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番外 免费阅读 百度云 簪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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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她眨了眨眼,又有点诧异地问:“富贵?”

“富贵?”还没等周子秦回过神来,那只狗已经放开了他,欢快地朝着黄梓瑕冲来,一边拼命摇尾巴,一边冲着她汪汪叫。

黄梓瑕跳下马,揉了揉狗头,笑问:“富贵,是不是生气子秦不认识你了,所以咬他啊?”

“才不是,是我命它咬的!”她话音未落,旁边钻出一个女子,横眉竖目道。

黄梓瑕转头一看,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少年,那脸颊的肌肤白皙无比,又因为生气而泛着两朵红晕,看起来就如一朵娇艳的木芙蓉。

这令人艳羡的皮肤,让黄梓瑕一下子便想到总是烟气朦胧的蜀地,也因此而呆了一呆,诧异问:“二姑娘?”

周子秦提着被富贵咬烂的衣服下摆,跑过来一看二姑娘,顿时震惊了:“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姑娘转头狠狠瞪着他:“哈捕头,你说呢?你知道家里定下我后,马上就收拾东西逃婚到这了,分明是留我在成都府当众人的笑柄!”

被她的眼睛一瞪,周子秦不觉脸红了。他赶紧抬手遮住自己的脸,结结巴巴问:“那…那你千里迢迢找到这里,又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来报仇,我带了富贵来咬你!”二姑娘当街怒吼。

也不知道二姑娘给富贵吃了多少肉,如今它早已投靠了二姑娘麾下,简直就是一条指哪打哪的疯狗。眼看周子秦被富贵追得烟尘滚滚满街跑,黄梓瑕只能爱莫能助地拂去身上的灰尘,对着二姑娘笑道:“下次有空,姑娘可以和子秦一起到夔王府来玩。“

“好。”二姑娘向他们行了个礼后,又盯着周子秦,挥挥手。

李舒白和黄梓瑕见死不救地拨转马头,向着夔王府而去。

春光明媚,满城花开。他们信马由缰,踏着满地落花而回。

“下月我们成亲之后,该是牡丹花开的时节了。”

“看完牡丹就走吧。”

李舒白朝她一笑,轻声问:“那么,婚后我们先去哪儿呢?”

黄梓瑕说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想,四月应该也不错。”

“说到扬州的话,我想起一件事,”李舒白想起一事,说道,“王皇后被幽禁于宫中之后,我曾去见过。长龄长庆等人还在她身边,说她癫狂混乱之中只念着雪色,哀泣不已,日夜难安。”

黄梓瑕倒是惊讶,怔了怔说:“真没想到,她杀人无数,恶行累累,最后中了阿伽什涅,心中最牵挂的事情竟是这个。”

“最后,王皇后心狠手辣,所做的一切罪恶都只当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唯有女儿之死,是她心里最大不安,”李舒白轻叹道,“当时,我将武后那柄匕首还给王皇后,毕竟,这是她们云韶苑的旧物。但她拒绝了,请我若有机会的话,让人将此物带回扬州云韶苑。虽然那里的姐妹已经风流云散,但毕竟那是她们年轻时曾幻想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嗯,那我们就去扬州吧,顺便将匕首还给云韶苑。我也一直想去看看,那里面有很多惊艳的美人,”黄梓瑕微笑道,“也想去天下看一看,这个世上各式各样的风景和各式各样的人。”

李舒白转头看着前方长安各坊,这熟悉的坊市和街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的地方,此时让他忽然觉得厌烦:“我还以为只有我不想留在京中。”

“谁会喜欢呢?若我们留在这里,便只有勾心斗角,汲汲营营,”黄梓瑕轻叹道,“当今陛下看起来也不似明君,我看这天下,依旧不会太平的。”

李舒白点头道:“嗯,虽然先皇去世之后,如今朝中换了一批人,多是倾向我们的,但小皇帝一年年长大,对我的猜忌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朝廷对我的拥戴只能令他更加不满。我也不想再倾尽全力,谨小慎微,最后只落得那般下场。”

“所以,一起走吧。隐姓埋名,去看一看春雨江南,再看一看海角天涯。天下之大,奇人怪事看不完,一世都有乐趣,”黄梓瑕回头朝他微笑,“或许我们几十年后,再回长安看一看,适合养老的话,留下来也可以。”

李舒白微微点头,两人并髻而行。前方是开得正好的一株郁李花树,从矮墙之内探出大半棵树,绯色的花瓣如轻绡碎片,落了一地。他们走到这边,不约而同驻马,立在花树之下。

“走的时候,要带上你的小红鱼吗?”

