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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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毫不留情地推开高茜,他脚步沉重,一步步向黎夜光走近,在她面前停下,“手破了?”他问。

黎夜光抬头看他,像被一道冷光照耀,顿生寒意,“恩。”

“那扎完了就去研磨孔雀石,石磨在后面。”他的目光从她红肿的指尖一掠而过,没有一秒的停留和迟疑,只是补充了一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心疼,也不会原谅你,所以我劝你别浪费时间了。”

黎夜光起身,神色宁静地说:“我来做实习助理,不是想要你心疼,也不是要你原谅,只是想看到你。”

余白墨色的眼瞳瞬间收缩,干净的五官在怒气逼人的时刻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冷冽气息,“我说过,别再用你那张撒谎的嘴和我说感情!”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干嘛点名要我做助理呢?”她丝毫不为他的怒气所吓,“你留我在身边折磨,不就是对我又爱、又恨……”

她扬起嘴角,一夜未眠的脸上满是疲倦,但她目光如炬,眼眸里是永不熄灭的火。那是余白永远也忘不掉的眼神,还有她无所畏惧的固执,都曾让他一见钟情,而如今,这份固执与坚持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她的固执,让她毫不留情就舍弃了他,在成功和他之间,她的坚持,从没有偏向过他。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似的,“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还有爱?你就这么自信?黎夜光,你看看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自信!”

明明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不是吗!

余白的力气很大,黎夜光被她捏得踮起了脚,她离他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清隽的眉目,看到他眼中恨意的怒火,还有他微微颤抖的双唇。她伸出红肿的手指,从他的耳边擦过,替他把衬衣的后领翻好,才慢慢说:“因为你还穿着我给你买的衣服。”

余白一僵,全身的肌肉一点点变硬。

“你那么恨我,却还留着这件衣服。”黎夜光笑得很开心,也很畅快,“其实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报复我,因为我就是这么特殊!”

她决定去找他的那天起,就无惧他的恨意,她害怕的只是失去他罢了。

高茜见过有人要特殊的爱,还第一次见到有人要特殊的恨。不过细想一下,自己这辈子也就见过一个黎夜光这样的人,她确实值得特殊对待。

余白认同了黎夜光的邀请,她理直气壮地骗他,那他自然也应该正大光明地报复她,“好,从今天开始,你下班后去我家,家里缺个钟点工打扫卫生。”

余白到底还是天真了,他以为夺走梦想就可以让她颓废,他以为干苦活、累活就是对她的折磨,他根本不知道黎夜光一步步走到今天跌倒过多少次,更不知道她闪耀的成绩是吃了多少苦换来的,对她来说,这些挫折和苦难就像在游泳池的儿童区呛了几口水。

黎组的身高超过了全国平均值,完全可以傲视儿童区!

去他家做钟点工?黎夜光求之不得,恨不得赶紧去买一套洛丽塔风格的女仆装!制服诱惑懂不懂?

想到这里,黎夜光针扎得飞快,连半袋豆浆也一口气吸了个精光,等到下午三点,她准时扎完最后一个孔。巨幅线稿上,针脚密集而整体,简直可以治好强迫症。

余白特意让季师傅来检查她的工作,季师傅尽职尽责,还拿了个放大镜,一个个去看针孔。扎谱子这个活一是累,二是要心细,孔与孔的间距要尽量平均,孔洞也要避免大小不一,扎浅了、孔太小,就会漏不上粉,扎太大、粉漏多了,又会影响勾线。

而黎夜光扎出的粉本,不仅间距均匀,就连每个针孔的大小都一模一样,明明是手工活,却干出了机器一样的效果。季师傅举着放大镜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实在找不出茬,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扎的,为什么孔眼大小都一样?”

黎夜光自豪起举起手里的粗银针给他看,粗针的中间被她缠上了两圈胶布形成一个固定圈口,“这样扎下去深浅一致,孔的大小当然也是一样的啊!”

“黎夜光……”季师傅捏着银针看向她,“你还真是魔鬼他大爷啊!”

