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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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摇一点把女记者给搞糊涂了,“余大师,您到底是要留下,还是不留下?”

余白懵懵地看着女记者,脑内一片混沌。如女记者所言,他前途无量,那么今后的人生就是留在c市享受生活吗,去高校或是研究所,做一份体面高贵的工作,与黎夜光相依相守?可如果他不留下,就是黎夜光跟着他一起离开,他曾以为她的人生目标只是成功,那么她凭借临摹展重新登顶,就是实现目标,可现在他知道她真正的理想是什么了,她有心心念念的展览要办,那是她一定要实现的理想啊……

他猛地想起她今天早上的欲言又止,心头骤然挨了一锤,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将他包围,余白发现自己确实太蠢了,一直以来这些问题都是黎夜光在思考,他总是活得无忧无虑,只想着与她长相厮守,却没想过该如何真正爱她。

而她早就想过一切,或许,已经默默做了决定。

突如其来的一阵手机铃声,将余白凌乱的思绪拉回,他起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第八十八章 孤独的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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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你以为突如其来,其实是一直在逃避,躲不过去,才觉得当头一棒。

——《夜光夜话》

余白从做采访的会议室走出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记者们同他告别,他礼貌地挥手,却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再见,又好像是你好。

高茜和姬川正好路过,余白埋着头大步向前,结实的身躯一下就把姬川撞出三米远。

“对不起、对不起。”余白连声道歉

逼王即便踉跄欲倒,也要保持优雅的姿态,他单手撑墙、甚是帅气地说:“没关系!”

高茜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对余白说:“他现在心情好,你就是把他的腿撞断,他都会说没关系。”

余白回过神,才发现姬川和高茜皆是一脸的兴奋,“是有什么好事吗?”

“天大的好事!”高茜抓住余白的肩膀,激动地前后摇晃,“主办方对夜光的策展方案非常满意,刚打来电话通知,第二阶段的优秀作品展也要请她做策展人!”

这对黎夜光来说确实是好事,她越成功,就离理想越近。

余白扬起嘴角,比谁都更替她高兴。“这……真是太好了。”

“你也不差啦!我刚听到几个评委都在讨论你的画,看样子……”高茜说着挤眉弄眼,狡黠地一笑,“你懂的啦!”

“余大师。”姬川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诚恳地发问,“请问你和黎组长现在是朋友还是敌人?”

余白一愣,高茜立刻抢答,“人家都要双宿双飞了,你村通网?”

“那就好!”姬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你俩一起强强联合,我就放心了。”这真不能怪他多疑,主要是他俩的关系起起落落,落的时候吧,还特别激烈,姬川作为一名艺术赞助人,只想展览成功、光宗耀祖,一点也不想要刺激啊!

“夜光在哪呢?”余白问高茜道。

“应该在展厅吧。”高茜向后指了指,这会儿才留意到他脸色惨白,神色不太对劲。“余白,你是不是早饭没吃饱啊,我看着你脸色不太好?”

“我吃了五十个锅贴。”他老实回答。

“那……”茜姐体贴地问,“健胃消食片,了解一下?”

余白找到黎夜光时,她正在展厅凝望他那幅《舍身饲虎图》,此刻是午饭时间,展厅里只有她一人。

她俏丽的侧影,明媚的笑颜,胜过余白在茫茫世间见过的一切风景。“夜光……”甚至只是念出她的名字都会心头一动,他觉得自己真的挺没出息,若是离开她,一定会难过得要死吧。

黎夜光听到他的声音,激动地转过头来,一脸欢喜:“你知道吗?陈老对你的画赞不绝口。我刚去打听,原来他还是这次评委会的总评委,他这么欣赏你的作品,我觉得你拿金奖的机会很大哎!”

“如果拿到金奖,会如何?”余白向她走近,轻声问。

“这还用说!”黎夜光构思的将来,一切都是闪闪发光的,“肯定是一举成名啊,哦不,你已经很出名了,那就是名利双收!再给你办一场个人展,参加几次拍卖会,日后你的画可就都是天价了!”

“那……如果这些都没有了。”他低声又问,“你会失望吗?”