“不,我已经将它送还给王宗实了,”李舒白仰头看着那树花,任由清风徐来,花瓣落了自己满身,“他比我更知道如何照顾阿伽什涅,山清水秀处总比繁华喧嚣更适宜鱼儿。”

“真没想到,王宗实这样的人,影响了三朝天子,还能全身而退。”黄梓瑕叹道。

李舒白回头看她,轻声说:“他走之后,给你留下了一份礼。”

“那座王宅?很美也很好,但是......我不要。”黄梓瑕摇摇头,轻声说,“就像那条养着小鱼的游廊,异常的精致美丽,可也异常阴森寒冷。”

“他说,你要不要无所谓,但他已经让阿泽留下了,让他等着你——当然,那少年也和宅中人一样,已经变成了聋哑人。”

黄梓瑕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连此时的春日花开都显得黯淡。她颤声说:“看来,阿泽确实是先皇排到王宗实身边的人。”

“嗯,所以王宗实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功的,不是吗?”李舒白说着,又笑了一笑,说,“我甚至还有点怀疑,在决定要置我于此地时,王宗实这么缜密的人,怎么会允许王蕴去找你,推迟第二天南下的计划?他明明该有更不动声色的办法。”

“谁知道呢,”黄梓瑕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道,“至少,他没有在你体内种下阿伽什涅,便是我最大的恩人。只是他毕竟曾参与篡夺皇位,罪无可恕。”

“说到这个,他走的时候,到我府中拜别,也曾说起此事。其实他虽是王家分支,但血缘已薄,年幼时也并不觉得本家对自己有如何重要。他之所以愿意一力帮助王家扶助先皇,只是因为他恨我的父皇而已。”李舒白抬手轻轻接住一片坠落的花瓣,语气淡淡的。

黄梓瑕问:“便是你让人给我做樱桃毕罗的那天?”

他点点头,微有叹息:“嗯,是他送了一筐骊山刚到的樱桃来。”

“其实王公公,对我很照顾,”黄梓瑕默然垂首,说,“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恨先皇。据我所知,先皇十分信任他,甚至让他二十多岁便接掌了神策军,可算是十分难得。”

“我曾跟你说过,我与他素无往来。但是他毕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宦官,我又怎会没有调查过他的底细?”李舒白轻轻挥手,让掌中的花瓣被风吹走,低声说,“他年幼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是骊山下最出名的一户种樱桃的人家。”

黄梓瑕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他获罪后受了宫刑,那个姑娘给他亲手做了一对樱桃毕罗,送他上路。”

“那姑娘现在呢?”黄梓瑕见他不再往下说,便问。

李舒白默然看着她,说:“谁知道呢?自然已经是很多个孩子的母亲,或许已经做了祖母。而王宗实,此生和她再也没有缘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家被牵连进了一个陈年旧案,而我的父皇随意钩笔,处置了他一家所有人。”

所以他入宫多年,恭谨侍奉宣宗皇帝,同时,也将一切都埋在心里,缄默不语。所以他年年让骊山送来樱桃,固执地不肯忘却自己当年曾经可以拥有,却永远逝去的一切。

黄梓瑕黯然摇了摇头,说:“不提他了,总之,一切风雨都已过去。希望王公公真能如他自己所愿,来生做一条无知无觉的鱼。”

李舒白点头。微风渐起,落花繁乱,两人在马上相视无声。

涤恶和那拂沙踱步而立,互相交颈。马上的他们随着身下马的接近,也越贴越近。直到胯下马头一偏,两匹马要擦身而过之时,李舒白忽然抬手抱住她的腰,将她一下子抱了过来。

黄梓瑕侧坐在涤恶身上回头看他,无奈有害羞:“吓我一跳。”

“之前,都是这样擦肩而过,这回,我可不会再放开了。”他抱住她的腰,俯头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他送给她的那支簪子,轻触在他的耳畔。他不由得微微而笑,抬手按在卷草纹上,轻微的“咔”一声,被他抽出了中间的玉簪。

他将玉簪举起,对着日光问她:“你注意过上面的字吗?”

黄梓瑕诧异地问:“字?”

他将簪子硬着日光,放在她的面前给她看。

日光折射,极细极小的一行字出现在簪子,如一缕发丝,有着难以察觉的痕迹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黄梓瑕诧异的接过簪子,仔细的查看那上面的字,问:“这簪子自你送给我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你是什么时候在这上面刻的字?”