第六十一章 处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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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人一千,自伤八百。

——《夜光夜话》

到了下班时间,黎夜光连孔雀石都磨完了,而余白也已经完成了“漏谱子”的工作。巨幅的画稿从泥墙上揭开,细密的土红色粉点清晰地落在泥板表面,连接出完整的一铺《舞乐图》。静态的粉点似乎有了自己力量,连成线、连成片,连成曲折的回廊,连成蜿蜒的丝带,连成盛唐华丽的乐章。

黎夜光知道,这才是泥板墙临摹开始的第一步,但她的内心已经激荡不已。

“泥板墙这么快就干了吗?”黎夜光惊讶地问小除,难道真是她自作多情,误以为余白故意为难她?小除把磨好的孔雀石粉末装进盒子里,点了下头,“是的啊,余队用两台风扇低风吹干了,否则时间来不及。”

“这样啊……那现在来得及吗?”她问。

“明天开始勾线就来得及,余队动作快,两周就可以勾完,主要是上颜色比较慢。”小除收拾好颜料,问她:“夜光姐,你今天就去熙园吗?”

“熙园?”黎夜光一愣,她记得姬川给他们安排的公寓,不叫这个名字啊?熙园好像是c市某个别墅区的名字……

“对啊,余队买了新房子,你不知道吗?”说起大房子,小除忍不住双手比划,“超级大,超级豪华,还有一个好大的院子……”

“公寓不够你们住吗?”她明明记得余白连公寓都住不惯,怎么好好的买起豪华别墅了?

小除神色犹豫,纠结了一会才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余队不光买了别墅,还买了豪车,都是为了报复你……”

“……”黎夜光有些懵,女人失恋会疯狂购物,原来男人也会吗?

“余队之前是很喜欢你,但是……”小除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懂的,处男的心是很容易碎的……”

“唔……”黎夜光认同地点头,“确实是处男。”

“夜光姐,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不,这很重点!”

熙园虽然离市中心有点距离,但离艺源美术馆倒很近,只是这个近是相对车程而言的,如果步行就不一样了。就像小除说的那样,处男的心很容易碎,所以处男的小心眼也很可怕,余白让黎夜光去做钟点工,却不让她搭便车,一车六个大男人,唯独把黎夜光一个女人丢下了。

加长豪车从她身边缓缓开过,仿佛昨日重现,她一时来了兴致,竟沿着小路边走边唱。

余白故意让司机开得很慢,就是想看她徒步行走的艰难,却不想她走在飒爽的秋风中好不快活,反倒是他坐在车里浑身不自在了。余白示意司机把车停下,等她迈着大步走过来时,他落下车窗叫她,“上车。”

“不舍得我走路了?”

余白冷着脸说:“家里很乱,你得快点去打扫。”

黎夜光撇撇嘴,六个大男人住的房子,乱也是可想而知的。

等车子开到熙园,黎夜光再次确认,处男的心啊,真是比玻璃还容易碎,余白竟然一掷千金买了熙园最大的一栋“楼王”,连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我要过得比你好”的浓烈气息。

刘哥、季师傅他们都住在二楼,整个三楼只有余白一个人住,大书房、大卧室、大浴室,还有大衣帽间,黎夜光目测衣帽间的面积比她家还大,可是呢,这么大的衣帽间里却只挂了三件衣服……

所以,哪里乱了?

三件衣服有什么可整理的?

“把所有房间的地板和台面都擦干净。”余白走到她身后,冷冰冰地说,“还有这三件衣服,手洗。”

黎夜光拎起三件衣服左右看看,有点嫌弃,“你这三件衣服既不是真丝又不是羊毛,为什么要手洗?”

余白冷笑,“正大光明地报复你,还用讲道理?”他说罢抓住衣服下摆向上一掀,连身上的衬衣也一并丢到她头上,黎夜光一把扯下他的衬衣,直勾勾地盯着他线条匀称的上身,还在他漂亮的腹肌上流连了三个回合,一步没动。

“还不去?”余白不耐地催促。

黎夜光摸了摸下巴,“我等你脱了裤子一起洗。”

“……”

虽然黎夜光并非家务小能手,但擦地板、洗衣服属于基础类工作,她干起来还是像模像样。尤其是余白的三件衣服,她一边洗一边都能笑出声来,怎么会有人住在一千平方的豪宅里,却只有三件衣服!无论是这豪宅,还是余白,都像个鼓足了劲要报复的小孩子,奶凶奶凶地挥拳,可惜拳头打在黎夜光这根老油条身上,根本无效。

