在震天动地的声响之中,佛骨迎入城内,京中所有人聚集于大街之上。连朝廷都停了衙门事务,大臣们狂奔而出,满道皆人。长安城宽逾五十丈的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只见乌压压一片跪倒在路边顶礼膜拜。

后面看不见的人无法爬上去,只能攀着柱子檐角争睹。长安的香烛早在多日前已被争抢一空,人人手中香烛点燃,长安城香烟缭绕,灯烛遍地,户户香案,人人膜拜。

在这喧闹混乱之中,还时有激动的人刺血洒地,焚顶烧指。更有人断臂供养,赢得身边信徒敬仰,抬到后方跟随在佛骨之后,多受佛光普照。满城癫狂之中,佛骨终于到了大明宫安福门。

在安福门外接佛骨的人,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居然会是夔王李舒白。

“这…这不是恶鬼附身,最是惧怕佛光的夔王么?”

“他也敢接佛骨?他也配接佛骨?”

“陛下为何被蒙蔽眼目,让这样的人前来奉迎?”

然而这样的疑问冒出来不久,很快便被另一种街头流传的新说法压倒:“前几日你们没听说吗?夔王谋害鄂王一事另有内情!”

“还能有什么内情?鄂王死在夔王手下千真万确,还能有假?”

“听说,鄂王才是被恶鬼缠身,意图谋害圣上!夔王为保社稷,与他争执不下,鄂王才临死都要反咬一口!”

“依你说来,难道还能是鄂王自杀污蔑夔王不成?”

“别的不说,夔王多年来为社稷为江山,平了多少乱,出生入死多少次?听说这回沙陀进犯,西北岌岌可危,夔王又要临危受命,奔赴北疆了!”

“这…这可不妥!夔王被恶鬼附身,万一有异心呢?”

“有没有被恶鬼附身,端看他能不能平安接下这佛骨,不就知道了?”

鼓乐依旧震天,遍地黄沙之上铺设的绒毯已到尽头。宫中的红缎铺到宫门口,接佛骨的徐逢翰与主使李建一起将佛骨引到红缎之上。在那里,夔王李舒白正伫立于宫门正中。

他一身紫衣,略有消瘦的面容在初春的长天之下莹然生辉。他站在玉阶之下、红缎之上,身形挺拔颀长,皎若玉树临风而立。这样的风姿,令谁看见了,也只能硬生生打消掉恶鬼附身这样的念头。

在万人注目之下,李舒白向前走了三步,取过身边人递上的线香,敬拜盛放佛骨的巨大舍利塔。然后接过净水,以柳枝蘸水洒地,迎接佛骨入宫。

就在他洒水完毕之时,笼罩在长安城之上的缭绕烟雾忽然被风卷过,天空薄云乍开,日光自空中洒下,不偏不倚正照在他的身上,金光灿烂,灼然生辉。整个世间仿佛只有这一缕佛光,穿越了天地,打开了人间界,只为笼罩在他的身上一瞬间。

满城的人都呆立在长空之下,就连乐队与舞队也忘记了奏乐歌舞,看着他九下柳枝拂过,天空云朵闭拢,仿佛刚刚那片刻的日光笼罩只是幻觉般,不复存在。

“是…是佛光,神迹啊!”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先颤巍巍喊出这一声,然后就如潮水般,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个个喃喃念着“佛光神迹”,向着佛骨与佛骨前的夔王敬拜,就连刚刚还在争论夔王是否恶鬼附身的人,都仿佛彻底忘记了,只知道涕泪横流,投入地为这场神迹添油加火。

“我就说,夔王能走到今日,他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站在宫门内的王宗实,远远望着外面这一场热闹,口唇微动,以只有身后王蕴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这劳民伤财的一场好戏,居然得益的会是夔王。”

王蕴点头,说:“这些天来,我们在外面散播的舆论,远不如今日这一刹那的阳光来得有用。”

“这才是世事好玩好笑之处,不是么。”王宗实唇角一抹冷淡的弧度,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站在殿前的皇帝。

