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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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溪月想起自己的“战绩”,不由有些沾沾自喜,一扬下巴,骄傲道:“我对敌人,向来如冬天般冷酷无情,虽非心如蛇蝎,但也绝不会妇人之仁。”

刺客注目看着她,从露在外面的面部肌肉,可以看出他是在笑,宁溪月真是纳闷:“活见了鬼,你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还说自己不是妇人之仁,明明就是。这世上如你这般处处违背常理的女子,怕也是只有你一个了。”

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自己是颗奇葩?太过分太可恨了,知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宁溪月气得柳眉倒竖:“詹礼,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他抓住,让我在他身上狠狠踩几脚出气。”

“是。”詹礼都无语了,娘娘固然是颗奇葩,但这名刺客……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吧?这是你被擒受死的现场啊,怎么倒跟在茶楼聊天似得。

“抓我?还要在我身上踩几脚?刺杀夺命之仇,只踩几脚就解气了?”

刺客一伸手,阻拦住一拥而上的护卫,目光冷冷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稍等片刻。不然我即使不杀你们,也可以让你们受几天罪。”

护卫们一愣,竟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这把詹礼给气得:二十多名大内护卫,竟然被刺客给威胁住,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不杀人,但可以让人受几天罪。这是刺客该说的话?”

宁溪月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凑到素云耳边低声问着,就听她小声道:“娘娘,这刺客好像对您并无恶意,而且……奴婢觉着他……有些面善。”

“你也这么觉得?”宁溪月眨眨眼:“好巧,我也是这么觉着的。真奇怪啊……等等……”

她的眼睛蓦然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刺客,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到底是谁?该……该不会……小宁,该不会是……是你吧?”

“咦?这份眼力倒也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姐姐只对吃食有着超凡脱俗的犀利眼光,却不料我竟小看了你,今儿栽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

刺客拉下蒙面黑巾,宁溪月和素云清霜不约而同惊叫一声。这下就看得清楚多了,虽然模样变化了不少,但是那张年轻俊逸的面孔上,依稀还有着张宁的影子。

“小宁,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宁溪月大叫一声,当真是心花怒放,眼中涌上一点泪光,她张开双臂,就要去拥抱张宁,一面叫道:“你个臭小子,怎么搞出这么多事?怎么……怎么行的都是这样让人跌掉下巴的惊人之举?”

“咳咳……”

詹礼在旁边剧烈咳嗽了几声,心想娘娘要来拥抱一个半大少年,我……我这是阻止还是不阻止?不阻止不像话啊,这事儿要传出去,不但娘娘和皇家颜面受损,皇上也会迁怒于我吧。

正为难着,就见张宁身形一飘,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宁溪月笑吟吟道:“姐姐,这才是我的本来模样,可不能再让你牵手抱着了,当然,你也别想着再打我屁股,我还真不是小孩子。”

宁溪月:……

“好好好,不抱不抱,虽然你在我眼里,还是那个调皮捣蛋鬼。”

宁溪月此时当真是心花朵朵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幸亏刚刚程启来过,说了你的事,不然真真打死我也不敢认,那么个十岁的小孩儿,怎么转眼就成了杀手之王?就算是缩骨功,也不该这样厉害啊。唉!可见你不知是受了多大得罪。”

“还好,都过去了。”张宁笑看着宁溪月,眼里有些依恋,却也知道自己既被识破身份,此地就不该久留,因对詹礼道:“行了,詹护卫你找个地方给我呆着吧,我的事皇上也都知情,你派人去禀告一声,顺便告诉他,若他还生气,我就远走高飞;若他不生气了,我就和你们一起回京城。”

詹礼:…… 从古至今,有这样的刺客吗?竟和皇上讨价还价,而且没有半丝卑微和妥协。这真是人活得岁数大了,什么奇人怪事都能遇上。

正想着,就听宁溪月笑道:“固然有男女大防,但哪里就至于防到这个地步?你做小孩子的时候,难道没和我在一起朝夕相处过?这会儿变成少年模样,就不是那个张宁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詹护卫,你派人去和皇上说一声,就说我留下张宁说话。赶上今儿春光正好,咱们就在那架紫藤下坐着。小易子,你去把薛答应陈答应悦嫔都叫过来,李庄,你去御膳房,让他们用心准备一桌宴席,说我中午请客。”