在这个世界上,能真正伤到她的东西可不多,毕竟是魔鬼他大爷。

一周的钟点工做下来,黎夜光干得漂漂亮亮,余白也找不出差错,只能继续刁难。比如大晚上加班不回家,让她在在一旁磨墨陪着。

大概是时间真的紧迫,余白最近都画到半夜,泥板墙上的线稿已经勾了大半,比原本预计的还要快一些。临摹展征件是从六月初到十一月底,但征件范围是近两年内完成的作品即可,所以不少参展画家的作品早已完成,即便有不满意,也可以利用现在的时间做最后的调整。余白因为从不参加展览和比赛,常年在深山修复壁画,所以近几年都没有特意为展览而准备的作品,只能从零开始,相比其他画家,即便他这样赶工,进度也还是最慢的。

黎夜光白天上班,晚上干活,精神上她是打不倒的黎组,可**毕竟吃不消,一边研墨一边打哈欠,头都耷拉到胸口了。余白看她硬撑,讥讽地一笑,“你是不是故意找苦吃,以为等我的恨意宣泄完了,就会重新接受你?”

黎夜光揉了揉半眯的双眼,只见余白站在一米高的木梯上,左手持墨碟,右手持笔,一根盘旋的丝带他一笔勾成,悬浮的手腕灵巧地翻转,那丝带便如清风一般轻盈飞扬。她一时愣住,倒忘了他的问题,余白只得轻咳一声提醒她。

“啊……”黎夜光回过神,昂起下巴一脸自信,“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就有机会啊。”

“好。”余白哼了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勾完这一笔,走下木梯,将手中的毛笔和墨碟递给她。她的眼底早已布满血丝,嘴却还是那么硬,“你恨我多久,我就能坚持多久。”黎夜光这人,遇强则强,他下了战书,她没理由不迎战。

“明早七点我起床喝粥,要现煮的,不能买也不能提前煮。”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你还有四小时的睡觉时间,建议你快去洗笔,还能早点回家。”

黎夜光摇头,“反正就四个小时了,不如不睡。”

第二天七点,余白准时起床,刚进餐厅,黎夜光就精神饱满地和他打招呼,“早安,你的粥已经煮好了!”

余白蹙眉,“你真的没睡?”

黎夜光摇了摇手里的一杯冰美式,“通宵熬夜是开展前的家常便饭。”

余白坐下,黎夜光把粥端给他,还附赠了满满一盆水煮蛋,他眉梢一挑,“这是什么意思?”

黎夜光老狐狸般地狡黠一笑,把他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你要我煮粥,不是因为你要喝粥,而是因为煮粥时间最久,可你早上喝粥根本吃不饱,所以我才给你煮了三十个鸡蛋!”

余白脸色一沉,把鸡蛋盆推到她面前,“你来剥。”

他知道她昨天研墨,今天必然手指酸痛,才故意为难,哪知黎夜光既不慌、也不恼,拿起一个鸡蛋横着往桌面一敲,用手掌压着鸡蛋在桌上来回滚了三下,再轻轻一撸,碎裂的蛋壳连着蛋衣,完完整地剥了下来,她的指尖连蛋壳都不用碰。

打不倒的黎组善意地提醒他,“吃苦干活我根本不怕,事业理想大不了重头再来,想报复我,没有那么简单。”

余白接过黎夜光剥的鸡蛋,倒也不吃,只是挑起眉头,用深墨色的眼瞳打量着刀枪不入的她,突然说:“你知道新的策展人是今天到吗?”

“知道。”黎夜光豁达地说,“姬川通知我了,我一会去交接。”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余白将鸡蛋从中间掰开,咬了一口。

黎夜光疑惑,“怎么,你知道?”

“当然,人是我推荐给姬川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将剩下的半个鸡蛋填进嘴里,重复了她之前的话,“报复你,没有那么简单。”

“难不成……你找了何滟那个渣渣?”黎夜光思来想去,还有谁能充当余白奶凶的小拳拳?可不对啊,何滟什么时候成意大利籍了?而且就凭何滟也想伤到她?

余白异常清冷地笑了一下,拿起第二个鸡蛋,自己剥了起来,蛋壳一片片落下,他幽幽地说:“她叫陈式薇,你认识吗?”