黎夜光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他,“怎么着,想和我玩感情测验?好啊,那我问你,如果我不漂亮,还又老又笨,你会失望吗?”

余白眨了眨明亮的双眼,“我问你的那些与我本身无关,可你问我的这些都是改变你自身的,我当然会失望啊。”

“噢哟……”黎组啧啧嘴,抬手就对他的狗头一通猛揉,宠溺地表扬道,“破了处到底不一样啊,狗子都变聪明啦!”

余白第一次被她揉脑袋而没有脸红,他只是垂下眉眼,轻声说:“我刚接到电话,嘉煌以西三百公里外的戈壁断崖上,发现了一处石窟群,里面有一批濒危壁画,让我去抢修。”

他漆黑的眼瞳泛起层层波澜,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很乱。

他问她:“我……应该去吗?”

黎夜光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加重了力道笑着说:“当然应该去啊!你可是余白,怎么能不去修壁画呢?”

余白张口,却又像个唯唯诺诺的孩子,犹豫着不敢说。

黎夜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虽然平日里她喜欢逗他,可正经的时候也知道该如何鼓励他,“我马上给你订票,你早去早回,今年过年早,二月头就是春节了,等我爸回来你就可以提亲……”

“夜光。”他握紧拳头,打断她的话,“那里破损的壁画有一百多平,我至少要修三年。”

黎夜光全身一僵,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就连强大的黎组都一时难以消化,可未及一秒,她的表情就从震惊转为轻松,“那我就买两个人的票,反正评委会周末就走,临摹展也没什么事了,嘉煌以西我还没去过,那里的景色应该很好……”

她说着掏出手机就准备订票,看起来不慌不乱,似乎还有些欣喜与期待,但明亮的双眼却将她出卖——她无法自控地在不断眨眼!

余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买票,并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是三年。”

“那又如何?”黎夜光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她仰头望向余白,尽管她的眼中有许多的慌张和不安,却仍有一股倔强的坚定。“三年……而已。”

“你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才没有答应那些赞助人的合作,也没有答应姬川留在艺源美术馆,你想放弃你的理想?”余白震惊地看着她,她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她竟真的这样想过!

他一字一顿的质问,将她刻意回避的问题彻底暴露,她用一种惨烈而灰败的语气低声反问:“那我应该对你说,不要去吗?”

余白愣住了。

“城市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在这里画画有什么不好呢?参加展览,得到认可,获得成功……你答应过要试着进入我的世界,也说过是真的想与我在一起。”她轻轻拉住他的手,摩挲着他被笔杆磨出的老茧,她冲他微微一笑,却像利刃插进他的胸膛,她每笑一分,刀刃就深一寸,“余白,我可以这样说吗?我可以让你为了我抛弃一切吗?”

陈式薇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都市与荒漠,谁都不应该为谁牺牲。

从那天起,黎夜光就有预感,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又免不了幻想,或许这一天不会来。它不来时,她惴惴不安,它来时,她震惊却又感到诡异的心安,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不用再去担心它何时坠落,只要去想解决办法就好。一直以来,黎夜光都觉得是余白爱她更多,可就在他说出三年的瞬间,短短一秒,她就做出了决定。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爱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竟会这样爱他!

余白的眼底热流涌动,他郑重地点头,“你可以,你说不要走,我就会留下。”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他乖乖听她的话,他们就会天长地久。

“可是我不会说的。”黎夜光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然后轻轻地摇头,“余白,我永远都不会那么说。”

她侧目望向《舍身饲虎图》浅浅地扬起嘴角,冷漠狠辣如黎组,也有目光柔若暖阳的时刻,“我今天在这画前看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常玉那幅《孤独的象》。大象在印度是圣洁的象征,拥有尊贵的地位,所以你向往的不仅仅是它的自由,而是即便拥有名利地位、荣华富贵,却依然有遁入山林的勇气。”

他曾踏遍世界,也曾融入繁华,名利光彩他都感受过,荣耀光环他亦唾手可得,但他却不属于这里。她记得他在山间独行的背影,记得他在暴雨中顽强的坚持,如果说谁都不应该为谁牺牲,那么她最大的不应该就是不该困住他的心。

“你认真地回答我,你想去吗?”