“是。”

众人忙都按照吩咐分头行事。詹礼本来觉着不妥,却也知道这位娘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儿,皇上都拿她没奈何,因暗道就算惹出了口角麻烦,娘娘自己解决去,她从来都有几分侠气,想来也不会让我背黑锅,叫我被皇上白白迁怒。

张宁见宁溪月对自己没有丝毫惧怕芥蒂,心中自然也高兴,答应一声就跑去紫藤架下坐了。

这里宁溪月让清霜素云上茶水点心,也来到他对面坐下,细细端详了他一阵,才轻叹道:“我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也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奇葩,什么样的缩骨功,会厉害到这个地步?这脸盘分明看着还有原先一点模样,却偏偏就大了,样样都不觉着违和,又帅气又英俊,一个杀手之王长成这模样,上天也算是厚爱你。”

说完就见清霜捧着茶盘过来,看了她一眼,摇头无奈道:“娘娘只顾着感叹,一点儿正经事都不问。宁少爷,既然您被娘娘感化,当知我们娘娘是好人。那买通你刺杀她的幕后凶手,真的就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张宁无奈道:“确实没有。若我知道,回京城后,这差事自然包在我身上,都不用皇上费事。只可惜,我真真半点儿不知情。”

宁溪月笑道:“行了,清霜你别难为小宁,他毕竟只是杀手之王,又不是神仙,哪能样样都叫他知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我这条命到底值多少钱?”

张宁忍不住笑了,冲宁溪月竖起大拇指,由衷道:“真不愧是姐姐,也只有你会问出这样话。实话说,买我的人答应出三万两银子,如今都在我的腰包里。”

“什么?三万两?这么多?”宁溪月猛地兴奋起来:“这么说我还挺值钱的啊。”

“娘娘又胡说,再多的钱,难道还能比你的命更金贵?”

素云也走过来,将食盘中点心一样样摆在石桌上,却见宁溪月兴奋地对张宁道:“三万两银子都给你了?这不合规矩啊,不是应该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想的太多

张宁笑道:“这就是保密的代价了。既不想让我知道身份,那自然要把钱全部付清。我做买卖向来如此,有了消息后就去查察一下,确定目标是该杀之人,回去接单。双方都是书信往来,不必见面,但接单后三天内,钱款必须全额付清。十天内,目标若未死,就是我死。”

“原来如此。也好,怎么说昧下了三万两银子,足够让幕后凶手肉痛好久,哼!也算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张宁笑道:“姐姐也别这么想,据我所知,这宫里的娘娘们,除了咱们家比较穷之外,其他无论勋爵高低,都是身家巨富。我估摸着,肯买通我杀你的人,地位必定不会低了,这三万两银子,还真未必放在人家眼里呢。”

“闭嘴,人艰不拆懂吗?我不听我不听,反正我就认定了,那幕后主使此时正在家里跳脚大骂,浑身哆嗦,气你不守信用,如果是老家伙,说不定这一气之下,就中风了,哈哈哈……”

张宁:…… “好吧,姐姐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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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也不去萱嫔娘娘那里了,到底是有什么苦恼?若觉着奴婢蠢笨,您何不去找萱嫔娘娘?她是最会开导人的,又最受宠,令娘娘愁眉不展的难题,兴许到了她那里,就迎刃而解了。”

悦嫔看着窗外春光,叹了口气,轻声道:“去找萱嫔娘娘?我现在……还能去找她么?”