第六十二章 你赢了

part62

世上部分的久别重逢都不浪漫,因为所爱怎会久别,所恨倒是很有可能。

——《夜光夜话》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伤到黎夜光的东西委实不多,她独自一人走到今天,凭借的就是比谁都坚强的意志。吃苦是家常便饭,失败也只能让她越挫越勇,只要还有时间,就一切皆可重来。唯有一样,是无所不能的黎组也无法改变——那就是过去。

尤其是与陈式薇有关的过去。

纵然是魔鬼他大爷,也在刹那间面容失色,“你……怎么知道她的?”

“你说过,你没有妈妈。”余白恨她,便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季师傅查了一下,陈式薇是你妈妈,可她离婚时没有要你,对吗?”

他泉水般清澈的眼眸此刻波涛万丈,将曾经视若珍宝的她撕得碎裂不堪,他终于舍弃绵软的拳头,选了一柄配得上她的利器,淬了毒的刀尖,字字诛心。

“我也没想到,她竟也是策展人,与其用别人换掉你,不如用她来换你,还能让你们母女重逢。”

一股钻心彻骨的酸麻从足心蔓延,黎夜光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直到麻痹感直入心房,将她的心狠狠拧住,痛到她竟当着他的面流下眼泪。

过往封尘的痛苦铺天而来,黎夜光记得黎为哲与陈式薇离婚的那天,他们一家一起去了彼时管辖嘉煌镇的地级市兰城。

早在半年前,黎夜光就听班上最有钱的同学说,兰城开了一家肯德基,他爸妈带他去大吃了一顿。她不知道肯德基是什么,但听着是很好吃的东西,回家后她便央求陈式薇也带她去,陈式薇欣然答应,只说兰城太远,要等黎为哲休息,一家三口一起去。可黎为哲总是很忙,去兰城的事始终提不上日程,直到他们去美国的事落定,黎夜光才没那么想去兰城。

肯德基嘛,本来就是美国的,她都要去美国了,还要去兰城干嘛!

可后来黄粱一梦、转眼成空,反倒是黎为哲因为户口问题,离婚手续必须到兰城民政局办理,黎夜光日思夜想的兰城之旅才终于实现。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陈式薇突然说:“带夜光去吃一次肯德基吧。”

黎为哲一愣,才想起这个约定,他低头去看女儿,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她还是否愿意。

该哭的眼泪黎夜光早就哭完了,她已经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哭闹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反倒是平静了,就连在民政局里被问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时候,她都很乖地说跟爸爸。所以此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声,“好啊。”

她左手牵着黎为哲,右手拉着陈式薇,好似幸福的一家三口走进了兰城第一家肯德基。收银台前,服务员笑盈盈地问她:“小朋友,你要不要来一份快乐儿童餐?”

她仰头问服务员:“吃了快乐儿童餐,就会快乐吗?”

服务员被她逗乐了,“那当然啦!快乐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扭头看向黎为哲和陈式薇说:“那我就要快乐儿童餐吧。”

快乐儿童餐里其实没几样东西,一个小汉堡,一杯美年达,还有一小包薯条,只是多了一个小玩偶。黎夜光很乖地把东西全部都吃完,才拿起玩偶,那是一只小小的肯德基鸡仔,背后有发条,拧上发条后,玩偶就会自己往前走。

黎夜光握住玩偶,将它对着陈式薇,然后松开手,那只小鸡仔便兹啦兹啦向陈式薇走去,她突然问陈式薇:“你以后会回来看我吗?”

陈式薇神色微变,愣在那里,直到小鸡仔撞到她的手,她才回神摇了摇头,“不会。”

黎夜光明亮的眼眸如流星陨落,万丈光芒转瞬即逝,她低下头轻声说:“那从现在起,你便不是我妈妈了,对吗?”