李舒白没有回答,只含笑看着她,身后花树绚烂,无风自落的花瓣一片片落了他一头一身。

黄梓瑕顿时明白过来那就只能是,在他将这个簪子送给自己的时候。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还对她冷言冷语,不假颜色的时候。

原来他,这么早之前,便已经将这一句话送给她。

人生无限,天地广袤。九州四海,还有无数的花等着他们走马看过;人生百年,还有长久的岁月等着他们携手共度。

就如此时他们相拥花树之下,在举世繁华的地方,寻找到最安谧美好的这一刻。

长安,一世长安。

——完——

【番外】

番外—元夜

元夜

玉树银花,人月团圆。

正月十五夜,家家放灯。虽然下着薄薄的雪,扬州城大街小巷千门万户,依然悬挂起各式各样的灯烛。大户人家的门口,还有人搭起彩棚,在里面设灯歌舞。

扬州云韶院,江南最为出名的歌舞伎院。此时明月之下,花灯丛中,正有一队少女且歌且舞。伫足观赏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直到月过中天,丝竹管弦不停,人群依旧拥挤。唯有一对母子,没有挤入人群,只寻了不远处一个较高的地方看着。

母亲看来大约三十不到年纪,身穿碧罗衣,眉目清致,眼神明亮;身边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天青碧的锦衣,手中提着一盏仙人乘鸾花灯,小小的脸颊在晕红灯光映衬下,眉目如画。

碧衣女子含笑看着不远处的歌舞,小男孩并无兴趣,只玩着手中的灯,百无聊赖道:“娘,爹怎么还没找到我要的杏仁糖啊?那我们去找他好了。”

母亲声音温柔,轻缓道:“玄湛,再等一等吧,这歌舞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几位故人。”

小男孩头也不抬,说:“什么故人,不是杀人犯就是被杀的人,你和爹还有活的朋友么?”

她笑着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胡说八道!周叔叔和王叔叔呢?爹娘不是也经常带你和他们的孩子玩么?”

“算了吧,那个抱着个骷髅头跑来跑去的周小夕和马背都上不去还妄想当大将军的王开阳。”玄湛不屑一顾,“两个爱哭鬼。”

“你小时候更爱哭。”母亲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玄湛抬起头,一脸不满正要争辩,却见一个身影寻寻觅觅来到了他们附近。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本有中上之姿,只是一身青衣素淡,头发又紧紧挽成一个螺髻,上面毫无花饰,显得整个人十分黯淡。

见她低头寻到他们面前,碧衣女子便问:“娘子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女子头也不抬,只皱眉道:“是呀,我金簪掉了。”

金簪子如此贵重,普通人家丢了自然非同小可。玄湛赶紧提高自己的仙人乘鸾花灯,说:“一路都是积雪,恐怕不好找,我帮你照着灯吧。”

“哎哟,那可多谢了。”青衣女子终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这对母子气质殊众,不似普通人,便赶紧行了一礼,说,“我刚刚和丈夫单独在前面放灯呢,结果觉得自己头发一动,簪子就不见了。我丈夫不知道疼人,居然让我独自沿路回家去找,结果一直到家了也没找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与玄湛走到小丘前方柳树之下。

碧衣女子站在小丘之上看着他们。玄湛的灯照着脚下一团微光,两人走到树下时,只见那个女子蹲下去看了一看,然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玄湛提高了灯,照着柳树下倒卧的一团身影,回头朝着她喊道:“娘,这里有个死人!”

元宵节巡逻的捕快们不少,刚好就有一队在附近,听到他们的声音便立即过来了。有的将围上来的人群拦在十步外,有的检查倒卧在地的男人,也有人拿着册子在盘问那个女子。

“他是我丈夫刘成,我姓魏,人家叫我歆娘…”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背过去,“他是手艺人,打首饰的,我们去年避乱到扬州,就住在槐树井旁。今晚我们出来看灯,我的金簪不见了,就折回去找,谁知一路寻到家里,也不见簪子。我一路再寻回来…”

玄湛提着灯靠在母亲身边,听着歆娘的话,看着捕快们检查那具男尸。尸体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喉管被割断,喷溅出来的血被零零碎碎下着的雪掩住了,他侧卧于白雪地中,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手中紧紧抓着一支金簪。

这种金簪是五六年前的样式了,当时在簪上刻女子闺名曾时兴过一阵子。这支簪上刻的字是梅花篆,虽看来高雅,但制作首饰的匠人看来并不太熟悉梅花篆,字体拙劣,勉强只是把笔画写对而已。不过字的前半,那一个音旁,篆体刻得近似琵琶图案,显然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玄湛轻轻附在母亲的耳边,说道:“是个‘韵’字。”

她点点头,说:“篆字的‘韵’和‘歆’很像。”

一个捕快指着尸体手中的簪子,问歆娘:“你要找的,就是这支簪子吗?”