“为什么不能?”贴身宫女桂香吃惊地看着悦嫔:“娘娘可是担心萱嫔娘娘遭遇刺杀,心情不好么?可奴婢看陈常在薛常在还是常往她那里去,洛嫔娘娘也是啊,虽然昨天我见萱嫔娘娘赶鸡似得撵着她出门,但洛嫔娘娘也笑得十分开心,想来并不是真的惹了萱嫔娘娘生气。”

悦嫔苦笑一声,摇头道:“自然不是真惹了她,萱嫔若不喜欢一个人,压根儿就不会搭理。越是和洛嫔这样,越显得她们之间亲密。”

桂香道:“那也未必,我见萱嫔娘娘只对洛嫔是这样子,对薛常在和陈常在还有娘娘就很好啊,难道娘娘觉着,她对洛嫔的感情更胜薛常在?可我觉着她对薛常在更好。”

“萱嫔娘娘虽然性情直爽,然而其实心细,为什么和她在一起觉着愉快舒服?就因为她对每个人态度都不一样。似洛嫔这种,说笑打闹都无妨;对薛常在,便要照顾她家世不显,为免她自卑,自然要温柔以待了。”

桂香笑道:“娘娘看得清楚,萱嫔娘娘确实是好人。既如此,怎么您这两天倒有意疏远了?这会儿她接连遭遇刺杀,娘娘正该过去探望慰问才是,不然倒让萱嫔娘娘寒心。”

悦嫔面色微微一白,接着摇头道:“怕是早就寒心了,这会子她也不愿意见我,我何苦去惹她不高兴?”

“这是怎么说?”桂香这两天一直疑惑主子的心结到底在何处,如今一听她这话,分明是在萱嫔那里,不由吃了一惊,想想刚才两人对话,她以为窥破了悦嫔心思,便小声道:“娘娘可是觉着?不如薛常在和洛嫔与萱嫔娘娘的感情厚密?这也没什么,陈常在是和您一起投效的,也没见萱嫔娘娘对她不好啊。”

“那会儿到处乱的不行,你护着我,躲在桌边瑟瑟发抖。若说别人不知情,难道你还不知情?叫我去见萱嫔,我拿什么脸去见她?刺客扑过来的时候,薛常在和陈常在都挡在她身边护着,洛嫔更不用提,为她险些舍了自己性命。她们如今和萱嫔交好,个个都有资格,我这种明哲保身的,还有什么资格去她们身边?从古至今,这样无情无义之徒,都是被唾弃的,我因何能例外?”

悦嫔冲着桂香低吼了一通,桂香这才明白,原来娘娘是抱愧在心。因想了想,她也不得不承认,当时自己和主子都害怕极了,只想着保命,明知刺客是冲着萱嫔去的,她们不但不敢上前保护,甚至还退到桌子后,就是生怕被刺客顺手给一刀。

这么做的确有些说不过去,难怪娘娘这两日愁眉不展。能不郁结于心吗?萱嫔娘娘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还会如从前那般对她?怎么可能?若说大家都是一样的,那还说得过去,法不责众。可明摆着薛陈二位常在和洛嫔都比主子有情有意,这就显得自家娘娘格外不堪了。

“如何?你终于明白了。”悦嫔花容惨淡,重新趴在塌上,轻声道:“我这会儿想静一静,你出去吧。”

“是。”桂香答应一声,这事情别说她,谁来都没用。除非皇上……可皇上又怎会将主子放在眼中呢?

“娘娘,您也别太忧心,奴婢觉着萱嫔娘娘是大度的人,或许……她不会太在意。”

桂香到底忍不住又安慰了一句,就见悦嫔摇头喃喃道:“不会的。将心比心,若你的好姐妹平日里和你过从甚密,但到了紧要关头,却不理会你独自逃命,你会不在意么?”

桂香叹了口气,终究无话可说,恹恹的出去了。因到了院门边,独自看着那丛牡丹出神,忽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哟!看花儿看呆了?我们娘娘请悦嫔娘娘过去说话呢。”

桂香抬头一看,就见小易子笑吟吟站在外边,不由得又惊又喜,豁然起身道:“真的吗?萱嫔娘娘叫我们娘娘过去?”