他脸色铁青,神情异常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疾病,还是因为那一束日光。

但也只是片刻,他便将此事先丢在脑后,因为佛骨已经到了阶下。他下阶迎接,仓促之间脚一扭,差点摔下台阶去,幸好紧随他身后的王皇后及时扶住了他,才得以幸免。

王皇后对他低声道:“陛下当心。”

他也顾不上她了,只一步步向着佛骨神龛而去,激动得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王皇后示意随身的宦官扶好他,一边提醒皇帝可行佛礼敬拜了。

帝后焚香祷祝,一路迎佛骨进入宫中新整修过的佛堂,宝幢经幡上缀满了珍珠,佛前供花用各色玉石雕刻,金册经书,沉檀木鱼,连蒲团都是金线绣成三十六瓣莲花纹。

佛骨舍利要在宫中由皇帝亲奉三日,各衙门也休息三日。所以朝臣敬拜之后,各自出了大明宫,向着府邸而去。

李舒白一路出了大明宫,沿途与不少官吏见到,众人都向他行礼,但多踟躇不敢太过接近。他也不以为意,待走到宫门口准备上马车时,却有人在后面叫他:“王爷。”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王蕴,他如今负责宫中安全,今日因迎佛骨故而轻装,正在马下向他行礼。

李舒白也向他点头示意,问:“别来可好?”

“多承王爷关心,一切都好。”王蕴将马缰丢给身边侍卫,走近他拱手道,“恭喜王爷得脱羁绊,重返殿堂。”

李舒白淡淡一笑,说道:“也恭喜蕴之你,听说好事将近了?”

王蕴对他灵通的消息毫不惊异,只说道:“是,待佛骨事了,便是我成亲之时了。”

“陛下准备将佛骨留在宫中供养三日,这么说,三日后你便要出发去往蜀地了?”他不动声色问。

王蕴点头,朝他微微一笑:“待我去蜀地迎她过来之日,便是我们在京城成亲之时。”

仿佛被最尖锐的针刺中,李舒白的睫毛微微一颤,气息也猛然一滞。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到一声悲鸣。长空中忽然有一只孤鸟飞渡而过,远远贴着宫阙檐角,向着远方独自飞去,身影不知落在遥远的何方。

他抬眼望着那只孤飞的鸟,目送它去往天际,眼中满是幽渺的孤寂。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缓缓说道:“她毕竟曾是我身边人,如今好事已近,我竟不知道。”

王蕴看见他神情如此,便强压下心中波动不安的情绪,拱手笑道:“王爷恕罪!梓瑕与我忙着筹备婚事,竟将王爷疏忽了。”

李舒白背手望天,默然不语。

王蕴声音温柔,絮絮说道:“前日她刚试了嫁衣,有些许地方需要修改,今日可能是与裁缝绣女商量去了。因为她没有问,所以我也没来得及与她说王爷的喜讯。”

李舒白不想听他与黄梓瑕筹备婚礼的事情,抬手止住他,说:“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去告诉她吧。毕竟,她当初在蜀地也曾救过我,我们也算是…交情匪浅了。”

王蕴眼眸深黯,拱手对他说道:“多谢王爷厚意。但之前在蜀地时王爷曾对下官说过,希望给梓瑕自由。如今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也正在忙碌之中,王爷又何必令她多生烦忧呢?”

李舒白的目光落在王蕴的身上,顿了一顿,便转了过去,只说:“本王只是略尽故人之谊,即使蕴之你觉得不合适,但我与她相识一场,有些话不得不与她交代清楚。”

他的声音固执得近乎冷酷,王蕴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绝。

“我曾对她许过的诺言,如今还未兑现。我总要给她一个说法,不是么?”