空荡的展厅里,只有他们彼此凝望,余白闭上双眼,不忍将她映入眼中,不忍看着她说出答案。他很爱很爱她,可他心中仍有一寸天地,那里有他全部的信仰,干净、纯粹,像对她的爱一样清澈、永恒。

“我想。”

“你既然想,就去。”她轻抚他紧蹙的眉眼,“我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开心,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无论多久他仍是山间最淳朴干净的少年,眸似清泉,心如菩提,除了修复壁画外,他这一生最想拥有的就是她,可是——

“我会去的,但是夜光……”他将她揽进怀中、紧紧抱着,“你不要和我一起去。这里的世界很好,你的理想也在这里,你应该去实现它,而不该为了我将它暂时搁置,三年不长,可三年后或许还有另一个三年。你应当永远是那个最强大、最闪耀的黎夜光。”

山中不知岁月长,那样的世界一点都不适合她啊。

上一次失去她时,他好像被抽走了灵魂,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失去灵魂,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一样的。

余白低头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上去,他的掌心很热,双唇却很冷,带着轻微的颤抖。他虽然做了告别的决定,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很酷的人,他的柔软与善良可以包裹一切冰冷与残酷,却是以刺伤自己为代价。

黎夜光和余白不同,她一向潇洒又冷酷,可此时却比他还要没出息,湿热从她的眼底涌出,她听见余白哽咽的低喃,“这一次,我没有听话,你会不会讨厌我呢……”

爷爷说过,不听媳妇的话,是很丢人、很丢人的事啊……

第八十九章 勇敢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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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地说不,勇敢地说再见,这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夜光夜话》

冬天最舒服的地方就是家里,如果再具体一点,就是被窝里。周一闭馆日,黎夜光懒懒地赖在床上,既睡不着,也不想起。

她伸手在被子里左掏掏、右摸摸,抓出一只土狗来。熟睡的余白被她弄醒,探出脑袋,懵懵地睁开眼,哑着嗓子哼了一声,“嗯?”

黎夜光捧起他的脸使劲揉了揉,余白含糊不清地说:“你……是饿了吗?要我做饭吗?”

“不要。”她松开手,然后钻进他怀里,“人家不想起床。”

余白眨眨眼,不敢相信黎夜光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他伸直手臂让她枕上去,“你是在撒娇吗?”

她以前也撒过娇,但那些撒娇的背后都隐藏着黎组不可告人的目的,唯有现在是心无杂念的撒娇!她不说话,只拼命用脑袋去蹭他的胸膛,还不老实地在他腰间上下其手,弄得余白心猿意马,他不得不收回上面那句话——她这不是心无杂念的撒娇啊!是心怀不轨啊!

他耳根一红,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你、你想干嘛?”

黎夜光仰起下巴,在他颈窝调皮地吹气,吹得余白连胸口的皮肤都变红了,她用鼻尖轻轻滑过他泛红的皮肤,挑眉看他,“你说呢?”

余白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道:“你是想吃我!”

她鼻尖使劲一撞,邪魅地一笑,“怎么突然开窍了?”

“是高茜告诉我的。”余白有点骄傲地说,“遇到不懂的词我都是问她的,比如吃肉还是吃你,还有你说我像狼狗来着……”

“!!!”黎夜光瞬间翻身坐起,“你连这都问她?!”

“高茜说这些问题很难的,回答一次要五百块。”余白心疼地说,“你以后能不能说简单点的词,这样可以省不少钱买包子呢。”

黎组飞快地在脑内算账,等她的策展公司重新开张,这些钱都得从高茜的ceo工资里扣除。

“以后不许问她,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她凶巴巴地说,“我的狗,我自己养!”

她耍狠的时候总是格外帅气,余白单手撑下巴仰头看她,满是崇拜的双眼里闪着无数小星星,“夜光,会有以后吗?”他突然问。

他的车票就在今晚,属于他们的时间连12小时都不剩了,他们却还在嘻嘻哈哈说着以后,仿佛以后就在明天,可明天他们就不在一起了。

黎夜光抬手就把他的脑袋夹到腋下,狠狠地一通蹂躏,“你只是一只小土狗,小狗狗的脑袋里是不能想那么多东西的!”