小易子倒吓了一跳,纳闷道:“是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说完见桂香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方小心问道:“那个……萱嫔娘娘有说是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宁少爷的事你知道了吧?原来他并不是小孩子,而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如今就在我们院子里,娘娘要与他说话,可是你也知道,这宫里最容易传出闲话,所以我们娘娘请几位娘娘一起过去坐坐,正好也听一听宁少爷的那些江湖传奇。娘娘还让御膳房好好整治一桌酒宴,说是这几日事情又多又乱,还遭遇了几场刺杀,闹得大家寝食难安,今日既然宁少爷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用怕,正好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桂香忍不住笑了,抿着嘴儿道:“萱嫔娘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个时候人心惶惶的,她偏有这份胆色豪气。”

小易子笑道:“那也不是,这不宁少爷在吗?我们娘娘有了壮胆的,自然不怕。”

桂香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和我们娘娘说。对了,皇上中午也会过来吗?”

小易子摇头道:“怕是不行。宁少爷找到了绑架娘娘的幕后凶手,我们娘娘说,皇上又要忙起来了,这几天怕是都不能得闲儿呢,等忙完了,咱们也该启程回京了。”

“这样啊。”桂香点点头:“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和娘娘说去。”

“成,那我先回去了。”小易子点点头,转身离开,这里桂香低头想了想,只觉心花怒放,一溜烟跑到屋里,对悦嫔道:“娘娘,天大的好消息。看,让奴婢说着了吧?萱嫔娘娘压根儿就不在意,说是宁少爷在她院子里,请你和各位娘娘过去,听他说那些江湖故事呢。”

悦嫔一骨碌从塌上起身,听完这话,便是一怔,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是了,我说她这几天不理我,怎么今日却非要我过去。傻丫头,这分明是要羞辱我。小宁是杀手之王,到时候她们谈起先前那一场刺杀,在薛常在陈常在和洛嫔的比对下,我岂非无地自容?罢了罢了。我……我虽自知没脸,可也不想去受这份屈辱,你替我想个话,回绝了吧。”

“娘娘,您是不是想太多了?再说,就算是萱嫔娘娘要羞辱您,您就趁机认个错儿,日后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悦嫔低头想了会儿,慢慢摇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可我……我偏偏拉不下这个脸。罢了,萱嫔终究不是心肠狠毒的人,她或许会怨我,从此疏远我,却也不会因此而害我。大不了,我仍如从前那般,在宫里做一个无主浮萍,从前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如今不过是又回到那种日子里去,强似被当着她们的面儿耻笑。”

“娘娘,那种日子可不好过。从您常往萱嫔娘娘那里去,奴婢眼见着您开怀大笑的次数越来越多,连失眠的症状都没有了。如今只是一时低头,便能换往后一世的开心日子,娘娘……”

“你别说了。”悦嫔一把推开桂香:“去,就和萱嫔娘娘说,我病了,懒怠动,让她们吃喝玩乐。我这会儿委实受不了她们耻笑,也许回宫后,日子长了,孤寂难熬,我厚着脸皮随她打骂都行,但这会儿……偏偏不行,你快去,不要再说了。”

桂香见悦嫔眼泪都涌了出来,源源不断地,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暗道这是何苦来?怎么就看不开呢?这种事情,日后再登门道歉,那还有什么用?一旦心里生了嫌隙,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弥补得了的。洛嫔从前依附着皇贵妃,不过是因为落魄时皇贵妃未施加援手,她便与其分道扬镳,投到萱嫔这里,娘娘您失去萱嫔娘娘这座靠山,难道还能去投皇贵妃和皇后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药登门

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前往萱嫔这里。果然,进了院子,就见藤架下坐满了人,薛陈二位常在以及洛嫔都在,那个坐在三人对面,眉目英俊的少年郎,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杀手之王了。

桂香上前拜见宁溪月,按照悦嫔的话禀报了,眼角余光也好奇的瞥了两眼张宁,心说真是天下之大,什么奇人异事都有。那么点的小孩子,原来却是这么大的少年假扮,丝毫不露痕迹,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正想着,就听宁溪月道:“你们主子怎么了?我这两日似乎都没看见她。说是病了,到底是什么病?请御医看过了吗?莫不是水土不服?”

桂香一听这话,眼泪就差点下来,暗道娘娘啊娘娘,分明是你自己多心。你听听萱嫔娘娘这话,关怀体贴半丝未减,分明还是从前那个热心肠。

因便哽咽道:“多谢萱嫔娘娘关心,我们娘娘……大概是偶感了风寒,所以懒怠动,过两日就好了。”

“这话糊涂,什么叫大概是偶感了风寒?御医没过来诊治?你是怎么当差的?就是悦嫔任性,你也该禀告我,如今肖太医每日都要来给洛嫔复诊,让他顺便去看看你们娘娘,也不算太麻烦,你怎么竟一句话都不说?”