歆娘捂面,眼泪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是…就是这支。明明是丢了,到处找不到,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捕头略一思忖,看看雪上的痕迹,又看看死者手中的簪子,说:“毫无疑问,是你杀了你丈夫。”

歆娘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她拼命摇头,颤声叫道:“我,我没有杀阿成!我们成亲多年都很恩爱…”

捕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刚刚我们来的时候,早已看清楚了。当时雪地上只有四行脚印,一来一回的那两行,正是你的脚印;另外两行走到树下的,大的那行脚印已经被刚下雪淹没了一半,是你丈夫的,而一行小的,则是这个小孩子的。雪下了足有两个时辰了,你丈夫尸体尚温,也就是说,他死的这短短时间,除了你们三人之外,没有人到过这棵柳树旁边。这小孩是刚刚跟着你过来的,当然不是凶手,那么唯一可能杀人的,也就是你了。”

旁边另一个捕快也说道:“若凶手不是你,你丈夫又为什么要手中握着你的金簪死去?”

“冤枉啊,我…我没有杀人!”歆娘面如死灰,却只能拼命摇头,只是辩解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带走吧。”捕头一挥手,捕快们熟练地拿着铁链就过来要锁人。

玄湛见他们粗暴地拉起歆娘,不由分说就要带走她,不由得皱起眉,又看了男尸手中的簪子一眼,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碧衣女子拍拍他的头,朗声对那位捕头说道:“这位大哥,我认为这位娘子并不是杀人凶手,不知各位可有时间,容我说说自己的看法?”

捕头瞥了她一眼,不屑一顾:“妇人之见,别妨碍公务。”

她见他轻慢,也只是微微而笑,取出身边一个令信示意他,说道:“夔王府中人,还请诸位给个方便。”

捕头顿时愣了一愣,看那令信镶金错银,确是敕造,赶紧领着众捕快向她行了个礼,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夔王名震天下,在下仰慕已久!只是听说夔王多年前携王妃离京游历,偶尔有一二事迹传闻,毕竟离扬州距离太远…这回,王爷是到扬州了么?”

她还礼道:“王爷不在,我只是到扬州有事。”

捕头赶紧又问:“听说王妃昔年连破奇案,我等都是敬仰不已。不知娘子是王妃身边人吗?对此案又有何看法?”

“我只是在想,若此案真是歆娘所为,那么,她又为何短时间内去而复返,引火上身?”她避而不答对自己身份的询问,只收好令信,看向树下尸身,说道,“雪地上的脚印已经被埋了大半,她明明可以在我身边远远看一眼,说自己丈夫没有站在树下便离开。等到稍迟一些时候,所有脚印都被雪掩盖,她丈夫的死亡时间也不好推断的时候再回来,到时谁也不知道她丈夫死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被定为杀人劫货是很容易的事情,不是吗?”

捕头点头,但还是说道:“有些犯人,就是如此愚蠢,也不是没有见过…”

“请容我与她说几句话。”碧衣女子说着,走到歆娘的身边,将她扶起,又帮她拂开额前乱发,轻声问,“韵娘是谁?”

歆娘本已苍白的面容,此时顿时铁青:“你…你怎么知道韵娘?”

碧衣女子柔声道:“你想要洗清冤屈,就和我详细说一说。”

“可…可我们去年底才背井离乡来到扬州,你怎么知道韵娘…”

碧衣女子望着她,神情温柔而坚定。歆娘迟疑着,双唇终于颤抖张开,喃喃道:“韵娘与我一起出生,是一起抱去给族长取名的。我们同一个村子的,都姓魏,也都有远远近近的亲戚关系…我们五六岁时,韵娘的母亲接了孤苦无依的远亲阿成到家里,还让阿成和韵娘订了娃娃亲,所以…虽然我们三人总在一起玩,但其实,他们俩却是不同的…”

碧衣女子垂下眼睫,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过,后来还是你嫁给了阿成。”