他被她弄得嗷嗷叫,挣扎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我不是小狗。”他轻声说,“小狗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可我没有。”

他眼中泛起的雾气模糊了视线,黎夜光弓起身子吻住他的眼眸,咸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不要哭,永远都不要哭……”

会哭的孩子也许有糖吃,但勇敢的孩子才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剩下的路还很长,他们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加勇敢。

晚上七点,黎夜光替余白打包好在火车上的吃食,送他出发。他得先坐火车去嘉煌,再跟着当地文物局的车去石窟群所在的戈壁滩,这些年火车提速,去嘉煌只要三十个小时了,黎夜光记得她小时候可是足足坐了三天三夜。

“这里面有牛肉干,还有卤蛋,泡面都是加大包的,煮面的加热杯记得先洗一次再用……”她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像个老妈子似的,季师傅深感保姆地位不保,有些吃醋地说,“这些事我会记得的!”

黎夜光正好有事要交代他,他倒自个送上门来了,她把余白交到季师傅手中,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给余白称过体重,要是回来瘦了一两,我就找你算账!”

“这季节不同,衣服也不一样啊。”刘哥相当公正地为季师傅说了一句公道话。

黎组冷冷一笑,“我是裸称的。”

“……”

检票时间到了,余白背起三大包行李,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黎夜光给他买的羊毛帽子,像个扛山货去赶集的土味青年,黎夜光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走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他,隔着厚厚的衣服,她既不能将他抱紧,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她只是靠着他说:“去吧,余白。”

离别时说得再多,也终究是离别。她努力成功,想将所爱的人留在身边,却还是无法如愿,她没有被抛弃,只是一个一个将他们送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人生也不可能有绝对的圆满,终究要有留白。

所以她只能说——

去吧,余白。

走出火车站时,忽地下起了大雪,黎夜光仰头看去,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她突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急忙掏出手机想告诉余白,可屏幕解锁的瞬间她却又停下了,要说的话又何止是这一件呢。她还忘了告诉余白箱子里的暖宝宝要怎么用,忘了嘱咐他西北天寒多吃些羊肉,可这样的叮嘱永远也叮嘱不完,他们相隔数千里,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却结结实实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式薇,“你怎么在这里?”

“我送wilson回去,c市没有直达的飞机,他得先坐高铁去帝都。”陈式薇听闻了余白要走的消息,在这里见到黎夜光倒是不意外。

黎夜光收起落寞,换上一贯的坏表情,“怎么,知道自己的画比不过余白,所以先回意大利了?”

“你以为陈老喜欢余白的画他就能拿金奖?”陈式薇反唇相讥,“今天已经开始下雪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多雨多雪,作品还要运去参加优秀作品展,那种粗糙的泥墙在嘉煌放多久都没事,可在南方能不霉变?”

黎夜光微微蹙眉,难怪她最近如此安静,原来是抱着这种幻想啊!

“你是不知道余家有专利吧。”她悠哉地轻抚下巴,挑眉冲陈式薇坏笑,“余白做的泥墙在南方就是梅雨季也不会霉变,没有金刚钻,谁揽瓷器活啊,你是觉得余白傻,还是觉得我傻啊?”

陈式薇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僵硬,黎夜光很大方地补充道:“不过余家主张有教无类,要是wilson想学,去余家山拜个师,叫余白一声师傅,也是可以教他的!”

“那他为什么……”陈式薇艰难地说,“还要回戈壁?”

拥有卓越的天赋、拥有娴熟的技能、还拥有得天独厚的一切,为什么还会选择离去?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都想问,每个人都无法理解。

但黎夜光却知道答案,“因为他是余白啊。”

她遥遥回望,目光温柔得可以融化冰雪,火车应该已经开了,他正在去往他该去的地方,壁画修复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星辰大海。

“所以,你终究没有为他放弃一切……”陈式薇说,“你和我,都有更适合的人生,更适合的人。”

黎夜光昂起下巴,撇嘴自嘲,“这世间有无数大好青年,可我偏偏不爱他们。”

“那你是要一直等他吗?”