“奴婢……是奴婢错了。”

桂香一冲动,真想把实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终究忍住,只听薛常在笑道:“娘娘也是关心你主子,不过白说你一句,怎么就要哭了?难道是在别处受了气不成?”

“没有,奴婢没哭。”桂香连忙去擦眼睛,就见宁溪月左右看了她两眼,正色道:“不对,你这丫头必定有事。到底悦嫔怎么了?你快和我如实禀告。不要打量我平日里和颜悦色,就以为我好糊弄。小宁是杀手之王,躲在我院子里又如何?照样被我找了出来。”

张宁笑道:“姐姐别拿我说事儿,不过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奴才们上心,才被你看出破绽,这事儿换成任何人,都不可能察觉到。”

洛嫔见桂香眼泪真下来了,也觉诧异,对宁溪月道:“我看让你说着了,这里面还真有事。我也是几天没看见悦嫔……呀!她该不会吓出什么毛病了吧?自己又引以为耻,所以不肯就医。”

宁溪月一拍手,连声道:“你说得对。也是我考虑不周,都是官宦女儿家,哪里都能像你我这般大胆,悦嫔本就胆小,这会儿吓出毛病不是玩的。李庄,你立刻去请肖太医过来,我们也都过去看看。”

说完便站起身,洛嫔和薛陈二人也随她站起,就听张宁嘟囔道:“我就不过去了吧?她本来胆小,再看见我这个杀手,别再吓昏过去。”

“也好,你先在这里坐着。”

宁溪月点点头,而桂香看见她们这个架势,早吓傻了,此时见宁溪月要迈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道:“娘娘留步,我们娘娘……我们娘娘没事儿,万万不敢劳动娘娘们过去。”

“没事儿你哭什么?没事儿她怎么不过来?我说你们主仆两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平日里挺爽利的丫头,怎么今儿却做了闷嘴葫芦?你可急死我了。”

宁溪月跺着脚,忽听洛嫔惊叫道:“该不会小宁就是悦嫔买通了来刺杀萱嫔娘娘的吧?所以她这会儿心中有鬼,才不敢过来见我们。”

桂香“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面色惨白地直往地上磕头,连声道:“洛嫔娘娘明鉴,我们娘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您别吓奴婢。”

“你看你,胡说什么?买通小宁杀我的人,轮也轮不到悦嫔啊,杀了我她还能晋封怎的?看看你把桂香给吓得,吓出毛病你负责吗?”

宁溪月一边说着,便亲自上前扶起桂香,而洛嫔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讪讪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谁知她会当真。也是悦嫔,好端端的弄什么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头尾出来,不然她这样,怎么不让人怀疑?”

桂香就哭着道:“我们娘娘……我们娘娘的确是有个缘故,可刺杀萱嫔娘娘,这种事万万不敢做的。”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个什么缘故,你倒是说啊,真真急死个人,把我急出毛病来,你能负责?”

洛嫔到底不耐烦,跺着脚数落桂香,却见她目光闪烁,看着宁溪月,似乎欲言又止。

萱嫔娘娘也是上道的人,看见这个情形,心里便明白了,对桂香道:“罢了,你既难为情,便跟我到那边说。倒不是好奇,只是如今听你说话,你们娘娘该当是心病,且这心病和我有关,那我少不得要听一听,看看有没有医治的法子。”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桂香是从小跟着悦嫔的陪嫁丫头,悦嫔人又温柔和善,因想着索性说出去,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算尘埃落定,不用吊在心里了。想来娘娘就是怪罪,不过骂一顿,大不了打几板子,好歹也能求个痛快明白。

一面想着,便和宁溪月走到院子角落里,小声将悦嫔的忧虑烦恼都说出来,只见宁溪月一边听,那眼睛就越瞪越大,待到听完,竟是半晌都没有说话,桂香心中就有些忐忑,小声道:“娘娘刚刚也说了,我们娘娘胆小,当时……真的就是下意识便躲了起来,她自己也觉着羞愧,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宽恕?我为什么要宽恕?”