他再没有看王蕴,背转了身上马车,便示意起行。

这种一意孤行的态度,让王蕴在原地呆站了片刻,才终于恍然回神。眼看李舒白的马车已经离了宫门,一路东行。他大步走向身后的侍卫,翻身上马,什么也不说便挥鞭纵马而去。

被他抛下的御林军们在身后面面相觑。他身边的那个小侍卫赶紧催马追上他,急声道:“统领,陛下有旨,命你这三日妥善安排宫中防卫,寸步可不离大明宫!”

王蕴头也不回,只说道:“我去去就回。”

“这…这可是圣旨,陛下要是临时找你有事,那…”小侍卫急了,伸手要去抓他的马缰。

“走开!”王蕴一声不吭,挥鞭抽在他的衣袖上。小侍卫觉得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只能愕然缩手看着王蕴,不知道这个平素一直温和宽厚的上司,为什么会忽然发作。

但看见他脸上的慌乱与急躁,小侍卫又赶紧勒马停下,不敢再问,只呆呆地看着他纵马疾驰,直穿过外宫门,向西而去,转眼消失在扬起的烟尘之中。

安安静静的永昌坊,正是午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笼罩得这样的冬日略带青灰色。王蕴从街巷之中打马走过,只觉得周围一片静谧,只有些遥远的轻微声音,自门窗之间隐约传出,但传到他周身,却都已经听不分明。

他在王宅门口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黄梓瑕所住的小院中,看见房门紧闭着,门前的腊梅开得正好,金灿灿的颜色涂在这荒芜的院子中,显得天地格外明亮。

他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自己胸膛的跳动越发剧烈。他慢慢走到门前,抬手轻敲房门:“梓瑕,在吗?”

“在的,你稍等片刻。”里面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第285章 御香缥缈(2)

王蕴提着的心,因她这一声而顿时落了下来。他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望着眼前的腊梅,唇角浮出一丝笑意。

不过片刻,黄梓瑕开了门,走到他的身旁。

他回头看她,见她一身银红色的衫子,袖口与领口可以看出里面的绯色中衣,深浅色相配,颇为好看。他不由得注目多看了两眼,轻声微笑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的也是银红色的衣服。”

黄梓瑕本想说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好像是穿着小宦官的服饰,过来教授王若王府礼仪。但话未出口,她随即便想到,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应该是在自己十四岁时,大明宫中。鄂王曾经说过,当年王皇后召见她时,王蕴曾拉着他偷偷去看自己的未婚妻,那时的自己,确实是穿着银红色的衣衫。

想到十六岁的王蕴拉着鄂王偷看自己的场景,黄梓瑕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中混合着感激的复杂情绪,低声对他说道:“是啊,难为你居然还记得我当时模样。”

王蕴微笑着,深深凝望着她,轻声说:“绯色配银红,正如晚霞映梅花,这么美丽…我当然不会忘记。”

黄梓瑕低头,转开话题:“衣服总要配同色系的好入眼。”

“是啊,可不能像子秦一样。”王蕴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说过,他娘亲眼睛不好,看浅色和暗色都弱,所以自小便喜欢给孩子穿花花绿绿的艳色衣服。现在长大了,其他兄弟都拒绝穿母亲给选的衣服了,只有周子秦还乐呵呵地穿着,好像已经固定了这种穿衣服的习惯,即使自己穿也是那闪亮的配色。”

黄梓瑕默然点头,脑中又闪过一个无法忽视的记忆——鄂王从翔鸾阁跳下的那一夜,紫色的锦衣之中,为何独树一帜穿了一件黑色中单?

“其实,因为子秦,所以我以前还有点担忧,在听说未婚妻擅长查案之后,我甚至想,每天接触这些的女子,会不会是个凶恶可怕的母夜叉,这可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才放心。”

听到他的轻笑声,黄梓瑕也跟着他在腊梅花下抿嘴一笑。可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么。

王蕴见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只觉得胸口气息灼热涤荡,不由走到她身后,自后方轻轻伸手将她拥住,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说道:“那时我跟在你的身后,一路走过那条开满凌霄花的走廊,心中忐忑又紧张。直到你在走廊的尽头一回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我的人生圆满了。”