“谁知道呢?”她潇洒地转身,融进茫茫雪夜中。

人生这么长,孤单与寂寞又岂是一句誓言就能抵挡的,爱一天,就等一天,等到不爱的时候,也就不等了。

火车开出c市时,大雪已将地面染白,白皑皑的一片映着冷月,列车顶着冬夜的朔风前行,雪粒子打在车窗上簌簌作响。

余白紧握着手机,隔了许久,才播出一个电话,漫长的嘟声后电话接通,他鼓足勇气大声说:“爷爷,你能不去越南给我买媳妇吗?”

电话那头的余老爷子一愣,回过神来,“你没让夜光和你一起走?”那天他打电话通知余白去修壁画,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把夜光带上,没想到这混蛋孙子还是没做到?!

余白摇头,“是我不让她跟我走的。”

“那她也没有非跟你走不可?”余老爷子有些郁闷,黎夜光看着挺带劲的一个姑娘,怎么没干出点轰轰烈的大事啊!

此时列车临近关灯,卧铺的旅客来回走动,轮流去卫生间洗漱,人群不断从他面前涌过。余白恍惚中看见一个俏生生的人影出现在车厢尽头,她颜如春光、步履生风,她一步步向他走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她伸出纤细柔软的手,宠溺地揉着他的脑袋,揉得他耳根发烫,揉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什么也没有。

他握着手机低声说:“她很酷的,绝不会那样纠缠不舍……”

她可以千里寻他,也可以潇洒诀别,她的轰轰烈烈绝不在此,因为她是最明亮的夜光,也是他此生挚爱。

第九十章 山中不知岁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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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最好的季节,但若是有最好的人在,冬天也是极好的。

——《夜光夜话》

一年后。

西北戈壁一年最冷的时节,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度,猎猎寒风,天地皑皑。满天大雪中,一个黑乎乎的庞大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戈壁上,积雪已经漫到小腿,他的脚步一深一浅,艰难地大步前行。短短的几百米,他足足走了半小时才来到一处断崖下,崖面上隐约可见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洞窟,崖下是一排简易砖房。

他走到最右边的一间屋子门前停下,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身上穿得像头狗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手套也带了两层,他没有掏钥匙,而是直接一脚把门踢开,然后从窄小的门框里挤进去。

一阵疾风跟在他身后吹来,大片的雪花涌进温暖的房间,瞬间融化。他放下纸箱,把门推上,拍掉身上落的一层雪粒子,脚下的地面湿了一片,又很快被炭火的热气蒸腾出一缕白雾。

他摘掉手套,取下围脖和帽子,最后脱下那件约莫十斤重的大棉袄挂到墙上,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屋内的温度。一年的戈壁生活与世隔绝,余白整个人都黒瘦了不少,头发还是上上个月去嘉煌买材料时剪的,现在层次不齐,有些扎眼睛。他用冻得麻木的双手使劲揉脸,把掌心和脸颊都搓得热乎乎的,才敢坐到炉子前取暖。这是他从书上看到的,冻僵后如果直接烤火就会生冻疮,他现在已经变丑了,可不能再生冻疮啊。

他刚觉得手脚回暖,房门突然就被踢开,冷风当头吹来,余白狠狠打了个喷嚏。门外走进来两头同款“狗熊”,等他们摘了行头,余白才看清是刘哥和小滚。

小滚眼尖,一眼就瞧见地上的大纸箱,立刻扑了过去,“余队!夜光姐又给你寄包裹了?”

“恩。”余白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火给烤热的。这里是标准的无人区,包裹只能寄到嘉煌,等班车有空的时候才会给他们捎过来。断崖离最近的公路还有两公里,余白是昨天接到的通知,今天一早就去公路边等,在风雪中站了一个多小时才等来班车。

刘哥三下五除二就把纸箱拆了,从里面掏出两条让他流泪的香烟,“夜光……真是个好姑娘!”

小滚从箱子里拿出心仪的掌上游戏机时,也是眼含热泪,“呜呜呜,终于可以活下去了。”这里比卢舍那寺还要恐怖,连个信号石都没有,无论走到东南西北都没有信号。最惨的是前阵子暴雪降温,所有人的手机都无法开机,直接成了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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