“是…本来,应该是阿成和韵娘成亲的。我也有自己见过几面的未婚夫,所以和韵娘都在准备自己的嫁妆。阿成后来到城里金店学手艺,我和韵娘家就一起让他替我们打了一模一样的簪子作嫁妆,刻上我们的名字。”她目光直愣愣地望着丈夫手中那只金簪,面容枯槁惨淡,“虽然现在不时兴这种样式了,但在当时是村里头一份,我们也都很珍惜,直到现在,我还日日藏在妆盒最深处,只在逢年过节才戴一戴…”

玄湛不理解这些事,无聊地眨巴眨巴眼,但见母亲认真地听着,便也提着自己的灯笼,继续安静地听歆娘诉说自己的故事。

“那时我和韵娘两人都忙着在家里缝制嫁衣,所以拿了簪子后就再没见过面了…可谁知道,就在出嫁日子将近时,韵娘接到了外婆的口信,她腿脚不好,想要在韵娘出嫁前再看一看她。结果,韵娘去外婆家的路上,由于刚刚下过好几天的大雨,山路陡峭,泥土松动,韵娘一脚踩空就…就…”歆娘捂住自己的脸,几乎说不下去。

玄湛惊愕地睁大眼睛。

歆娘说着那么久前的事情,却依然痛苦不堪,捣着自己的胸口,低声喃喃:“韵娘去世后…阿成躺在她的坟头,不吃不睡,要随她而去。而我做梦的时候,梦见了韵娘,她对我说,我们情同姐妹,现在她不能看着阿成了,请我帮她照顾他。我一连梦到好几天,无奈之下,只能去告诉我的父母,让我代替韵娘嫁给阿成。族里的人都怜悯韵娘和阿成,我也就此嫁给了阿成…”

周围的人听着她的倾诉,都在暗暗叹息,碧衣女子却问:“韵娘的尸体找到了吗?”

歆娘点头:“当天就在山谷中找到了…摔得血肉模糊…”

“她的那支簪呢?”她又问。

“这么小的东西,坠崖下去,怎么可能还找得到?”歆娘掩面泣道。

碧衣女子又问:“那你之前的未婚夫呢?”

“我的妹妹嫁给他了,现在…他们一家人也十分和美…我和阿成,本来也过得这么好…”

碧衣女子转头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刘成的尸身,淡淡说道:“好吗?或许你很好,可你丈夫爱的,终究不是你,你纵然处心积虑,甚至杀了情同姐妹的韵娘,也抢不过来。”

歆娘听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冷淡,一时之间打了个冷战,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你…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杀…杀韵娘?你…你根本连韵娘都不认识,别胡说八道了…”

捕快们望着她,更是无法理解。刚刚他们认为歆娘杀了自己的丈夫时,是她出声质疑,可现在她却又凭着三言两语断定歆娘确实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个早已死了的人。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也只能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碧衣女子继续说:“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会忽然死在这里吗?因为,他知道了韵娘的死因。也许他始终还是爱着韵娘的;也许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是个杀人犯;也许他确实和你过得很恩爱,以至于没有勇气直接对你下手。所以他将你的簪子握在手中,这样就算他随韵娘而去之后,官府也依然会处决你,为韵娘报仇。”

歆娘的眼睛中充满血丝,状若疯狂,十分可怖:“你胡说!我们、我们这么恩爱,这些年阿成已经渐渐不再提起韵娘了,他怎么会…认为我杀了韵娘?”

“让他忽然明白的,也许是一个动作,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你深藏在妆盒中的,这支他亲手做的金簪…”碧衣女子伸手指了一下那支金簪,“你说自己平时舍不得戴,那么,过年时,应该会戴上它吧?我想你的丈夫,应该是刚好就在今年过年时,仔细看了一下自己亲手打的这支簪,然后明白了一切…”

歆娘浑身颤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阿成手中的那支簪子,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碧衣女子走到尸体的旁边,将那支簪子拿起,缓缓地说: “你说韵娘是一个人在山路上摔下来的,这句话,不是真的吧?因为,当时她的身边,一定还有另一个人在,那就是——你。”

玄湛提着灯笼,嘴巴张得圆圆,目光亮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而捕快们也忘了说话,只看着她手中的簪子,听她继续说下去。

“金首饰是最贵重的嫁妆,外婆要在韵娘出阁前和她见面,她当然会带着未婚夫给自己打的金簪去给外婆看。也许就在那条陡峭的山路上,你追上了她。不过我估计你不是一下子就将韵娘推下去的,两个人还厮打了一阵,所以,你们的金簪,在撕扯中散落了,你的金簪,随着韵娘掉落在谷底,而她的金簪,却掉在了地上。而你却误以为掉在地上的是自己的金簪,谁叫你们的名字这么像,而梅花篆,又这么难辨认呢…”