他轻拥着她,俯下的头贴在她的发上,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发间,让她的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一贯温柔的王蕴,此时却紧紧抱住了她,不让她挣脱自己的怀抱。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但高墙之内一片安静,似乎没有其他声响传到这边。

他按着她的肩,将她近来越显纤瘦的身子扳过来,低头凝望着她的神情。她略带紧张的面容上,那眼中流露出的不安与暗藏的感伤,几乎要灼伤了他。

他却没有如往常般放开她,只抬手轻按她的肩膀,俯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如今你我虽有波折,但终究还是得成眷属…梓瑕,我此生于愿已足,定不会负你。而我,也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心意。”

黄梓瑕听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之中,隐藏着微微颤抖的声调,似是在恐惧,又似是在恳求一般。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与他的语调一般,颤抖了起来。

她一直垂在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攥住自己的裙子。手抓得太紧,颤抖得几近痉挛,可她终究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手,终究还是无法顺理成章地抱住拥自己入怀的这个人。

她闭上眼睛,任由他紧抱住自己。

王蕴的手抚上她的头发,让她将脸靠在自己的胸前。他面朝着庭前,隔着腊梅花看着前方的院落,依然是安安静静,毫无变化。

他的手握紧了她垂下的发丝,在柔软微温的发间,一点冰凉碰在他的指间。是一枝银质的简单发簪,簪头是碧玉雕成的卷草纹,看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枝簪子而已。

他便没有理会,只俯头将面容埋在她馨香的发间。他的手慢慢滑下去,收拢双臂,紧紧将她贴在自己怀中。

王蕴离开的时候,转头看院中,却只见她站在廊下目送他,腊梅花影幻化成一片迷离的金色,映在她的面容身上。她深陷在灿烂颜色之中,却只浮出一丝苍白的笑意,勉强送他。

他默然对她点了一下头,转身沿着走廊一路行去。

廊上的鱼依旧无知无觉,在墙上镶嵌的琉璃片之后缓缓游曳。日光从后面照进来,在它们的身上流转,金色红色白色的鳞片闪耀着诡异又美丽的光线,在这条走廊中晃动。

他想着她隐藏在花影后的苍白笑容,茫然地走过点点光芒。就在走出门之时,哑仆拉了拉他的衣袖,口中呀呀地叫了两声。

王蕴看了他一眼,见他以手比划着:“刚刚有人来找她。”

王蕴的目光转向里面,慢慢地动着嘴唇,无声问:“什么人?”

“不认识的一位贵人,他走到小院门口,便返回了。我见他没有进内,便也没有惊动公子和黄姑娘。”

王蕴的面容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淡淡笑意,目光却是冰冷的。

那哑仆想了想,又示意他先别走,从屋内拿出一幅装裱好的卷轴,递到他面前。

王蕴慢慢打开,看了一眼。卷轴是幅画,画上有三团类似于涂鸦的墨团,形状怪异,看不出什么具体模样。

哑仆比划着:“是刚刚来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他点了一下头,慢慢地将画卷好,递还给哑仆,无声地微动嘴唇:“过一个时辰再给黄姑娘。告诉她,是个奴仆送来的。”

哑仆连连点头,将这幅画收好。

“再有人来,便告诉他们,黄姑娘忙于婚事,不喜见客。”

王蕴什么也不再说,拍拍哑仆的肩,便转身离开了。

春天将到,虽依然是春寒料峭,但地气已经温暖起来。

仿佛一夜之间,小庭的春草便冒出了一层,绿色铺满了庭前。而昨日开得正好的腊梅花,却在阳光之下略显衰败,那种明透的金色花瓣,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暗沉起来。腊梅那种微带檀香的气息,也在这样的天气之中显得绵软稀薄。

黄梓瑕将小几移到庭前,在花荫之下挥笔在纸上勾勾点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温暖洋溢,偶尔有一两朵腊梅花掉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理会,只提着笔沉思。

外面有仆人的脚步声急促传来,未等她抬头,周子秦的声音已经传来:“崇古,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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