桂香的心猛地沉下去,暗道果然主子说的没错,萱嫔娘娘是细心的人,最擅长从这些小节处定一个人的品性,她这么说,是明摆着不肯原谅娘娘了。

刚想到这里,就见宁溪月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我压根儿就没怪过她,又何谈什么宽恕?趋利避害,人之本能,悦嫔这么做完全没有错啊。我说你们主仆两个都在想什么?尤其是你那主子,平日里看着聪慧,怎么这会儿如此糊涂?这都不是杞人忧天能形容的。莫非在她眼里,我竟是这般小肚鸡肠蛮不讲理的刁妇不成?”

“没有没有。”

桂香吓了一大跳,这口锅委实太黑,也太大了些,她料着主子也背不动,连忙摇手否认。就见宁溪月点头道:“行了,我知道悦嫔的病根儿了,待我过去给她开个方子,保管药到病除。”

“啊?”桂香一愣:“娘娘会开方子?”

“我这方子不用笔墨纸砚,单靠一张嘴就可以。难道你没听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什么是心药?我的话就是心药。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吧。”

“可是……”桂香抬眼看了看:“其他人还在等着娘娘,且也快到午时了。如今有了娘娘这话,奴婢心里便托了底,我们娘娘那里也不着急,不如等到午后……”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转身往回走,一面道:“还等什么啊,你不知道我是个心里装不下事的人?况且这也不算个事儿,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把你主子拽过来用饭,可怜见的,这几天也不知吃没吃饱过。”

桂香就觉着鼻子一酸,小声道:“我们主子说的没错,娘娘果然是细心体贴的人。可不是,从那日后,我们娘娘就寝食难安,奴婢问她也不说,这两日着实是将我也急坏了。”

宁溪月点头道:“悦嫔向来是心里有事嘴里不说的,这怕也是憋坏了,才和你说,幸亏和你说了,不然我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倒平添无数烦恼。”

说着话就来到洛嫔等人身前,宁溪月便道:“你们在这里先坐着,让小宁给你们讲讲那些江湖故事。我去悦嫔那里一趟,午饭前必定回来。”

洛嫔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嘀嘀咕咕半天,如今竟然要你亲自过去,这是怎么说?”

宁溪月笑道:“悦嫔端着架子不肯过来,我亲自去拉她。真是,太没有集体主义精神了,必须要好好批评。”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薛常在道:“批评这种事,竟然要出动姐姐,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为了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当然要出动我这个大杀器,不然你和陈常在一个温柔一个婉约,能胜任吗?洛嫔就不用说了,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的,其实没用。“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稀罕劲儿。凭什么我就是个炮仗?我要是炮仗,你便是爆竹,也不比我跳得低。”

洛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绢,宁溪月嘻嘻一笑,带了清霜和几个护卫,便向悦嫔的院子里来。

悦嫔正在屋里疑惑着,心想不过是让桂香去送个信儿,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是娘娘看不见我,拿她撒气了?

正瞎琢磨呢,就见一个小宫女进来,见她坐在窗前,便笑着道:“娘娘可是在等桂香姐姐?我看见她从那边过来,好像是和萱嫔娘娘一起。”

“什么?”

悦嫔吓得失声惊叫,暗道萱嫔过来了?看来终究是不肯放过我。也罢,若能被她骂一顿,不管以后如何?我这颗心总是可以落地。

第二百四十九章 良言一句三冬暖

一念及此,便小声道:“你没看错?那……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看见萱嫔娘娘和清霜姐姐,还有几个护卫。娘娘怎么了?”小宫女让悦嫔吓了一跳,此时见她失魂落魄的,便有些惊疑不定。

“没什么,你出去吧。”悦嫔只觉心乱如麻,挥挥手让小宫女出去,但很快又叫道:“回来,给我简单收拾一下,我要亲自出门迎接。”

“呃……是。”小宫女答应一声,心下更疑惑了,暗道萱嫔娘娘又不是没来过,怎么今日娘娘竟这般郑重?