碧衣女子将歆娘手中的金簪横过来,递到她面前,说:“你应该不识字,更不会认识梅花篆字。然而学过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个字,不是你的‘歆’字,而是,韵娘的‘韵’字。金簪上的字这么小,字体又这么相近,梅花篆,认识的人并不多,就连你的丈夫,也在很久之后,才突然看清楚…原来这是,韵娘的簪子。”

歆娘萎顿地坐倒在地,手中紧紧抓着那支金簪,死死望着自己的丈夫,跪倒在地,匍匐哀哭。

“你说过,自开始准备嫁妆之后,你和韵娘就再也没有见过面,那么,死去的韵娘的簪子,是在什么时候到了你的手中?”碧衣女子望着歆娘,声音平淡,“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出嫁的时候本应是最舍不得彼此的时候,却为何不相往来?想必那个时候,就已经私下为阿成而发生了不快吧。然而,就算你终究将好姐妹的未婚夫抢到了手,你也只是徒徒害了你们三个人的一生而已。”

歆娘死死握着那支金簪,那簪子深深刺入她的掌中,她却仿佛毫无感觉,只怔怔地坐着,一动不动。

“然而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去找韵娘的时候,为什么要带上自己的簪子?你本来不应该带过去的,不然也不会在那时混淆。”

“我…我不想杀韵娘的,我在山道上追上她,只想求她把阿成分我一点,哪怕…哪怕我做小的都行…”歆娘声音艰涩,“我带着我的簪子,想说我们可以一样的,一起长大,一样的嫁妆。所以如果她舍不得让给我的话,那么一起嫁给一个男人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碧衣女子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不是的。”

歆娘捂着胸口,气息沸烈沉痛,呜咽声却已渐渐停住。她手中的金簪已刺入了心口。

“你说得对…不是的。她…一口就拒绝了我。我和她推搡,不知道山道已经被雨冲得…松垮,她一脚踩空就…”

捕快们赶紧冲上来,将她的手拉开,可心脏被刺,显然已经凶多吉少。歆娘瞪着面前的碧衣女子,似乎还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两具尸体,一场混乱。被捕快们抬到一起的一对夫妻,头并头,肩并肩,若不看伤口的话,也像是相互依偎。

碧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牵着孩子的手,转身离开了。

玄湛的手中还提着那盏灯笼,短短一截蜡烛正要烧完。他在烛光之中回头看着雪地上柳树下的人群,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娘,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有解答。”

她低头看他,眨眨眼睛。

“因为娘说她丈夫是自尽的,可当时尸体手边并没有凶器,他又是怎么自杀的?”

“有凶器的话,不是一下子就被人发现是自杀了吗?凶器当然要藏起来了。”

玄湛赶紧拽着她的手,问:“藏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当然看不见了。你忘了吗?歆娘说她本来和丈夫一起在树下放灯的,可我们去的时候,那里黑暗一片,灯又在哪里呢?”

“在哪儿呢?”玄湛疑惑地思索着,见她抬头看向天空,便随着她一起看去。

碎雪飘落的天空之上,有一点一点明亮的光芒,在隐隐闪烁。那是被人们放上去的天灯,正投向高不可知的九天之上。

“他是首饰匠,做一把很轻很薄的刀,一点都不费劲。”

玄湛听着母亲的话,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些逐渐消失的光芒。

下坠的雪,连同飞升的天灯,一起被一把伞遮住。他看见父亲微笑的面容,俯看着他。

母亲含笑接过父亲手中的大伞,高高撑着。

父亲将他抱起,帮他轻轻呵了呵冰冷的小手。

一家人往灯火最盛处走去。玄湛偎依在父亲怀里,喃喃说:“爹,我要跟你告状,娘又多管闲事了。”

“嗯,这样也好。有命案的地方就有她,我一下就找到了你们。”

“爹,今天娘可厉害了,三两下就破了两个命案,一个今天的,一个多年前的。”

“她一直这么厉害,难道玄湛不知道?”

“爹,我也很厉害,一眼就认出了你教过我的梅花篆字。所以要不是我,今天的案子才破不了呢!”

“哦?看来玄湛比娘厉害,你娘成名时已经十二岁了,可你才刚八岁呢。”

“就是嘛!将来,全天下都会知道一个名字——李玄湛!”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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