“恩。”陈式薇点头。

黎夜光站起身来,牵了黎为哲就向外走,出门时她转过身,举起小手,对着陈式薇笑了一下,弯弯的眉眼像月牙似的,“妈妈,再见。”

那天便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式薇,陈式薇直接从兰城坐火车离开,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其实她姑妈说得也没错,一个连母亲都不要的孩子,可不是和路边的野狗一样嘛。

余白推荐陈式薇来做策展人,不仅是要报复她,而是要黎夜光万劫不复。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过如此狼狈,或者说,是崩溃,她试图让自己镇定,试图无畏地大笑,可嘴角牵起的笑容却惨烈无比,“其实,你弄错了,她根本不是我的妈妈……”

余白蹙眉,看着她全身簌簌发抖,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却又戛然而止。

她胡乱地去抹眼泪,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流泪,像个哭得喘不上气的孩子,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十七年过去了,她甚至还不如小时候坚强。

“我有过两个妈妈,她们都抛弃了我。余白,你还是不够狠,你应该把她们都找来,让她们亲眼看到被抛弃的孩子如今有多惨。”

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多么坚强,她都是一个连母亲的爱都得不到的孩子,她爱的、爱她的,到最后都在伤害她,她无力地站起身来,像一片飘落的秋叶,“但是余白,你赢了。”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纠缠你,你的世界,我不会再闯了。”

黎夜光走后,季师傅才走进餐厅,“我刚听见你们说话,就没进来。”

余白坐在餐桌前,怔怔地盯着眼前那碗粥,“她说陈式薇,不是她妈妈……”

“我只查到陈式薇是黎为哲的前妻,倒真不知道黎夜光竟然不是她的孩子。”季师傅问,“怎么,她不在乎吗?”

“不……”余白抬头看向季师傅,“她好像彻底死心了。”

“那不是正好吗?”季师傅瞧他神色黯淡,并没有快意恩仇该有的样子,有些疑惑。

余白低下头去,是啊,一开始向姬川推荐陈式薇,就是为了报复她,要她一无所有,让她心神俱焚,如今结果和预期的一样,可他的心情却和料想中完全不同。他恨她无所畏惧,恨她刀枪不入,想要她也尝一尝自己的痛苦,可真当她泪流满面时,余白却没有丝毫的满足。

他第一次看到黎夜光哭,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心死。

他第一次发现,他恨她,却比她更难过。

此刻的艺源美术馆异常热闹,因为新策展人的到来,姬川正热络地带她四下参观,高茜混迹在随行的队伍里伺机而动,一是要报复姬川忘恩负义,二是要给新来的策展人一点颜色瞧瞧。想挤掉她家黎夜光,没那么容易!

唐生小声问她:“茜姐,你要做什么啊?”

高茜捂着嘴科科笑,“姬川昨天上课时把手持式眼镜落在我这里了,他这个近视眼啥都看不清,我在展厅门口缠了一道透明胶带,一会叫他摔成川味鸡屎!”

“茜姐,你知道新来的策展人是什么来头吗?”阿珂从后面探出脑袋问她。

“我哪知道啊,反正抢走夜光机会的都不是好人。”高茜恨恨地说,顺便再次叮嘱唐生和阿珂,“回头你俩做了她的组员,一定要牢记咱们的口号。”

阿珂和唐生连忙拍胸脯保证,“当然记得,吃里扒外,胳膊肘向外拐嘛!”

正说着,姬川就领着策展人率先向展厅走去,高茜激动地抓紧阿珂的手臂,眼里恨不得伸出两只手来推着他往前走,好在姬川腿长步子大,蹭蹭几步就到了门口,正要抬脚,却突然被人叫住。

“姬先生。”

姬川落脚,高茜气得蹦了三尺高,一眼就看到坏她好事的人,竟然是缓缓走来的……黎夜光?

姬川见到黎夜光,连忙向她介绍身边的新策展人,“黎组长,这位就是临摹展的新策展人,vivi陈,陈女士。”

黎夜光步步走近,高茜蹙眉问阿珂:“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黎组怎么可能哭!”阿珂当即反驳,“肯定是外面起风迷了眼睛。”

“就是就是!”唐生连声附和,“黎组的眼泪得是钻石吧,见到一次,延寿十年!”

三人嬉笑议论,黎夜光已经走到了姬川面前,他身边站着的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眉眼温柔。黎夜光记得她以前是不穿深色衣服的,总说沙漠灰蒙蒙一片,人就该穿得鲜艳些才好,想来是意大利风景如画,现在的她也不必穿得艳丽了。

十七年过去,她自然老了很多,而黎夜光也从十岁的孩子长大成人,她看着黎夜光只觉得似曾相识,“黎组长,你好。”

黎夜光主动向她伸出手来,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黎夜光的模样,也忘了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你好,我叫黎夜光。很高兴认识你。”

第六十三章 没有补偿的道歉,都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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