这话自然不敢问出口,用最快速度替悦嫔将衣衫发髻简单收拾整齐,随她出了大门,就见宁溪月和桂香等已经进了院子。

悦嫔连忙下了台阶,盈盈拜道:“不知娘娘亲自过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宁溪月在她面前站住,眨了眨眼睛,哭笑不得道:“我说,用不着整这么大阵仗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妃和皇后来了呢,快起来。”

说着就亲自伸手扶起悦嫔,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摇头叹息道:“你说你,没事儿玩什么庸人自扰?才几天,就瘦了一圈儿,合着你这些日子都没吃饭睡觉?”

悦嫔吓了一跳,目光忍不住看向桂香,暗道怎么回事?萱嫔娘娘怎会说我庸人自扰?桂香这蹄子,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娘娘,萱嫔娘娘都知道了。奴婢也是没办法,娘娘们问我……我实在招架不住。”

桂香心中有了底,说这话便不带一丝紧张,甚至最后还微微露出一点笑容,有点儿邀功的意思,悦嫔也是聪明人,看见她这模样,心中便不由“咯噔”一下,先是提了起来,接着又重重放下。

见宁溪月看着自己,悦嫔便低头小声道:“我……我实在惭愧无地,竟……竟还让娘娘亲自过来,这是怎么说……”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拉起她的手,一边向屋子里走去,一边笑着道:“怎的忽然这样生疏?你向来叫我妹妹的。”

这一句话虽平常,可在此刻说起,却是大有情义。悦嫔为此事所苦,几日寝食不安,此时一听,眼泪情不自禁就流了下来,哽咽道:“娘娘……妹妹当真不怪我么?我……我自己回想之前情景,都觉无地自容。”

“真是傻瓜,论理,你比我长了两岁,这些道理你该比我明白才是,怎么到头来,竟还要我来开导你?”

说着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屋里,分左右落座后,桂香忙忙捧了茶果点心,接着便拉了清霜去屋外说话。

屋里没有别人,悦嫔方流泪道:“恰是明白道理,细思先前,才更惭愧,尤其在洛嫔薛陈二人的比对下,我越发猪狗不如了。”

“我看你是越发糊涂了才是。”宁溪月无奈道:“多大点事儿,怎么能这样说?趋利避害人之本能,我并不觉着你做的错了,若这样就是猪狗不如,那些真正猪狗不如的坏蛋,又要怎么形容?这名头可不是随便乱抢的,虽然文人们笔下形容词千千万万,但有些时候,只有特定的词才能成文,你可别让人家为难了。”

悦嫔忍不住“扑哧”一笑,看着宁溪月道:“我这心里如油煎火烧一般,你还拿这话来说笑。你向来有情有义,自然谈笑无忌,坦坦荡荡,又如何能理解我心里的愧悔?”

“我理解倒是理解,但我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宁溪月诚挚道:“就拿洛嫔和薛陈二人来说,她们先前为了保护我,主动扑上来,我心中确实感激,但我却并不希望她们这样做,你知道我的为人,向来主张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我享的福,我不会让给别人;该我受的难,我也不愿意让给别人。你就说洛嫔,上一次若是她为我死了,这一辈子,我的良心都过不去,每每想起,必定痛如刀绞,这还真不如让我自己死的好。所以这两天我总和她们说,下一次决不许她们这样做,有情有义不是这么个表现法的,更何况,大家不过是同在宫中,志趣相投互相扶持,既解了寂寞,又互惠互利罢了,哪里就到要为人舍命的地步?”

“娘娘怎能这样说?自从依附了你,我们的日子都好过许多,平日您对我们的关心体贴,就更不用说,不是如此,因何能让她们舍命相护?”

宁溪月正色道:“不是这样说的,关心体贴是不错,可你们何时见过我将皇上拱手相送?我心里虽把你们当成姐妹,却也不是完全无私,大家各自保留一些私心和空间,这方是健康的相处之道。”

悦嫔忙道:“妹妹这话说的,皇上是个人,还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哪里是你想送就能送的?何况素日里你不是也经常劝他雨露均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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